加里_斯奈德的生态诗学研究

加里・斯奈德的生态诗学研究洪　娜内容提要:加里・斯奈德是美国第一个将荒野奉若神明的诗人。

他透过对生命世界的重新审视,试图用他的诗作改写我们早已习以为常的观念,如人类中心主义的文化观、人与自然关系、荒野象征等。

他用意境深远的诗歌唤醒人类在功利主义驱动下沦为征服自然的工具的麻木意识,并重新寻找在工业文明中丢失的天人合一的田园理想。

关键词:荒野情结　人类中心主义　现代文明　生态整体观作者简介:洪娜,中央民族大学外国语学院讲师、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博士,主要研究比较文学和美国文学。

T itle:The Study of Gary Snyder’s EcopoeticsAbstract:Gary Snyder is the first American poet who worshi p s the wilderness as deity.He makes every eff ort t o re write our traditi onal concep ts,such as the cultural value of anthr opocentricis m,the relati onshi p bet w een man and nature,the sy mbol of wilderness.He hopes t o a waken peop le’s a wareness of envir onmental p r otec2 ti on,and once again seeks the har mony bet w een man and nature wich is l ost in industrial civilizati on.Key words:W ilderness comp lex　anthr opocentricis m　modern civilizati on　ecol ogical holis mAuthor:Hong Na is lecturer at the School of Foreign Studies,M inzu University of China(Beijing100081, China).She is currently engaged in Comparative L iterature and American L iterature.E mail:nhong2008@ g 美国当代诗人加里・斯奈德(1930-)从1950年以来就不断为生态问题振臂高呼!他是美国第一个将荒野奉若神明的诗人,他的一生都在实践着梭罗在瓦尔登湖畔的生活实验,徜徉于美国西海岸的山水之间,随着四季的变化,或耕作或收割,或冥思或创作,以超然的生活态度和惊人的崭新方式解读着这个世界。

一、重归荒野荒野是精神家园的象征,它作为一个角色屹立在虚伪庸俗的社会之上,是自由、爱情、生命的象征,是摆脱社会文明制约的人的自然本性,是人的本能的激烈释放,是人性的呼啸。

在荒野之中,没有对人的尊严的践踏,人们可以呼吸到清新自然的空气,过自由、野性和欢乐的生活。

作为垮掉派的一员,加里・斯奈德分享了其他垮掉派诗人的激进思想以及对社会问题的关注,但他选择了与金斯堡完全不同的表达方式。

他从不象金斯堡那样在诗歌中声嘶力竭地大声疾呼直接干预国家政治生活,他所关注的焦点永远是生态和人类,他用意境深远的诗歌颠覆征服、控制自然的“人类中心主义”思想,唤醒人类在功利主义驱动下沦为征服自然的工具的麻木意识,寻找在工业文明中丢失的天人合一的田园理想。

斯奈德曾说过,“我依然把握着那最古老的价值观;它可以追溯到旧石器时代万祺:土地的肥沃,动物的魅力,与世隔绝的孤寂中的想象力,……我力图将历史与那大片荒芜的土地容纳到心里,这样,我的诗或许更接近于事物的本色以对抗我们时代的失衡、紊乱及愚昧无知”(Friebert 56)。

在《狩猎》第十二节中,叙述者在山中待了一周再回到低地时,他发现他能从一个有黄蜂巢的果树上摘苹果而不被叮螫。

他认为原因就是:“我身上仍带有山的气息。

也就是说,具有山的522洪　娜:加里・斯奈德的生态诗学研究气息与荒野气息本身就是一种保护。

它也意味着与山同在的人更能与大自然和谐相处。

只有在荒野中才能保护这个世界”(Snyder,M yths and Texts28)。

他在《荒野的实践》中告诫我们,“自然不是我们拜访的地方,自然是我们的家”(Sny2 der,The P ractice of the W ild89)。

他强调野性的实践,设法消除自然和文明之间的鸿沟,让自然有家的感觉,也让家有自然的感觉。

对斯奈德而言,“家”有二义:一是“居住的”家,另一是“大地”家庭。

在他看来,荒野是进行真正的精神生活的必要处所,心灵在荒野中的沉浸不仅是消遣,也是一种再创造的体验。

在这种体验中,人感觉到自然的广大,意识到自己在自然中的位置,产生了对自然的认同。

这种认同的极致,便是一种物我交融、相忘的境界。

二、生态整体观生态整体观试图推翻根深蒂固的人类中心主义的传统思维模式,建立一种非中心化的人类与自然生态系统中的各种生物和谐共处的关系,强调“应该把包括各种生物在内的生态系统的整体利益作为价值的最高标准来看待,而不仅仅是把人类这一单一物种的利益看作为最高利益”(Tayl or172)。

这种生态整体观可以从斯奈德的两首描述兔子的诗:《杰克兔》(“Jackrabbit”)和《黑尾野兔》(“The B lack2tailed Hare”)中窥见一斑。

第一首兔子诗写道:“杰克兔,/黑尾巴/在路旁,/跳,停。

/大耳朵很耀眼,/虽然你认识我/一点点,你却比我认识你/还更多。

”(Snyder,M ountains and R ivers W ithout End73)另外一首诗这样描述:“有黑眼珠的杰克兔向我指着/灌溉渠道、铺好的大公路,/白色的线条,/到山丘上……/钟声寒冷蓝色珠子天空/旗帜/群山歌唱。

”(Snyder, M ounta ins and R ivers W ithout End31)斯奈德在以上两首诗中均将动物(兔子)的角色提升至可以充当人类导师的地位,尤其在第二首诗中,斯奈德更让动物像人类一样发声,并充当敘述者,教导我们“降雨的循环”是由群山和长在山上的树林共同祈雨的结果。

从精神层面来看,此诗亦是教导读者跨越“人类中心论”的价值观,体现了“敬畏生命”的生态伦理观念。

正确的生态伦理道德原则应该是“成为思考型动物的人感到敬畏每个想生存下去的生命,如同敬畏他自己的生命一样。

他如体验他自己的生命一样体验其他生命一切生命”(Schweitzer130)。

从生态的观点来看,人和自然、人与动物之间的关系是共生的、互补的、对话的关系,而不是主人与奴隶之间的宰制关系。

人与自然中的其他生命之和谐共存,体现了与物齐的观念。

可惜长久以来,自以为“万物之灵”的人类往往忘记其它生命的存在,为满足一时的私欲而滥杀无辜。

生命之所以可敬,是因为生命之间有自然的相通互动,彼此依存。

人是唯一有理性的物种,人的理性曾经使得他超越了万物,把自己视为世间唯一能够给予和获得道德关怀的物种;而今,理性也可以而且必须使他超越自身的局限性,站在生态系统整体的高度去关怀自然万物。

因为“如果有水,而水中无鱼———我就不相信这是水。

即使空气里有氧,可是燕子不在其中飞翔———我就不相信这是空气。

森林里没有野兽,而只有人———那不是森林”(普里什文80)。

三、与大地重建契约斯奈德步梭罗后尘,注重把自己的哲理和信仰付诸实践,他回国后定居在加州远离尘嚣的荒僻山区,身体力行地抛弃腐朽的现代文明,回归原始朴素的自然。

他在诗集中所表达的主题与法国哲学家塞尔在《自然契约》中所揭示的主题有异曲同工之效。

所谓“自然契约”是一种用生态阅读的角度去补充卢梭的“社会契约”观念,并将“新”的平等观念推广至自然界,试图让人与大地建立新的契约。

他的目的就是要将人与自然、人与环境,或人与土地之间的关系纳入自然契约之中,平反自然这位“被排除的他者”之匿名身份。

塞尔认为,“爱我们两个父亲──自然的和人类的,土地、邻居。

爱人文、人类的母亲和自然的母亲──大地”(Serres124)。

长久以来,自然被视为他者已经是约定俗成的事实。

因此,与大地重新建立契约可以让我们检讨人与人之间“目无他者”的狭隘观点;与大地重新建立契约可以让我们用更有慈悲心的态度去对待他者作为一個主体的事实;与大地重新建立契约可以让文化更具包容性,让他者有发声及书写新文学史的空间;与大地重新建立契约可以让平等的观念落实到其他生命世界;与大地重新建立契约可以让共生的观念深植人心。

斯奈德在第一本诗集《石砌的马道》中,描绘622世界文学评论　2010年第1期了美国西北部的自然风光,山水木石,飞禽走兽,风云雪月以及远离尘嚣的伐木工人,一一被摄入诗作的意境。

诗集还表达了诗人的信仰和哲理思考。

诗人认为,人若要与日月共存,就必须保护大自然,与大自然相依为命。

“ri p rap”是美国伐木工人的俗语,指的是在山岭光秃巉岩上修筑马道用的大乱石。

诗人之所以采用这样一个题目,是因为在他看来,诗就是玄学巉岩上的大乱石。

在该诗集的《皮尤特涧》中,诗人向人们展示了位于美国西部西埃拉山脚下的皮尤特河的美丽,“一条花岗岩山脊/一棵树,这就够了,/甚至只要一块石,一条溪/池塘里的一片树皮,也就足够。

/山叠山,重叠,扭结/粗壮的树挤在/细微的石缝间/巨大的月亮照临一切,实在美不胜收。

”①接着,诗人赞颂山水木石可以产生净化人类俗气的力量,“人类带来的一切废物/消失了,坚固的岩石在摇晃/甚至沉重的现时也好象无法应付/这颗心的沸腾”。

②凡沾染人类俗气的一切都将在美丽的山水中被荡涤无余。

而“一个清醒的,敏感的灵/并没有意图/心灵见到的,就是真见到的/每人喜欢岩石,但我们在这儿/寒风砭骨。

月光中/一星闪光/滑进雪杉的阴影里;在那里,在看不见的地方/狮或豹的眼睛/冰冷而骄傲的眼睛/看着我们升起,离开。

”③此时此刻,狮、狼都是大地的主人,而人尚未摆脱世俗的诱惑,故而离去。

诗作《进山》生动而形象地再现了诗人之子进山时的情态。

斯奈德抨击现代文明破坏大自然的生态平衡,但他并不笼统反对城市生活,也不笼统贬低人类和人类社会。

他认为,任何生活方式都可接受,只要它不与大自然相悖而行。

人要恢复人性,保持自身价值,就必须投入大自然的怀抱,与大自然保持直接的联系。

这种思想在此诗中被完美地体现了出来。

他爬到浪花飞溅的溪涧边上,他沿着平板似的岩石向上走,他把手指放到水里,他转身走向隔在一边的水池,把两只手放在水里,把一只脚放在池里,把几块石子仍在池里,他用两手拍打水面,他高叫,起身站立,面对激流,面对高山,举起双手,三次高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