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俗学视角下的口头传统

历 史 人
科在讲授与口头传统研究相关的课程。众多的区域
类
文化研究课程自不待言, 如/ 阿拉伯口头传统0、/ 希 伯来口头传统0等, 还有神学和宗教学、民族音乐学、
学 研 究
人类学和民俗学、历史学等等。连一向标榜自己/ 言
必据迹0 的古典学, 都开设了古 代/ 口头传统0 的课
民
程。从5旧约全书6的产生过程到布鲁斯音乐的即兴
里, 我们大家 从不同的角度谈 论民间口述。
这 民间口述的材料包罗万象, 史学家从中发现 了历史的表述和再造; 民俗学家和人类学家 发现了民间社会的结构和功能; 民间文艺学家从中 发现了口头诗学法则; 古典学家发现了早期经典的 文化属性 , ,总之, 大家都惊喜地发现了原本没有 意识到的新的学术切入点, 发现了解决学术疑难的 新的钥匙。
头 传 统
他/ 十三颗牙齿咯咯作响, 大黑眼睛一眨一眨0。不
如此, 学术上也是如此。我们的研究对象, 已经越来 说战斗/ 激烈0, 要说/ 打到天上, 打了星星那么多个
朝
越不可能局限于书本, 而转向了其他东西, 例如视频 回合, 打到地下, 打了草根那么多个回合0( 蒙古史诗
戈
和音频技术录制的讯息等。国际上人文学科的资料 5江格尔6) 。再往远说点, 5蒙古秘史6据专家说, 应
使口述前景暗淡。/ 任何事物都不能从人类文化 中
Robert Perks an d A listair Thomson ( eds. ) The Oral H ist ory R eader
彻底消除记忆存储和口传传统。 ,,除非人类丧失
பைடு நூலகம்
[ C] . London: Routledge, 1998.
口 述 史
俗
创作, 从演讲术到口头布道, 从文盲的心理活动规则
学
到大型叙事的结构法则, 许许多多的专门学问, 都被 放在口头传统的名目下重新审视起来。这种兴旺的
视 角 下
局面, 当然让我们高兴。
的
口头表述有它 自身的特点, 形成了若 干规则。 口
比如, 在传统表述中, 抽象的概念都是用具象的手法 表达。口头诗人们不说某个英雄/ 生气0了, 而要说
民族文化和民族事物, 构成民族文化底色的民族精 ( orality) 与/ 书面性0 ( literacy) 之间差异的玄机。美
神就只能到民间社会中去寻找。进入 20 世纪后, 国 际人文学科的众多学者, 合力推进了口头传统的研
国学 者瓦尔特#翁 ( w alt er O ng ) 在他 的 Orality and L it eracy: T he T echnologiz ing of the Word( 5 口头性
历
摄像等声像并举的文化展示方式都使古老的口述摆
[ 10] 彼得#伯克 1 历 史学与 社会 理论[ M ] 1 上海: 上海人 民出版 社,
史 人
脱了文字文本的束缚, 焕发出无限的活力。[ 17]( P379~ 388)
20011 [ 11] 埃里克#霍布斯鲍姆 1 论叙述史学的复兴[ A ] 1 史学 家 ) ) ) 历 史
t he precondition for underst anding oral expression. Narrator. s memory, att it ude
and audiences. response all aff ect oral t radit ion. Folklore studies require deep inter-
那么, 我就先从民俗学的观点出发, 谈谈口头传 统( oral t radit ion) 在我们的眼中是个什么样子。
我们都承认, 口头的信息交流技术历史极为悠 久, 而且至今不衰。对于我们这个星球上人类这个 物种的绝大多数而言, 他们每天究竟是说和听的多
呢, 还是写和读得多呢? 答案不言而喻。进一步讲, 口头传统研究, 是信息技术的研究, 是知识哲学的研 究, 不是某些学科的具体的方法论问题。不过, 一些 学科, 例如历史学这种传统悠久的、高度依赖文献的 学科, 愿意从方法论的角度谈论它, 也是为深入探讨 问题, 搭建了一个平台。那些个与他文化、民间、无 文字社会和文盲等等联系紧密的学科, 当然没有道 理不欢迎的。
views to get inside know ledge of research objects, and t hen t o be able t o describe folklore phenomena.
Key Words: folklore studies; oral ex pression; f olk know ledge; t radit ion
很/ 不习惯0。例如事件的顺序前后颠倒, 轻重失衡 等, 总之就是不合法度。其实, 无文字社会的社会记
口头传统的学术自觉, 不是晚近的事情。以西 方而言, 至少从十八十九世纪的/ 大理论0 时期就已
忆运用的是不同的/ 法度0。我们认为两国之间的征 伐当然是头等大事, 而秘史的讲述者们显然不这么
发端。浪漫主义的民族主义、文化进化学说和太阳 神话学说, 是几个主要的思潮。他们首先开始思考
金
收集和分类, 也不再仅仅是图书馆的工作了。/ 档案 当是口述的记录。它有近 300 个小节( 或者叫表述
库0( archive) 成 了频繁出 现的术语, 图片 和视频 档 单元) 。历史学家们发现, 它的叙事法则令我们感到
案、音声档案等等, 成为许多专项研究的出发点。文 字文献作为/ 基准0的时代, 似乎开始离我们远去。
认为。所以一些大规模军事行动仅用一句话带过, 而一些像是/ 家常话0 的对话, 反倒是不吝 惜篇幅。
的, 是民族性格、民族精神与民间诗歌 ( 民间口述! ) 密不可分的关联。他们认为, 由于上层阶级放弃了
更有甚者, 有些明显是神话传说的荒诞不经的情节, 倒是让叙事 者们津津乐道。这里隐藏着/ 口头 性0
[ 参 考 文 献]
[ 13] 陈新 1 我们为什么要叙述历史[ J] 1 史学理论研究, 2002, ( 3) 1
口
[ 1] 葛剑雄, 等 1 历史学是什么[ M ] 1 北京: 北京大学出版社, 20021
虽然历史学一向轻视口述, 看重文字记载, 但口 头传统在人类历史上长期占据着重要地位。有人推 测, 人类最迟到大约旧石器时代中期时, 发声器官已 经进化得比较完善( 请注意, 这个说法没有直接的 / 凭证0, 尤其没有/ 白纸黑字0的记载) , 相对复杂的
10 GX M YX B
口头交际大约也就产生了。这是距今大约 10 万年 前的时候。如果把从那时以来的人类进程当作是一
朝
ZHAO Ge- jin
戈
( Chi nese A cademy of Social Sciences, Beij i ng 100732, Chi na)
金
Abstract: As for f olklore st udies, know ledge gat hered f rom ordinary people is
实的避难所, 它能够证实和强化传统, 教育民众, 并
培育了社会的一致性。
口 述
口头传统的研究已经进入许多人文领域, 许多
史
学科都从中发现了新的学术生长点。我最近看到一
\
本书, 书名叫 T eaching Oral T radit ion( 5口头传统教 程6) , 从中可以发现, 美国的大学里面, 有多少个学
\
听说能力, 否则, 书写文本或印刷文本不可能取代口 传传统。0[ 15]( P126) 不仅如此, 口述还有可能借助多媒体 手段得到新生, 高科技给现代人带来的录像带、数码
[ 8] 埃里克#霍布斯鲍姆 1 史学家 ) ) ) 历史神话的终结者[ M ] 1 上海: 上海人民出版社, 20021
[ 9] 潘蛟 1 田野调查: 修辞与问题[ J] 1 民族研究, 2002, ( 5) 1
角
入访谈0, 讲究对研究对象内部知识的了解, 从而描摹民俗事象背后的传统。
下
[ 关键词] 民俗学; 口头表述; 民众知识; 传统
的
[ 中图分类号] C91214BK 05 [ 文献标识码] A [ 文章编号] 1002- 3887
口 头
( 2003) 03- 0010- 02
传
统
Oral Tradition in the Light of Folklore Studies
把土著人与他们的过去时代连接了起来, 从而保证 他们未来生命的不朽。此外, 口头传统还是一个现
年的话, 我们神圣的文字的发明和使用, 都是发生在 第 12 个月份里。埃及书写传统产生在 12 月 11 日 那天。欧洲的第一本书( G ut enberg. s print ing press) 出现在 1445 年, 大约相当于 12 月 29 日。亚洲和美 洲的书写传统也一样晚。而且长期以来只是人群中 极少数人掌握着的特殊技术。如果说人文学科应当 平等地关注人们和他们的精神活动, 关注这些活动 的规律和规则, 那么, 我们就有理由追问, 我们为什 么长久以来就盯着人类这一年当中的最后半个月中 的事情而置另外的事情于不顾呢? 为什么长久以来 就看重文字的一方而有意无意地忽视口述的另一方 呢? 另外一个疑问, 就是文字真的会越来越广泛地 使用, 从而彻底排挤口头传统么? 答案应当是否定 性的。从人类晚近的信息技术发展态势上看, 古老 的口传文化还有复兴的前景: 有线和无线的电讯, 都 是通过特定技术将声波实施远距离传递, 电台和电 视台, 也是在某种程度上与口传技术相关联。时下 新兴的电脑和因特网技术, 更是在向/ 超文本0 大步 迈进。文字的文本因其复杂性和种种传递局限, 看 来并不能/ 一统天下0。不惟人们的日常生活交际是
类 学 研
口述比口述史更宽泛、灵活, 但口述史同样可以因记 载口述的手段的先进而变得更加丰富多彩。
神话的终结者[ M ] 1 上海: 上海人民出版社, 20021 [ 12] 卢晖临, 等. 叙述的复兴 ) ) ) 历史社 会学及其 发展[ A ] . 张一 兵.
究
社会理论论丛( 第一辑) [ C] . 南京: 南京大学出版社, 20011
民间口述还有一个特点, 那就是它高度依赖语 境, 也高度依赖传统。叙述者、叙述的事件和听众共
的代表。/ 一种文化就像一个人, 是一种几近一贯的 思想与行为模式0, 而口头传统便 是文化的一种 手
同创造了意义。民众长期积累的知识, 是理解口头 表述的前提。这些由讲述者和听众共享的知识, 就
段, 它反映了这种模式化的过程。功能主义的马林 诺夫斯基和巴斯科姆( William R. Bascom) 等人也分
第 25 卷第 3 期 2003 年 5 月
广西民族学院学报( 哲学社会科学版)
JOURNAL OF GUANGXI UNIVERSITY FOR NATIONALITIES ( Philosophy and Social Science Edition)
VOL. 25 NO. 3 MAY. 2003
构成了传统的内容。民俗学诚然是关注形成为/ 制 度0和/ 传统0的东西, ( 下转第 18 页)
别从自己的材料和分析出发, 认为恰恰是口头传统
11 GX M YX B
更趋完善。0[ 15] ( P124) 不过, 科学技术的迅速发展并不会
[ 7 ] Alessan dro Portelli, / W hat makes oral history dif ferent0 [ A ] . in
u 朝戈金/ 著
口 述
民俗学视角下的口头传统
史
\
历
史
人
类
学
研
究
[ 作者简介] 朝戈金, 中国社会科学院少数民族文学研究所研究员, 民俗学博
民
士。北京, 邮编: 100732。
俗 学
[ 摘 要] 对民 俗学而言, 民众长期积累的知 识, 是理解 口头表述的前提; 口
视
述者的记忆, 现场的心态、听众的反应, 都影响到口 述本身。所以, 民俗学讲究/ 深
究, 取得了极大的进展。博厄斯( F ranz Boas ) 在印第 安人的田野调查中, 发现他们的口头传统反映了他
与书面性: 语调技术化6) 中对/ 基于口传的思维和 表述特点0有相当精彩的论述, 这里就不多说了。
们文化的细节, 如亲属、狩猎、食物准备、宗教信仰等 等。本尼迪克特( Ruth Benedict ) 则是文化反映论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