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大序》论解

[收稿日期]２０１９￣１１￣２１
[基金项目]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一般项目 中国诗歌发生学研究 (２０ＹＪＡ７５１０３３)ꎻ江苏高校哲学社会科学重大项目 中国诗歌发生学研究 (２０１９ＳＪＺＤＡ１０６)ꎮ
[作者简介]祝秀权ꎬ男ꎬ安徽六安人ꎬ淮阴师范学院文学院副教授ꎬ文学博士ꎮ
第３６卷第３期２０２０年５月
(社会科学版)
ＪｏｕｒｎａｌｏｆＳｈａｎｄｏｎｇ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ｏｆＴｅｃｈｎｏｌｏｇｙ(ＳｏｃｉａｌＳｃｉｅｎｃｅｓ)
Ｖｏｌ ３６ꎬＮｏ ３Ｍａｙ２０２０
«诗大序»论解
祝㊀秀㊀权
[摘㊀要]㊀«诗大序»把周代诗创作的宗旨概括为三个方面: 正得失ꎬ动天地ꎬ感鬼神ꎮ 把诗之所用概括为五个方面: 经夫妇ꎬ成孝敬ꎬ厚人伦ꎬ美教化ꎬ移风俗ꎮ 这是极其准确㊁极其真实的ꎮ编«诗»者本即不欲编排一本普通的诗集ꎬ他的本意即是欲编排一部经典以流传后世ꎮ«诗经»的编排是编«诗»者的杰作ꎬ是圣人的大手笔ꎬ是圣贤对中国文化的巨大贡献ꎬ是圣贤对中国最早的一批诗歌的升华㊁提炼和再创造ꎮ没有这种独具匠心㊁独具慧眼的编辑ꎬ就不会有经典ꎮ
[关键词]㊀诗序ꎻ诗经ꎻ政治ꎻ编排
[中图分类号]Ｉ２０７.２２２㊀㊀㊀㊀[文献标识码]Ａ㊀㊀
[文章编号]１６７２￣００４０(２０２０)０３￣００６０￣０４
一
«诗序»是«诗经»之刚要ꎬ«诗大序»既准确
地阐释了诗的产生及其在周代创作与使用的真实情况ꎬ也准确阐释了中国早期 诗 的性质ꎮ«毛诗序»是学«诗»的门径ꎬ解«诗»的引路明灯ꎮ«序»中隐含着大义ꎬ隐含着经义ꎬ隐含着诗人的创作本义ꎮ３０５首诗ꎬ«诗序»几乎百分之百地正确阐释了诗义ꎬ且含有丰富的文化内涵ꎮ 诗 原本就产生于上层社会ꎬ产生于统治阶级㊁贵族集团ꎬ产生于政治性质的事件ꎬ如祭祀㊁教育等等ꎮ其时诗的创作本身也主要是一种政治性质的行为ꎬ而不只是文学性质的行为ꎮ
«诗大序»末段曰: 是以«关雎»乐得淑女以
配君子ꎬ忧在进贤ꎬ不淫其色ꎻ哀窈窕ꎬ思贤才ꎬ而无伤善之心焉──是«关雎»之义也ꎮ «郑笺»曰: 哀 盖字之误也ꎬ当为 衷 ꎮ衷ꎬ谓中心恕之ꎮ无伤善之心ꎬ谓好逑也ꎮ
«诗大序»末段郑玄阐释有误ꎮ 乐得淑女以
配君子ꎬ忧在进贤 哀窈窕ꎬ思贤才 ꎬ是诗人乐之㊁忧之㊁哀之㊁思之ꎬ非指后妃乐之㊁忧之㊁哀之㊁思之ꎮ序者明言 «关雎»乐得淑女以配君子 ꎬ意以 关雎 代指诗人ꎬ其义甚明ꎬ非指后妃 乐得淑女以配君子 ꎮ 不淫其色 ꎬ意为 使之(君子)不淫其色 ꎬ 其 指 女 ꎮ 无伤善之心 ꎬ意为 使之(女)无伤善之心 ꎮ如此解ꎬ方与 忧在进贤 义相合ꎬ亦与 后妃之德 义相合ꎮ关于 后妃之德 ꎬ笔者另文有论ꎮ
末段作结ꎬ序者之意分两层说: 乐 正照应 哀 ꎬ 忧 正照应 思 ꎬ 不 正照应 无 ꎮ意思虽分两层说ꎬ而两层意思实则相同或相近: 乐得淑女以配君子 ꎬ即 哀窈窕 之意ꎻ 忧在进贤 ꎬ即 思贤才 之意ꎻ 不淫其色 ꎬ即 无伤善之心 之意ꎮ 哀 既然与 乐 相照应ꎬ则 哀 必非 衷 之意ꎮ
«论语»孔子所言 «关雎»乐而不淫ꎬ哀而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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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 ꎬ即是对«诗大序»末段之意的概括:乐(得淑女以配君子ꎬ忧在进贤ꎬ)不淫(其色)ꎬ哀(窈窕ꎬ思贤才ꎬ)而无伤(善之心焉)──是«关雎»之义也ꎮ由此可知ꎬ«序»语甚古ꎬ非秦汉之后人所作ꎮ孔子曰 «关雎»乐而不淫ꎬ哀而不伤 ꎬ 乐 与 淫 ㊁ 哀 与 伤 具有对应关系ꎬ它们之间具有程度的不同ꎬ故 哀 解为本字本义为佳ꎬ即 哀 应作如字解ꎮ
二
«诗大序»首尾二段皆言«关雎»ꎬ中间主体部分概论«诗»ꎮ
先曰 风 ꎮ因为 风 为«诗»之首ꎬ同时也是为了上接 风之始也 ꎬ使整个论述浑然一体ꎬ上下衔接严密无间ꎮ曰 风 之后ꎬ接曰 诗 ꎮ这是因为:第一ꎬ没有 诗 ꎬ哪有 风 ?故 风 之后ꎬ对 风 之所由来之情况加以上述而接曰 诗 ꎻ第二ꎬ 风 是 风教 的意思ꎬ为什么是 风教 的意思呢?因为 诗 是 言志 的ꎬ不是普通的抒怀ꎮ
«诗大序»认为ꎬ 诗 是 志之所之 ꎻ并认为 在心为志 ꎬ可知«诗大序»所言之 志 是 情志 之 志 ꎮ没有 情 ꎬ哪有 诗 ?故下文对 诗 之所由来之情况加以上述而接曰 情 ꎮ 情 是 诗 的必要条件ꎮ然而 情 本身并不是 诗 ꎬ也并不是有了 情 就有了 诗 ꎮ故于 情动于中而形于言 之后ꎬ接曰由 情 而导致的嗟叹㊁咏歌㊁舞蹈ꎮ然而 情动于中而形于言 以及由 情 而导致的嗟叹㊁咏歌㊁舞蹈也不是 诗 ꎬ故«诗大序»此数语未出现 诗 字ꎮ这是耐人寻味的ꎮ为什么呢?因为由 情 而导致的嗟叹ꎬ是 言 ꎬ不是 诗 ꎻ由 情 而导致的咏歌ꎬ是 歌 ꎬ不是 诗 ꎻ由 情 而导致的舞ꎬ是 舞 ꎬ不是 诗 ꎮ 言 和 舞 固然不是 诗 ꎬ 歌 为何也不是 诗 ?因为 歌 与 诗 是两个虽然极有联系ꎬ却又有很大不同的概念ꎮ 言 可以 歌 ꎬ即使句式不整齐㊁不押韵的 言 也可以 歌 ꎬ但这显然不是 诗 的概念ꎮ 歌 属于俗文化ꎬ 诗 属于雅文化ꎻ 歌 从一开始就不分身份㊁地位ꎬ人人皆可歌ꎬ 诗 在一开始就产生于上层社会ꎬ它只是上层社会特定人群的文化产物和文化用品ꎻ 歌 源远流长ꎬ夏商周之前就有ꎬ 诗 则是中国的语言㊁文化㊁礼乐制度㊁人的思想认识水平和境界发展到一定阶段的产物ꎮ«国语»«左传»记载的 歌 ꎬ皆是随时随地随意而歌ꎬ不分身份㊁地位ꎻ而 赋诗 却不是这样ꎬ得有一定身份㊁地位之人ꎬ在特定之场合ꎬ方可赋诗ꎮ之所以 赋诗 ꎬ而不是作诗ꎬ这是由其时对诗的尊重决定的ꎬ说明其时之人对诗和歌的性质具有明确的认识和界定ꎮ言㊁歌㊁舞不是诗ꎬ 情 也不是诗ꎮ«诗大序»并未言 情志 ꎬ而是各自单言 志 和 情 ꎬ可见«诗大序»所言的 志 和 情 是有别的ꎮ其区别在于: 情 是泛言ꎬ 志 则是高级情态㊁复杂情态的 情 ꎮ故曰: 诗者ꎬ志之所之也ꎮ 此 志 不可用 情 代替ꎮ故有 情 动于中ꎬ而只能 形于言 ꎬ却不是 诗 ꎮ
故«诗大序»下文引入了 治世 乱世 的概念ꎬ意在说明ꎬ 诗 是特定社会政治条件下的文化产物ꎮ 故正得失ꎬ动天地ꎬ感鬼神ꎬ莫近于诗ꎮ先王以是经夫妇ꎬ成孝敬ꎬ厚人伦ꎬ美教化ꎬ移风俗ꎮ 毫无疑问ꎬ 正得失ꎬ动天地ꎬ感鬼神 以及 经夫妇ꎬ成孝敬ꎬ厚人伦ꎬ美教化ꎬ移风俗 ꎬ不是任何人㊁任何形式的语言文字都拥有的功能ꎬ故曰 莫近于诗 ꎮ今人一看 动天地ꎬ感鬼神 ꎬ大多以为虚幻不实而不信ꎬ殊不知中国最早的 诗 与祭祀礼乐文化息息相关ꎬ密不可分ꎬ 诗 就是在古人 动天地ꎬ感鬼神 的祭祀礼仪中孕育产生的ꎬ笔者对此另文有论ꎮ
莫近于诗 是作者特意强调的一句话ꎬ它是特意为了把 诗 与歌㊁言等概念相区别而言的ꎮ«诗大序»这一表述意在告诉人们: 诗 是人类创造的高级文化艺术形态ꎬ 诗 的产生远在言㊁歌㊁舞之后ꎮ从社会层面说ꎬ 诗 是特殊社会文化背景的产物ꎻ从诗人层面说ꎬ 诗 是特殊社会文化背景而激发的诗人的高级的㊁复杂的情感状态的产物ꎮ故发生学意义上的 歌 不可以为经ꎬ而诗ꎬ即使是萌芽状态的诗ꎬ亦可以为经ꎬ«周颂»即是ꎮ只有 诗 才可以 正得失 移风俗 云云ꎬ闲情雅兴绝不是«诗»ꎮ
«诗大序»曰: 先王以是经夫妇 云云ꎬ称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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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王 ꎬ这是很耐人寻味的ꎬ说明«诗大序»的作者是周代人ꎬ是文王㊁武王㊁成王的后裔ꎮ否则ꎬ«诗大序»的作者若是秦汉以后人ꎬ可称之曰 先王 乎?
明确了 诗 之后ꎬ故接曰 诗有六义 ꎮ下文的主要内容都是针对 六义 而言ꎮ
先曰 风 之所由来ꎮ 上以风化下 ꎬ说的是«周南»«召南»ꎬ 下以风刺上 ꎬ说的是«国风»中其余十三国风ꎮ 主文谲谏 是 风 的要义ꎬ正因为 主文谲谏 ꎬ故才能 言之者无罪ꎬ闻之者足以戒 ꎮ«毛诗正义»曰: 依违谲谏ꎬ不直言君之过失ꎬ故言之者无罪ꎮ诗之作皆为正邪防失ꎬ虽论功诵德ꎬ莫不匡正人君ꎬ故主说作诗之意耳ꎮ谲者ꎬ权诈之名ꎮ托之乐歌ꎬ依违而谏ꎬ亦权诈之义ꎬ故谓之谲谏ꎮ [１]关于«诗»的 主文谲谏 ꎬ请参见笔者专著«诗经正义»[２]ꎮ
然后接曰 变风变雅 :
至于王道衰ꎬ礼义废ꎬ政教失ꎬ国异政ꎬ家殊俗ꎬ而 变风 变雅 作矣ꎮ国
史明乎得失之迹ꎬ伤人伦之废ꎬ哀刑政之
苛ꎬ吟咏情性ꎬ以风其上ꎬ达于事变而怀
其旧俗者也ꎮ故变风发乎情ꎬ止乎礼义ꎮ
发乎情ꎬ民之性也ꎻ止乎礼义ꎬ先王之
泽也ꎮ
上文并未出现 正风正雅 字样ꎬ而下即接曰 变风变雅 ꎬ故知 上以风化下 故曰风 数语ꎬ既曰正风ꎬ又曰变风ꎬ既曰风ꎬ又曰雅ꎮ构思㊁用语之精巧令人惊叹ꎬ非圣人不能为此言ꎮ特别值得注意的是ꎬ«诗大序»明确认为 变风变雅 的作者是 国史 ꎬ这就肯定了«国风»诗篇与民歌无关ꎮ
上段言风㊁雅之所由来ꎬ故下段即对风㊁雅㊁颂作明确的定义ꎮ笔者在此特别关注两点:其一ꎬ 是以一国之事ꎬ系一人之本ꎬ谓之风ꎮ 一国之如何ꎬ全系于一人之如何ꎻ一人之如何ꎬ决定了一国如何ꎮ不只某一国如此ꎬ各国皆如此ꎻ即使现在亦是如此ꎬ何况古代君主制社会之国?«诗大序»此语绝不可轻易看过ꎬ因为它透露了«诗»的性质ꎬ暗示了 诗 的大义ꎮ正是在这个意义上ꎬ 风 才有 教 的含义ꎬ故曰 谓之风 ꎮ不然的话ꎬ何以 一国之事系一人之本 就谓之 风 呢?其二ꎬ上段言风㊁雅之所由来ꎬ并未言 颂 ꎬ而此段却同时对风㊁雅㊁颂作明确定义ꎮ在«诗大序»的表述中ꎬ 颂 的出现令人觉得很突兀ꎮ寻绎其行文脉络ꎬ不禁令人疑问: 颂 是 诗 吗?笔者认为ꎬ这正反映了«周颂»的特殊性(«诗大序»对 颂 的定义专指«周颂»)ꎬ也反映了«诗大序»作者立言的两难和行文处理艺术之高妙ꎮ因为«周颂»的本质特性是 歌 ꎬ不是 诗 ꎮ中国最早被称为 诗 的是正«大雅»ꎬ«周颂»在当时充其量也只能算是高级的 歌 和萌芽状态的 诗 ꎮ限于篇幅ꎬ在此不展开论述ꎬ读者可参见笔者专著«中国诗歌发生学研究»ꎮ
三
人们评价«诗大序»ꎬ总爱批评它具有政治功利性ꎬ把文学当成政治的附属物ꎮ«诗经»是诗ꎬ是文学ꎮ可是在«诗经»创作的周代ꎬ情形却非常复杂ꎮ 诗 原本就产生于上层社会ꎬ产生于统治阶级㊁贵族集团ꎬ产生于政治性质的事件ꎬ如祭祀㊁教育等活动ꎮ其时诗的创作本身也主要是一种政治性质的行为ꎬ而不只是文学性质的行为ꎮ就今人来说ꎬ其时诗的创作当然是文学创作ꎬ但其时之人的这种创作行为却是一种无意识的文学创作ꎮ这种 无意识 决定了其创作的作品不是以文学审美为宗旨ꎬ而的确是一种政治功利行为ꎮ«诗大序»把周代诗创作的宗旨概括为三个方面: 正得失ꎬ动天地ꎬ感鬼神ꎮ 把诗之所用概括为五个方面: 经夫妇ꎬ成孝敬ꎬ厚人伦ꎬ美教化ꎬ移风俗ꎮ 这是极其准确㊁极其真实的ꎮ即使后世直至今日的任何体裁的文学ꎬ也不会完全没有政治教化因素ꎮ
周代是中国 诗 的产生期ꎬ很难想象 诗 一产生就是抒情㊁审美的ꎬ因为在其时ꎬ 诗 是如此高雅㊁神圣的一种新事物ꎬ它不可能一开始就是纯粹个人性的东西ꎮ一开始就是一种纯粹个人性的行为ꎬ一产生就是以抒情为宗旨的ꎬ那是 歌 ꎬ不是 诗 ꎮ周代正是因为礼乐的兴盛ꎬ才有了 诗 产生的契机ꎮ
诗既然是周代礼乐的产物ꎬ那么它就与礼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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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不可分ꎬ与歌舞密不可分ꎮ换句话说ꎬ诗在周代ꎬ它本身就是礼乐ꎬ就是歌舞ꎮ而周代的礼乐歌舞无疑是具有政治功利性的文化ꎬ礼乐歌舞的宗旨就是要 正得失ꎬ动天地ꎬ感鬼神 ꎬ礼乐歌舞的用途就是要 经夫妇ꎬ成孝敬ꎬ厚人伦ꎬ美教化ꎬ移风俗 ꎬ故诗的创作在周代的宗旨和用途与礼乐歌舞毫无二致ꎮ西周时期如此ꎬ春秋时期虽然礼乐有所废弛ꎬ但圣人之世的礼乐并未完全废弛ꎬ更未崩坏ꎬ所以春秋时期虽然出现了大量个人创作ꎬ但«国风»的创作也是极具政治功利性的文化ꎮ孔子把诗的功能概括为 兴㊁观㊁群㊁怨 ꎬ四个方面无一不指向政治功利性ꎬ非以审美㊁抒情为要义ꎮ张潜«诗法醒言»: 诗三百篇辞旨微渺ꎬ要非诗中之子所能自作ꎬ大抵皆当时学士大夫有所托而言之也ꎮ
然而周代的诗就与审美㊁抒情无缘吗?非也ꎮ«诗大序»并不否认诗的审美㊁抒情特性ꎬ相反ꎬ它一开始就十分肯定诗的抒情特性ꎮ没有了抒情ꎬ也就不用写诗了ꎮ但«诗大序»所言的诗的情㊁志ꎬ是指诗的创作的情志动因ꎬ非指诗的创作宗旨而言ꎬ故«诗大序»得出了 发乎情ꎬ止乎礼义 的结论ꎮ«诗大序»认为 变风 变雅 虽 发乎情 ꎬ然需 止乎礼义 ꎬ其中暗含了一个言外之意: 正风 正雅 本就是礼义的产物ꎬ它们作为 诗 ꎬ虽有抒情因素ꎬ但它们本身却是以礼义为宗旨而创作的ꎮ«诗大序»显然不排斥诗的情感㊁抒情因素ꎮ
四
«序»: «鱼丽»ꎬ美万物盛多ꎬ能备礼也ꎮ文㊁武以«天保»以上治内ꎬ«采薇»以下治外ꎮ始于忧勤ꎬ终于逸乐ꎬ故美万物盛多ꎬ可以告于神明矣ꎮ «鱼丽序»简直就是一部«诗经»编诗义的缩影ꎮ编«诗»者以«二南»为首ꎬ意以之象征周王朝之 正始之道ꎬ王化之基 ꎬ这其实正是周王朝的 始于忧 ꎮ其后之正«小雅»和正«大雅»象征周王朝的文治武功㊁治内治外ꎬ这即是周王朝的 勤 ꎮ经过了 始于忧勤 的周王朝ꎬ最终能在«周颂»所象征的 成功 中 终于逸乐 ꎬ而 告于神明 了ꎮ这俨然是一部后世国君的教本和明镜ꎮ
«周颂»«大雅»«小雅»«国风»ꎬ在诗的风格㊁语言特征等方面ꎬ分别有朴拙㊁疏朗㊁流畅㊁精致四种特征ꎬ它们大体反映了从西周初期到西周中后期再到春秋时期周代诗歌发生㊁发展到成熟的几个不同阶段ꎬ且四部分诗歌所反映的周人的思想认识水平也各自具有不同特征ꎮ因«诗序»一刀切地把 正诗 的创作都归之于周初成王㊁周公时ꎬ故以«常棣»为 闵管㊁蔡之失道 ꎬ而实则«常棣»的内容与 闵管㊁蔡之失道 毫无关系ꎬ且其诗绝非作于周初ꎮ«诗序»曰: «卷阿»ꎬ召康公戒成王也ꎮ «常棣»ꎬ燕兄弟也ꎮ闵管㊁蔡之失道ꎬ故作«常棣»焉ꎮ 戒成王不游乐㊁闵管㊁蔡之失道ꎬ这是周代历史的大节ꎬ与编«诗»义若合符节ꎮ这种隐去诗篇实际创作情况的编排ꎬ是编«诗»者的失误吗?非也ꎮ编«诗»者本即不欲编排一本普通的诗集ꎬ他的本意是欲编排一部经典以流传后世ꎮ诗篇创作的实际情形ꎬ也就如同日常生活一样ꎬ带有很大的偶然性㊁随机性ꎮ一切皆按照实际情况如实加以编排ꎬ几近于一部杂乱无章的大杂烩似的诗集ꎬ即使不是圣人ꎬ任何一个普通人编辑«诗经»ꎬ也不会这样做ꎮ故«诗经»的编排是编«诗»者的杰作ꎬ是圣人的大手笔ꎬ是圣贤对中国文化的巨大贡献ꎬ是圣贤对中国最早的一批诗歌的升华㊁提炼和再创造ꎮ没有这种独具匠心㊁独具慧眼的编辑ꎬ就不会有经典ꎮ
叶适«习学记言»: 作诗者必有所指ꎬ故集诗者必有所系ꎮ无所系ꎬ无以诗为也ꎮ其余随文发明ꎬ或记本事ꎬ或释诗意ꎬ皆在秦汉之前ꎮ欲尽去本«序»ꎬ自为之说ꎬ失诗意愈多矣ꎮ [３]程颢㊁程颐«二程遗书»曰: «大序»文似系辞ꎬ分明是圣人作ꎮ [４]
[参㊀考㊀文㊀献]
[１]孔颖达.毛诗正义[Ｍ].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ꎬ１９９９:４５. [２]祝秀权.诗经正义[Ｍ].北京:生活 读书 新知三联书店ꎬ２０２０:５１８.
[３]叶适.习学记言[Ｍ].北京:中华书局ꎬ１９７７:２１. [４]程颢ꎬ程颐.二程遗书[Ｍ].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ꎬ２０００:３６.
(责任编辑㊀鲁守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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