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春荣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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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水
从前的村子里,缺水。

说缺水,并不等于村子里没有水井。

村子里不仅有水井,而且还多——神树脚有水井,白杨林有水井,小岩头有水井,营盘脚有水井,大龙井更有水井。

离村子最近的水井是神树脚那口,最远的是大龙井。

水井虽多,但常常流不出水,所以才缺水。

神树脚那口井,冬天干涸,夏天也是时有时无。

到了夏天,如果连下几天雨,井里有就水,天一晴,井就干涸;到了冬天,老天吝啬,不肯下雨,长冬无雨,井便干涸得能够扬起灰尘来。

因此,村里人都不怎么指望它。

白杨林的井是个露天井,冬天干涸,夏天也是时有时无,村里人也不怎么指望它。

小岩头的水井也是如此。

靠得住的井是大龙井,但路程远,万不得已,人们才去那里取水。

人们常去取水的井,是营盘脚那一口。

营盘脚的井,井沿镶了不规则的石头,石头与石头之间有很大的缝,青蛙们就躲在石头缝隙里,没人的时候放开嗓子聒噪,你一声,我一声,像比赛;人去挑水,青蛙们就鼓着大眼睛,偷看人舀水。

如果恐吓它,它就挪个位置,或者一下子跳出石缝,游到井中的笔杆草丛里去了。

笔杆草是绿色的,青蛙是绿色的,笔杆草的颜色保护了青蛙,你想找它也不容易。

营盘脚的井,前面有口山塘,井水一旦溢出,就流到山塘里,因此,那山塘好像从来没有干涸过。

夏天,随时去营盘脚挑水,都有水。

冬天,水量小了,早起的人把井水挑干了,晚到的挑水人只能坐在井边等水。

而早起者通常都是大人,他们挑了水,还要忙其他农事,所以起得早。

晚到的挑水人都是小青年,他们贪睡,太阳照着屁股才起床,等水也是活该。

晚到的挑水小青年,男男女女都有。

村子里缺水,所以家家都备有水缸、木桶、扁担,一口水缸通常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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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伙子坐一堆,小女生坐一堆。

打牌的,绣花的,坐着坐着就会哼起山歌来,也不知道是哪一边先起的头,只知道后来是续上了。

小妹挑水担钩长,
双手扒倒扁担梁。

家中还有半缸水,
不是挑水是望郎。

几个小伙边打牌边唱,挑逗那些小女生。

小女生也不示弱,接口就唱:
叫你嫑逗你要逗,
拉你过来割舌头。

把你舌头割掉了,
问你下回逗不逗。

小伙们又继续唱:
哥是天上一条龙,
妹是地上花一蓬。

龙不翻身不下雨,
雨不浇花花不红。

……
细心人一听,那些歌词确实都是写实
不是挑水是望郎”这句,就有些真
明明家中的水缸
原本可以不挑水的,但小女生在家待不住,想出
大人一想,水反正都要用的,
挑着空水桶出门了,一路上还要邀约
还有在学校读书的学生。

他们知道等水
或是《政治》,或是《历史》,或是《语
他们不打牌,不和女生搭讪,只在一边看书。

山歌飘飘浮浮的声音,把营盘脚的空
不急着回家,蹲在打牌人的旁边
几个等水人都舀满了水桶,才相约一道往
,其中一人就去远远的地方折
大家这才先后上路——刺梨枝条
改变了水振动的频率,水不
也浪不到哪里去。

都矮过村庄,挑水回家的路一律爬坡,途中
路面不平整,水桶不小心放偏了,水溢出来,路面都打湿了,感到可惜。

覆水难收,挑水人只得叹气,嘴里却一个劲地骂那不平的路面,路的先人祖宗被骂得体无完肤。

挑水是重活,更是技术活,拿捏得好的,一路上滴水不掉,拿捏不好的,水一路洒,到家里只剩下大半桶。

不过,那些年的人不打工,农闲时节都闲着,桶里的水洒掉了就洒掉了,大不了再去挑第二次第三次,随便折腾都可以,力气不算数而已。

更何况,水洒掉了,家里水缸装不满,挑水人才好找借口去井边,既热闹,又好玩,不知不觉,漫长的一天过去了。

后来,有人建议学其他地方一样安水管,引自来水。

建议得到了附议,大家想一块了,于是凑了钱,集体出工,到底把水引来了。

水自来了,水桶解放,扁担解放,不再有人挑水了,营盘脚的井边也几乎没有了一堆一堆的青年男女坐着等水了,山歌自然也就成了珍贵的回忆。

解放了的水桶后来散了架,解放了的扁担后来被当了柴,烧了火,关于水桶、扁担、挑水、等水的故事,则仿佛一地鸡毛,先前还看得见,后来几场大雨一过,竟然被冲刷得无影无踪,了无痕迹……
十四年前,我的父亲在一个黎明前离开人世,年长的村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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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碗,去神树脚那
只是多年没人去取水,
自个念叨着他们教给我
水取到了,端着往回走,边
就算父亲离开了,这口原
再送父亲最后一程,
我想,这就是所谓“一方水
是酱的油,
但老家大多数人都不买它;
农民却是可以
可是卖的东西种类少,只搪瓷缸子、煤油、肥皂等这些简单的物品,麦酱断断是没有上柜的。

就算是上了柜的搪瓷缸子、煤油、肥皂等,经常也会断货。

那时的供销社不像今天的超市或者其他门店一样是开放式的,商品可以随看随选。

那时的供销社,如果有人要买东西,都是售货员隔了柜台递出来,要就付钱,不要就拉倒,不讲价。

现在买东西的叫上帝,那时,供销社卖东西的才叫上帝。

小街两百来米长,卖东西的只有供销社,一家独大。

供销社是木房子,土改时从当地地主家“改”过来的,当街布局,向街一面开窗,背街一面开门。

关窗口的是木窗板,一块一块竖着关,每一块窗板上都有红漆写下的编号,从1编到10甚至更多。

早上,卖东西的从屋子里掏开窗闩,把窗板一块块拆下来,按次序码放着,算是对外营业了;晚上,卖东西的从屋子里把窗板按次序安放到窗口的板槽里,闩上窗闩,算是歇业了。

白天,买东西的人都站在窗口外,交易就在窗口里的木柜台上进行。

我们偶尔替父母买点盐巴煤油,人只与窗台一样高,里面卖东西的几乎看不见我们的人,我们就得往上蹦,双手抓住窗口上的板槽,才能与卖东西的搭得上话……
街中间偶尔有两三家农民也卖香烟,最好的是朝阳桥牌,贵阳卷烟厂生产的,次一点的是蓝雁牌,最差的是向阳花牌,哪里产的记不得了。

卖烟的都把香烟贴在玻璃窗子的玻璃后面,买烟的敲开门说要买烟,卖烟的去拿了烟递出门来,隔了门收钱后又关了门。

至于他们出售的香烟通过什么渠道得来,我就不得而知了。

小街作为街的意义,更多体现在星期天,因为星期天赶场——赶场天,想卖猪卖粮或是想买盐买油的农民从四面路口走到街上,一条街从中午就开始热闹起来,到下午散了场,小街又恢复以往的宁静,到了夜晚,不知电为何物的小街黑得像一只漆桶,只剩下几条野狗在漆桶中溜达,偶尔还会打上一架……
那是一个工业极度不发达的时代,火柴叫洋火,水泥叫洋灰,铁铲叫洋铲,铁钉叫洋钉。

物品名称前面加上一个“洋”字,与“土”味十足的农民就隔开了一段距离。

一般人家用不起洋灰、洋铲、洋钉,因为没钱买,好像也没必要买;农民常去街上买的东西就是盐巴、煤油,以及带到野外使用的火柴。

农村“柴米油盐酱醋茶”七个字中,盐巴、煤油是统销,加上本地土地上不产,必须到供销社买,醋茶不常用,不用买,米是农家“楼上撮来楼下做”的苞谷,不用买,柴就在山头上砍,也不用买。

剩下的酱,是生活之必需,供销社又没卖,就得自己做。

做麦酱,程序多,时间长,主料是小麦,辅料是盐巴、茴香、花椒等。

所有料子中,小麦、茴香、花椒都是农民家里自产的,要买的只有盐。

初夏,小麦归仓,家家户户都分到一些,做面条用一点,剩下的留下来做酱。

酱要晒,才能成酱。

盛夏,日头毒了,可以做酱了。

母亲把剩下的小麦翻找出来,剔除其中的泥沙,用水淘洗,之后放在甑子里蒸,整整蒸一个晚上。

到第二天早上,小麦被蒸得鼓鼓胀胀的,仿佛怀了孕。

母亲在竹筐里铺好构皮树叶子,便把怀孕的小麦舀到竹筐里,又盖上构皮树叶子,然后放角落里发酵。

发酵得等上好几天。

期间,竹筐不能打开,打开就走了气。

发酵差不多了,揭去构皮叶子,发现麦粒长出了柔软的细毛,齐齐整整的,煞是喜人。

那时,我们对生命的理解有局限,认为只有带嘴能动的牛马猪羊鸡狗等才叫生命,不知道麦粒子也是有生命的。

看见发酵的麦粒,我终是明白,除了石头等,举凡动物植物都有生命,都伟大,人给它条件,它就给人释放生命的灿烂。

发酵的麦粒被放到太阳底下曝晒,晒干了,放石磨里磨。

磨碎了,筛出细面,再把大颗粒的重新放回石磨里,再磨第二遍,再筛,再磨,直到麦粒都变成了面,才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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炒到火候,一勺酱放锅里,锅里立即升腾起一阵雾气,也升腾起一阵香味。

这种香味不可多得,所以记忆也就绵长。

酱,不仅是生活,更是手艺。

它的情结,在蒸烘麦子的甑子里,在发酵麦子的竹筐里,在研磨麦子的石磨里,在曝晒酱水的砂锅里,在母亲的指尖上,在我的记忆中。

一粒麦子,从下土,到发芽,到抽穗,到收割,到蒸煮,到研磨,到曝晒,它成了酱,是大地、阳光、空气、水等一切条件成就了它。

它没有理由不感激自然。

一个人,从出生,到求学,到成家,到立业,到独当一面,到大限将至,到化土为尘,他成了人,一个从无知到有知的人,一个从嗷嗷待哺到知冷知热的人,一个曾经在世间有过声名、地位的人,是母亲成就了他。

他没有理由不感恩母亲。

现在的超市里,除了毒品,除了军火,什么都有,付纸币能买,扫二维码也能买。

然而,钱能够买来商品,却买不到手艺,更买不来记忆。

我的人已近知命之年。

一路匆匆忙忙,时间过滤了一路走来的不快,沉淀下来的,是故乡的土地、庄稼、房舍、土墙,是故乡的小麦、辣椒、豆荚、茴香,是甑子里升腾的炊烟和清晨破窗的阳光,是母亲手上的老茧和脸上的笑容……
只要我一闭上眼睛,脑海里那时光里有我的青春我的梦想,有更有我的失意我的希望!
《一壶老酒》,歌词是陆树铭写的。

同事说,那版本有对应歌词的画面。

我不要看那个画面,只单单是听,我都能够听得出都会泪流满面……
如陆树铭之于老酒——酱是母亲做的,酒也早已经融入了我我,已经是几十年的陪伴了,只是,犹如陆树铭,至今壮志未酬,至今还在追问人就算千折百回,我也不会回头,毕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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