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软着陆”与非国有经济

经济“软着陆”与非国有经济
刘　伟
(北京大学经济学院　100871)
中国经济“软着陆”是一个并不十分严格但却较形象地体现我国经济运行特征的概括,指的是自1993年实行宏观经济紧缩性调控以来,我国创造的高速经济增长与低通货膨胀并行的增长奇迹。

对于这一增长奇迹人们可以从多方面加以解释,比如从我国改革所逐渐培育的市场机制作用逐渐强化的机制原因上分析,从依据转变的经济运行机制有效地推出相应宏观政策,特别是金融体制改革和货币政策的作用上展开考察,等等。

本文则集中从制度结构的演变,即从所有制结构的变化上,特别是从多种所有制经济发展及公有制实现形式多样化的制度演进中,考察我国经济“软着陆”的根本成因。

一、非国有经济的成长:“软着陆”中经济高速增长的主要支撑
改革开放以来,特别是党的十四大以来,我国经济体制向着市场经济演进的最为根本的制度原因在于所有制结构的变化,即以公有制为主体,多种所有制经济共同发展的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基本经济制度逐渐形成。

在这一所有制结构变化中,最为突出的特点表现为两方面,一方面,国有资产比重迅速下降,非国有资产比重持续上升;另一方面,非公有制比重不断提高,但公有制的主体地位稳固。

据统计,国有资产占全社会资产比重,已由1978年的88%降到1995年的67%。

以独立核算的工业企业资产为例,1985—1995年,国有企业资产占独立核算的全部工业企业资产比重从8514%降为65%左右,10年间平均每年下降2个百分点左右;国有企业流动资产年均余额占全部独立核算企业流动资产年均余额比重由7117%降到5716%,年均下降114个百分点。

到1995年,在我国工业经济中,国有资产比重约为65%,集体公有资产比重约占16%,股份企业(其中国家股和企业法人股合计平均为63%)为5%,各种非公有制经济资产(个体、私营、外资等)所占比重为13%。

农业经济中基本上为非国有经济,其中又以集体公有制为主。

第三产业中由于不同部门差异极大,难以准确统计其各种经济性质的资产比重,但并不能由此否定公有制为主体,多种所有制经济共同发展的总格局。

在这一格局
中,在国有资产比重下降同时公有制仍保持主体地位是显然的。

①11非国有经济是1993—1996年我国经济增长因素形成的主要推动者
一般而言,推动一国经济增长的主要因素在于总需求的扩张,即总需求拉动总供给的增长。

总需求又可分解为投资需求(在我国,投资需求大约占总需求的34%—39%)、消费需求(据测算,我国消费需求约占总需求40%—49%)以及出口需求(据测算,出口需求约占我国总需求15%—25%)。

我国经济之所以能在1993—1996年实行宏观紧缩的条件下,实现高速增
1998年第4期
长,主要原因在于非国有经济对总需求的拉动。

从投资需求来看,以全社会每年新增固定资产投资为例,非国有经济每年固定资产投资增长率明显高于国有经济,从1993—1996年国有经济固定资产投资平均每年增长23%,低于全社会平均固定资产投资增长率(32%)9个百分点;同期,非国有经济中,集体经济固定资产投资年均增长率为2817%,个体经济为2816%,其他经济为5216%。

由于固定资产投资年增长率上的不同,导致不同类型的经济占全社会固定资产投资的比重发生变化,其中国有经济比重从1993年的6016%下降至5212%,而各类非国有经济比重则由不足40%上升为4718%。

因而,从投资需求增长进而带动总需求增长的角度来看,非国有经济对总需求的刺激作用是不断
加强的,其提升速度远大于国有经济。

①从消费需求来看,以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来反映消费需求变化。

从1994—1996年②,国有经济的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增长速度低于非国有经济,1994年较1993年,国有商业经济实现的消费品零售总额增长速度为-13%,而非国有经济中除集体商业实现的消费品零售总额增长率为-3158%外,其他非国有经济均为正增长,其中联营经济增长率为51185%,个体增长率为20108%,其他经济为17190%;1995年较1994年,国有经济增长率仅为0195%,非国有经济中的集体经济增长0151%,联营经济增长-11141%,个体经济增长15117%,其他经济增长18112%;1996年较1995年,国有经济增长率为3155%,非国有经济中集体经济增长率为10152%,联营经济增长率为41136%,个体经济为12109%,其他经济增长率为2517%。

这种消费品零售总额增长速度的差异,使国有经济与非国有经济在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中所占比重发生了根本变化,国有经济由1994年占39%以上降为1996年占28%,非国有经济则占到72%。

这表明,在消费品零售,进而推动消费需求实现的过程中,国有经济的作用越来越低
于非国有经济。

③从创造出口需求来看,仅以非国有经济中的外商和乡镇企业为例,从1994—1996年,外商企业出口额每年增长速度均在31%以上,乡镇企业出口增长速度在“八五”期间平均每年为6315%,1996年比1995年又增长11%,均远远高于同期全国平均出口增长率。

到1996年,外商出口占我国全部出口额比重已达41%,乡镇企业出口已占全国外贸出口3517%,仅此两项
合计便高达7617%。

可见,出口需求主要是由非国有经济创造的。

④21非国有经济是1993—1996年我国G DP 增长的主要贡献者
下面分别考察三大产业G DP 中非国有经济的贡献。

在第一产业中,1996年国有经济(国营经济)创造的农业产值仅占农业总产值2177%,也就是说,非国有经济在农业中的实际贡献高达97%以上,应当说,这一比例多年来是基本相近的。

在第二产业中,以工业为例,国有工业产值占工业总产值比重自1993年的47%下降为1996年的2818%,非国有工业产值比重则由53%上升为7112%。

把建筑业计算在内,到
①②④资料来源:陈锦华主编,《1996年中国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报告》,中国计划出版社;农业部乡镇企业局编:《全国乡1993年与1992年不可比,1992年前是社会商品零售总额,其中包括农业生产资料;1993年后改为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

③　资料来源:国家统计局《中国统计年鉴(1997)》。

1996年,整个第二产业中,非国有经济产值已占70112%,国有经济只占29188%。

在第三产业中,比重最高的是商业(约占第三产业产值26%左右),尔后依次是,金融保险业(20%)、运输邮电业(16%)、服务业(11%)、科教文卫及社会福利(10%)、国家机关及社会团体(9%)、房地产业(6%)、公用事业(114%),其中许多部门是由国家垄断的行业。

在非国有经济存在较多的领域,即商业和服务业中,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中国有经济约占28%,非国有经济占72%以上,由于商业占第三产业产值的总比重为26%,这样非国有商业在整个第三产业产值中的贡献为20%;服务业则基本上是非国有经济,由于服务业占第三产业产值比重为11%,这部分可以基本上视为非国有经济贡献。

两项合计,非国有经济在第三产业中所做贡献约为30%。

以三大产业的产值及所占比重作为权数,综合计算非国有经济对G DP的贡献,1996年第一产业中非国有经济创造的增加值为13467167亿元(按占全部第一产业产值比重97%计)、第二产业中非国有经济创造的增加值为23529亿元(按占全部第二产业产值70%计),第三产业中非国有经济创造的增加值为6329亿元(按占全部第三产业产值30%计),将上述三大产业产值合计再比上1996年全国的国内生产总值,非国有经济的贡献约为6312%,国有经济的贡献则为3618%。

二、非国有经济发展:“软着陆”中低通胀得以实现的重要力量
通货膨胀的根本原因在于经济失衡,尤其是总供给与总需求的失衡,需求严重超过供给,拉动价格上升并迫使货币供给增加。

考察非国有经济在实现低通胀中的作用,也应当从非国有经济发展对于缓解供求矛盾所起的作用入手。

11从总供给来看,非国有经济发展对于抑制通货膨胀的作用大于国有经济
从总供给方面缓解通货膨胀,关键在于形成有效的总供给,即要保证较高的劳动生产率和经济效益。

以工业企业资金利税率为例,1996年全国独立核算工业企业百元固定资产利税率为918%,而同期国有工业企业仅为7187%;全国独立核算工业企业百元资金利税率为7111%,而同期国有企业仅为6154%。

全国独立核算工业企业流动资产年周转次数为1153次,而同期国有工业企业仅为1138次。

显然,国有企业资金利用效率低于国有与非国有经济的平均数,更低于非国有经济。

①由此,一方面在使投资迅速形成供给的效率上国有经济低于非国有经济,另一方面国有经济又因此形成更大的资金需求,使其在缓和总供给与总需求矛盾中难以有效发挥作用。

非国有经济虽然在投资需求方面增长速度高于国有经济,但由于其资金利用效率较高,形成供给能力速度较快,因而并未因此而形成更大的通货膨胀压力,并未因此而加剧总供给与总需求的矛盾。

在我国现阶段,从供给方面抑制通货膨胀,农产品供给状况有着重要作用。

1994年我国出现的20%以上的通货膨胀,从供给方面探究,重要的原因在于农产品供给不足,或者说农产品价格逐步放开之后,农产品由原来的扭曲低价恢复到真正反映供求状况的真实价格之后,拉动整个物价上升。

据测算,这种拉动作用对1994年的通货膨胀至少起了50%以上的作用。

而1996年“软着陆”之所以取得成功,重要的原因也在于伴随着前几年粮食价格的调整,农民
积极性提高,使粮食生产比大丰收的1995年增长5%,粮价在供给不断增长的条件下趋于稳
定。

而在农业产值中97%左右属于非国有经济的贡献。

①21从总需求方面来看,非国有经济发展对于缓解通货膨胀压力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从对货币资金的信贷需求来看,我国自1993年下半年开始实行从紧的货币政策,在成功地抑制总需求进而抑制通货膨胀的同时,并未对经济增长造成严重负作用,经济增长仍持续保持高速度,重要的原因在于非国有经济在紧缩的货币政策下,具有更强的生存和竞争能力。

非国有企业贷款比重较低。

据统计,到1996年末,全国银行贷款总额中,贷给国有经济的占
87%左右,贷给非国有经济的不到13%。

②但同期非国有经济却创造G DP 总量的63%以上,
这既反映出非国有经济的资金效率高、回收快、流转快、还贷能力强,也表明信贷需求的主要压力不是来自非国有经济,信贷规模过量而导致通货膨胀的主要原因不仅不在于非国有经济,相反,正是由于非国有经济资金效率较高,在创造相应的G DP 总值过程中,相对地减轻了货币过量供给。

从减轻财政赤字的作用来看,一方面,非国有经济对财政的直接依赖程度很低,财政并不给予非国有经济补贴,也没有对非国有企业给予资本金和各种政策信贷支持,同时,非国有经济人员的工资、福利也不由财政转移支付,因此,非国有经济发展对于财政赤字生成的压力不大。

另一方面,1993年以来,非国有经济对国家财政的贡献一直保持稳中略升的势头,1993年至1995年非国有经济在国家财政总收入中所占比重分别为2814%,2816%,2819%。

这表明,在我国经济“软着陆”过程中,在减缓导致通货膨胀的重要原因之一的财政赤字方面,非国
有经济是起了积极作用的,而且今后这种作用会越来越显著。

③从平滑总需求波动周期来看,以投资需求为例,我国非国有经济特别是其中的非公有经济的投资需求增长具有一定的反周期性特征。

在1993年全国投资热潮高涨时,固定资产投资增长最快的是国有经济和集体经济,分别达到4411%和7015%,当实行紧缩后,国有经济投资需求增长速度大幅下降,猛降为2113%,1995年又猛降为1313%,只是到1996年才略有回升达到1314%。

而非国有经济中个体经济在投资热的1993年固定资产投资增长率最低,仅为2018%,不仅低于国有经济,而且远低于全国当年6118%的平均值。

1994年,宏观紧缩调控政策开始发生作用之后,非国有经济,尤其是其中的非公有经济固定资产投资需求增长率不仅未下降,反而显著上升,其中其他经济上升至9914%,个体经济上升至3315%。

此后在1995、1996年,其投资需求增长率虽有下降,但也远高于同期全国平均增长水平。

这说明,非国有经济发展对于市场需求的真实变化反映是较灵敏的。

这种灵敏当然与其财产制度进而与其受市场约束力度较强有关。

可见,非国有经济发展在平滑经济周期上,在避免经济大起大落,从而
实现“软着陆”,在紧缩需求抑制通胀的宏观调控中实现经济高速增长上起到了重要作用。

④总之,我国之所以能够创造高经济增长与低通货膨胀并行的经济奇迹,根本原因之一在于①②③资料来源:国家统计局:《中国统计年鉴1997》。

参见中国市场经济决策信息咨询网络:《特供》信息,1998年第7期。

李晓西博士作为《1996中国改革发展报告》中非国有经济部分的负责人之一,在其提交的报告中对农业发展缓和通胀压力上的作用进行了深入分析,本文在此引用他的判断。

经济体制改革所带来的财产制度变化,在于改革过程中的非国有经济成长。

党的十五大把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基本经济制度明确概括为公有制为主体,国有制为主导,多种所有制经济共同发展。

这就明确告诉我们,我们现阶段的社会主义社会的所有制基础不是单一的公有制,而是公有制主体与非公有制经济共同构成统一的不可分割的社会主义基本经济制度,非公有制经济不是社会主义社会基本经济制度之外的有别于社会主义经济制度的补充,而是社会主义社会基本经济制度内在的有机组成部分;公有制经济为主体并不是国有制为主体,国有制应当掌握国民经济命脉进而主导经济发展,但更多的公有制经济则需通过改革创造有别于传统国有制的新型的公有制实现形式。

这个制度建设过程必然是公有制主体地位不断壮大,而非国有经济不断成长的过程。

实践表明,特别是我国经济成功实现“软着陆”的事实说明,建立这样的财产制度,不仅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发育的要求,而且是我国经济增长和发展的要求。

(责任编辑:金　元)(校对:水)
(上接第55页)
31刘建进(1997)文中提出了一个估计公式:1-r=1-h2/h1。

其中r的含义与本文Φ1完全相同,但该式却可能是作者硬性“凑成”的(虽也依据了一定的经济学意义),而本文中的(11)式等公式却是按一定的经济学与数学原理严格推演出来的,当然更合理、更科学。

再从(11a) ,显然二者具有关系1-Φ1=(1-r)h1,对于中国目前的农业与非农业生产而言,由于h1≥1,所以必有1-Φ1≥1-r,这说明刘建进的估计是一个偏低估计。

41本文所提出的方法与公式,可用于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国家与地区、不同的行业部门的有关剩余劳动力数量的估计,而且,若是在同一时间且同一地区内抽样调查并进行统计分析,则不仅可以对h1-h2(或者h2-h1)进行差异显著性检验,而且可以在得到剩余劳动力规模(比例)估计的同时,还能得到其抽样方差的估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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