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碑帖旧拓本的原物属性

论碑帖旧拓本的原物属性
摘要：在当下书学领域，碑帖拓本常常仅被当作书法的载体；而且，拓本这一载体被认为是不完美的，残缺的，粗糙的，失真的；采用拓本作为学书范书是出于不得已的妥协，因此，必须对黑底白字的拓本痕迹进行还原。

碑帖拓本产生于物理复制而非光学复制，并且经过了特定化；拓本在保存书写原貌、呈现碑刻原貌的功能上，已经可以不同程度地超过已经全部或部分灭失残损的原石。

基于碑帖旧拓具备的原物属性，本文还讨论了碑拓拓本审美的心理基础。

通过探讨，本文认为：应当承认书法作品存在形式的多样性，碑帖拓本尤其是旧拓可以被视为书法作品本身；理解碑帖旧拓的原物属性和审美属性，是理解“碑学”审美的基础。

碑帖旧拓自身的审美价值，对书学发展具有相当重要的影响。

关键词：碑帖;拓本;旧拓;原物
在当下书学领域，碑帖拓本1常常仅被当作书法的载体。

本文思考的是，在作为书法和史料的载体之外，碑帖拓本有没有独立的审美价值？历史地看，截至清末民国以前，这并不成为一个问题，也不需要进行专门的解释说明。

当时，拓本原物（而非拓本再次拍照和印刷而形成的印本）是习字的主要范本。

习字的人或多或少都会在习字的同时，产对原拓本、精拓本、旧拓本的微妙感受能力；随着工业化的复制技术的迅速发展，习字者对拓本原物独立的审美价值已经较为隔膜，多数习字者包括部分有成就的专业书法家都缺乏对拓本价值和审美特性的基本认知。

其中一个问题是：碑帖拓本尤其是旧拓仅仅是复制品吗？
一、原物
对艺术欣赏或收藏来说，对象是否是原物是非常重要的。

原物包含了所有原初性的信息，这一点是无法复制的。

面对原物时，观者会与作品本身以外，但被作品本身所直接连结的东西产生共鸣。

比如，我们在展厅看到颜真卿《祭侄稿》原物，仿佛会感受到颜真卿情绪激烈的内心活动。

面对复制品，观者则觉得“终隔一层”。

这种差别的关键不在
于原物与复制品之间是否存在肉眼在展厅的灯光之下无法辨别的任何差别，更在于二者在认知上的差别：我们知道那是复制品。

原物则具有本雅明在《机械复制时代的艺术》中所称的那种“灵晕”。

本雅明基于艺术起源于宗教仪式，指出艺术品除了展示价值以外，原物还具有崇拜价值、本真性、圣物、仪式的属性。

二、拓本仅仅是复制品吗？
那么碑帖拓本仅仅是碑刻在平面上的一个复制品吗？为什么碑帖拓本产生了收藏价值？毫无疑问，拓本产生之时，碑刻原石的地位确是“原物”，而拓本则无疑是原物的“复制品”。

拓本作为原石的痕迹，是依附于碑刻而存在的。

在拓本最初从碑石上剥离的瞬间，拓本无依是碑刻的衍生物、纪念物。

而且，同一碑刻在同一时期和不同时期产生的拓本都往往有很多件，从这个角度看，拓本似乎具有类似于雕版书籍的印刷品的性质。

如果把椎拓看行一种传统的复制技术，碑刻原石的地位是“原物”，而拓本则无疑是原物的“复制品”，因为原石只有一个，具有唯一性，而是拓本则可以有很多。

这也是为什么在市场上“古籍”和“碑帖”往往被列为同一个经营品种，虽然鉴定二者要求的知识和欣赏的内容都存在很大差异。

有学者指出，“中国的独特的帖现象，对一般艺术史上的作品概念已经形成了挑战。

……这已经成为理论上的一个难点，至今没有得到有效的说明。

”2以下，本文从碑刻拓本的特点，对这一问题进行一些论证和说明。

（一）碑帖拓本的特性与原物属性
碑帖拓本，尤其是“旧拓本”具有一些不同于普通印刷品和复制品的特性。

这些特性是使旧拓本的产生原物属性的具体原因：
1、碑帖拓本产生于物理复制而非光学复制。

碑帖拓本也被叫做“蜕本”。

“蜕本”一词，暗示了一种物理性的连结：质量再差的拓本，也是纪念物上的蜕下来的皮肤。

与现代通过摄影光学成像中复制品与原物并不具备物理上的接触即可形成相比，“蜕”带有更强的连结性，暗示着其成为“原物”的潜质。

2、拓本是单个复制的，与古籍的刷印相比，传拓耗时更多，受传拓技艺的影响更多。

当然，除了受拓工本身技术特点影响以外，还受到纸、墨、自然环境等偶然性和时代性的制约。

3、碑刻在不同时段形成的旧拓本在纸质、墨色、刻工、拓上上具有不同特征。

经常玩赏拓本的藏家对这种差异常常是体察入微的，以至于面对一件精善的
旧拓本，便觉得精光射眼，旧气逼人。

旧拓之完整清楚、纸墨拓工之美，都是原
碑所不具备的。

4、旧拓本经过了特定化，从“种类物”变成了不同的“特定物”。

虽然同
一碑帖不同时期经不同拓制作、装裱、收藏、题跋、钤印等，逐渐具备了各自的
排他性的特征。

上述因素综合作用下，碑帖拓本的价值开始在其自身的依附性的文学史料价值、书法审美价值的基础上，具备了独立的审美价值。

但以上特征仍然不是碑帖
拓本原物属性的真正基础。

三、谁是原物?——现存的碑帖旧拓与碑刻原石之比较
现存的碑刻与旧拓之间，哪一个更接近碑刻的原初状态？理解这一问题，是
认知碑帖拓本原物属性的关键。

（一）旧拓本和新拓本的区别
和一般的新旧之分不同，碑帖拓本的因为是原碑不同时期的“蜕本”，其新
旧差别，意味着其反映的“碑刻原貌”有着实质性的差别。

因为时间流逝，在一
个相对长的时间段里，碑刻原石发生了种种变化。

虽然石材制品几乎是中国人的
地上构筑物中最为经久的一种，但逐渐残毁变化是仍然碑刻原石无法避免的命运。

原碑存在过，但仅仅存在于不复存在的从前，并且不可回溯。

当下，作为历史价值的载体，原碑退出了，与现存的碑刻相比，旧拓本毫无
疑问更加接近于原碑。

而旧拓本，尤其是孤本、珍本、善本、初拓本以及所有的
原石已毁的拓本，都保存着比当下现存的（或不存的）原石更接近历史的“最初”的信息——即使是不太受重视的清末民国旧拓，距今日也有百年沧桑。

即使是不
够“善本”的旧拓本，仍然比现在存的（或不存的）碑刻原物更加接近历史的真实。

因此，我们可以说，在原初性上，拓本在保存书写原貌、呈现碑刻原貌的功
能上，即保有的证明“最初”的信息量上，拓本呈现的信息已经可以不同程度地
超过已经全部或部分灭失以及仍然树立在某处但已经残损的原石。

孤本、善本甚
至一般的旧拓都已经保存了原石所不能呈现的信息。

新拓也许可以说主要是一种复制品（实际上绝对意义上的新拓严格来说并不
存在）。

但旧拓本，包括珍本、善本，则是“独一无二”或“独特性的”的物。

我们因此可以理解旧拓本为什么具备了原物属性。

（二）旧拓是当下不可重复创造的，具备了某种唯一性
在不考虑洗碑、升碑、残石重现等特殊情况下，旧拓本通常常比当下的碑刻
原石更加接近于碑石的历史原貌，超过了已经不断改变的原石，显然其在史料、
艺术方面具有更大的优势。

而这些现存的原石所不能呈现的信息之中，（1）有
些是可以量化的，比如拓本与原石相比多出多少字；（2）但也有一些不可量化、甚至不可言说的内容，这已经有了神秘或可崇拜的意义——只要能够证明旧拓本
比现存原石早出许多，就可以直接推断拓本保存着原石所失去或改动的某些历史
信息。

当然也必须承认，即使不如旧拓本保存的信息更加完整，碑刻原石也自有其
独特的魅力和价值。

这是因为原石是与拓本不同的信息呈现形式：（1）碑刻具
有雕刻的属性，有特殊的审美价值，这是平面的拓本所无法取代的。

（2）原石
毕竟也具有唯一性，尽管它可能已经更为残缺。

（3）碑刻原石的树立地点和环境，也证明着历史上某一客观存在过的特定时空，尽管现在某些原石已经从原处
移动到了现代化的博物馆里进行陈列。

由此可见，碑帖拓本是原物。

拓本具备作
为原物的“灵晕”。

这就是为什么至少从宋代以来，碑帖拓本一直受到珍视而被收藏。

这不仅仅
是碑帖拓本是史料和书法的载体有关，收藏，一定是崇拜者的收藏。

碑拓拓本不
仅是碑刻这一“圣物”、“原物”的副本和延伸，拓本本身也是超过石刻本身的“圣物”、“原物”。

参考文献：
【1】胡海帆. 燕京大学图书馆金石碑帖拓本收藏纪略.体育学,2017-04.【2】庄春明. 张伯英碑帖收藏与经营散论.美术,2017-11
1为了行文方便及避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本文所提到的碑帖拓本所对应的
原物，仅指狭义的碑刻，不包括铜器、刻帖甚至墓志、砖志等；但是这并不妨碍
本文的大部分说法同样可以适用于铜器、刻帖、墓志、砖志等大部分金石学研究
的对象。

2沈语冰，《历代名帖风格赏评》，中国美术学院出版社，一九九九年四月，第二十八至二十九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