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骨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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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骨灰
钟钦
枯萎的声音,在全身心噼噼啪啪地响着,像赤日炙烤下旱焰烈烈的大地上的一瓣落花,还来不及伤感,还来不及萎蔫,转眼间就干碎成灰。
我要枯萎死了。
郁雯觉得自己已经精神分裂,将要彻底疯掉了。
郁雯开始实施第n次自杀。郁雯隔三差五要自杀一回,自杀成了她日常生活里必修的功课。
郁雯用刀在手腕上第n次划上了口子,前n次自杀结的疤痕还很嫩,尚未成年。郁雯感觉到刀子划在往日的疤痕边,有一点点锐痛,但特别的快感,甚至,她还有点儿幻想中的高潮到来时的浅度昏厥。霎时间,郁雯泪如泉涌,软软地倒在了床上。鲜血的分子们因为获得释放而兴高采烈开始排山倒海般逃逸。雪白的床单上,盛开出串串梅花。然后,花瓣零落成泥,郁雯的生命萎落成一团丢弃在地下的新婚礼服。
这几年,郁雯幻想过n次自杀,实施过n次自杀。几乎每一次,郁雯只要独自站在12楼的窗台边,总是渴望着往下跳。高敏、伏明霞们10米跳台跳板的跳水,像飞天,像飘雪,像舞蝶,诱惑着她,煽动着她,激励着她。往下跳吧,杜丘,你看,下面多么美好,一跳下去,什么烦呀恼的都没有了。另一个世界才是乐土,才是天堂,才是伊甸园,幸福的花儿在朵朵开放,甜蜜的爱情像灿烂阳光。记不清有多少次,郁雯下意识打开了天然气,手指摸上了电线接头,手心倒上了一大瓶安眠药。还有毒鼠强,这可是三步倒的好东西。哦,对了,阳台的晾衣铁架上还可以拴上吊的绳子,雪白的丝带最好。想想吧,白衣胜雪,丝带胜雪,唇上的唇膏凄艳胜血,一条舌头,长长长长伸出来。多刺激呀,多快感啊,妙不可言啦,简直浪漫死了!想象一下吧,多么极具诱惑力的梦想。哇噻!一个字——酷!
活着真没意思。这样的无聊乏味日子,真没意思。
郁雯今年三十岁,女儿嫣笑九岁。这么说,就知道郁雯在当代人中,算是花开得早,果结得早。本来,三十岁的女人,在今天正是容光焕发、前程似锦、如狼似虎的青春妙龄,正单身贵族着,等着大把的男人泡呢。在这个女权汹涌澎湃的激情时代,三十岁的未婚男人是钻石王老五,三十岁的未婚女人,至少是钻石王老五的平方了。郁雯却早早结了婚生了子,做起了全职家庭主妇。郁雯如果没有闲情逸致,没有小资,郁雯注定很满足,很相夫教子。郁雯就过上幸福生活了。
说郁雯过上了幸福生活,是基于我们庸常的关于幸福生活的定义。你想想,在达州这座新兴的地级市里,属于郁雯名下的住宅,是近280平米装潢考究的楼中楼,此外,她还有三间近60平米位于商业钻石口岸的门面。丈夫顾旭东单位又好,32岁的副处,靠技术吃饭的技术官员,建筑设计及预算行业的金牌人物,房地产开发商们待他如娇儿如小蜜如二奶。国庆前夕,郁雯无意中说起大北街皮草行那件貂皮大衣真不错,就是价格太贵,上万了。顾旭东正在电脑上打《传奇》,嘴角一瘪,说,这多简单,我这几天就给你画一件。9月30号,他把郁雯和嫣笑送到开县县城的郁雯娘家,吃了晚饭又连夜赶回来,买一箱康师傅,关上门,给一个建筑老板画了六天设计图。10月7号他捧着那件貂皮大衣,到开县接回了郁雯母女。单就这些,比起绝大部分人来讲,郁雯岂不是生活在幸福之中吗?
但郁雯偏就十二分的痛苦十二分的烦躁,可谓度时如年,觉得比阿拉法特还苦,比核查下的萨达姆还热锅里的蚂蚁,比“9.11”事件后抓不到本•拉丹的布什还慌惶不可终日。
郁雯女儿嫣笑读着全封闭的贵族学校,周六下午才专车送回,周日下午又接走了。她跟郁雯生分得紧。一生下来,郁雯没奶。正好顾旭东妹妹也生了孩子,奶水像喷泉,一天要挤掉七八次,自然就抱了嫣笑去她家。顾旭东妹妹家在离达州市70公里的大竹县城,那些年没高速公路,差不多3个多小时的车程,郁雯坐车晕车,常常连胆汁都呕吐了出来,也就去看嫣笑看得少。断奶后,刚抱回来没两天,郁雯又得上肝炎,只得送给外婆带,直到嫣笑满三岁。还没让她叫上几声妈妈,又入了全托的贵族幼儿园,只在周末才接送一次。
郁雯虽然给宝贝女儿取的名字,含意为顾盼之间笑颜嫣嫣。嫣笑却性情孤僻,不光内向,还是个犟牛儿,她要怎样就怎样,她想怎样就怎样,即便天王老子,也得啥都得依从她的。她小老人家在家里,一天难得说上3句话,不到10个字,旁人笑得人仰马翻的搞笑片,她至多咧咧嘴角。让她叫声爸爸妈妈,那是比登天还难。实在走投无路无计可施必须有求于父母时,才“呃”那么一声。
呃!那个,我要吃肯德基!
呃!那个,我要屙㞎㞎。
为这事,嫣笑自然没少挨过打骂,但这小女娃子比刘胡兰还坚忍不拔,还坚贞不屈。头可断血可流,爸爸妈妈决不叫。
有回星期天,下了大雪。达州不是年年要下雪的,郁雯来达州快十年了,达州最多下过三两场雪。嫣笑自然稀奇着,吵着要去堆雪人。顾旭东离开《传奇》,郁雯离开床,一家人都有着好兴致去郊游。过条三尺多宽小河沟,六岁的嫣笑过不去,郁雯和顾旭东跨过去后说:幺儿,你叫声妈妈爸爸,我们就抱你过去。
嫣笑不开口。
不叫就不抱。顾旭东说。
叫吧,幺儿。郁雯说。
嫣笑不开口,盯着结了薄冰的河水。
有本事就自己过。顾旭东说。
哼!不叫决不会抱!郁雯说。
嫣笑不开口,对他们翻了翻白眼。雪大如蝶,扑扑乱飞。冰白的雪风在雪野里像饥肠辘辘的野狼狂嗥着乱窜。嫣笑的小脸憋得通红,两串清涕直往下掉。
叫吧,幺儿,我求你叫一声,就叫一声。郁雯眼中涩涩的。
不叫,老子就是一巴掌!顾旭东铁青了脸。
幺儿,快叫,叫了我们还给你100块钱,叫一声100块。郁雯泪汪汪地拿出一大叠新崭崭的百零券来。人民币上,毛主席他老人家微微笑着,一脸慈祥,人民大救星的伟大形象。可他老人家却无法拯救顾嫣笑同志对顾旭东同志爸爸和郁雯同志妈妈的感情。
嫣笑横了俩大人一眼,咚地一下跳进了河里。郁雯和顾旭东马上明白了什么叫毛骨悚然。
嫣笑只要一回到家,就霸占着客厅的等离子电视看租来的连续剧,不到凌晨3点钟,不会睡觉。卧室也有等离子,书房有宽带上网的电脑,但郁雯无福消受。说不清什么时候开始的,郁雯只要看书上半个钟头,就眼痛耳鸣,头昏心悸,用上10分钟的电脑,就开始呕吐。眼睫毛生病,真不知是什么怪毛病。去医院查了几回,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电视自然无精打采,没看头,伊拉克、美国、巴以……都离我们远着呢。而几乎所有的电视剧都是同胞兄妹,大同小异。
于是,郁雯就在家里没日没夜的赖在床上,平常每天至少睡到上午11点半,才起床给顾旭东煮点饭。而顾旭东几乎每天都要吃请。新时代,各管各。吃请绝少有带家属的,何况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