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初入贾府”时的元语用意识探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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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黛玉初入贾府”时的元语用意识探析
顺应论认为,语言的使用过程就是一个不断进行语言选择的过程,这一过程受元语用意识不同程度的指导和调控。
如果交际者的元语用意识程度较高,其顺应过程就是一种对话语作出调整和商议的自我监控过程。
这一元语用意识同样反映在文学名著《红楼梦》的人物对话中。
林黛玉初入贾府,“步步留心,时时在意,不肯轻易多说一句话”,言行举止中流露出其高度的语言自我监控能力,反映了其较高的元语用意识。
标签:《红楼梦》林黛玉初入贾府元语用意识
一、元语用意识
Verschueren (1999:55)指出,语言使用的过程就是一个不断地进行语言选择的过程。
语言使用者之所以能在使用语言的过程中做出种种恰当的选择,是因为语言具有变异性、商讨性和顺应性的特征。
然而,并不是所有的语言选择都是有意识、有目的的。
社会和认知因素结合而形成的社会心理,是言语使用者作出顺应和生成意义的依据。
在言语交际中,人们的不同社会心理对意识程度有不同反应。
交际者在选择语言、做出顺应时表现出来的这种自我意识反应,是一种元语用意识(Metapragmatic awareness)。
人们在使用语言的过程中,如果元语用意识程度较高,一般都会高度监控自己的语言输入和输出,同时还要兼顾对方对话语的理解与反应,这时,顺应过程就一种对话语做出调整和商议的自我监控过程。
就元语言以及元语用意识,国内外很多学者已经做出大量的理论阐述和实证研究。
侯金国(2003)指出,交际者的元语用意识越高,其言语前和言语中策划就更加顺利和有效。
吴亚欣、于国栋(2003)探讨了英汉两种语言中话语标记语与元语用意识之间的关系。
冉永平(2005)以日常言语交际中的语用元语言现象为研究对象,探讨他们的语用指向功能。
许丽芹(2006)在其跨文化交际中言语信息差及其调控的研究中指出,交际者应该培养自己的元语用意识、提高语言的顺应能力,从而提高跨文化的语言交流水平,促进跨文化交际的顺利进行。
然而,目前绝大多数对元语言以及元语用意识的研究基本侧重于对日常交际中的自然会话的研究,而对文学话语中的这方面研究则相对甚少。
事实上,文学作品在描述人物会话的同时,同样配以对人物心理意识等方面的描述,刻画人物性格。
而这种心理意识的描述往往配以人物语言的刻画,更能反映交际者语言使用过程中的元语用意识程度。
二、林黛玉初入贾府时的性格刻画
曹雪芹的《红楼梦》既是女性的颂歌,又是女性的悲剧。
故事描写了贾、史、王、薛四大家族的兴衰过程,以贾宝玉、林黛玉的婚姻悲剧为主线,反映了封建
制度的腐朽以及封建礼教吃人的本质,塑造了林黛玉这个古代小说中的重要形象,淋漓尽致地展现了林黛玉的才情与个性。
《红楼梦》写了一大群女性,她们住在大观园里,形成一个相对独立的女儿国。
而在这个女儿国的众多聪慧美丽的女子中,尤以林黛玉为典型,她不仅仅美丽、聪明,而且是有思想有感情有意志的、“行止见识”不凡的、有独立人格的人。
黛玉的正式出场是在全书的第三回,对她的出场,作者采用了“出场定型”的聚焦式方式(关四平,2008),即通过贾宝玉的眼睛,总体概括林黛玉的肖像特征和思想性格,使读者对其形象有一个总体印象。
作者以黛玉眉目来传情,其“眉”“似蹙非蹙”,体现其多愁善感之性格;其“目”“似喜非喜”,表现其敏感多疑的秉性。
而“心较比干多一窍,病若西子胜三分”,则又写出黛玉的天资聪慧、娇美过人。
黛玉的这些特征同样与其初入贾府时的小心谨慎的心理相呼应:林黛玉初入贾府,面对迥然不同的社交场合,“步步留心,时时在意,不肯轻易多说一句话,多行一步路,唯恐被人耻笑了去”;在与不同身份人物进行对话时,也是相机行事、处处小心;同时她也时刻留意听话者一方对自己言语的理解与反应,并及时地对自己的言语进行调整。
所有这些无不反映出林黛玉的聪慧敏感,言行举止中流露出其高度的语言自我监控能力。
三、林黛玉元语用意识的体现
黛玉性格中的聪慧敏感、小心谨慎在其言行举止中都有体现,对不同的交际场合、不同的交际对象,她使用了不同的语言组织方式,同时,还兼顾听话者对话语的理解与反应,使用合适的语言交际策略,从而对自己的话语进行监控和调整,达到和谐交际的目的。
(一)交际场合
首先,黛玉的语言组织与使用,反映出她对交际场合的高度意识。
这里的交际场合主要指交际中的时间与空间的指示关系。
黛玉尚未进入贾府之前,已经通过其母对贾府这一大的交际场合有所了解,知道“他外祖母家与别家不同”,同时又见前来接她的几个三等仆妇“吃穿用度,已是不凡”。
在这样的交际场合之下,黛玉“步步留心,时时在意,不肯轻易多说一句话”,对自己的语言输入和输出进行高度监控,其语言的使用体现出其高度的元语用意识。
在拜访荣府时,黛玉首先注意到荣府的“轩昂壮丽”“比贾母处不同”,同时屋内的布置与摆设无不体现出主人的威严与高高在上的身份。
在这样的交际场合之下,黛玉自然不能像在贾母处那样“被他外祖母一把搂在怀里”“哭个不止”。
在入座时,黛玉见王夫人“坐在西首下边”,“见黛玉来了,便往东让”。
黛玉“心中料定这是贾政之位”,便挨在炕边的椅子上坐了。
黛玉这种“心中料定”便是其对社交场合高度意识的显示。
反映在言行举止中,一方面对王夫人有关“混世魔王”贾宝玉的话语连连”陪笑”,同时对王夫人的叮嘱也“一一的都答应”,可见其高度的语言监控调整能力。
在贾母处进餐时,黛玉首先见“贾母正面榻上独坐,两旁四张空椅”,对这样的交际场合,黛玉心中具有高度监控意识,知道贾府这样的家族尤其重视尊卑贵贱之分,在座次安排上更有讲究,而贾母为贾府的一家之首,其身边的位子自然应该留给其他长辈,故当“熙凤忙拉了黛玉在左边第一张椅子上坐”时,黛玉十分推让。
而在一家之主贾母发言之后,黛玉方告了坐了。
同时,面对贾府进餐时的安静气氛,“连一声咳嗽不闻”,黛玉在此过程中,同样是“寂然饭毕”,不发一声,根据具体交际场合对自己的言行举止进行了高度的监控和调整协商。
(二)交际对象
交际对象指的是交际过程中语言使用者的一方,他们的身份、身体姿势、手势、外表形象、生理特征等都是交际过程中需要考虑的因素。
黛玉在初入贾府时,其语言的组织与使用同样反映出其对交际过程中不同交际者的高度意识,在与不同身份人物进行对话时,她时时相机行事、处处小心谨慎。
黛玉刚进入房时,“只见两个人搀着一位鬓发如霜的老母迎上来”,知道是其外祖母,根据礼节,欲要向前拜见,但”被他外祖母一把搂入怀中,心肝儿肉叫着大哭起来”,于是便也跟着“哭个不止”。
黛玉的这种反应完全是对交际对象身份的高度意识。
先前见到贾母,黛玉视其为一家之长,故欲行正式拜见之礼,以示尊重;而后,见贾母的表现,知其身份切换亲昵的祖母形象,故也跟着“哭个不止”,以示亲近。
对贾母正式介绍的其他几位长辈等,黛玉则一一拜见,对前来会见的众姐妹们,黛玉忙起身迎上来见礼。
而对于王熙凤的出现,黛玉的表现则有所不同。
首先是王熙凤的出场让黛玉感觉到这个人的身份不同一般,“这里人个个皆敛声屏气,恭肃严整如此”,而前来的王熙凤却敢如此大笑,“放诞无礼”,可见其身份的不同一般;又见其衣着打扮、外表形象,黛玉更是断定王熙凤在贾府中的较高身份,故“连忙起身接见”;直至贾母介绍后,黛玉忙“陪笑见礼”,以“嫂”呼之。
原本在这样正式会见的场合下,“陪笑”有所不妥,但鉴于王熙凤的表现以及贾母对熙凤的特别纵容,甚至呼其为“凤辣子”,黛玉只好调整自己的言行,对其“陪笑见礼”。
同时,对待王熙凤的问话更是小心慎答。
在大舅母邢夫人处,被派去请贾赦的人来回话时,说:“老爷说了:‘连日身上不好,见了姑娘彼此伤心……”黛玉连忙站起来,一一听了。
原本交际对象只是贾府一名下人,身份低微,但鉴于其是代贾赦传话,故说话者身份相对提高,由于充分意识到此,黛玉连忙站起来,以示对贾赦的尊重。
而在大舅母邢夫人苦留吃过晚饭去时,黛玉笑回道:“舅母爱惜赐饭,原不应辞,只是还要过去拜见二舅舅,恐领了赐去不恭,异日再领,未为不可。
望舅母容谅。
”意识到邢夫人在贾府的身份,黛玉心知直接回绝其邀请定然不妥,故采用间接迂回的礼貌策略,首先说明不能“领赐”的原因,同时约定“异日”再领,最后还再次请求原谅,从而给足了对方面子,极大地减轻对邢夫人面子的威胁,通过自己高度的语言监控与调整能力,达到和谐交际的最终目的。
同样,在二舅母王夫人处,黛玉的言行举止一样流露出其对交际者身份的高度意识,反映在交际过程中,对王夫人自贬儿子贾宝玉的言语,黛玉只能是“连连陪笑”,而且称赞宝玉“虽极憨顽,说在姊妹情中极好的”;而对于王夫人的其他叮嘱,她也是“一一的都答应”。
最后,与贾宝玉的丫鬟袭人的交际过程,同样反映出黛玉对交际者身份的高度意识。
按照常理,袭人的身份地位显然低于黛玉,但鉴于她先是贾母之婢女,而后又成了宝玉的贴身丫鬟,颇得贾母与宝玉欢心,故其身份显然不同于一般仆人。
林黛玉显然充分意识到这一点,因此,在谈话中,她充分调整了自己的言语策略,使用了极其礼貌的交际语言,称呼袭人为“姐姐”,同时通过语言充分表明对袭人的态度,“姐姐们说的,我记着就是了”。
(三)听话者对话语的理解与反应
人们在使用语言的过程中,如果元语用意识程度较高,还要兼顾对方对话语的理解与反应(Verschueren, 1999)。
林黛玉初进贾府时的种种言语表现,充分兼顾到听话者对其话语的理解与反应,从而做出准确的言语监控与调整,反映出其较高程度的元语用意识。
在黛玉进贾府之初,王熙凤、贾母和贾宝玉都曾问到黛玉关于读书的问题,兼顾到听话者对话语的不同理解和反应,黛玉做出不一样的回应。
首先是王熙凤之问。
“(王熙凤)又忙携黛玉之手,问:‘妹妹几岁了?可也上过学?现吃什么药?在这里不要想家,想要什么吃的、什么玩的,只管告诉我;丫头老婆们不好了,也只管告诉我。
’”这里,王熙凤一个接一个问题连珠炮似的提问,根本容不得黛玉一一回答。
其中“可也上过学”是对黛玉读书情况的提问,通过一个“也”字,王熙凤传达了这样的言外之意“这里的姑娘都是读过书的,是正正规规上过学的,如果黛玉未曾读过书、上过学,未免让人小觑了”。
黛玉显然充分意识到这一点,但苦于没有机会作出具体回应,王熙凤的这一态度,对黛玉后期与贾母交际中言语使用起到一定的调整作用。
其次是贾母之问。
“贾母因问黛玉念何书。
黛玉道:‘只刚念了四书’。
黛玉又问姊妹们读何书。
贾母道:‘读的是什么书,不过是认得两个字,不是睁眼的瞎子就罢了!’”这样的交际发生在用饭吃茶过后,是贾母与黛玉之间的“自在说话儿”。
就黛玉而言,王熙凤前面“可也上过学”的问题,让她感觉到了其大户人家咄咄逼人的霸气,为免被其小看,故决定将自己的读书情况如实回答,表明自己同样是受过正规教育的。
念了《四书》实际上表明读书已经是上了“等级”了,女孩子念了《四书》已经是了得的学问了。
同时,在诺大的贾府中,贾母是其最亲近、最可依赖之人,故在这样的私人场合,黛玉选择了如实回答“只刚读了四书”,言语简洁,却交心交底。
而对于黛玉的回答,贾母的反应首先是未置可否。
而当黛玉问道其他姊妹的读书情况时,贾母的态度便明朗了,“读的是什么书,不过是认得两个字,不是睁眼的瞎子就罢了!”黛玉也由此得出贾母对女子读书的态度,推崇“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封建传统。
贾母的这一反应,又一次促使黛玉对自己的言语进行调整,在后期与贾宝玉就此问题的交谈过程中,再一次流露出高度的语言监控意识。
最后是贾宝玉之问。
“宝玉便走近黛玉身边坐下,又细细打量一番,因问:‘妹妹可曾读书?’黛玉道:‘不曾读,只上了一年学,些须认得几个字。
’”同样的问题,但黛玉这里却给出了不同于前的回答。
可见,前面贾母的反应很令她
在意,贾宝玉再问同样的问题时,黛玉就相当留心,对自己前期的回答进行了相应的调整,迎合贾母的意思回答“不曾读”,只是“认得几个字”,以免惹得深信“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贾母的不满,同时也避免伤害被贾母说做是“不过是认得两个字”的贾府众姐妹。
黛玉的这种回答充分表明她对交际者反应的高度意识,从而作出较为准确地语言监控与调整,反映出高度的元语用意识。
四、结语
一般认为,在语言交际过程中,如果元语用意识程度越高,在语言使用时,其自我监控和调整能力也就越强,也就越能达到理想的交际效果。
但交际过程中也不乏例外。
如果交际者未能充分估计对方的心理而对此进行主观判断,并籍此对自己语言进行监控和调整,这样的语言使用虽然充分反映出使用者的元语用意识,但于交际却可能产生一定的负面作用,影响交际的效果。
林黛玉初进贾府,可谓时时小心、处处提防,在言语使用时,对自己的言行举止进行了高度监控与调整,反映出高度的元语用意识。
然而,同样是在《红楼梦》第三回,由于没能充分估计交际对方的心理,其高度的语言监控与调整能力反而使其陷入交际的困境。
在贾宝玉问道她“可也有玉没有”时,黛玉错误地估计宝玉的交际目的是“因他有玉,故问我有也无”,因而回答“我没有那个。
想来那玉是一件罕物,岂能人人有的”。
岂料,黛玉这个意在抬高宝玉身份的回答却引来宝玉的痴狂病,最后落得自己抹眼泪。
可见,人们在交际过程中,在使用高度的元语用意识来监控和调整自己语言的同时,还需要对诸如交际场合、交际对象、交际对方对话语的理解与反应以及交际对方的心理等各交际背景做出充分准确地估计与判断,方可对自己的语言使用作出正确的监控和调整,从而达到和谐交际的最终目的。
参考文献:
[1]Verschueren,J.Understanding Pragmatics[M].Shanghai: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and Research Press,2000.
[2]曹雪芹,高鹗.红楼梦[M].长沙:岳麓书社,2001.
[3]关四平.论《红楼梦》的人物出场艺术[J].红楼梦学刊,2008,(1).
[4]侯金国.元语用意识与策划[J].四川外语学院学报,2003,(4).
[5]冉永平.论语用元语言现象及其语用指向[J].外语学刊,2005,(6).
[6]吴亚欣,于国栋.话语标记语的元语用分析[J].外语教学,2003,(4).
[7]许丽芹.跨文化交际中言语信息差及其调控的研究[J].外语与外语教学,2006,(8).
(王雪玉,南通大学外国语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