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玉鞭传奇(七)

2
这天正是晦朔，月黑风高。

初更已过。

邴萱的府第在延熹里，地处城北，离皇宫较远。

此时府中上下十多口人，都已进入梦乡，全然
不知一场灭门大祸悄然降临。

庭院中那株老槐树，风风雨雨里伴随了这个家庭几代人从咿呀学
语到老态龙钟的生命历程，今晚，它又要见证一场血腥的罪恶。

现在，三个嗜血屠夫正落脚在
它柔韧的枝条上，隐身于它稀疏的残叶后。

它只能借助风声，呜咽悲鸣，希望它的主人、它的
朋友能够警醒。

令狐珙一身夜行束带，益发显得纤细苗条。

虎贲双英则是一对虬髯大汉，虎背熊腰，也是黑色
紧身衣靠。

令狐珙使的是当年荆柯刺秦王时所用的徐夫人匕首，这把著名的神兵利器，是梁无
忌所赠。

虎贲双英一个使铁鞭，一个使铜锏。

作为梁无忌的头号心腹，令狐珙当然知道杀邴萱
一家的原因。

自梁皇后病势渐重，梁无忌担心失去第一国戚的身份后地位不稳，于是绞尽脑汁设法补救，以
巩固既得的权势。

前不久，他看准一个机会。

梁无忌过世前妻一个远房亲戚的女孩，几年前曾
经由他引荐入掖庭为宫女。

没想到，当年打杂的黄毛丫头，现在竟出落得水仙花一般美丽，很
快引起皇帝的注意。

没多久就被立为贵人，宠信非常。

这新贵人生父亡故，母亲另嫁，后父恰
也姓梁。

梁无忌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他要此女改姓为梁，然后自己认她作女儿。

这样，既抬高
了新贵人的出身，又加强了大将军的地位，岂非两全其美？新贵人母女懂什么宫廷秘闱、权谋
政治，只是感念梁无忌荐举之旧恩，又摄于他的威势，就答应了。

不料，人算不如天算，一个
小小的议郎邴萱，吃了熊心豹子胆似地跳将出来，坏了梁无忌的大事！邴萱是新贵人的姐夫。

新贵人的姐姐从母亲那儿听说了这件事，就说给丈夫邴萱听。

（她哪里知道，这一说，竟断送
了全家十几口人的性命！）邴萱为人正直，从不阿附权贵、同流合污，所以至今才仅仅做到议郎。

他一听就明白了梁无忌的用意。

梁无忌平日里欺君害臣、倒行逆施，早就人神共愤，现在
稍有败像，岂能容他再耍奸谋，去弥补溃口，加固阵脚？邴萱竭力劝阻岳母，切勿同意。

可是
岳母也没办法，已经答应人家了嘛。

邴萱急了，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在同僚中公开此事。

结果
朝野一片哗然。

梁无忌尴尬极了，难堪极了，只得作罢。

偷鸡不成反蚀了把米，梁无忌当然恨
透了邴萱！
“可怜可笑的邴萱，你可真是老鼠舔猫鼻梁骨，自找倒霉！今晚就是收账时分，你付出的利息
可就太大啦。

”令狐珙快意地笑了。

他只有一点不大清楚，收拾这么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
干吗要出动他们三个顶尖高手？“小题大做，就当活活筋骨吧。

”
远处谯楼传来沉闷的鼓声，二更天了！真是催命鼓呀。

令狐珙三人相视一笑，同时飘然而下，分头扑向两边厢房。

这是令狐珙的独出心裁：一般杀手
作案，都以首先干掉正主儿为要，免得节外生枝；这次由于对象太弱，斩尽杀绝唾手可得，所以，三人不仅没有蒙面，而且还要从仆佣下人宰起，最后再杀邴萱夫妇。

如此这般，可以延长
邴萱恐惧、痛苦的时间，要让他亲眼目睹父母儿女惨死、亲耳听得全家上下的惨叫，尽量让他
有充分的时间去体会痛入骨髓的后悔，和死到临头的绝望！同时，不也就延长了猫捉老鼠的游
戏时间，增添了杀人的快感和乐趣嘛。

当然啦，用这样的花招来对付邴萱，大将军一定会满意的。

动手啦！
霎时，邴府成了修罗地狱，鲜血四溅，血肉横飞，惨叫不断。

虎贲双英鞭锏横扫竖砸直捅斜劈，他们知道令狐珙癖好，故将女子放过，专打男性家人，偶遇几个护院武士，哪里是他们的对手，一交手便刀崩矛折，死于非命。

令狐珙则痛快地领了哥儿们的好意，徐夫人匕首专找女人的细
皮嫩肉下手。

被他杀戮的女人更不幸，都被他削去四肢，划破面容，任其尖声厉叫，在极度痛
苦中辗转死去。

不一会儿，这场惨绝人寰的杀戮便接近尾声，不，在令狐珙这几个变态杀手看来，现在才是高
潮呢。

他们故意留下邴萱夫妇、邴母和他们的小女儿暂且不杀，逼着祖孙四人挨间挨室地“观赏”惨状！
邴萱发指眦裂，瞋目切齿，大骂：“畜生！畜生！天理不容啊！”
年过六旬的邴母心痛得五官扭曲，她一声不吭，一甩臂膀，竟然挣脱虎贲双英的抓扣，一头向
极度亢奋，神采飞扬的令狐珙撞去！令狐珙随手一挡一挥，邴母凌空摔出，使锏的虎贲一锏砸去，正中头颅，邴母砰然倒地，脑浆逬射，惨不忍睹。

邴夫人惨叫一身晕死过去。

邴萱浑身抖颤，双目流血，嚼舌身亡。

只剩下小女孩呆立在那里，
已哭不出声了。

令狐珙大笑，又连道：“扫兴扫兴！”然后低头盯着女孩，一对原本妖气十足的桃花眼闪烁着诡
异的光芒，像是自语地小声说道：“最后的快乐就是她啦。

”言罢，将女孩提至院中老槐树下。

小女孩儿早已吓得魂不附体，木然无知，任其宰割。

一阵凉风吹来，老槐树枝条颤抖，凄声中悲叶飘零，洒在小女孩儿身上。

令狐珙狞笑着握住女孩的右手，露出她的食指，悄声问道：“不知疼不疼？”边问边用匕首慢慢
向女孩食指削去……
一声尖厉的叱斥暴响在耳旁，一道冷艳的寒光疾射令狐珙后颈。

令狐珙反应极快，徐夫人匕首
轻灵地向后一撩，便卸开来势，人也贴地斜飘而出。

与此同时，一抹身影旋过，女孩已在来人
臂中。

是青宠。

急袭令狐珙的是月泠。

只见她柳眉倒竖，杏眼圆睁，俊俏的小脸气得煞白。

手中芙蓉剑直指令
狐珙，剑尖微微颤动。

她和青宠来晚了。

他们原先将注意力放在梁府，等到发现这边有异再赶过来，为时已晚。

看着
满屋尸首一地鲜血，月泠银牙咬碎，怒视令狐珙，厉声喝道：“玉面狐，你们丧尽天良！血债
血偿，今天你逃不过公道！”
令狐珙一阵狂笑，桃花眼透着邪气乜视月泠，轻薄地说：“好极了！早就闻听玉芙蓉色艺双绝，只恨无缘消受。

今儿个你竟送上门来！小生我倒要全套领教，滋味一定不错。

来吧！”话音未落，身形一长，匕首已到月泠胸前。

月泠恨极，寸步不让，芙蓉剑一挽，抖出五朵尖花，其中两朵分截令狐珙握匕的腕、肘，另两
朵去挑其胸腹，还有一朵刺向他的咽喉。

这是个两败俱伤的打法。

一来由于月泠被令狐珙激怒，不够冷静；二来是因为月泠不愿让令狐珙得了先机，故宁可使出险招而不肯退避。

这样一来，
只要令狐珙不收招，五朵尖花至少可击中一朵，但月泠也避不开胸前一刺，会伤得更重。

然而，令狐珙却没打算也没勇气如此玩命对拼。

他也没想到对手一上来就拼命，只得撤招自保。

月泠得势不饶人，剑花吐劲，将令狐珙胸前和腹部的衣襟割开两条口子。

不容令狐珙喘息懊恼，月泠连施杀招：“白蛇吐信”三朵剑花分点令狐珙身体正面的石门、中脘
和鸠尾三穴，令狐珙“杨柳扶风”扭腰闪过，顺势一脚摆莲，钩扫月泠肩头；月泠俯身避开，同
时一腿蹬地一腿为轴，身体疾旋，剑锋长挺，“白云横岭”，拦腰横切，令狐珙狐步飘移，扭出
剑光刃圈之外；月泠剑尖点地，凌空弹起，“白虹贯日”，射向令狐珙头顶百会和肩窝井穴，令
狐珙又是斜身飘起，匕首在身后一钩，反削月泠足踝。

令狐珙落地后，阴阳怪气地笑道：“陪你玩了三招。

玉芙蓉不过如此。

该你陪我啦。

”身形一晃，左臂突伸，食指和中指疾戳月泠双目，右手匕首却“叶底藏花”暗取月泠心窝。

月泠数招没能得手，也掂出对手的分量，慢慢冷静下来，稳扎稳打。

忽然听得青宠说了声“留
神匕首有毒”，月泠这才注意令狐珙的匕首，初看没什么异样，仔细再看，才发现奥妙。

原来，当年荆柯刺秦王时，徐夫人匕首是淬过毒的，为的是见血封喉。

《史记》记载：“使工以药焠
之，以试人，血濡缕，人无不立死者。

”传到令狐珙手中，竟嫌见血封喉杀人太快，看不到受
害者的垂死挣扎挣扎，不够过瘾。

于是令工匠将原来的双刃淬毒，改成单面有毒。

这样，在需
要慢慢享受杀人之乐时，就用无毒的一面伤人；在暗算强敌时，则抽冷子用毒刃，让人防不胜防。

月泠冷笑一声：“好一手见不得人的鬼蜮伎俩！”
被青宠点破，令狐珙有点恼怒。

他阴声喝道：“两位双英大哥，在看角抵戏吗？”
虎贲双英看着二人拼斗几乎看呆了。

他们早就听说月泠容貌美丽武功高超，可人家是豪门千金，又是大将军的小姨子，不是轻易能见到的。

如今在这特殊的场合下遇上，真是耳闻不如目见，
只见她不仅明艳秀丽，而且剑术超绝。

有道是行家伸伸手，便知有没有，他俩深知令狐珙已是
顶尖高手，而玲珑娇小的月泠与之相斗，竟毫不逊色，俨然进退自若，攻守有致，一派大家风范。

这般拼下去，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呢！
二人边看边想，似乎入了迷。

被令狐珙一喝，二人猛然警醒，尴尬地相互一笑，舞着鞭锏向青
宠扑来。

青宠揽着点了昏睡穴的小女孩，身影一晃就闪过双英。

双英怔愣间，青宠已向令狐珙攻到。

刹那间，令狐珙猝不及防，感到有七道似鞭似剑似刀的利
器罩住自己全身要害，惊得手忙脚乱，只得撇开月泠，撤出圈外。

青宠不由分说，将女孩递给月泠，吩咐道：“护着她，掠阵！”
月泠一怔，立刻明白青宠的用意：他担心自己伤在玉面狐的毒刃下。

虽然她极不情愿住手，她
恨透了令狐珙，一定要杀了他，也有信心在百招之内杀了他；但龙哥哥的“越俎代庖”还是让她
感动，一股暖流涌上心头，酥酥地，甜甜地。

令狐珙回过神来，恼羞成怒，气咻咻地叫道：“好！好！我倒要看看，除了偷偷摸摸背后伤人，你这鼠辈还有什么能耐！”
青宠微微一笑，下颌一点虎贲双英，道：“那两位也一起来吧，省得费事儿。

”
虎贲双英外表虽莽，但骨子里也有七两酱油八两醋，不会轻易被激怒。

那使锏的叫赵彪，绰号
锏彪；使鞭的叫李豹，绰号叫鞭豹。

二人也冷冷一笑，操家伙圈了过来，将青宠围在垓心。

不
言不语，三人突然发作，从三个方向杀向青宠。

青宠一个“白鹤冲天”，高高跃起。

落下时，他周身火星飞溅，一阵叮当之声，清越震耳，攻近
他身旁的鞭锏匕首，都被荡开，强大的力道传到三人手臂，隐约发麻。

三人皆是一惊，再看青宠，不知何时手执一条白玉环鞭！
令狐珙惊讶地眨眨眼睛，连忙举起匕首细细察看。

因为他的徐夫人匕首本可切金断玉，如何交
锋之后，青宠的白玉环鞭竟未被切断？还好，匕首也无损缺。

可是以前的情报从未说过青宠有
这么一条厉害的鞭子呀！这不是如虎添翼么？令狐珙和赵彪李豹心中都有点嘀咕。

到目前为止，几乎无人知道青宠有这么一条鞭子。

这是由一块万年寒山钢玉琢磨制成，坚硬无比，亦可破金碎玉。

整条鞭由二十一节圆形玉环链成，三尺半长，鞭的两端各有一节铜扣，平
时就围系在腰间。

青宠最趁手的兵器就是玉鞭，在鞭上下的工夫最多。

可除了演练，平日里与
人交手，几乎没用过。

江湖上叫他玉鞭，是赞他身手如鞭、刚柔相济、神出鬼没，哪知恰恰叫
中了他不露真相的兵器。

铜锏、铁鞭、钢匕首与玉鞭相格相击的清越之声刚刚歇音，老槐树下又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呵呵，这才是真正的‘玉鞭’哪！”
令狐珙等三人，在梁无忌集团中，算是一流人物，见过许多世面，会过江湖高手，都自负得很，决不会被一条没见过的玉鞭所唬住。

月泠的笑语，反倒激起了他们的斗志和凶性。

赵彪首先发难，一把十来斤重的四楞凹面锏，挂着风声兜头砸下。

锏是短兵器当中的刚猛家伙，打的就是猛、快、重、狠，练家子有“雨打白沙地，锏打乱劈柴”之谓。

赵彪果然力大势沉，转
眼间，上磨、下扫、中戳、直劈、侧撩、绞压，将“横三竖四”锏法基本招数使了个透，恨不得
将青宠全身打遍。

虽然他招式简单，但基础扎实，功力浑厚，丝毫不讨巧，对手反而无隙可乘。

青宠身旋如风，腰转似轴，并不急于进招，在赵彪前后左右游逗，像是要看看所谓的“锏彪”究
竟有多大能耐一般。

锏彪招招打实，——明明崩砸得很准，却又招招打空，——每次都差那么
一点点，打的都是影子。

十招已过，赵彪怒火中烧，按捺不住，使出绝招。

只见他撤出一步，拧腰吸气，大喝一声，如
绽春雷。

顿时，他面如黑煞，双臂也是乌黑，连那铜锏都渗着黑气。

他左手举起，劈空一掌，
隐隐雷声中，似有九掌击来，笼罩青宠全身。

不待青宠反应，右手铜锏迎面一晃，又是一声炸雷，铜锏看似无招，其实隐含了崩、砸、滚、挑、架、挂等招法，任你做何反应，都被封死。

这正是赵彪成名的杀手锏，——威力巨大的“天雷锏”，一丈之内，掌风锏雷，挨着碰着，震心脉，断经络，非死即伤。

青宠这回不敢托大，他不躲不闪，双肩一摇，印堂一片玉莹，右手一抖，玉鞭直如箭矢，疾如闪电，一道寒光刺向赵彪左掌。

左掌的风雷突黯，赵彪大惊，知道不妙，若被玉鞭击中，左掌就废了。

于是他左掌撤力，将全
身力道贯注在右手锏上，突击青宠暴露出来的左侧软肋。

青宠将身微侧，斜对锏锋，同时右手玉鞭倏然转向，灵蛇一般缠上铜锏，而且是边缠边进，最
前端的环扣一下就触及赵彪握锏的拇指。

赵彪猛地像被蛇咬啮一样，火烧般的疼痛，猛一哆嗦，差点松手丢掉铜锏，锏雷顿消。

青宠收鞭往右一带，同时飞起左脚，向赵彪腰部横扫过去，如果打实了，这一上一下，一左一
右的两股相反的劲道，会将“锏彪”的脊椎拧折。

说时迟，那时快，青宠正要发力，侧后一阵金风袭来！（与此同时，又听得令狐珙叫声“赵彪
且慢！块退！”）
青宠自然不会贸然贪功，立刻收回左脚，右手玉鞭继续抽甩，将赵彪撂出丈许，顺势“金鱼翻身”，紧跟着“顺风摆柳”，玉鞭带着尖锐的啸声扫出一个罡风半径，将突袭而至的金风阻滞，从
容转过身来。

原来是李豹为救赵彪，竹节铁鞭“黑龙摆首”，向青宠颈项横扫了过来。

青宠紧接着一个“霸王摘盔”，上身略前俯，侧首低头，让过铁鞭，右腕轻抖，一招“紫云盖顶”，玉鞭自右向左在头顶磨出一片鞭云，不仅密密的护住上盘，而且恰在铁鞭的力点处将它截住。

这下好了，玉鞭是软鞭，铁鞭是硬鞭，以软碰硬，都以为青宠要吃亏，李豹更是发足了十成力气！不料，两鞭相击的一刹那，竟是悄无声息！李豹只觉所发之力犹如泥牛入海，化解得全无
斤两，而铁鞭已被玉鞭死死缠住，心知不妙。

“缠”是软鞭克敌的要诀，鞭术有“鞭是一根绳，全在缠得精”之说。

青宠使鞭，最擅用缠，而且
他的玉鞭是小环多节，曲卷半径很小，不但可缠人体各部位和大重兵器，也便于对轻窄兵器的
缠绞；更有利于在某些兵器和拳脚都达不到的细小死角部位找到破敌要害，如此，往往可取得“四两拨千斤”的致胜效果。

青宠玉鞭缠住铁鞭，不待对手有所反应，立刻轮臂甩腕，使出缠卷
绞杀招术。

李豹顿觉手中铁鞭以极大的力道转动起来，几乎握它不住。

于电光石火间，他明白自己只有三
种选择，要么松手脱锏；要么不松手，使千斤坠定住身躯，那握锏的右臂将被绞断；要么握锏
腾身顺力翻滚，在空中换招自保。

他只好选第三种啦！只见他偌大的身躯被一条晶莹的玉鞭卷
在空中翻腾，甚是狼狈。

李豹边转身边设法抽出铁鞭，争取恢复主动。

就在他运力发出的时候，来自玉鞭的力道突然消逝，铁锏顿轻，这时两鞭之间才像电极放电一般，轰然暴声！
不容李豹有所反应，青宠玉鞭一拐，“金丝缠葫”，又游向他的脖颈（——注意，这正是李豹先
前偷袭他的部位）。

这是致命招数，若缠上，必将颈椎绞断；即使没缠上，鞭头扫着一点，不
也是快刀切瓜？此时李豹人在空中，无处着力。

“噢儿”的一声，令狐珙情急之下，先声夺人，狐嗥示警，跟着利刃快疾如风，也是刺向青宠后颈。

青宠功亏一篑，收鞭侧身后抡，以“苏秦背剑”逼开匕首，紧跟着“张飞蹁马”旋身飞起右腿，腿
中加鞭；鞭缠令狐珙持匕右臂，腿扫其脖颈。

不愧是玉面狐，令狐珙“铁板桥”后仰贴地，居然还能走出麻花狐步，以极漂亮的柔软辗转，舞
蹈般地避开青宠的连环反击，转眼间，又摇身逼到青宠左侧，徐夫人匕首寒光一闪，刺向其左肋。

如若青宠顺势以左臂招架，匕首就变式为挑、为割，只要破肤见血就成。

然而青宠好似看破他的心思，不用左臂，而以一个左式的“黄莺落架”应对，玉鞭从左肩挂下，
将身体左侧全然封护住，鞭头突然一个鞭花，将匕首磕开。

其实玉面狐很狡猾，此招并不求成，而是另有所图。

他狐步一摇，闪至青宠右侧，匕首飞削尚
处肩头的握鞭右腕，他时机把握的很准，此时青宠鞭头还在左侧。

青宠则来了个“凤凰点头”,左转身，玉鞭就像剑法中的“云剑”贴头平扫，鞭梢陡然下啄，又是一
个鞭花，将匕首震出。

几个鞭花震得手麻，让令狐珙见识了青宠的厉害，竟一时不敢再贴身近搏。

武家的行话是“一寸短一寸险”，青宠也不愿由他近身搏杀，于是，一连串的鞭花甩得玉面狐左
躲又闪。

鞭花也是软鞭的基本技法，鞭势讲究“一步一动，一动一变，一变一花，动动是花”，
演练则“花连花，花套花，花花相连；花结花，花串花，花花变化”。

实战起来，尤其是高手过招，以命相搏，当然不会光顾追求花架子的观赏效果。

青宠的鞭花是要打掉令狐珙的锐气，另外，也感觉到这头狐狸太滑溜，轻易伤他不着，看来狐狸另有所谋，不妨将计就计，再觅战机，也就不逼得太紧。

果然，待到赵彪李豹调息已毕，缓过劲来，又是一声狐鸣，令狐珙大叫道：“雷火冰，不留情！”霎时，赵彪的“天雷锏”，李豹的“地火鞭”，令狐珙的“寒冰刃”，风驰电掣，从三面向青宠
激射而至！
赵彪受挫之余，悲愤交集，这回是拼了老命，用尽功力，果然风雷更盛。

李豹面红、掌红、鞭红，“地火鞭”炙热灼人，焰气触人，重则腑脏内焚，轻则皮焦肉烂。

令狐珙一身寒气，徐夫人匕首吐着二尺多长的带毒冰凝寒锋，所触之处，不管是树木，还是土
块石头，都冰冻逬裂，不用说人体肉身了。

此三人也正是仗着如此歹毒的功夫，成为梁无忌手下最受重用的杀手屠夫。

以往再强的对头，
他们三人联手，从未败过阵。

刚才，赵彪鲁莽地先行单独使出，反被青宠所制，令狐珙一看不妙，才急忙喝住。

赵彪心领神会，就坡下驴，退至一旁提气调息。

其实令狐珙聪明反被聪明误，他喝住了赵彪，同时也提醒了青宠。

青宠早暗提真气，有所准备。

此时眼见炸雷、赤焰、毒冰电射而来，方圆数丈形如同炼狱，知道胜负就在这一刻了。

只见他双手一合一开，浑身一颤，印堂间玉莹再现，手中玉鞭突放异彩，周围数尺莹光四射。

一声清啸，已不见他的人影，只见一轮玉光与黑风、红焰、白冰分合激战。

顿时，仿佛空气在
燃烧，雷霆在霹雳，冰山在崩塌，金玉在悲鸣，震颤、沸腾、煎熬，鬼哭神嚎……
月泠惊得花容失色，玉肌悚然，这才知道江湖武林，其本质原是血雨腥风、生灵相残的屠宰场。

一阵撕云裂风的震撼轰然而起，月泠吓得闭上眼睛。

待到她强迫自己睁开眼时，绞肉残骨的杀
戮已经告一段落。

一支紧握着徐夫人匕首的断臂，就落在她面前五尺的地方。

抬眼看去，令狐珙横尸垓心，脸上划痕数道，往日的姣好已不见一丝痕迹。

更令人触目惊心的是，玉面狐成了黑面狐，——整个人都肤色乌黑，若不是冰冻着，怕早就化为毒水了。

不用说，这家伙是自偿恶果，寒冰毒魄，被青宠破去，返施其身了。

再远一点，是赵彪和李豹，赵彪双臂俱毁，下肢却是遭裂焰烧焦的光景，似乎人还没断气；李
豹则四肢完好，还在抽搐，只在脖颈处有一道深深的裂口，冒着血泡。

终于看到龙哥哥了，——青宠面色灰暗，衣衫破损，浑身在微微战栗，玉鞭无力地拖在地上。

他尽力站着，不让自己倒下。

但是，他撑不住了。

月泠周身泛起一股力量，驱散了恐惧和恶心，急忙跑过去抱住他，嘴里不停地叫着“龙哥哥龙哥哥”，把他抱到老槐树下。

青宠好像闭过气一般，没有动静。

月泠赶紧给他把脉，静侯一会儿，知是脱力而已，内腑经络
并未伤着，这才放下心来。

歪着头想了想，起身将青宠抱过来背对自己坐下，双掌抵在他的命
门上，将自己的真气强输过去。

因为他们毕竟武功同门，所以气行顺畅，渐渐的，青宠面庞有
了些许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