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代文学5：清代小说 新

蒲松龄自幼从父读书，他天资颖悟，经史 子集过目辄了，深受父亲钟爱。顺治十五年十 九岁时“初应童子试，即以县、府、道三第一 补博士弟子员，文名籍籍诸生间。”受到著名 诗人、山东学政施闰章的器重，称赞他“观书 如月，运笔成风”。但此后却屡试不第，一生 没有做过官。康熙二十九年（1690），他最后 一次去省城参加秋试，第二场因病未能完卷。 回家后妻子刘氏劝他说：“君勿复尔。倘命应 通显，今已台阁矣。”他这才断绝了仕进的念 头，不再参加科考。直到七十二岁，才补了一 个岁贡生。至康熙五十四年病故，享年七十六 岁。
次日，至舍后，果有有园半亩，细草铺毡， 扬花糁径；有草舍三楹，花木四合其所。穿花小 步，闻树头苏苏有声，仰视，则婴宁在上。见生 来，狂笑欲堕。生曰：“勿尔，堕矣！”女且下 且笑，不能自止。方将及地，失手而堕，笑乃止。 生扶之，阴捘其腕。女笑又作，倚树不能行，良 久乃罢。生俟其笑歇，乃出袖中花示之。女接之， 曰：“枯矣，何留之？”曰：“此上元妹子所遗， 故存之。”问：“存之何意？”曰：“以示相爱 不忘也。自上元相遇，凝思成病，自分化为异物； 不图得见颜色，幸垂怜悯。”女曰：“此大细事。 至戚何所靳惜？待郎行时，园中花，当唤老奴来， 折一巨梱负送之。”
生曰：“妹子痴耶？”女曰：“何便是痴？”生 曰：“我非爱花，爱拈花之人耳。”女曰：“葭莩之 情，爱何待言。”生曰：“我所谓爱，非瓜葛之爱， 乃夫妻之爱。”女曰：“有以异乎？”曰：“夜共枕 席耳。”女俯思良久，曰：“我不惯与生人睡。”语 未已，婢潜至，生惶恐遁去。少时，会母所。母问： “何往？”女答以园中共话。媪曰：“饭熟已久，有 何长言，周遮乃尔。”女曰：“大哥欲我共寝。”言 未已，生大窘，急目瞪之。女微笑而止。幸媪不闻， 犹絮絮诘究。生急以他词掩之，因小语责女。女曰： “适此语不应说耶？”生曰：“此背人语。”女曰： “背他人，岂得背老母。且寝处亦常事，何讳之？” 生恨其痴，无术可以悟之。食方竟，家中人捉双卫来 寻生。

婴宁
王子服，莒之罗店人也。早孤，绝惠， 十四入泮。母最爱之，寻常不令游郊野。 聘萧氏，未嫁而夭，故求凰未就也。会上 元，有舅氏子吴生，邀同眺瞩。方至村外， 舅家有仆来，招吴去。生见游女如云，乘 兴独遨。有女郎携婢，拈梅花一枝，容华 绝代，笑容可掬。生注目不移，竟忘顾忌。 女过去数武，顾婢曰：“个儿郎目灼灼似 贼！”遗花地上，笑语自去。
少间，至一第，丁曰： “入之。”窥其门，见 一 巨狼当道，大惧，不敢进。 丁又曰：“入之。”又入 一门，见堂上、堂下、坐 者、卧者，皆狼也。又视 墀中，白骨如山，益惧。 丁乃以身翼翁而进。 公子甲，方自内出，见父及丁良喜。少坐，唤侍 者治肴蔌，。忽一巨狼，衔死人入。翁战惕而起，曰： “此胡为者？”甲曰：“聊充庖厨。”翁急止之。心 怔忡不宁，辞欲出，而群狼阻道。进退方无所主，忽 见诸狼嗥避，或窜床下，或伏几底。错愕不知其故。
蒲松龄
观书如月， 运笔如风。
——施闰章
蒲松龄一生穷愁潦倒，三十一岁那一年，他曾应 友人孙惠的邀请，到江苏省宝应县、高邮县当了一年 的幕僚，此外大半时间主要是为本地的一些缙绅之家 设馆授徒，前后达四十年之久，其中有三十一年是在 本地缙绅毕际有家坐馆。这主要是因为毕际有有一派 风雅名士的气度，宾主相处得比较融洽，更因为毕家 有丰富的藏书，为蒲松龄的读书写作提供了方便。
二、《聊斋志异》的创作成因 与题材来源
（一）创作成因：
1、坎坷人生与孤愤追求。 2、文坛风气所致。 3、动荡的社会现实使人寄希望于超现
实世界。 4、生活环境与性格教养所致。 5、文字狱的压迫。
《聊斋志异》是一部文言短篇小说集。 大约从康熙初年蒲松龄二十多岁时便开始 动笔，至康熙十八年初次结集，此后又陆 续进行增订修改，直到年逾花甲才辍笔， 前后历时四十余年。蒲松龄在《聊斋自志》 中说：“披萝带荔，三闾氏感而为骚；牛 鬼蛇神，长爪郎吟而成癖。自鸣天籁，不 择好音，有由然矣。”他以司马迁著作 《史记》自喻，把《聊斋志异》称为“孤 愤之书”，不难看出，他之所以创作《聊 斋志异》，是要假借鬼狐以鸣心中的不平。
（二）题材来源：
1、前人或时人书面材料。
2、乡里民间讲述。
《聊斋志异》中近五百篇作品，其素材来 自多个方面，其中有的采自民间传说和社会传 闻；有的取自前代的小说、戏曲故事，如《种 梨》取自《搜神记》中的《种瓜》，《凤阳士 人》与唐代白行简的《三梦记》情节基本相同， 《续黄梁》显然脱胎于《枕中记》，等等；还 有一部分是由作者虚构出来的狐鬼花妖故事， 如《婴宁》、《公孙九娘》、《黄英》等等。 后一部分多为脍炙人口的名篇佳什，足以代表 《聊斋志异》的文学成就，体现了《聊斋志异》 出于六朝志怪和唐人传奇而胜于六朝志怪和唐 人传奇的创作特征。
三、《聊斋志异》的思想内容
（三）、揭露封建社会的黑暗。
《聊斋志异》最有现实意义的，是集 中揭露和批判黑暗腐败的政治，鞭挞那 些无恶不作的贪官污吏和土豪劣绅，同 情被压迫人民的遭遇，进而歌颂被压迫 者的反抗斗争。主要作品有：《梦狼》、 《席方平》、《红玉》、《梅女》、 《向杲》、《促织》等。
梦狼 白翁，直隶人。长子甲，筮仕南服，二 年无耗。适有瓜葛丁姓造谒，翁款之。丁素 走无常。谈次，翁辄问以冥事，丁对语涉幻； 翁不深信，但微哂之。 别后数日，翁方卧，见丁又来 ，邀与同 游。从之去，入一城阙。移时，丁指一门曰： “此间君家甥也。”时翁有姊子为晋令，讶 曰：“乌在此？”丁曰：“倘不信。入便知 之。”翁入，果见甥，蝉冠豸绣坐堂上。戟 幢行列，，无人可通。丁曳之出，曰：“公 子衙署，去此不远，亦愿见之否？”翁喏。
俄见两金甲猛士努目入，出黑索索甲。甲仆地 化为虎，牙齿巉巉。一人出利剑，欲枭其首。一 人曰：“且勿，且勿。此明年四月间事，不如姑 敲齿去。”乃出巨锤锤齿，齿零落堕地。虎大吼， 声震山岳。翁大惧，忽醒，乃知其梦。心异之， 遣人招丁，丁辞不至。
第四章 清代小说
第一节 蒲松龄与《聊斋志异》
聊斋红楼
一短一长， 千古流传 万世流芳。

——李希凡
一、蒲松龄的生平与创作

蒲松龄：（1640一 1715），字留仙，又 字剑臣，淄川（今属 山东淄博）人，自号 柳泉居士。出生于没 落书香之家，从父读 书，终生科举不第， 穷愁潦倒，以设帐授 书为业，直至七十岁 撤帐归家。
蒲松龄一生著述十分丰富，除《聊斋志异》之外， 尚留下诗九百多首，词百余阕，文四百多篇，合编为 《聊斋文集》，另外还著有俚曲十四种，他还用通俗 文字编写了《药祟书》、《农桑经》、《日用俗字》 等普及读物，这完全是为穷苦农民着想。在我国古代 文学史上，像蒲松龄这样既写出第一流的文学作品， 又如此热心为广大农民群众撰写通俗读物的著名作家， 实不多见。
2，蒲松龄之所以用传奇方法来志怪，原因还 在于：他不是为谈鬼而谈鬼，不是为了搜奇记 逸而写鬼狐，而是为了寄托他对现实社会的不 满。他自称：“集腋成裘，妄续幽明之录；浮 白载笔，仅成孤愤之书。寄托如此，亦足悲 矣！”他是借鬼狐世界来反映影射人间生活和 社会现实。正如他在《感愤》诗中所说：“新 闻总入鬼狐史，斗酒难消磊块愁。”他是借鬼 以写人，写的是一部现实化、人情化的志怪小 说。为了达到讽世的目的，作者采用唐人传奇 那种叙述委曲的文笔。
4. 中华书局上海编辑所印行、张友鹤辑汇校汇评汇注 本，491篇。
5. 朱其铠《聊斋志异》新注，人民文学出版社1995年 版。
（三）《聊斋志异》的写法
鲁迅先生说，《聊斋志异》“描写委曲，叙 井然，用传奇法，而以志怪，变幻之状，如 在目前。” 1，《聊斋志异》主要写鬼狐怪异的故事，也 有一些篇章并不出现鬼狐怪异的形象，但仍有 奇特之事。因此从性质上看，应属志怪体，是 六朝志怪的继承和发展。然而在写法上，又基 本摆脱了六朝志怪粗陈梗概的写法，采用唐宋 传奇“叙述婉转，文体华艳”的特点。所以鲁 迅称之为“用传奇法，而以志怪”。
（生）从媪入，见门内白石砌路，夹道红 花，片片堕阶上；曲折而西，又启一关，豆棚 花架满庭中，罔不洁泽。甫坐，即有人自窗外 隐约相窥。媪唤：“小荣，可速作黍。”外有 婢子噭声而应。坐次，具展宗 阀。媪曰：“郎 君外祖，莫姓吴否？”曰：“然。”媪惊曰： “是吾甥也！尊堂，我妹子。年来以家窭贫， 又无三尺男，遂至音问梗塞。甥长成如许，尚 不相识。”生曰：“此来即为姨也，匆遽遂忘 姓氏。”媪曰：“老身秦姓，并无诞育；弱息 仅存，亦为庶产。渠母改醮，遗我鞠养，但少 教训，嬉不知愁。少顷，使来拜识。”
蒲松龄一生贫困，特别是他的早年，过着 “数卷残书，半窗寒烛，冷落荒斋里”的穷愁 潦倒的生活。长期的塾师生涯，使他有较多的 机会接近普通民众，体察他们的疾苦。由于自 己科场的失意和生活的贫困，使他看清了封建 社会的种种弊端，并对“仕途黑暗，公道不彰” 的现实提出抗议。他指责官场腐败，希望有公 正不阿的清官出现。他对科场黑暗极端愤慨， 却又“不忘进取”。他贫贱而又坎坷的一生， 他对下层社会广泛接触和了解，以及他的复杂 思想，都在他的创作中有明显的反映。
下山入村，见舍宇无多， 皆茅屋。而意甚修雅。北向 一家，门前皆丝柳，墙内桃 杏尤繁，间以修竹，野鸟格 磔其中。意其园亭，不敢遽 入。回顾 对户，有巨石滑 洁，因据坐小憩。俄闻墙内 有女子，长呼“小荣”，其 声娇细。方伫听间，一女子 由东而西，执杏花一朵，俯 首自簪。举头见生，遂不复 簪，含笑拈花而入。审视之， 即上元途中所遇也。
《王子安》
异史氏曰：‚秀才入闱，有七似焉。初 入时，白足提篮，似丐。唱名时，官呵吏骂， 似囚。其归号舍也，孔孔伸头，房房露脚， 似秋末之冷蜂。其出场也，神情惝恍，天地 异色，似出笼之病鸟。迨望报也，草木皆惊， 梦想亦幻。时作一得志想，则顷刻而楼阁俱 成；作一失志想，则瞬间骸骨已朽。此际行 坐难安，则似被执之猱。忽然而飞骑传入， 报条无我，此时神色猝变，嗒然若死，则似 饵毒之蝇，弄之亦不觉也。……”
《聊斋志异》的版本
1. 手稿本：于五十年代发现，仅存203篇，内有王士 禛评语。
2. 抄本：较完整的有两种：一是乾隆十六年（1752） 张希杰所抄铸雪斋本，凡二十卷，474篇；一是 《二十四卷抄本聊斋志异》亦474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