樟源岭纪事三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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樟源岭纪事三题
李晓东,笔名抚州娃子,江西临川人,系江西省作协会员,有微型小说若干发表于《小小说选刊》《微型小说选刊》《百花园》《小小说月刊》《百花洲》《星火》等报刊杂志,出版微型小说集《美丽的围墙》、散文集《有月亮的后半夜》等。

守林人司马顺
在樟源岭的深山幽谷间,自古以来就隐居着一些奇人异士。

司马顺算是其中一个。

明崇祯十七年,天生异象,瘟疫横行。

那日凌晨,大雪纷飞,天寒地冻,司马顺毅然离家出走,上了樟源岭,成为守林人。

从此,他整天戴着面具,与草木为伴,同鸟兽为邻。

每天从早到晚,司马顺都在山林间转悠。

看到山间朝夕相伴的花草树木,他就像看到亲人一样,心里格外踏实。

因为在这个世界上,他已经没有一个亲人了。

司馬顺命恶,多年前就交上霉运,亲人相继离他而去。

先是妻子得了不治之症,司马顺花光家当,也未能治好她的病。

妻子临终前,凄然地笑着,说:“顺哥,你要好好培养林仔,考取功名,谋份好差事。

”司马顺含泪点头。

这年秋天,林仔高中举人,总算时来运转,司马顺的心情格外好。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林仔回家才几天,就染上重病,不治身亡。

司马顺的眼泪都哭干了。

他跪在石马村前的禾场上,对天哭喊着:“老天爷啊,我
司马顺到底做错了什么?您就冲我来吧!”
不过,老天爷并不稀罕司马顺的贱命。

他的身体硬朗得很,一年到头也不会生一次小病,哪怕是感冒发烧。

相反,倒是他家的牛、猪、狗、鸡、鸭连遭厄运。

先是他家的大水牛病死了,然后是大肥猪瘟了,接着爱犬金毛也死了,再后来鸡鸭也一只只病亡。

司马顺家中唯一的活物,就是他本人了。

孤苦无依的司马顺,常在邻居面前诉苦,说不知前世造过什么孽,才遭此报应。

邻居安慰他说:“不要太伤心,乌云终究遮不住太阳!”
可是,乌云并没有散尽。

灾难开始蔓延到邻居家了。

先是邻居长生的妻子突然染病,不久便去世了,接着是水生的母亲暴病而亡,然后是乐平家的猪发瘟、狗猝死。

也不知是谁说了啥风凉话,从此,村民都躲着司马顺,见到他老远就转身走开,唯恐沾上霉气。

司马顺成了村里的不祥物。

他“细思极恐”,怀疑自己就是“毒王”,身上携带了一种致命“病毒”。

他不敢再在村里待下去了。

不久后,司马顺悄悄离开了石马村,戴着面具远走他乡。

他总算在樟源岭找到一份看山守林的差事。

看山护林,对司马顺来说,再合适不过了。

莽莽苍苍的林海间,好多天也见不到一个人影,他再也不用担心会把“病毒”传给他人。

寂寞的时候,他会痴痴地望着一棵棵树木,有时还会上下抚摸着树身,自言自语地说着疯话。

树木无言,倒是林中的鸟儿不时地叫唤几声,仿佛在跟他对话。

他担心把“病毒”传给鸟儿,便大声吆喝起来,把鸟儿赶跑。

当然,他心情好时,还会给树木修剪枝条,会砍掉山路上的杂草和灌木,将崎岖的
山路拓宽。

没有人知道司马顺做过哪些好事。

当然,司马顺也从不在乎这些。

在司马顺的守护下,樟源岭林场从未出现盗伐事件,更未出过森林火灾。

山中日月短,转眼就是数年。

司马顺没有别的嗜好,唯独喜欢采摘老茶叶树上的新芽,炒制成“雀舌”。

没事时,他便独自临窗品茗。

他的心情慢慢好起来——看来霉运结束了。

就在司马顺暗自庆幸时,这年隆冬持续多日的雨雪天气,给林场带来了一场特大冰灾。

这天清早,一打开房门,司马顺就惊呆了,只见外面大雪纷飞,搅动乾坤。

在凛冽的白光中,他看到了大片倒伏的竹林,爆裂开躯干,露出淡白的胸膛。

他还看到一棵棵断了头的树,孤独地兀立着。

一切都惨不忍睹。

司马顺失声痛哭。

他认定霉运又开始缠住自己了,想必是身上的致命“病毒”泄漏了吧。

为了避免给林场带来更大的灾难,他决定辞掉守林的差事。

场主再三挽留,说这同他无关,别的地方也出现了冰灾。

但司马顺不听,他哽咽着说:“您不知道,我是个命恶的人。

冰灾只是林场霉运的开始,如果我再待下去,说不定会带来更大的不幸!”
场主不信,执意要挽留。

只见司马顺不停地摇着头,拄着拐杖,一步一滑地下山了。

多年后,有人在樟源岭上看到一座孤独的坟墓,墓碑正面写着:司马
顺之墓,背面写着:生护樟源林,死佑樟源人。

马仔的葬礼
五一假期,我原本打算去龙虎山看悬棺表演,了解古越人的丧葬之谜。

可两天前接到邻村同学的电话,说他爸去世了,村里人少,恳求我赏个脸,来乡下送老爷子最后一程。

同学的村庄叫樟源村,原本有村民两三百人,后来打工的打工、进城的进城,考取大学的也到外地工作了。

如今连老带小满打满算,村里只有32个人。

要是哪个老人过世了,村里冷冷清清的,别说送葬的人少得可怜,就连做“将军”(俗称“八仙”)的青壮年男子也凑不齐,还得到邻村去请。

同学的父亲姓张,据说是属马的,别人都喊他“马仔”,我七八岁时就认识他。

那时,樟源村是大队(后来叫村委会)所在地,设有小学,邻村的孩子都得去那里上学。

那时,一下课,我们便涌向校门口唯一的小卖部,去买瓜子、糖果等零食。

而开小卖部的就是马仔夫妇。

那时,马仔不到40岁,见人便满脸堆笑,老远就打着招呼,还允许我们买吃欠账。

想不到马仔就走了,要去樟源岭上“守山”了。

这天清早,在阵阵哀乐声中,樟源村外的禾场上聚满了人。

应该说,我的同学人缘好,而马仔的运气也好,选在五一假期出殡,亲友和乡邻大都有空来送行。

这时,鞭炮声响起来了。

先是大伙排队来到灵柩前鞠躬、跪拜、烧纸钱,然后是主持人念悼词,接下来便是“哭灵”。

马仔的妻子泣不成声,女儿、儿媳也都放声大哭,请来的那位专职哭灵女人更是表情丰富,哭得声
情并茂,催人泪下。

在哭声中,我隐隐感受到马仔一生的确不平凡。

作为农民父亲,他将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抚养成人,供他们读完大学,还帮扶他们成家立业。

不容易啊。

马仔种了一辈子田,开了20多年的小卖部,自己平日省吃俭用,从不喝酒。

当然我偶尔见过他抽烟,但抽的都是几块钱一包的劣质烟,比如白沙、红梅、湘南、庐山等牌子的。

鞭炮声又一次响起来。

洋鼓洋号声也跟着响起来了。

八仙起杠了,抬着灵柩朝前走,送葬队伍拖了一里多路长,单看花圈就有30多个。

可以说,马仔的葬礼还算体面,甚至隆重。

马仔总算奢侈了一次、排场了一回。

我低着头,茫然地跟随着送葬队伍缓慢前行,走向村后高高的樟源岭。

大伙满脸悲戚,还有人不时啜泣,我不由得想起马仔生前对我的好。

记得读初中时,我个子矮小,总挑着米袋和书包去镇上中学读书,有时遇到马仔去镇上进货,他二话不说就抢过担子,替我挑过很长一段路。

马仔可真是个好人啊!
鞭炮声再次响起来。

爬到半山腰,送葬的人要与八仙分手了。

八仙扛着灵柩走向墓地,马仔将长眠在林木葱茏、百鸟啁啾的樟源岭。

我们送葬的人不能走回头路,则从另一条小路返回村中。

大伙边下山,边顺手采折山道边的柴枝,寓意带“财”归。

当鞭炮声又一次响起时,我们回到村里。

大伙排着长队,依次走进马仔老屋的大门,然后放下柴枝,堆在地上,这叫“聚财”。

紧接着,大伙走到马仔的遗像前,一一下跪作揖,算是最后告别。

人生苦短,往事历历,我心里酸酸的。

不瞒你说,读小学时,我曾在
马仔的“小卖部”的“小”字头上添了一笔,人家都看成“不卖部”了。

一次放学后,我还趁乱摸走马仔店里的一包葵花籽呢。

唉,那时我真是太不懂事了!
总算轮到我下跪作揖了。

我猛一抬头,发现马仔的遗像似乎动起来了,他冲我微笑着,还眨着眼睛,既亲切,又神秘。

我不由得揉了揉眼睛,再细瞧。

忽然,我瞥见马仔遗像旁边的挽聯上写有几个黑字:张福贵先生千古!
顿时,我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

怎么啦?众人齐刷刷地望着我。

没什么!只是几十年了,直到马仔去世,我才知道他的大名叫张福贵,仿佛刚认识他一样。

清明刀
清明,对小青来说,就是一把刀,一把砍柴割草用的柴刀。

小青居住的田西坑离樟源岭有十多里路远。

樟源岭是田西坑的祖坟山,小青的爷爷奶奶都安葬在这里。

小时候,小青常跟随父亲去樟源岭祭扫。

他还记得,去樟源岭要先后经过东房、石咀上、黄源、里泽、杜溪等村庄。

每当路过里泽时,父亲都会停下来,去村里的舅婆家借柴刀用,待祭扫完后再归还。

当时,小青很是不解。

里泽是个小村,不到一百人。

村前村后古木苍苍、竹林掩映,格外清幽。

舅婆的老屋就建在村中公路旁,是一栋青砖灰瓦的平房,屋内潮湿昏暗,似乎白天也得点灯。

说来也怪,每逢清明节上午,舅婆要么搬出一把竹椅,坐在大门口,张望路上的行人,要么就弯着腰,在压水井边洗衣服。

小青总觉得舅婆是在特意等待他们路过。

梨花淡白柳深青。

可不,村外路上大人带着小孩前往祭扫,络绎不绝。

父亲提着一袋草纸、冥钞、香烛等祭物,小青晃荡着两手,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进里泽村。

舅婆揉了揉眼睛,老远就打着招呼:“你们俩真早,进屋喝杯茶吧!”
父亲说:“不用了,我借把柴刀用就行。


两人寒暄了一会儿。

不久,小青看见父亲从舅婆手里接过一把刃口锃亮的柴刀,闪着寒光,耀人眼目。

离开里泽,上到樟源岭。

小青听到远远近近的爆竹声,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

只是山上草木青葱,藤蔓葳蕤,封堵了本就狭窄的山道。

于是,父亲便挥动柴刀,在前面开路。

好不容易找到祖父母的坟前,只见坟上荆棘丛生,父亲戴上手套,一手握着荆棘,一手挥刀,像理发师一样把坟头剃得精光。

在噼里啪啦的爆竹声中,小青随父亲下山了。

途经里泽村时,小青又看到舅婆站在家门口,笑吟吟地喊他们进去吃午饭。

父亲摇头,把柴刀还给舅婆。

然后,两人就站在门口聊起家常来,把家里一年来发生的大小事情彼此作个通报。

约莫谈了半个小时,父亲便主动告辞,说还要赶回家里干活。

舅婆便笑笑,也不强留。

这样的场景,小青不知道看过多少次了。

可以说,每年清明父亲都以借柴刀的理由走进舅婆的家门,了解舅婆一年来的家庭情况。

在没有电话
和手机的年代,他们俩似乎都很重视这种沟通,以致达成了默契。

在小青的印象里,舅婆好像没有什么亲人。

自从认识她那年起,舅婆看上去就有60多岁。

父亲说:“舅婆是远房亲戚,两家好多年没有拜过年,但她委实可怜,路过时务必要去看看她。


小青长大后,在外求学和工作,回故乡的次数少了。

但除特殊情况外,小青每年清明都要随父亲去樟源岭祭扫。

有一年,他们路过里泽时,发现舅婆的家门紧锁。

父亲说舅婆去世了,葬在村后的小山上。

小青鼻子一酸,猛然发现舅婆家大门旁还放着一把生锈的柴刀。

父亲说,那柴刀想必是舅婆留给咱们祭扫用的。

近些年来,父亲去厦门帮带外孙女,好几年清明都未回来祭扫了。

于是,小青便独自去樟源岭祭扫。

一次路过里泽时,小青忍不住在村中公路旁驻足停留。

他发现村里的房屋大多关着大门,年轻人出外打工,老人也陪孩子去城镇读书了。

村后小山上长出了人腰高的竹笋,老树上不时传来鹧鸪鸟的啼叫声,清脆而又热烈。

小青不由得又走到舅婆家门前,看见大门紧闭,那平房显得更低矮破旧。

忽然,小青长叹了一声,他发现大门旁那把生锈的柴刀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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