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家庭收入流动性与收入不平等的实证研究

中国家庭收入流动性与收入不平等的实证研究
作者：程小纯，龙莹
来源：《财经问题研究》 2014年第9期
程小纯1，2，龙莹3
（1�中央财经大学经济学院，北京100081；2�北京广播电视大学，北京100081；3�安徽大学经济学院，安徽合肥230039）
摘要：本文以中国营养与健康调查中连续抽取的家庭为样本，从收入流动的视角，用公理化方法和福利评价法，对我国1988—2008年间家庭收入流动性水平与结构进行了测度和分解，并估计出收入流动对中长期收入不平等的影响。

结果表明：我国家庭的相对收入流动性和绝对收入流动性的变化及其对收入不平等的影响不同。

绝对收入流动性呈上升趋势，而相对收入流动性呈周期变动。

绝对收入增长具有“马太效应”，相对收入等级流动具有“粘性”。

绝对收入流动降低了中长期的绝对收入不平等，但相对收入流动加剧了相对收入不平等。

关键词：绝对（相对）收入流动性；收入不平等；收入流动性的基尼系数
中图分类号：F063�4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176X（2014）09�0079�07
收稿日期：2014�06�23
基金项目：教育部重大课题攻关项目“居民收入占国民收入比重统计指标体系研究”
（12JZD026）；教育部重点基地重大课题“我国中等收入群体现状及其变动的测度与研究”（11JJD790028）；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青年项目“我国中等收入群体规模变动因素分析研究”（12CJY016）
作者简介：程小纯（1981-）女，吉林人，博士研究生，主要从事宏观经济运行和收入分配等问题研究。

E-mail： chchthl@
龙莹（1981-），女，云南人，副教授，统计学博士，主要从事收入分配问题研究。

E�mail: longying0910@126�com
一、引言
随着改革的不断深化，收入不平等已成为社会热点之一。

国内宏观统计数据和国际研究机构数据都显示，中国已经被列入收入不平等程度较高的国家。

如何更清楚地了解我国收入及收入不平等的变化十分必要。

收入流动性是指同一群体或个人在多个年度中收入水平或收入等级的变动。

Schumpeter［1］用“宾馆模型”对收入流动做了形象比喻。

随着各国微观收入数据库的发展，对一个国家的居民或家庭收入流动性和多个国家收入流动性的比较都有较多的实证结果。

各国家庭在相同时期的收入流动性水平和收入变动趋势不同，不仅受到家庭内部特征的影响，还受到国家政策、社区环境等影响。

如Chen［2］发现政府转移支付、累进税制对长期收入流动调节作用显著，Fields等［3］发现初始状态收入和户主工作变动是家庭收入流动的主
要原因。

关于收入流动与收入不平等关系结论不尽相同：单年度收入流动性与收入不平等没有
固定的反向关系（Sastre和Ayala，2002）；个人收入位置的改变使生命周期内收入不平等低
于单年度不平等（Buchinsky和Hunt，1999）；收入流动作为长期收入不平等的改进器不一定
总发挥作用(Fields，2009)；绝对收入流动对长期收入不平等的改善作用显著，而相对收入流
动起的作用不明显(Hungerford，2011)。

随着我国大型公开微观数据库建立和发展，关于中国家庭或居民个人收入流动的实证研究
逐渐增多。

Nee［4］使用CMAP（中国疾病控制与预防中心）数据发现20世纪80年代末中国农
村收入流动性较大。

王海港［5］、王朝明［6］、王晓等［7-8］和张立冬［9］等使用CHNS数据对1988—2006年间我国收入流动性进行了系统测度，因筛选的调查对象和所用指标的不同，结果不完全一致。

尹恒等［10］和罗楚亮［11］使用CHIP（中国家庭收入调查）数据发现1998—2002间城镇居民收入流动性低于1991—1995年的水平。

章奇等［12］和孙文凯等［13］使用农业部六省农村定点数据，发现1986—2002年农村收入流动增加，底层农民向上的流动性增强。

关于收入流动性对收入不平等的影响：权衡［14］从理论上用“经济增长—收入差距—
收入流动”解释收入不平等，实证方面的研究结论如1989—1997年间收入流动减少此期间的长期收入不平等［5］；1989—2006年收入流动性缓解了短期不平等（江金启，2010）；1989—2004年收入流动性的提高有助于缓解收入不平等（张立冬，2010）；1988—2005年间收入流动性的降低加剧了收入阶层分化（杨俊和黄潇，2010）；1988—2008年间的收入流动性对收入不
平等具有恶化作用（雷欣和陈继勇，2012）;另外，王洪亮［15］从机会不平等的角度研究收
入流动性。

以往研究中对家庭收入流动性的总体水平和各收入层的具体变动情况的测度不够系统，因
而本文通过现有的指标群对我国家庭的绝对收入流动和相对收入流动进行多角度测度和分解。

以往文献中对绝对收入和相对收入对收入不平等的作用还不明确，因此，本文在收入基尼系数
的基础上，使用收入流动基尼系数指标，将收入流动对收入不平等的影响进行具体地、综合地
评价。

二、数据说明
本文所用的CHNS（China Health and Nutrition Survey）数据库属于美国北卡来罗那大
学Chapel Hill分校和中国疾病控制与预防中心联合进行的“中国健康与营养调查”项目。

其
调查内容比较丰富，涉及住户、成人的收入，以及家庭成员性别、年龄、教育、工作等个体特
征信息；该调查中收入数据具有长期性，在1989—2009年的20年间进行八次年度调查，周期
间隔2—4年；调查地域具有代表性，覆盖到辽宁、山东、江苏、湖北、广西等9个省份的城市与农村地区；调查对象采用整群分层抽样方法，部分样本被连续调查到。

因此，CHNS具备研究
中国家庭收入流动性的基本要求。

在数据处理上，首先剔除收入数据缺失的样本，然后筛选八
年被连续调查的家庭。

根据调查问卷内容，定义“家庭收入”包括家庭成员的劳动收入、家庭
的财产性收入和转移性收入等，为保证家庭收入的可比性，假设每个家庭成员共同分享家庭资源，按照调查年度每个家庭的人口规模，算出居民“家庭年人均收入”，经通胀率调整后，作
为本文研究所使用的数据（见表1所示）。

三、中国家庭收入流动性水平的测度
家庭收入流动性是指在一段时期内，家庭的收入水平和收入地位的变动情况。

从不同角度定义的收入流动性，要用不同的计算方法和指标。

（一）收入流动性的测度方法
收入流动的测度方法主要有公理化方法和福利评价法。

公理化方法在公理性假设基础上，对收入流动本身进行测度，侧重描述收入水平或位次变动；福利评价法从社会福利函数出发，侧重反映收入流动对社会福利的影响。

本文用Fields［16］对收入流动的六种界定，将现有经典的收入流动指标进行了系统总结（见表2所示）。

其中，前五个角度属于公理化方法范畴，最后的“衡量收入不平等”属于福利评价方法范畴。

其中“相对位置变动”是反映相对收入流动性的指标，“收入份额变动”、“对称性收入变动”、“方向收入变动”是反映绝对收入流动性的指标。

测度绝对收入流动性，可直接通过基期和报告期的收入进行计算。

而相对收入流动性的计算要辅助“收入转换矩阵”这个工具，收入转换矩阵中的元素表示家庭从基期到报告期的收入等级变动的概率，该矩阵是个双随机方阵。

收入转换矩阵的阶数会影响测度的结果，但研究中多采用五等分或十等分矩阵，以更好地反映相对收入流动。

绝大多数社会的收入流动处于完全不流动与完全流动两种状态之间，当收入转换矩阵取五阶时，收入“相对位置变动”指标的临界值可根据表中公式算得。

“相对位置变动”指标的取值范围如下：惯性率（0，1）、亚惯性率（0.52，1）、加权移动平均率（0，1.6）、卡方指数（0，16）、夏洛克指数（0.8，1）。

收入流动的概念是多层次的，因此不能简单说收入流动的变动，要根据研究需要，选择具体的指标进行测度与说明。

（二）中国家庭绝对收入流动性与相对收入流动性的水平
将家庭收入从小到大排列，等分成五组（层），依次称为底层、较低层、中间层、较高层和顶层。

以1988年为基期，计算中长期收入变动的转换矩阵（见表3所示），发现随着间隔时
期的增加，底层中收入地位改善的比重在增加（p11），顶层中收入地位恶化的比重在增加
（p55）。

虽然处于收入底层的比重逐期减少，但其上升到其他收入等级的增长率在逐期下降。

用公理化方法和福利评价方法，对相邻两个调查年度的收入流动性进行测度(如表4和表5
所示)。

整体来看，所调查家庭在这20年间，绝对收入流动逐期增长，而相对收入流动呈周期
变化，经历了两次先升后降的过程，收入流动改进了各期的收入不平等。

具体地，家庭收入改
善是主要趋势(方向收入变动)、收入流量逐期增大(对称收入变动)；相对收入流动性在20世纪90年代先增强后减弱，在20世纪初前5年又快速增加，中后期继而陡降(加权移动平均率)；
约28%的家庭收入地位保持不变(惯性率)，近36%的家庭收入地位变动一个等级(亚惯性率-惯性率)；现有的经济地位比较依赖过去的经济地位(时间依赖)；收入不平等有所改善(p指数和ε
指数)，随着人们对收入流动偏好(η)的增强和对收入不平等厌恶(r)的加深，King指数增大，
说明收入等级的流动有助于改善社会福利。

四、中国家庭收入流动性的分解
（一）相对收入流动性的分解
每层的收入等级流动有三种可能：保持不变、向上流动和向下流动。

本文发现在调查期内，“底层”和“较低层”中向上流动是主要方向，而其余三层的主要流动方向是向下的（见表6
所示），说明收入低的群体有更强的向上流动倾向。

进一步地，根据各收入层的收入等级升降
数量情况得到图1，可看出各期收入等级保持不动的比重最大，占30%左右，收入变动一个等级（升1层或降1层）的比重比变动二个等级的比重大，而变动三个等级的比重大于变动四个等
级的比重，表明收入等级流动具有“粘性”。

也就是说，在2—4年之内人们收入地位从底层直接上升到顶层或从顶层直接下降到底层的概率都很低。

通常地，要实现收入等级的显著跨越或
收入水平的较大改善，要经过长期积累。

（二）绝对收入流动性的分解
1.各收入层的收入份额变动分解
各收入阶层的收入分布是不均等的，不同层的家庭收入占全部家庭收入的比重差别很大(见图2所示)。

本文发现收入底层占比最低，最多不超过6%，而收入顶层占比最大，占据40%—50%左右。

特别地，顶层中前5%家庭所占比重逐期提高，最高时可占全部家庭总收入的25%。

这说明在所调查这些家庭中，收入主要集中在高收入群体，并且富有收入群体(顶层和最高5%)所占收入比重呈上升态势，而其他收入层所占比重从1999年起均出现小幅下降趋势，这体现了富有阶层更加富有，贫困阶层更加贫困的“马太效应”。

2.各收入层的方向收入流动分解
根据不同收入层在各期的收入增减变动情况得到（如图3所示）。

从图3中可以看出，在这五个收入层中，收入“底层”的收入增加比重最大，而收入“顶层”的收入减少比重最大；从收入“底层”到“顶层”，收入增加的比重逐渐减少，而收入减少的比重逐渐增加。

这说明收入越低，收入改善的趋势越强，而收入越高，收入保持增长的可能性越低。

因收入流动性中
调查主体是确定的，从图中还可看出各层收入增长比例变动的趋势与下降比例变动的趋势是相反的。

五、中国家庭收入不平等的演变
（一）短期和中长期收入不平等水平
一般地用单年度收入的基尼系数（Gini，1921）来估计年度收入不平等水平。

通过测度每个调查年度中家庭年平均收入的基尼系数，发现单年度基尼系数一直呈增长趋势，在1988年的0.351，到2003年突破0.500，2005年达到0.543。

此结果表明，我国家庭短期收入不平等程度在加剧。

为进一步反映更长时期内家庭收入的不平等水平，本文对中长期收入不平等程度也进行了估算，结果发现中期收入的基尼系数比相邻两个年度的基尼系数均值低，长期收入的基尼系数(Gini”)均值低于单年度收入基尼系数均值。

总体上，短期收入不平等水平大于中长期收入不平等水平。

可见，在调查期间内的收入流动性起到了长期收入不平等改进器的作用，也验证了相对于单独一个时期，收入流动性减缓了生命周期内总收入分布的不平等性。

（二）收入流动性的基尼系数
为综合研究绝对收入流动和相对收入流动对收入不平等的影响，本文借用Yitzhaki 和Wodon(2004)构造的“收入流动性基尼系数”指标(the Gini Mobility index)来进行估算(公式1)。

S2i表示初期到末期的收入流动性基尼系数，y1i表示第i个样本在初期的收入，y2i是第
i个样本在末期的收入，F1i是第i个样本在初期收入分布中所在的收入等级，相应地，F2i是
第i个样本在末期收入分布中所在的收入等级。

收入流动性基尼系数指标的优势在于，其不仅把收入等级的升降与收入水平的增减结合起来，而且把收入流动与收入不平等也连接起来，因而它是一个综合评价收入流动对收入不平等
的影响指标。

从本文测算结果看出，以1988年为基期的收入流动性基尼系数呈增长趋势。

S2i
从1988—1990年的0.159，经历了1988—1992年间小幅下降，而后一直增长到1988—2008年
的0.202，这说明相对于1988年的收入水平与收入等级的变动，收入不平等程度在加剧。

相应地，以其他调查年份为基期的也有相似趋势，这种趋势为绝对收入流动的增加加剧了收入差距，为相对收入流动的减慢固化了原有收入地位，提供了较好的解释。

总之，收入流动使得相对收
入不平等更加严重。

六、主要发现和结论
通过对收入流动性水平的公理化测度和福利评价，以及收入流动的结构分解和收入流动对
收入不平等的影响研究得出以下主要结论：
第一，从收入流动水平的公理化测度结果看，不能笼统地说收入流动性的高低，而应根据
研究需要，从相对收入流动或(和)绝对收入流动进行具体说明。

我国在1988—2008年间家庭的绝对收入流动性逐期提高，而相对收入流动性没有持续下降或上升的趋势，而是呈现周期变动。

第二，从收入流动的分解结果看，低收入层的向上流动占主导，高收入层的向下流动占比
更大，说明收入流动提供了比较公平的流动机会。

但同时收入份额的增长体现出“马太效应”，收入等级的流动具有“粘性”，说明收入地位的显著提高或收入水平的较大改善在短期内发生
的概率很低。

第三，从收入流动的福利评价和收入不平等水平的测度结果看，我国家庭收入流动改善了
中长期绝对收入的不平等水平，若将相对收入流动考虑进去，从收入流动性的基尼系数相对于
调查初期的逐期增大，反映出相对收入的不平等程度在加剧。

为促进我国家庭绝对收入和相对收入的合理流动，不仅要通过经济增长来促进绝对收入的
向上流动，而且要通过政府完善相关税制，加强对弱势家庭的救助支持，建设更加公平的公共
服务体系等多方面努力，来促进相对收入流动，加强收入流动的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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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杨全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