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水流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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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花水流红
题记:爱情对于现在来说,已经乏善其陈,然而,对我们那代人,一瞥或一瞬都已注定沦陷.
只是,它不是生活,更不会有未来.
-------1931年春
那应该是我二十年前的故事了,泛白的记忆失去了好多好多颜色。

但我初见他的光景却如
昨天般清晰。

他的削弱的轮廓,微皱了的白衬衣,布满灰尘的鞋一定走了很长的路。

他就那么
静静的站在那儿,看着我们这一群群女学生从他身边走过。

谁会这么大胆,在女校这里正大光明的充当护花使者。

是啊,真不像话........
一个齐耳短发的可爱女同学跑了过去,她挽着他,他则自然的帮她拿起厚厚的书本,突然
心里有点怅然。

看来,昨天秦妈说的不错,胸口闷的毛病真应该去医院看看了。

转过这条长长的弄堂就是家了,而我总喜欢在这里呆上一会。

一条窄得只容一个人的小巷,
走到中间,如果前方来了另一个人,那么是向左还是右?我常常想,这里的天空小小的,却已经
足够呼吸。

走过这条巷,远远的就会看见秦妈和刘管家在门口张望了,每到这个时候,秦妈总会出来
接我,看到我就会不住的挥手,好像我辩不清回家的方向。

在家的时候,我只和秦妈说说话,秦
妈总会抹着眼泪说,没能把我照顾好。

说这些的时候我会想起父亲在世时,在这院里的时光。

温暖的阳光洒满每个角落,我会缠着父亲要他给我讲他永远只会的狐鬼故事。

然后在每个晚上
害怕的爬到父亲怀里。

然而现在这些情景仿佛已经很遥远了,遥远得甚至想不起父亲怀里淡淡
的烟草味,我担心有一天我会全部遗忘。

所以我会每天在固定的时候,固定的地点,很努力的去
回想,所以我会绕远走小巷,我想,这是我纪念父亲唯一的方式了。

在院里的时候,我现在已经不称它是家了,因为父亲不在了,而母亲也好久没来了,只有我
和秦妈相依为命。

秦妈是母亲的陪嫁丫头,她总会用她布满茧的手抚摸着我的头,说起我的父
亲,说父亲的温和,说父亲的才华,说父亲的儒雅,每在这时,我会看到秦妈脸上会闪现好看的
红晕,而这些,是在我母亲那里从来没有被提起过的。

我的母亲是时髦的女子,剪裁合适的旗袍和华丽的裘皮大衣把她的细致妆容衬得适到好
处,她是美丽的,年轻的,然而也是不安份的。

我用这样一个词语来形容我的母亲,显然是不对
的.我很少理她,即使是她主动的跟我说话,我也只是恩几声。

最初我恨她,恨她没能为父亲坚
守,恨她另嫁他人.而在我读了好多《新女性》, 《新思想》时,我似乎不怎么恨她了,是啊,
这样鲜活的生命是不应该葬送在这处孤寂的宅子里。

我也会时常对父亲说,不要怪母亲。

我没
有随母亲到另一个地方去也许是我对母亲还存有的唯一异议吧。

她会每两个星期来看我,还会
在这儿吃晚饭,只是这个时候我会显得更加沉默,直到我吃完上楼时,我都会感觉到她的目光
一直跟着我。

秦妈说母亲很疼我,每次都会哭着回去。

而我会愈加少言。

有每晚记日记的习惯,
书上说如果没有人可以诉说,可以对自己说,这样会舒服很多。

于是,我学会和自己交朋友。


这一点上我想我不是像别人所说的自闭那样,我只不想讲话而已。

每到周六,他都会出现在校门口,等待那个可爱的小女生,他就那样淡定的站着,淡定看着
我们从他面前走过。

多少年了,我还能依晰的回想起他的姿势,斜倾着靠着右边校柱的下方,
与左边'女子师范大学'几个大字相对。

久了,同学们有点想逗乐着他。

照旧是周六的傍晚,我们走出校门时,他很准时的站在那儿,。

爱热闹的茜依和伙伴们都围过去。

叹,帅哥,你在等你的小可爱吗?于是哈哈笑着.
他也笑了,说道:不是,她是我妹妹。

茜依说哦,你妹妹真的很可爱哦。

是啊,我们最近搬家了,不太安全,所以我都会接她回家...他一直微笑着,就这样我们和他聊着学习,生活,原来他也是刚毕业的,在报社工作。

记者同志,用你敏锐的感观说说你对女子学校的看法茜依不依不挠的问道。

我想,这是一个美丽而神圣的地方,有宁静的如秋池的波纹,有活泼如春天的燕群。

他看着我们说,当然,你们就是燕群了说着我们都笑了,我能感觉到他看了我好一会儿,他是不是觉察我属于的是池的波纹。

又是一个周六,我很晚才走出校门,一抬眼就看到他站在那儿,他朝我微微点头,我也礼节似的打了招呼。

当我走过时,他叫着了我,
同学,你能帮我叫下二班的沈燕吗?
略显沙哑的嗓音又带着职业的韧性.我转身向校内走去。

唉!.....他跑过来,我帮你拿下书吧,我想,这样轻便些。

说着,他拿过我手里书,胸口又有点闷了。

我快步向二班走去.....当我转回时,看到他向这边张望着,我告诉他,沈燕陪同学去医院了,让人转告他,今天不用等她了。

谢谢你,真的谢谢了,他一劲得在那儿道谢。

然后我们都笑了。

太阳的余光把天空染的半红,这天,他送我回家,一路上,我们都没说什么话,在小巷时,我告诉他穿过这条巷就是我家。

哦,好快.他说,把书递给我。

恩,我叫沈落,很高兴认识你,叶若云。

我惊异他知道我的名字,后来我才知道每本书屝上都有我的名字。

那时,我傻傻问:记者,是不是都有知道别人名字的能力。

呵呵呵...
我们都笑了,我第一次觉得小巷不是没有风标,它的那一边就是我的家.
后来每到周六,沈落和沈燕会先送我到小巷,他们说了很多理由,比如女孩子一个人走长长的路会不安全,比如我回家的沿途的风景可人等。

草长莺飞三月天,不知昼暖。

在这个春天,我知道了沈燕其实是很可爱的女孩,知道了后山的田野其实远比想像广袤,知道了父亲之外的世界同样充满温情,知道了沈落深邃的眸子里全部是我的笑脸。

我的日记里有了沈落的名字,我把他镶嵌在最隐藏的心坎,让我的心闷的充满整个心房。

第一次去沈落家时是一个下着微微细雨的周六,沈燕说他哥一大早起来就包了好多粽子,有五仁,红豆,咸肉,好多品种,硬拉着我去尝尝。

我们走到屋外的时候,泗溢的香气扑鼻而来。

这是两间青砖石彻的平房,显得整洁而有条,最引人注目的要算后院的一片竹林了,站在这儿,可以闻到清新的泥土气息。

若云姐,我哥就是为了这片林子才住这儿的,我觉得也不错。

沈燕有时候真的很可爱,她每天都是欢快的,我想她一定不会有烦恼。

这天,我们吃了好多粽子,沈落说,其实粽子有好多种包法,可以做成三棱,也可以做成四棱。

他的长大褂上都粘着好多糯米,还有一粒顽固的贴在脸上,我们称他为糯先生。

于是沈燕成了糯妹妹 ,她调皮的也把糯米粘在我的脸上,戏称我糯姑娘。

那天,我们都吃了很多,讲了很多笑话,心情在这里一一摊开。

沈落送我回家的时候已经不太早了,我们都很欢快,谈了很多,讲到他小时候一次的落水,至今还不会游泳。

若云,你很多时候都安静的让每个人都觉得应该去疼惜你。

你们是被我骗了呀!
呵呵....
后来,我们谈到理想,说到这儿的时候,沈落望着天空,他说当时的国情,战争,激昂的谈到青年人的理想,那是一颗随时准备上前线的急切心理,他的眼睛透过敏锐的热情,男好儿志在四方,何必马革裹尸还,一股革命的激情正涌向我封闭的世界,感觉呼吸要畅快的多。

想来,那是这二十年来最难忘的端午了。

校园里突然越来越冷清了,在一天晚饭后,母亲来了,她怜爱的拉起我,云儿,别去学校了,太不安全。

她的珍珠般漆黑的大眼睛也因为过多的失眠暗淡无光。

是啊,战争的毁灭性无去扼制,乱世里不存在太多的幻想。

我想我早已经成长,以至在听到这消息时,我很平静。

我不想违背母亲的意愿,不想母亲再为我哭泣。

再去学校办退学手续的时候,我去二班找沈燕,她已经离校了,一个人寞寂往回走的时候,秋天的风已经能够使人开始刺骨堆心的疼痛,校服已经抵制不了。

我走得很慢,也许要把这一路当做一生来走。

若云,熟悉的声音,蓦地抬头,看到他瘦高的站在那儿,我突然有了一种流泪的冲动,风就那样凛冽的吹,我冷得直打哆嗦,我以为再也看不到你了。

他抬高的手臂拥起我,过了好一会儿。

若云,我要走了,到我应该去实现理想的地方去,不要像燕儿一样难过了,哭得唏哩哗啦,看,你比她都瘦弱呢?我哭了,我的眼泪把他胸膛的白衬衣弄得更皱褶。

你是一个好姑娘,就像燕儿一样。

他温柔的说道。

我不是你妹妹,不是!我倔强的说,甚至有点憎恶他这样的比较。

而现在的我能够理解他的话,很可惜当然我并不像现在这样成熟,我单纯的以为他就像他所说的那样,我和沈燕对于他的意义。

我拿过书,头也不回走出校门。

他的目光一直到看不到我的地方,转身的时候,我看到他红了双眼。

醒来的时候,秦妈和母亲都在,“可怜的孩子,吓死我们了,你都昏迷两天了。

”秦妈焦急的说。

我觉得自己很累很累,累得记不清发生了什么,看来病愈可以恢复的很快,我惊奇自己的抵抗力。

“云儿,你该走出这个宅子,这儿不适合你。

”母亲说。

我知道母亲其实很疼我,是我一直拒绝着,所以我们谁也走不进对方的世界。

这一刻,我很想依偎在母亲怀里,心疼她为我的操劳,心疼她疲倦的眼神。

在母亲的安排下,我看到了水鸿----我的丈夫。

他有干净的袖口,平和斯文的气质,举手投足中透露的良好家教,笑的时候一脸隐忍的克制。

我没有理由去伤害任何人,我们平静相处,平静的畴备婚礼。

没有了沈落了消息,好像他从不曾出现,一次和母亲在剪裁旗袍时,突然远远看去像他的背影,却终没有勇气追赶出去。

我在日记最后一页写在他的名字,然后尘封。

在婚礼前的那个晚上,我去了那个青砖石彻的平房,是我来寻梦了吗?那儿空空的,应该是很久没人住了,尘埃都布了厚厚一层。

再见了,在人来人往的街头想起,他现在好吗?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想起他深邃的眼眸,他现在好吗?
其实我知道他,就是太清楚了就太理智。

生活的美丽原于它的简单,于我,于水鸿.当水鸿牵起我的手,我必须幸福的微笑去填壑母亲和秦妈的希望。

我知道我会成为一个富足的小妇人,守着一片宁静的天空,这是对于战争四起的乱世最奢侈的战利品。

女人天生就有这个能力去捍卫她的家庭, 不是吗?
水鸿是绅士的,儒雅的,我们的婚姻像千万般一样。

我们相敬如宾,举岸齐眉.母亲常常说最愿意我能幸福.看到水鸿,我会想,这样的男子,是值得好好去爱的,放下------珍惜。

很多年后,我还是能记得他的削弱的轮廓,微皱了的白衬衣,布满灰尘的鞋一定走了很长的路。

他就那么静静的站在那儿,站在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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