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龙云从军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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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云生从军记
龙章辉

农历1946年(民国三十五年)除夕,晨光刚舔白少年云生家的木格窗,爹就在窗外喊了:“云儿,云儿,快起床,帮爹贴对子,今天过年呢!”
“对子”即春联,爹昨夜写好的,家里每根柱子、每条窗框上都要贴,风雨剥蚀了一年的木屋红红地亮堂起来,方显出过年的喜庆。

这是脸面上的功夫,再穷的家庭也要装的。

云生揉揉眼睛,一骨碌翻下床,跟着爹忙乎起来。

这时,西边的山褶里迤逦出两个人影。

近了,有人才看清是镇政府的两个枪兵。

两个枪兵各挎一杆长枪,径直朝云生家里走来。

“龙先生,龙先生,镇长请你有事。

”枪兵在门外喊。

龙先生就是云生的爹。

爹精通文墨,少年时即读过老书,而今又在曾家湾教书,方圆之内都尊其为“先生”。

爹踩着板凳、正捏着对子往柱上贴,扭头见两个枪兵,便不假思索地答道:“好,我吃过早饭就来。


枪兵也撇脱:“那我们就在保长屋里等你了。


吃过早饭,爹起身要走。

云生起了疑心,他拦住爹:“大年三十了,镇长找你会有什么事?莫不是抓兵?”云生听说,这段时间国军正在本县收兵。

“屁话!我与镇长有些交情,怎么会抓我?!可能是商议明年办学的事。

没事的,你把对子全部贴好,帮你母亲把鹅杀了,炖好,等我回来吃年饭。

”爹顿了顿,摇摇头,就走了。

云生仍不甘心:“我跟你一起去,好有个照应。

”爹却坚持说不用。

爹走了,云生全没了心思。

如果时光可以回放,我们便可以看到,14岁的少年云生眉头蹙成了两弯浓浓的乌云。

他嘟着嘴,自言自语,一会怨镇长,年边三十夜了,还要喊人家去,哪个屋里冇要过年呢?!一会怨爹,喊走就走,一根肠子通到底,也不知道转转弯,推辞一下!
云生将刷把往浆糊里一捅,跑到娘面前,说不放心,还是要跟去看看。

娘说你去吧,家里有我呢。


从云生家到县城在市镇,约莫有三十几里山路。

这里自古蛇狼出没,荆棘丛生,崎岖难行。

清朝光绪年间,本县富豪辛家大地主因嫁爱女至邻县,耗巨资将此地通往邻县的100余里羊肠小道全部铺上青石板。

自此,这条路上才有了人声犬吠,游人商贾。

爹跟两个枪兵已经走远了。

云生提了口气,快步跟上他们,却不敢靠拢,怕爹骂,只是若即若离地随着。

爹好像感觉到什么,老往回看。

每当爹回头时,云生一侧身便闪进了树丛里。

爹于是什么也没看见。

云生见爹不时与两个枪兵互敬烟火,言谈语笑,甚为融洽,心里稍稍舒坦了些。

云生想,看来真是自己多虑了。

爹满肚子墨水,在方圆之内也算个有名的先生,虽然家里很穷,脸面却是很足的,常有富门绅士附庸风雅,邀爹谈古话今、吟风弄月,爹也乐于应酬,有时家里都揭不开锅了,他却波澜不惊,照旧在那里谈笑风生。

人活一张脸,树活一身皮,爹很注重这一点。

如今镇长盛情相邀,请你议事,是人家给脸,我们总不能给脸不要脸,
反而生疑心吧?!这样也太对不住人家了。

云生觉得爹还是对的。

云生是很敬重爹的。

爹不但有脸面,而且积德行善,乐于助人。

前年春天,枫香学堂的教书先生谢池,因得罪了保队副李荣,被李荣设套端了饭碗,又无盘缠回乡,遂流落本地,挨家请求做短工糊口。

人们一半慑于李荣的淫威不敢得罪,一半嫌谢先生一介穷酸书生,怕他做得少,吃得多,因而均不愿意收留。

某日,谢先生流落到云生家。

爹见他通文墨,先就起了怜惜之心。

架不住谢先生一个劲的哀求,面子上过不去了,便赏他一碗饭,让他薅薅田试试。

谁知谢先生下田才半日,当晚就打起了广西摆子。

尔后一天一顿,一打就是半年。

这下苦了!云生家本就十分清贫,一家九口,靠租种地主刘麻子家的田亩度日。

一季谷种下来,地主得六成,云生家只得四成,加上爹教书得的十担谷子,只够全家半年的口粮,还有半年靠借粮、吃野菜、吃野果等度过。

而今屋漏偏遭连夜雨,床上又躺了一张口!这对于云生家来说无异于雪上添霜。

爹却不以为然,有家里人一口吃的,就有谢先生一口吃的,无半句怨言。

半年后,谢先生痊愈,感念于云生家的深恩重德,有心图报,问爹:“我想收云儿为徒,教他点本事,如何?”
爹笑了,心想你都潦倒成这付样子了,还能有什么本事相授呢?
谢先生也不多说,进厨房抄了把柴刀出门去了。

回来时,谢先生肩上扛着一节竹子。

他将竹子放在地上,几锤就将竹子打烂了。

谢先生吩咐云生拿凳子,打水。

云生和爹不明就里,只好照办。

只见谢先生端坐到凳子上,喝了一大口水,噗地喷到竹子上,尔后叽哩咕鲁地念念有词,尔后用脚往返揉踩竹子。

脚板踩过后,那节烂竹子竟然奇迹般地愈合如初。

云生和爹大惊!知道遇上了奇人。

机巧的云生忙喊师父,翻身下拜。

谢先生在云生家又住了半年,终日写书授予云生。

云生一看,全是跌打损伤类。

先生也时常带云生上山采药、辩药。

云生少年聪慧,师傅写的、讲的,一一记在心上,后来竟派上了大用场。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谢先生报恩一事,使云生享受到了爹积德行善的好处。

其实,在爹的霭霭书卷气里,还掩映着一付侠肝义胆。

爹好打抱不平,这也是云生亲眼所见的——
邻县一杨姓女子,因红杏出墙,遭到丈夫家族的惩处,逃到这里后又被追上,并被绑上石头就地沉潭。

爹闻讯后赶到现场,奋身将杨氏救起。

杨氏夫家人未曾走远,闻讯后立即返回,欲再将杨氏沉潭。

爹怒目圆睁:“人家已经死过一次了,现在的她已经不是你们的人了,快给我滚!”那帮人见爹威风八面,话说得掷地有声,只得悻悻地走了。

杨氏从此洗心革面,在此与人生儿育女,安然度日。

本地有一美貌女子名香草,与同乡肖二毛已定婚酌,谁知保队副李荣也垂涎香草的美色,欲仗势夺人所爱。

肖二毛与之辩理,哪知李荣恼羞成怒,拔出手枪对准了肖二毛,适逢爹路过,见状冲过去将李荣的手臂一抬——“砰”,一发子弹射向了天空。

爹的第二次义举,让云生的心悬了好久。

因为保队副李荣是当地出了名的恶人,他一贯倚官仗势,横行乡里,难保不对爹的行为心生怨恨,并伺机报复。

随着时间的推移,并未见李荣有何动作,云生一颗悬着的心才慢慢地放了下来。


过了十里铺,就望见县城在市镇了。

平缓的开阔地上,黑压压的屋脊层层叠叠。

浓厚的年关意味在屋脊的上空游移。

关于在市镇,爹先前跟云生说起过许多次,因而云生很小便知道,在市镇是一座古韵悠悠的边城小镇。

三国时,扎过蜀国丞相诸葛亮的营寨,诸葛亮七擒孟获曾在此运筹帷幄;清朝初期这里又是云南王吴三桂抗击清军的前线;太平天国将领石达开率部奔赴四川大渡河时也从此过境……在云生心里,在市镇古老而缥缈,引起他无数次的梦中神往,甚至于县正街有多少座衙门,衙门口的团丁背着长枪还是短枪,西正街有多少家铺面,哪家铺面的绸缎是县长太太的最爱,还有对河街、忠烈祠、五宝馆等等,早就在云生脑海里星罗棋布了。

放眼望去,在市镇果然跟想象中的差不多。

云生兴奋起来,他快步跟上爹。

爹说:“叫你莫来,怎么又来了?”
云生赖笑着说:“怕你回转时天黑了,好给你作伴。


进城后,爹说:“云儿呀,你就在县政府旁边的华丰裱画店等我吧。


云生“哎”了一声。

爹跟着枪兵往镇政府方向去了。

约莫一柱香的功夫,爹和两个枪兵转来了。

爹看见云生,耷下眼皮,说:“云儿呀,你回去吧,爹中了签,被送了兵了。

”话刚落音就被两个枪兵推进县政府去了。

云生跑过去,只见爹挣扎着返转头,无限凄凉地对云生说:“你快回家吧,帮你娘,照顾好老弟细妹,快回去……”
云生的头嗡地一下大了。

他愣怔了好一会方才醒悟过来:爹被抓兵了!
云生欲进县政府看个究竟,却被团丁拦住了。

云生求团丁行行好,让他进去跟爹说说话。

团丁说你爹去兵役科签号了,等下要出来去五宝馆接兵团那里的,你有话去那里再说吧。

真乃人算不如天算,是祸躲不过!
云生在县政府门口徘徊,兀自伤心起来。

娘和弟妹们眼巴巴地等着爹和自己一起回家过年呢,这下可好……想着想着,云生的泪花子就掉了下来。

他怨自己不坚决,没拦住爹,又怨爹太轻信,以致招祸上身。

爹可是家里的顶梁柱啊!
又过了一柱香功夫,爹被押出来了。

这回,那两个枪兵全没了先前的慈眉善目,见到云生,兀地凶起来:“还不走,你爹回不去了,快走!”
爹对枪兵说:“他走便是了,别吓着孩子。

”边说边向云生使眼色,示意他快走。

云生走了几步,到墙角撒了泡尿,又返身转来了。

云生一点也不怕,他担心爹吃亏。

到了五宝馆,爹被关进侧面的一间房子里。

云生趁两个枪兵去正厅找接兵团的人报签的当儿,跑到窗子边小声喊爹。

爹从窗口探出半边脸,催促云生快回去。

云生心痛爹,舍不得走。

父子俩泪眼相对,默然无声。

末了,云生一咬牙,往正厅跑去。


一个被称为连长的军官接待了云生。

连长很和气,他非常耐心地听龙云诉说。

云生的要求很简单,他想请连长放爹回家过年,自己留在这里顶替。

他打了个比方给连长听,他说一家人就像一窝鸡,有鸡婆娘和鸡崽崽,鸡崽崽是要靠鸡婆娘照顾的,他说爹就像那只鸡婆娘,他和六个弟弟妹妹就像那窝鸡崽崽,你把鸡婆娘弄走了,鸡崽崽不就散家了?!
连长被云生的比方弄笑了,他仍然很和气地告诉云生,让他去找个铺保来画押担保,就可以放爹回家过年。

云生犯难了,他人生地不熟,上哪找铺保去?
连长虽然和气,在这一点上却很坚决。

云生无奈,只得去跟爹商量。

爹告诉云生,西正街恒源绸缎铺的宋掌柜是龙家的姑表亲戚,去求求他,应该没问题。

云生大喜,七问八问,终于找到了宋掌柜的家。

宋家的屋檐下已挂起了大红灯笼,烛光在红纸灯笼里晃着喜庆,堂屋里也亮起漂亮的荷叶灯。

这般景象,只有家道殷实的人家才会有的。

宋掌柜在堂屋的神坎前敬神。

只见他手持香火,念念有词,招财童子,进宝郎君等等,念完就作揖,烧纸草,洒酒。

云生见状,不好惊扰他。

宋掌柜也全然不觉云生的到来。

宋掌柜敬了神,又开始请祖宗:“宋氏门中列祖列宗……”
云生心里急得不行。

他轻轻叫了一声:“表姑爷。


宋掌柜没听见。

云生提高音量,又叫了一声表姑爷。

宋掌柜听见了,回转身,一脸惊诧。

云生忙表明身份,含泪将一应事情诉与表姑爷,请求表姑爷看在亲戚的份上,帮龙家这一把。

宋掌柜听后神情凝重,沉吟半晌,笑容兀地像把扇子般在脸上荡开:“这样吧,你既然来了,就在我家过年,我家里有鸡有鸭有鱼有鹅有肉,保险你喜欢吃,至于你爹的事嘛,我、我恐怕没有这么大的肩膀担哪,嘿嘿,嘿嘿。

”说完,宋掌柜脸上的笑容又像把扇子似地合拢了。

云生从头凉到脚。

云生心想,爹都救不出来,我哪有心思吃你的鸡鸭鱼肉!
云生万般无奈,只好先回家过了年再说了。

天快黑了,鞭炮声忽地在四周响起,绵绵不绝。

举杯欢庆,万家团圆的时刻终于来临!
云生归心似箭,顶着刺骨寒风,在越来越浓的夜色里朝着家的方向一路狂奔。


云生回到家里,已是夜半时分。

六个弟妹围拥着母亲,坐在板凳上,靠近火塘取暖。

此情此景,云生不由得想起了打给连长的那个比方,心里一酸,泪就掉下来。

母亲和弟妹们一见云生的情形,什么都明白了,全家霎时哭作一堆。

云生哭了一阵,想想爹不在家,母亲又是女流之辈,自己作为长子和长兄,应当要振奋精神,把家撑起来。

他揩干眼泪,号召大家都别哭了,人家过年,我们也要过年,抹桌子摆碗筷,吃过年饭!
那时,云生家里没有钟,准确地说,云生家1946年除夕的这顿年饭应该是1947年正月初一的凌晨吃的。

云生在桌子靠神坎的那一面给爹留了座位,摆了碗筷。

云生一夜没合眼。

他躺在床上,想了很多——爹招惹什么了?大年三十都要被抓兵!那两个枪兵,开始那么和气,为何转眼就变了!宋掌柜家的荷叶灯几好看哪,自己家里却只有枞膏火把烧,油烟把四壁都熏得黑乌乌的。

团丁的枪里会不会有子弹呢?……许多事情是他想不明白的,但有一件事他却想得很明白:那就是家里不能没有爹!他的肩膀还太嫩,挑不起这付重担!但爹已被送了兵,怎么办?只有云生去把爹替回来,才能解决这个问题。

云生想起了爹讲过的花木兰替父从军的故事,人家女孩子都能做到,男孩子就更应该做到了。

天一亮,云生就把想法跟娘说了。

娘捧着云生的脸,哭得像个泪人样。

“我的儿呀,你才多大,这么嫩的身子骨,怎么禁得起外面的风寒?!”
云生将胸膛拍得咚咚响:“娘你看,我嫩吗?”
也难怪云生在娘面前显摆,从小饿肚子长大的他虽然清瘦,却骨骼粗大,目光坚定,身高和肩宽均不像个14岁的少年。

娘破涕为笑:“也只好这样了。


娘包了些鹅肉,让云生带给爹吃。

“可怜他年都不能回家过。

”娘又哽咽了。


云生又站在连长跟前时,连长吃了一惊:“小鬼,你怎么又来了?”
“报告长官,我不是小鬼,我要替我爹当兵!”云生一字一句,语气坚决。

“什么?”连长以为自己听错了,放下正欲送往唇边的茶盅,站了起来。

“我要替我爹爹当兵,我家里实在离不开爹爹。

”云生把家里的情况一五一十地道与连长听。

连长绕着云生细细地瞅了一圈,摇摇头,又点点头。

连长说:“难得你对父亲的一片孝心,我成全你,你回去找保长办个公函,再到镇里县里盖个章,就准了。


想不到连长这么爽快,云生大喜过望。

云生马不停蹄地去找保长,保长叹了口气,就给云生办了。

镇里却有点麻烦,户籍干事杨盛奇为人贪婪,云生又无钱送礼,如何是好?云生一路思谋,觉得有一个办法可以一试。

云生知道杨干事暗恋着本地一个名叫唐庚妹的女子,唐庚妹却因家里反对,迟迟未下决心。

云生找到杨干事,先将其恭维一番,尔后再婉转说出唐庚妹如何如何念想他云云,说得杨干事心花怒放,遂鼎力玉成云生之事,怕云生到县政府碰壁,又亲自带云生去找县长熊为奇。

熊县长一袭长衫,英气逼人。

他问云生:“多大了?”
杨干事忙捅了云生一下,云生昂声应道:“19岁。


县长眨眨眼,“19岁没有,高矮还差不多。

”也不为难云生,就在公函上盖了章。

办完手续,杨干事告诉云生一个天大的秘密:“你知道你父亲为什被抓兵吗?告诉你吧,都是保队副李荣搞的鬼,是他让你爹中了签。


云生惊讶得张大了嘴。

但事已至此,也不能怎么样了。

云生马不停蹄地赶到五宝馆,将公函交到连长手上。

连长捏着公函,问云生:“花了多少钱?”
云生答道:“我家里穷得锅都揭不开,哪里还有钱送礼?!”
连长“哦”了一声,不再言语。


一个月后,云生与其他被送兵的同伴们一起,从在市镇坐汽车到衡阳,再由衡阳乘轮船至南京浦口,才正式加入了部队,番号为国军83师188团迫击炮连。

经过短暂的集训,部队乘火车开往山东临沂驻扎。

云生似乎比同伴要幸运些。

当兵没多久,机智、胆大、乖巧的他就被连长看中了。

连长
把他带到身边当勤务兵。

在沂蒙山的一次战役过后,连长升了团长,又把云生带到团部,继续给他当勤务兵。

同伴们羡慕得要死。

云生却不以为然。

云生不以为然有他的道理,当勤务兵无非每天给长官挤牙膏、打洗脸水、倒洗脚水、洗衣服、短裤、袜子等等。

看似轻闲,实则下贱。

云生心高气傲,做不得这等事。

心想我连爹娘都未曾这般服伺过,如今却像给人当儿子一样,真没劲,还不如下连队打仗。

闲时,云生就摆弄那把美式手枪。

枪很小巧、很漂亮,比爹做得那把木手枪带劲远了。

云生走到营房外,用枪瞄瞄这瞄瞄那,瞄着瞄着,脑海里忽地闪出了和弟妹们争抢木手枪玩的场景,恍惚间,弟妹们一张张稚气的脸庞在云生眼前一一闪过。

遂又想起了爹和娘。

如今自己远离家乡,遥遥千里,不知道家里怎么样了,是否也在想念云生。

“小鬼。

”团长在营房里喊。

云生揩干眼角,跑步进去。

云生毕竟年少,心里有什么,全写在脸上,团长一下就读出来了。

团长问云生:“是不是想家了?”
云生想点头,转念又变成了摇头。

他告诉团长,他想念他的同伴,想跟他们一起上前方打仗。

团长笑了,说你跟我在一起还怕没有仗打,就看你怕不怕死!
“不怕!就算死也是替我爹死的,值得!”云生将胸部拍得咚咚响。

团长拍了拍云生的肩膀:“好一个孝子啊!”
团长的话果然灵验,不久,国军与共产党解放军便进入了昏天黑地的大决战。

云生跟着团长穿枪林、钻弹雨,长了不少见识。

他能从空中的呼啸声里辩别出子弹来自哪个方向,能从阵地的炮坑形状分析出下一枚炮弹将落在哪个位置……凭着这些见识,云生一次次地从遍野的尸体堆里爬出来,一次次地走向新生。

在一次战斗中,云生听到一发子弹瞿地朝团长奔袭而来,他一把将团长推倒,使死神与团长擦肩而过。

自此,团长对云生更加厚爱有加。

有一夜,部队在行军中突然遭遇解放军,被解放军打得稀里哗啦,身边的战友一个个倒下去。

疲惫不堪的云生索性将战友的尸体码成一圈,挡住飞来梭往的子弹,自己却躺在圈子里睡起了囫囵觉。

从战场形势的急遽变化和团长焦虑的神情来分析,云生估计国军气数已尽,兔子尾巴长不了了,遂起了回家的念头。

云生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对团长称自己久未收到家书,肯定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想告假回去看看。

团长念及云生对爹娘的一片孝心,于自己又有救命之恩,便允了云生。

但叮嘱龙云一定要按期归队。

云生应得丁当响。

辗转千里,云生终于回到家里。

爹娘喜出望外,涕泪横飞。


假期很快过去了。

又一个假期的日子也过去了。

千里之外的团长迟迟不见人回来,便来信询问。

云生回信慌称没有盘缠,无法上路。

团长又来了信,还寄来一迭美金,催促云生赶快上路。

云生却不再回信。

家就像块磁铁,紧紧地吸住了他!跟爹娘在一起多好!跟弟弟妹妹们在一起多好!他再也不想去当兵,再也不想去打仗了!那迭美金云生全部交给爹爹去换了粮食,滋润了全家漉漉的饥肠。

为了避免再次被抓兵,云生家里逢人便称云生已经归队,云生则躲进了岩鹰界山深处的一个岩洞里。

隔着日子,弟妹们悄悄地轮番给他送吃的。

有时饿得实在撑不住了,云生就去采野果、吃树皮充饥。

后来的事实证明,云生的判断没有失误。

1949年全国解放,云生才敢从山洞里出来。

云生长发披肩,胡子拉茬,人模鬼样,所到之处,人们纷纷躲闪。

这一年,云生17岁。

此后的岁月里,云生跟生活在这个国度里的所有的人一样,历经了许多阵痛与磨难,披挂了许多荣光与悲欢,不过,那将是另外的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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