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孤独者_论鲁迅笔下的知识分子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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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卷第6期湖南科技学院学报Vol.26 No.6 2005年6月 Journal of Hunan University of Science and Engineering Jun.2005
他们是孤独者
——论鲁迅笔下的知识分子形象
唐莉
(永州职业技术学院 商贸旅游管理系,湖南 永州 425006)
摘要:本文分析了鲁迅笔下的一些知识分子形象,对作品中的知识分子形象进行了重新思考。
作品中的知识分子被黑暗的旧社会迫害得成病态、畸形,丧失了普通人的思维规律。
他们表面道貌昂然,实际上却是封建道德的卫道士、不学无术的文人垃圾、文人败类,他们是一群孤独者,最终以失败者的身份卷进残酷的社会洪流里。
造成这些知识分子孤独的悲剧有社会原因,也有性格方面的因素。
这些知识分子的形象体现了二十世纪初旧式的中国知识分子的愚昧、虚荣、自私和孤独。
关键词:鲁迅小说;知识分子;孤独
中图分类号:I242.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2219(2005)06-0169-02
一
鲁迅在小说集《呐喊》和《彷徨》中塑造了一系列的知识分子形象,按一般的说法,他们大体上可以分成三类:第一类是封建制度的受害者和牺牲者,如《孔乙己》中的孔乙己、《白光》中的陈士成等。
他们深受封建科举制度的毒害,一心想求得功名,充满旧式文人的酸腐气味,作者对他们既有批判,也有同情;第二类是封建制度的维护者和追随者,如《肥皂》中的四铭、《高老夫子》中的高尔础等。
他们的灵魂已经完全腐朽,表面上道貌岸然,实际上满肚子男盗女娼,或是封建道德的卫道士、假道学,或是不学无术的文人垃圾、文人败类。
作者对他们只有批判,没有同情;第三类是封建制度的破坏者和反抗者,如《狂人日记》中的狂人、《在酒楼上》中的吕纬甫、《孤独者》中的魏连殳、《伤逝》中的涓生和子君,以及《药》中的夏瑜、《长明灯》中的疯子、《一件小事》中的"我"和《幸福的家庭》中的“文学青年”等。
我们从社会意义这个角度去归纳鲁迅笔下的人物形象,可以得出上述的分类结论。
而如果我们从人物性格这个角度去看,却惊奇地发现这些人物都有着共通之处,就是他们或深或浅地处于一种孤独的状态。
这里所谓的孤独,是指孤独者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不能迎合他们所处的环境,不能与他们周围的人融为一个和谐的整体。
有时候,这种孤独表现为主动的孤独,也就是孤独者对群体有意识的摆脱和反抗。
而更多的时候,这种孤独表现为被动的孤独,也就是孤独者被群体所遗弃、所对立、所围攻甚至是所毁灭。
当然,还有一类,是处于两者之间,即既可以看出孤独者主动的回避,也可以看出孤独者被动地遭遇冷落。
总之,鲁迅在他的小说里,创造了一系列孤独者的形象,从整体上营造了一种孤独的氛围,透视出处于社会大变动前夕人们的生存本相。
二
先说主动的孤独者。
在这个意义上,笔者首选《药》中的夏瑜。
他在小说中没有正面现身,读者对他的认识是通过人们关于他的态度来获得的——一个旧民主主义革命者,一个参与到试图改变国家政权和社会性质的运动中的人。
能够有足够的勇气做出这种行为,说明他的思想远远地走在了同代人的前面。
对同代人的超越,也就是对同代收稿日期:2005-04-25
作者简介:唐莉(1972-),女,湖南郴州人,主要从事当代文学研究。
人的隔断——夏瑜为他的信仰付出了孤独的代价,没有人同情他,理解他。
直到他被封建王朝杀害,他也没有得到人们的一点点共鸣。
应该说,夏瑜的死是悲壮的,颇有些“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的味道。
他那种引颈就戮时的英姿,正是他孤独地领跑于社会前沿的定格。
他由于生命的死亡必然带有悲剧的色彩,夏瑜的死给读者带来的理所当然也包含有凄凉的意味。
循着这种意味,我们痛感主动的孤独,其实也是生命的一种不幸。
鲁迅在对夏瑜这个孤独者寄寓同情的同时,却也表达了对夏瑜所代表的阶层的批评。
这种态度,是从《药》的故事本身表现出来的。
为民请命的殉道者,不但没有唤起民众的觉悟,反而成为麻木的民众以一种愚昧方式来嘲弄的对象。
因此,夏瑜的孤独,在鲁迅的眼中,正好是轰轰烈烈的辛亥革命脱离群众的真实写照。
至于《在酒楼上》的主人公吕纬甫,当初也曾经以战士的英姿现身,但在屡遭挫折后却变得一蹶不振了。
他在小说中,是一个向往革命的知识分子在无路可走的境遇中销蚀了自己的灵魂的悲剧。
吕纬甫曾经是一个很激进的青年,他在求学时和同学们同到城隍庙去拔过神像的胡子,还因为激烈地争论改革中国的方法“以至于打起来”。
然而,中国是一个“即使搬动一张桌子,改装一个火炉,几乎也要血;而且即使有了血,也未必一定能搬动,能改装”(《坟∙娜拉走后怎样》)的国度,封建势力异常顽固、异常强大,吕纬甫由于“心死”而背弃了高尚的人生境界,便苟且偷安,混混噩噩,甚至为了糊口而不得不违反自己的意愿去教给孩子们充满了封建毒素的《女儿经》之类的东西。
这无疑是非常可悲的事。
他由一个激进者而退化为一个落荒者了,从一个极端走到了另一个极端。
当年在与同学争论改革中国方法时,他若不是对自己的主张十分自信,是不至于与同学打起来的,而这“打起来”,正表明了他的激情升腾到了何等狂热的程度,及至悲叹“那时豫想的事可有一件如意”他也就自然分外失望。
过分的失意使他堕入颓唐。
从这里,我们就可以感觉到吕纬甫处于两个极端时的孤独。
当他处于第一个极端的时候,他不为人所理解,因而导致与同学之间的冲突;当他处于第二个极端的时候,他不为人所投合,结果只能消沉、落荒,远离他当初曾有的生活,远离他当时应处的圈子。
在当时的青年中并不罕见,鲁迅坦然诚认,他自己也曾一度颓唐,因而这种情况引起了他的深思。
在《两地书∙二九》中他对此作了精当的剖析:“中国青年中,有些很有太‘急’的毛病……因此,就难以耐久(因为开首太猛,易将力气用完),也容易碰钉子,吃亏而发脾气,此不佞所再三申说者也。
”他因而主张改革者“要缓而韧,不要急而猛。
”在吕纬甫的悲剧中正蕴含着他对忽而狂热、忽而消沉的青年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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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针砭。
干脆把“孤独”二字引进标题中的小说《孤独者》,同样写活了一个孤独的角色——魏连殳。
这个人物,幼年失母丧父,老祖母抚养他长大、念书。
但当祖母染疾去世之后,村里的族人强迫连殳用旧式习俗殡葬祖母,同时有人又开始打祖母身后那点可怜的财产的主意。
世态的炎凉与人情的虚伪使魏连殳深受刺激,他唯有沉默,并以沉默作为武器同他憎恶的世界、人世相对抗。
在丧葬仪式上,“他却只是默默地,遇见怎么挑剔便怎么改,神色也不动”。
连殳在享有这“孤独”的优越感的同时,也在体味着这“孤独”的痛苦。
“忽然他流下泪来,接着就失声,立刻又变成长嚎,像一匹受伤的狼,当深夜在旷野中爆叫,惨伤里夹杂着愤怒和悲哀。
”这是怎样的一种悲痛!其实他原本心地善良、尊老爱幼,但一直郁郁不得志。
他“出外游学”,回到S城后却只能到中学当历史教员。
他是“吃洋教”的新党,他所接受的现代教育使他的言行思想都不合圣经贤传,他的“古怪”的行为,“没有顾忌的议论”,在村人看来“确是一个异类”。
就连街上一个小孩都拿了一片芦叶指着他道:“杀!”于是,他便亲自造了“独头茧”,把自己与世人隔绝开来。
可是他又不能真正与社会隔绝。
因为他常写文章针砭时弊,卫道士们便用流言小报攻击他。
后来他供职的学校又解聘了他。
社会之大,却没有魏连殳的谋生之路。
由于不堪生活和心理上孤独的重负,他“最终躬行于自己先前所憎恶、所反对的一切”,当了军阀部队中一个师长的顾问,每天与一些守旧分子和酒肉朋友吃喝玩乐,吟诗作赋,以此作为自己的“胜利”!周围的人们趋奉他,颂扬他,但“交运之后”的魏连殳不曾“阔”多久,便背负着心灵的创伤寂寞地离开人世。
人前的“魏大人一双黄皮鞋,一项金边的草帽”,“腰边放着一柄纸糊的指挥刀”,而且从“骨瘦如柴的灰黑的脸色”判断,大约始终不曾真的“阔”过!“他在这不妥帖的衣冠中,安静地躺着,合了眼,闭着嘴,口角间仿佛含着冰冷的微笑,冷笑这可笑的死尸”,至死,他仍是那样一副玩世不恭、冷嘲世界的“尊容”!这种抛弃理想走向“实际”的做法还能算一种胜利吗?也许这只是一种表面的胜利,是失败者变态思想支配下的一种畸形的反抗。
在鲁迅的小说中,主动的孤独者,除了前述的夏瑜、吕纬甫、魏连殳之外,还有《狂人日记》中的“狂人”、《幸福的家庭》中的“文学青年”等。
这些人物开始进入读者视野的时候,往往都带有强烈的反抗精神。
由于弱小的个体无法跟巨大的群体相抗衡的缘故,他们最终都是以失败者的身份卷进了残酷的社会洪流里。
这是他们的共通之处。
三
谈鲁迅小说的知识分子形象,不能不提及《孔乙己》中的孔乙己和《白光》中的陈士成。
而把这两个人放在一起,则是因为他们都是被科举制度断送了前程,一般民众冷漠地把他们逼上了绝路。
在这个过程中,他们忍受着相同的孤独感的折磨和摧残,演绎着相同的悲剧故事。
先说孔乙己,小说写道“孔乙己是站着喝酒而穿长衫的唯一的人”这就准确地把孔乙己的形象做出了定位,“站着喝酒”表明孔乙己生存境遇的剧变,虽身为知识分子,但由于在科举考试中屡遭失败,甚至连半个秀才都没有捞到,因而无缘挤身官学而优则仕之列,既为知识分子不齿,亦不为庶民所重,从而不得不沦落到与短衣帮之流为伍。
但长期受封建正统教育的熏陶,“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观念早已根深蒂固地植根于孔乙己的脑海之中,他不能也不愿接受科场失败的事实,也不甘心与引车卖浆者为伍。
因此,不管生存境遇如何恶化,他都不愿脱掉那作为读书人身份标志的长衫。
可以说,这点可怜的自尊是孔乙己能在这般磨难的人世生存下去的唯一的精神支柱。
既然活着,出于本能,孔乙己其实很想过正常人的生活,想与酒客们攀谈,想在小孩面前卖弄自己的学识,想在酒店里消磨时光,想给无趣的生活添些作料。
但是,看客们是如何对待可怜的孔乙己的呢?《孔乙己》中描写了三个哄笔的场面,一笑孔乙己偷书,二笑他连半个秀才也没有捞到,三笑他被丁举人打折了腿。
在反复哄笑的场面中,孔乙己的自尊被扼杀了,孤独成为他精神领域的归宿和心理世界的沉淀。
陈士成呢?他是君子加疯子,从一个老塾师被逼成精神分裂症病人。
他“一连十六回科考的紧张,十六回急切的企盼,十六回的含恨考场,旁人的冷眼,科考的绝望,积聚的压力大第十六回科考落榜后终于爆发出来,寂寞、愁苦、哀怨、仇恨、绝望的伤感情绪纷至沓来。
“他平时安排停当的前程,这时候又像受潮的糖塔一样,刹时倒塌,只剩下一堆碎片了。
”在掘坑觅金落空后,陷入更大迷狂,竟把月光当作财宝之光,追踪到湖里去圆他的及第和发财梦,成了孤魂野鬼。
死亡的结局,是最大孤独的开始。
如果说夏瑜、吕纬甫、魏连殳等人是主动的孤独者,那么,孔乙己和陈士成显然就是被动的孤独者。
他们没有反抗的精神,没有反抗的能力,因为他们缺乏与传统封建思想对立的新的社会理想,他们缺乏自己的道德尊严和人格尊严所必须的政治地位和经济地位,夹在士与民的中间,饱受世态炎凉之苦,拥有知识的上层社会不可能接纳他们,不可能给他们一丝出路,唯有在平民生活中寻求一丝安慰和解锐。
然而,在他们急需真诚、善意、理解和支持来支撑的时候,民众没有一个人能给予他们,反而站在孔乙己和陈士成更低的道德水平,极尽可能地伤害他们,把他们伤害得越厉害,他们就越满足,为的是在淡得如水的盐,给毫无生趣的人生寻找一点味道,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这样孔乙己、陈士成那怕只想作为一个社会的人生存下去,都没有余地了。
四
在鲁迅的小说里,还有一类知识分子的形象,他们是封建制度的维护者和追随者,如《肥皂》中的四铭、《高老夫子》中的高尔础等。
他们的灵魂已经完全腐朽,表面上道貌岸然,实际上满肚子男盗女娼,或是封建道德的卫道士、假道学,或是不学无术的文人垃圾、文人败类。
分析一下,其实也可以看到他们的孤独性。
就拿《肥皂》中的四铭来说说。
以四铭买肥皂的动机为焦点,小说层层剥露四铭这个以“端风俗正人心”为己任的“正人君子”在堂皇外表下所隐藏的肮脏卑琐的灵魂,辛辣地讽刺了封建守旧势力竭力鼓吹的封建道德的虚伪性,以及他们崇尚复古言行的欺骗性。
如:四铭在太太和儿女面前,道貌岸然;而当他与两个所谓“移风文社”的好友一起时,却一再重复着两个光棍的下流语言。
尤其是名叫“道统”的人肆无忌惮,高声重复下流语言,讽刺性的揭露了道统的虚伪性。
而此时四铭的反应,表明他与何道统的区别只在于他不敢直截了当的说出自己肮脏的心思,从而进一步揭露四铭这个所谓“正人君子”的虚伪和无耻。
小说中大段的对话情节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尤其以四铭太太在餐桌上斥责四铭的一段对话最为精彩,它将四铭在肮脏的灵魂暴露后,极力掩饰的狼狈神态描摹的惟妙惟肖。
四铭肮脏龌龊的内心世界和正人君子的外表之间的正反背离,可以昭示出四铭性格的孤独。
何以言之?这是因为四铭要尽力迎合他所从属的社会阶层,努力维护他长久以来所标榜的正人君子形象,就不得不在人群面前掩饰自己的真实本相。
当正反背离越明显,那种掩饰就越虚伪,该主体就越陷于不能与外界进行从容沟通的孤独,他必须时时刻刻把自己封锁起来,靠那种封锁来回绝外界对他的洞悉。
而一旦把真实的自己封锁起来了,孤独的情绪就会随之而来,避无可避。
四铭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也就成为一个孤独者了。
参考文献:
[1]《鲁迅全集》
[2]《鲁迅研究资料》
[3] 孔范今.二十世纪中国文学史[M].山东文艺出版社,19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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