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论琴——戴安道不及阮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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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轼论琴——戴安道不及阮千里
苏轼善琴,他有《杂书琴事十首》,今天读起来,不但可以领略苏轼琴音乐造诣之深,欣赏他的精彩琴论,了解古琴这件中国特有的乐器,还可以从中得到一些宝贵的人生启示。
《杂书琴事十首·戴安道不及阮千里》:
阮千里善弹琴,人闻其能,多往求听。
不问贵贱长幼,皆为弹之,神气冲和,不知
何人所在。
内兄潘岳每命鼓琴,终日达夜无
忤色,识者叹其恬澹,不可荣辱。
戴安道亦
善鼓琴,武陵王晞使人召之。
安道对使者破
琴曰:“戴安道不为王门伶人。
”余以谓安道
之介,不如千里之达。
阮籍侄孙,“竹林七贤”之一阮咸的儿子阮瞻,字千里,约生活在公元312年左右,苏轼文中的阮千里就是指他。
此人善琴,无论什么人前来就教,或者听琴,他都不会拒绝,演奏起琴来,便旁若无人,至于什么人在听琴,早忘的一干二净了。
他的内兄潘岳(公元247—300年)命其鼓琴,他通宵达旦鼓之,毫无怨色。
与此相对照的一个人是戴逵(约公元326-396年)字安道,也是当时著名的琴家,但是想听他的琴,要看身份、看他的好恶,尤其是权贵前来听琴,他会拒之千里。
晋元帝司马睿之子,武陵威王晞,字道叔,大兴元年(公元318年)受封。
咸和初,拜散骑常侍,晋穆帝(司马聃)时期,“转镇军大将军,迁太宰。
太和初,加羽葆鼓吹,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剑履上殿。
”(《晋书》列传第三十四)就是这样的一位权重一时的人物,命戴逵为之弹琴,而遭到“破琴”的严厉拒绝。
苏轼对此发表议论说:“戴安道之耿介,不如阮千里之达观。
”
“耿介”是特别有骨气,正直,不同流俗的意思。
《楚辞·九辩》:“独耿介而不随兮,愿慕先圣之遗教。
”就是指一个人有骨气,不随波
逐流。
“达观”也是中国知识分子崇尚的一种境界,所谓“达观”就是心胸开朗,见解通达。
“达观”也有“听其自然,随遇而安”的意思。
晋人陆云《愁霖赋》:“考幽明于人神兮,妙万物以达观。
”(《艺文类聚》卷二)东晋罗君章(罗含)《更生论》:“达观者所以齐死生,亦云死生为寤寐,诚哉是言!”(《弘明集》第五卷)唐人元稹《遣病(自此通州后作)》:“持谢爱朋友,寄之仁弟兄。
吟此可达观,世言何足听。
”(《全唐诗》卷402)都是这个意思。
知识分子是中国社会中的特殊群体,他们读书,遵循“学而优则仕”的训条,一旦目的无法达到,或是环境不允许,就会表现出很强的个性,或者“耿介”不同流俗,或者“达观”随遇而安。
阮瞻和戴逵生活在同一个时代,两位琴家有着截然不同的性格。
阮瞻对于前来听琴者,采取来者不拒的态度,这是因为阮瞻具有清心寡欲,追求恬淡的性格。
《晋书·阮瞻》说:阮瞻“性清虚寡欲,自得于怀。
读书不甚研求,而默识其要,遇理而辩,辞不足而旨有余。
”还说“由是识者叹其恬澹,不可荣辱矣,举止灼然。
”(《晋书》列传第十九)而戴逵则不同,“少博学,好谈论,善属文,能鼓琴,工书画,其余巧艺靡不毕综。
总角时,以鸡卵汁溲白瓦屑作《郑玄碑》,又为文而自镌之,词丽器妙,时人莫不惊叹。
性不乐当世,常以琴书自娱。
师事术士范宣于豫章,宣异之,以兄女妻焉。
”(《晋书·隐逸》列传第六十四)阮瞻话少,但说一句也会抓住要害;戴逵则是辩论专家,好表现自己,性格截然相反。
戴逵用严词和把琴摔地的方式来拒绝武陵王晞,而他的兄长戴述则“闻命欣然,拥琴而往。
”戴逵的性格特点用一句话说就是,不同流俗,不如他的意就拒人千里。
古代琴道与人道是相通的,不同的人反映出不同的个性,这样的个性特点又会反映在琴艺上面,形成不同的艺术风格。
对于阮瞻和戴逵的琴艺,自古琴界有定论:戴安道得其“清”,阮千里得其“逸”。
“清”可以理解为“清高”。
《续晋阳秋》说:“逵不乐当世,以琴书自娱,隐会稽剡山。
国子博士徵,不就。
”谢安曾问戴逵之兄戴逯:“卿兄弟志业,何其太殊?”官至大司农的戴逯回答谢安说:“下官不堪其忧,家弟不改起乐。
”(《世说新语·栖逸》)戴逵终生
不仕,表现出他清高自傲的性格。
所谓“逸”就是安闲、安适。
正如徐上瀛(青山)《溪山琴况》所说:“第其人必具超逸之品,故自发超逸之音。
本从性天流出,而亦陶冶可到。
”(明·徐上瀛《溪山琴况》)由于阮千里清心寡欲,随遇而安,荣辱不惊的性格,他在琴艺方面就会表现出一种“安闲自如之景象,尽是潇洒不群之天趣。
”(明·徐上瀛《溪山琴况》)因此才能“以无累之神合有道之器,非有逸致者则不能也。
”因此他不会计较谁来听琴,不管听琴者是不是知音,他都会以超越现实的态度,演奏出超逸之音的。
戴逵和阮瞻不同的性格,涵养了不同的琴艺、琴道。
为什么苏轼说“安道之介,不如千里之达”呢?这是因为中国传统的音乐观念和古琴的审美特质决定的。
《乐记》说:“乐者,天地之和也;礼者,天地之序也。
”传统的审美观念认为音乐是反映人与自然“天人合一”和谐关系的,对于琴音乐来说更是如此。
琴不是一般的娱乐工具,它还是天人合一关系的体现,汉人蔡邕说:“琴者天地之正音,得其材可以合天地之正器;得其人可以合天地之正道,得其律可以合天地之正音。
故伏羲制琴以象天地阴阳之数,而合神明之德,是谓正音”。
嵇康《琴赋》说:“琴能感天地以致和”。
范仲淹《与唐处士书》说:“盖闻圣人之作琴也,鼓天地之和而和天下。
琴之道大乎哉”。
崔遵度说:“颐天地之和,先于乐。
穷乐之趣,莫近于琴。
”琴音乐的主要特点就是“和”,“和”就是和谐,就是不怨不怿,不怒不狂,不张不扬,恬淡自然,豁达宽厚,借琴道颐养性情,返璞归真。
戴逵在谁来听琴问题上表现出强烈的个性特点,似与琴道不合,这就是苏轼“安道之介,不如千里之达”这句话的潜台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