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到徽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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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梦到徽州
决定利用国庆节黄金假期和同学去江村搞测绘,还是很开心的。
江村地处徽州与宣城的交界处,行政隶属旌德县,严格地说不在现在的徽州境内。
既是梦里神游,也顾不得这许多了。
一路上秀峰叠翠,溪
山环峙,淡紫色的晨雾里隐隐透出几片斑驳粉墙,几缕悠然的炊烟。
推开吱哑作响的木门,扑面而来的是层层叠叠的细镂精雕,上上下下的绮繁流丽,与屋外的姗姗竹影半脉远山竟是完全不同的两番天地!徽州人,就在这青峰白云与雕梁画栋之间开开合合,悄然走过了四百多年。
黎明的露水将青石板铺就的街巷洇湿,路旁是穿越全村的小溪和封闭的高墙。
江姓是“新安十五姓”之一,清代是江村的鼎盛期,有三万多户,一直延伸到金鳌山的山腰。
当年的繁华已是雨打风吹去,如
今的江村只剩下几座残堂荒宅叙述着岁月的流金。
爬上狮子山,水口形如雕弓满月,据家谱记载,中间曾建有一座牌坊,指向黄山的天都峰。
水口的后面就是江村——那个威胁胡适,如果胆敢离婚,就先杀死两个小孩然后自杀的江冬秀就在这里长大。
最令江村人骄傲的既不是曾经把持江南经济两百余年的徽商,也不是挂在冰冷的牌坊上的烈女洁妇,江村人最自豪的是“我们这里出贵人”——民国的代总理江朝宗,数学家江泽函……都是江村的血脉,村里的老人看看周遭的群山,淡淡的说“这里风水好。
”转过身,消失在狭窄的巷口,巷口的高墙上是江村的族规,让人感到辉煌也罢,平淡也罢,属于这里的日子永远是坐看云起的那份平静与悠然。
江村现存三座建于清末的祠堂,两座明弘治年间(1488-1505)的石牌坊,一条古街和十几座晚清民居,牌坊的年代仅次于徽州建于明成化年间(1465-1487)的尚宾坊。
我和另外两个同学的任务是测绘进修堂。
此堂建于清末,保存完好,相对其它清末的作品而言,雕饰还算不上繁琐,甚至不乏朴素优雅之作,共有三进三路,末进堂屋的壁板上挂着主人母亲的遗像,老人慈眉善目,笑吟吟地看着我们爬高上低,休息的时候,常常望着这张照片痴想着许多“从前”。
整幢建筑由穿斗结构构筑,冬瓜梁、斜撑、美人靠和隔扇窗是装饰的重点,雄浑健硕的尺度、风流婉转的线条与纤柔的栏杆、原木的壁板相互映衬形成朴素的对比。
晚期的徽州民居已将生活的重点转移至楼下,楼上虽说是“绣楼”却草率粗陋到了极点,只是楼下目光所及之处,仍用挂落雕栏,粉饰起一幅铺锦堆绣的气象,——这气象只是给楼下的人看的,爬上去,妩媚纤巧的雕饰下,蛛网
在风中轻轻的飘荡,上面跳跃着初秋的阳光——惝恍而迷离,阳光浅
浅地照在二层镂花的窗棂上,如铺洒开的织锦。
封闭的高墙,狭窄的
天井将过去紧紧地包裹起来,我们只能从书上去解读去遥想生活的面目,阳光照不进来的天井,站着张爱玲笔下的七巧,幽幽的眼神里透着沉静与压抑。
明朗清晰的是它的结构。
在徽州,无论是钟鸣鼎食之家的广祠,还是只椽片瓦的陋室;无论是卷下千娇百媚地刻画还是草架粗率简极地凑合,都将穿斗结构的精神发挥得淋漓尽致。
冬瓜梁并非柱子的终点,并非如抬梁结构顶在柱子之上,而是从柱子的一侧插入,柱子继续上升直至檩条,有些柱子甚至向上到草架的檩条才结束——屋架的重量以最直接、最明确的方式传递给柱子,这一结构思路
使得柱与穿枋都成为纯粹的轴向受力构件——如果我们忽略穿枋的
自重——木材的力学优势被理想地发挥出来,同时也带来问题,即满
堂柱。
为了解决满堂柱,获得较大空间,穿枋开始承托上部集中荷载(在南方这一集中荷载的形式非常丰富,童柱、荷叶墩、平盘斗、讹
角斗……渐渐成为装饰的又一重点)开始有了梁的力学意味,正是这一步,使得穿枋不再是单纯地承受拉压,它的端头开始有剪力、开始受弯,于是满堂柱的问题转化为穿枋端部抗剪的问题——更何况冬瓜梁用材宏大,其自重产生的剪力根本无法忽略,于是梁下的丁头栱,
从“栱”过渡到了“牛腿”、“梁垫”,它“脱离外檐斗栱用材, 却与所托梁栿
结下不解之缘。
”(《探索江南明代大木作法的演进》朱光亚)——成为穿斗结构发展过程中的一个必然。
斜撑是穿斗结构中另一个具有特征意味的构件。
古建筑中“出檐深远”的构造方法一般有南北两派:在北方,早期(唐、宋),以“斗栱宏大”承托出檐,明清以降,逐渐过渡为以挑尖梁直接承托;而南方
虽然在两千年的发展过程中不断受到北方文化的浸淫,但是它的本土文化非常坚韧,在民间看到最多得仍然是用斜撑和插栱完成出挑与檐部构造。
进修堂中路第三进连续使用三层斜撑步步升高层层出挑,飞椽外端与檐柱的净距达2.1米以上。
如果说冬瓜梁是徽州建筑文化的特征符号,那么斜撑的文化源头要向上追溯到比徽州文化更西更古老的楚文化。
“撑栱的使用可以在汉代明器里见到,由角柱斜撑至角梁……不过一根斜材看过去很不舒服,凭空在外观上增加了一个方向,感觉有点零乱,所以很多撑栱全是极力雕刻花样”(刘致平《中国建
筑类型及结构》P58)斜撑确是装饰的集中,且花样百出,既无斗栱出挑那种严格的秩序感也没有规整的方向感,它直扑要解决的问题,
一臂擎天,托住角梁和撩檐枋,干脆利落,直来直去,象楚国人——“一句话冲(chong)得死人!”汉承楚风,雄大为美,徽州地望为“吴楚分源”之所,早期受到楚文化浸染。
斜撑与冬瓜梁用材健硕,境象恢宏,已经大大超过了力学的要求,形式背后的意味更多来自历史的积淀。
白天测量晚上画图,实际用于测量的时间只有三天,非常紧张,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要回武汉了。
厢房里飘出咿咿呀呀的胡琴,年迈的房主用凄清的琴声与我们道别,愿意在这样的老屋里生活的年轻人越来越少,除了对光线与卫生的要求,最大的矛盾还是心理上的强烈反差——年轻人对未来满怀憧憬,而老屋却是上一个时代落下的华美的帷幕。
最后的下午,坐在进修堂的门槛上,看着周围的同学匆匆地收拾行囊,这一刻,居然有着些许的心痛,斜撑上的小狮子顽皮的扭着它肥肥的屁股,雀替上一朵朵浪花在最后一缕斜阳下妩媚得象刚刚从水中涌起,想躲在一角静静的描绘这逝去的片言只语,泪水却洇湿了脸庞,就让我为你流泪吧,雕你塑你造你的生命已飘然离去,看你摸你抚你的人已然不见,而我,也终有一天归于尘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回到武汉,项目因诸多原因搁浅,午后的阳光落在已蒙了一层薄灰的图纸上,象没有血色的脸,追忆当日种种,恍如一梦,天气预报冷空气即将南下,武汉的冬天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