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缘话语分析视角下《让子弹飞》的语言观

第32卷第4期2020年8月北方工业大学学报
J.NORTH CHINA UNIV.OF TECH.
Vol.32No.4Aug.2020
边缘话语分析视角下‘让子弹飞“的语言观*
赵　奕
(中山大学南方学院外国语学院,510970,广州)
摘　要　姜文导演的电影‘让子弹飞“是边缘群体的缩影,包含着反抗㊁抵制和扰乱,建构这种群体意识的途径有很多,边缘话语是其中之一㊂本文将从边缘话语分析出发,探求‘让子弹飞“中语言㊁文化与身份的关系㊂
关键词　‘让子弹飞“;边缘话语分析;身份认同;话语建构分类号　I206.7;H08
收稿日期:2020⁃05⁃11
*广东省哲学社会科学 十二五”规划项目 文化翻译:边缘话语分析理论的实践”(GD15XWW28)㊂作者简介:赵奕,硕士,助教㊂研究方向:话语分析㊁汉语国际教育㊂
边缘话语的研究最初局限于黑帮㊁囚犯㊁同性恋者,现在逐步扩展到说唱乐㊁以黑人话语为代表的移民话语㊁校园俚语等,为我们分析群体的话语实践提供了理论和实证依据㊂以边缘话语分析视角出发,国内的研究多局限于文学作品,对影视作品却少有涉猎㊂电影‘让子弹飞“所处的特殊时代和塑造的环境缩影为研究提供了土壤㊂本文将从边缘话语分析视角出发分析‘让子弹飞“中的语言观,探求语言与社会㊁文化㊁身份建构之间的关系㊂
1　边缘话语分析
贝尔㊃胡克斯说: 边缘,意即虽是整体的一部分,但却处于主体之外㊂”[1]对群体而言,即边缘群体,或边缘化的人群,主体相对应的是中心人群,边缘化的人群处于中心人群之外,两者之间有明显的分界㊂边缘群体在整个群体中的地位不高,被中心人群忽略㊁排挤㊂丁建新首次将 边缘话语”这一概念引入国内,作为话语批评理论的一种㊂边缘话语分析是一种以社会关切为本的后现代主义话语分析范式,这一范式试图打通话语批评与文化批评之间的阻隔与断裂,带有人种学的研究取向㊂[2]对于 边缘群体是如何 创造’边缘话语”这一问题,丁建新总结边缘话语寄
生于主流话语之中,添加隐喻性而形成,并且指出与社会㊁文化及身份认同之间的关系㊂[3]
2　边缘话语的寄生性
从生物学中引入的寄生(parasitic)概念,是两种生物之间历史上形成的空间或食物上的一种依附关系㊂边缘话语与主流话语在最初阶段正是这种寄生的关系,边缘话语从主流话语中汲取养分,将原本主流语言中的词汇㊁短语㊁句子甚至句群与相对应的含义重新排列组合,是韩礼德(Halliday)所说的 旧词换新貌”(new words for old)㊂[4]丁建新提出这种 旧词换新貌”有两种表现形式,新的意义用旧词来表达和旧的意义换上了新的表达㊂
而在电影‘让子弹飞“中,意义和形式两方面都有了一定的更新㊂在形式上,这些边缘话语借鉴了主流语言的句式结构,换上了新的词汇;在意义上,边缘话语与主流语言形成了鲜明的对比㊂如在小六子死的前一天晚上,花姐去见黄四郎,评价张麻子 不好色的县长不一定是好县长”㊂在主流语言中,我们通常会说 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㊂花姐贬低县长的同时,也在抬高黄四郎: 他只是流水的县长,您才是铁打的老爷㊂”我们常常用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
铁打的老师,流水的学生”来形容部队一批批的新兵代替老兵和学校里不断涌入的新面孔㊂这里也是一样,鹅城已经来过了五任县长,加上张麻子的第六任县长,也恰如部队和学校的流动一般㊂黄四郎叮嘱花姐不要成为小凤仙,身边的胡千解释道 你连小凤仙都不知道是谁,就还想当妓女,那可是名震京城㊁誉满全国的妓女”,正像 你连希区柯克都不知道还想拍电影,那可是鼎鼎大名的国际导演”㊂这四句台词,由当下主流文化而来,经过了词汇的替换,意义的重构,形成了独特的语言风格,或肤浅㊁或曲解㊁或抹去了原有的意义,这是边缘话语寄生在主流话语中仍旧有其发展的重要原因之一㊂
另一个发展原因是边缘语言跳出了主流语言在形式上的束缚,开始重意义的表达,轻形式的模仿,进而有了自己的创新㊂在鸿门宴上,张麻子发出豪情壮语 有道是,江湖本无路,有了腿便有了路”,来源于鲁迅先生在‘故乡“中写的 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㊂张麻子以这句话说明自己要剿匪,帮黄四郎 接上腿”的决心㊂在竞争白热化的阶段,黄四郎用 如果你活着,早晚都会死;如果你死了,你永远都活着”来提醒胡万诈死好办事的道理㊂观众对这句台词有似曾相识之感㊂诗人臧克家在纪念鲁迅的诗作中这样说 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㊂意义的借鉴成为边缘语言与主流语言之间的深入连结㊂关于活着还是死了的讨论,除了胡万,也像是结局中黄四郎的那句 这下我变成赝品了”㊂
边缘话语在主流文化中的话语源头有的出自名家之手,有的与社会地位较高的团体有关,而在电影‘让子弹飞“中,用来捧高踩低,用来比拟妓女,用来代表土匪交易,这都与电影中的人物身份有密切的联系㊂
3　边缘话语的隐喻性
17世纪的启蒙运动,在对理性的探求中,滋生了现代社会的二元对立,也促使了 他者”的产生,这一位置的产生对让处于边缘的群体有了归宿㊂在后现代主义的关注下,群体㊁语言㊁文化㊁社会的夹缝被给予人文关怀,我们试图消除中心与边缘㊁主流和非主流的二元对立,话语与文化开始以动态转化的形式呈现,带来了理解㊁包容,构成了复调的㊁多元的社会㊂实际上,边缘与主流并非一成不变,每个社会都有属于自己的中心和边缘,它们各具特点又存在联系,隐喻性是判断的依据之一㊂
隐喻性并不是边缘话语所特有的,在日常用语中,也常常用到带有隐喻性质的言语,有时出于隐秘性的需要,有时出于礼貌的原则,这都是交际中的言语艺术㊂主流语言是因为失去了隐喻性而成为我们大众所熟知的语言,而边缘语言本身是一个隐喻的实体(metaphorical entity)㊂从边缘语言发展为主流语言的过程即是去隐喻化的㊂以普通话为基础的电影‘让子弹飞“中,大多边缘语言的隐喻性表现在语义方面㊂
3.1　单一语言的隐喻
黄四郎的第一次出场,以 礼帽”表示 礼貌”,欢迎张麻子县长的到来㊂两个词汇的语音相同,但是在内涵层面, 礼帽”根本无法体现 礼貌”,这是一种关于谁是 来者”㊁谁具有鹅城领导权的争夺㊂在争夺的过程中,小六子被胡万陷害自尽,师爷给张麻子出的主意是 杀人诛心”去维护 公平,公平,还是他妈的公平”㊂杀人诛心,出自‘后汉书㊃霍谞传“: ‘春秋“之义,原情定过,赦事诛意,故许止虽弑君而不罪,赵盾以纵贼而见书㊂”意思是消灭某个人的肉体,不如揭露㊁谴责这种人的动机㊁思想㊁用心㊂黄四郎是 凉粉”事件中的赵盾,师爷的主意就是不能像土匪一样仅消灭他的肉体,而是要将他的动机㊁思想㊁用心都公之于众㊂
3.2　语言融合中的多层隐喻
随着英文在中国的普及,很多国产电影台词中开始加入一些简单的英文单词,或显示人物的性格㊁学历,或彰显时代的特点,都有其出现的目的和意义㊂‘让子弹飞“中黄四郎㊁张麻子㊁假扮师爷的马邦德,都有一些英文台词,甚至是黄四郎的手下,也是可以听懂的㊂涉及到两种语言的隐喻最初只停留在语音层面,比如在鸿门宴上黄四郎首先说出 dollar”这个词,但是汤师爷装糊涂说 还说刀的事”,在影射一进碉楼黄四郎与张麻子之间长刀短刀的 较量”,后面谈妥之后,汤师爷又说: dollar,到了,黄老爷一来,钱就到了㊂”在这里,dollar意思是美金,代表了 钱”,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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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音方面与 刀”和 到”相近㊂用dollar一个词将整个鸿门宴串联了起来,鸿门宴的目的是讨论钱和权的问题,权就是 刀”,如何用权力赚钱,那就是钱能否 到”的问题,这也是整个电影的线索㊂
3.3　再意识形态化的建立
‘让子弹飞“中的隐喻研究不局限于语言,却都是以语言为基础㊂ 恩爱”㊁ 忍耐”㊁小六子的 凉粉血案”㊁ 公平,公平,还是他妈的公平”㊁张麻子发动群众攻打黄府㊁在黄府门上打出的叹号和问号等等,都找到了相应的现实联想㊂如果‘让子弹飞“真有这么多的寓意,那么它在去意识形态化的同时,也再意识形态化了,它去掉的是当年加在它身上的主流意识形态,却重新植入了一种新的意识形态㊂[5]这种历史与现实之间的通道,就是主流与边缘之间的通道,让观众在主流与边缘之间建立连结㊂
4　身份认同与话语建构
4.1　身份认同与公民意识
布莱恩㊃特纳对于公民身份有这样的定义: 各种权利与义务的集合㊂这些权利和义务在形式上规定了个人在国家内部所处的法律地位㊂”如果以电影学为特定对象,在中国电影中所表现出来的 公民身份”意识的第一层就是由电影中各种任务所表现出的角色身份㊂[6]人们通过话语区分群体,反过来也通过话语建立群体㊂语言与其他社会符号一样,是身份认同的依据之一,我们是什么身份的人,话语也会趋于符合我们的身份;我们说什么话,就是什么人㊂[7]这是语言与身份建构之间的相互作用㊂在电影中,张麻子在马邦德面前是土匪,在鹅城百姓面前是县长,在黄四郎这里,时而扮强硬且不糊涂的县长,时而扮有一身土匪气的买官者,时而又要扮同盟者;马邦德,本身是县长,遇到了土匪之后,开启了假扮汤师爷的道路,直到最后死也是以汤师爷的身份㊂这种身份的转换观众不难理解,但是这种身份的建构却是通过话语来实现,只有这样我们才能从台词中真正感受到,这确实是个土匪,那确实是个县长,装也装得像,扮也扮得真㊂
4.2　马邦德:县长 师爷
马邦德一开始的出场是在火车上,吃着火锅唱着歌,跟夫人和真正的汤师爷在一起,他是这样自我评价的 我马某走南闯北,靠的就是能文能武,与众不同,不光吃喝玩乐,更要雪月风花”㊂这里他用 马某”自称,说出来的话也是成语连片,非常文雅㊂但到了后来,他的话语开始模仿张麻子的用词,比如张麻子在审问结束后问马邦德贵姓,后来以 姓他妈什么”问出了马邦德姓汤㊂显然,马邦德学了张麻子的匪气,张麻子也学起了县长的做派㊂
4.3　张麻子:土匪 县长
张麻子在鹅城百姓面前收敛了自己的匪气,在黄四郎面前更是努力让自己成为一个真正的县长,在鸿门宴上,张麻子的自称变成了 马某人”㊂但是汤师爷的一句话点明了县长和恶霸之间的身份:百姓眼里,你是县长㊂可黄四郎眼里,你就是跪着要饭的㊂因此鸿门宴的过程中,张麻子对黄四郎的称呼随着谈判的深入,经历了一个变化:从 黄老爷”到 黄爷”,再到 黄哥”,最后是 兄弟”,而黄四郎也为了响应这种身份的建构,从最初的 县长”逐渐过渡到兄弟相称㊂身份的认同与话语的建构互为前提,相互促进,这是边缘话语分析理论中的群体意识,语言作为一种符号,是划分群体的依据之一㊂当然,我们必须要承认,电影作为一种导演对文本再度诠释和创作的文学作品,无论是人物的语言还是身份,都是姜文赋予的,但是我们仍旧可以窥见语言与身份无论在小说‘盗官记“中,还是电影‘让子弹飞“中,内部都是统一且匹配的,在张麻子这个主角身上,尤为明显㊂如果说‘盗官记“和‘响马县长“是意识形态化的过程,那么‘让子弹飞“在这一点上却是去意识形态化的过程㊂
5　结语
一个理想化的社会:没有等级,没有分工,社会成员都说着相同的语言,也没有群体之分,是没有主流语言与边缘语言之分的;相反地,另一种极端的情况:有两个完全相对的利益群体,语言不同,一种成为主流语言,另外一种就是边缘语言㊂显然,我们的现实情况并非是极端的:边缘语言与主流语言之间是动态变化的过程,两者的内部也是发展变化的,从最初反语言寄生在主流语言之中,由主流语言增添隐喻性而来,到现在互利共生(passive symbiosis)的关系,从对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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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期 赵　奕:边缘话语分析视角下‘让子弹飞“的语言观
体系中汲取营养㊂在身份认同方面,多元的社会也决定了我们身份的多样性及变化,人们对于批判主义体裁电影及文学作品的认识,也促进了我们对于边缘语言的认知㊂
‘让子弹飞“中的人物数量虽不算多,但都具多面性的特点,很多人物都不仅只有一种身份,在身份的切换过程中,语言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㊂一方面,身份的转换由于环境的变换㊁群体的变换;另一方面,语言是身份的外衣,为身份的转换提供了印证㊂鹅城是一个浓缩过的边缘群体空间,土匪㊁妓女㊁乡绅恶霸,买官卖官㊁鱼肉百姓㊁设局杀人,无论导演还是观众,都相信夸张表现之下的边缘群体,会沿着去隐喻化的道路,摆脱寄生的处境,走向主流世界㊂在满是边缘的世界里,我们迷失方向,不知 中心”在何处,不知
主流”走向哪边,我们只能在摸索中前进,那是一个特殊的时期,也是一个构想的鹅城㊂
参　考　文　献
[1]　贝尔㊃胡克斯.女权主义理论:从边缘到中心
[M].晓征,平林,译.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
2001:9.
[2]　丁建新,沈文静.边缘话语分析:一些基本的理论
问题[J].外语与外语教学,2013(4):17⁃21. [3]　丁建新.作为社会符号的 反语言” 边缘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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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赵勇.‘让子弹飞“:先锋与媚俗[J].中国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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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丁建新.从话语批评到文化批评 边缘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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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nguage in Let the Bullets Fly from Marginal Discourse Analysis
ZHAO Yi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NanFang College of Sun Yan⁃San University,510970,Guangzhou,China)
Abstract　The movie Let the Bullets Fly is the miniature of marginal people with their rebellion,re⁃sistance and disturbance.There are many ways to construct this kind of group consciousness,of which mar⁃ginal discourse is one of them.This paper will explore the relationship among language and culture and i⁃dentity in Let the Bullets Fly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marginal discourse analysis.
Key Words　Let the Bullets Fly;marginal discourse analysis;self⁃identity;discourse construction 69北方工业大学学报㊃语言学前沿 第32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