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石的爱子王雱

舟边絮语
王安石在《伤仲永》一文中，讲述了一个五岁便可指物做诗的神童方仲永的故事。

巧合的是，王安石自己也恰有一个聪明绝世的儿子，叫做王雱。

作为改革先锋王安石的儿子，王雱的一生，也伴随着父亲的命运载沉载浮。

【少年得志】
王雱，字元泽，生于宋仁宗庆历四年（1044年）。

这一年，宋与西夏达成和议，边境出现暂时的和平局面；这一年，“庆历新政”失败，范仲淹被贬职邓州（今河南邓州市），并在此地写下名篇《岳阳楼记》；这一年，二十岁的王安石告别妻子和刚刚出生的儿子，带着自己满腹经纶和济世安邦的人生理想，由江宁（今江苏南京市）赶往汴京（今河南开封市）参加科举考试，并以第四名的成绩高中进士。

这一切，似乎预示着王雱这个新生儿，将与北宋政坛之间发生点儿什么关系。

王雱聪明，早慧，才智过人，有三个例子可以佐证。

一是他年幼之时，有客人指着同一个笼子里关着的獐和鹿问他，哪个是獐，哪个是鹿。

王雱不认识，不过，他巧妙地回答：“獐边是鹿，鹿边是獐。

”让客人大为惊奇。

二是13岁那年，当他听到有人议论青海蕃部问题时，不无忧虑地叹息道：“此可抚而有也。

使西夏得之，则吾敌强而边患博矣。

”在洮河、黄河流域繁衍生息的青海各蕃部，北与西夏接壤，东与宋朝相邻，西夏对这一带早已虎视眈眈，一旦据有，便会对宋朝形成锁钥之
势。

因此，争取青海蕃部，成了宋夏之间战争胜败的关键。

一个翩翩少年，能够对国家大事洞若观火，并提出自己独特的见解，足见王雱少年老成。

三是《宋史·王雱传》中说：“（王雱）未冠，已著书数万言。

”说明他学识广博。

宋英宗治平四年（1067年），王雱沿着父亲当年的足迹，赴京城赶考。

他给同科考生王萃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据王萃儿子王銍在《默记》中说；“先公言与阎二丈询仁同赴省试，遇一少年于相国寺，风骨竦秀，及下马去毛衫，乃王元泽也。

”王銍的传神记载，让我们领略到这位美少年的外表。

而且，王雱果然不负神童之名，在当年丁未科中考取进士，这一年，他才二十四岁，真是少年得志，意气风发。

此后，朝廷任命王雱为宣州旌德县尉，可他竟拒绝赴任。

《宋史·王雱传》毫不客气地指出：“雱气豪，睥睨一世，不能作小官。

”次年，刚登基不久的宋神宗，面对宋王朝财政的空虚和军备的薄弱，决定改弦更张，以图振兴。

他把多次上书要求变革的王安石，由江宁知府提拔为翰林学士兼侍讲，准备启动改革。

而仍留在京城未去赴任的王雱，则一直随侍在侧，一边照顾父亲，一边投入到他自认为更重要的工作中去。

【被倚为宋神宗智囊】
从治平四年到熙宁三年这四年内，王雱“作策三十余篇，极论天下事”，通过“策论”，分析时弊，提出对策，表达政见，在士大夫间引起热议。

他还著书立说，写作《老子
王安石的爱子王雱
文│晏建怀
91
舟边絮语
训传》《佛经义解》《庄子注》等一系列著作，尤其是《老子训传》印行后，被认为是真正懂得“道德性命”的著作，广受赞誉。

王雱的才华和见解，引起了宋神宗的关注，甚至一度被倚为智囊，十分信赖。

熙宁四年八月，宋神宗召见了王雱，君臣一席谈后，宋神宗当场封其为太子中允、崇政殿说书。

对于王雱来说，从一个未赴任的县尉小官至近侍之臣，无论官衔级别还是岗位的重要性，都堪称霄壤之别。

在处理政务的同时，宋神宗经常把王雱单独留下，交流思想，商量国事。

宋神宗还单独交任务给王雱，希望他撰写《诗义》《书义》等著作，为之后的改革进行铺垫工作。

这些著作完成后，宋神宗又重任王雱为天章阁待制兼侍讲。

另据《续资治通鉴长编》记载，后来王雱生病之际，宋神宗曾多次向王安石问起王雱的病情，深表关切，还说：“卿子文学过人，昨夕，尝梦与朕言久之。

今得稍安，良慰朕怀也。

”宋神宗对王雱的欣赏与信任，可见一斑。

从此，少年得志的王雱，更加投入到了宋神宗与父亲王安石推动的“熙宁变法”之中，心无旁骛。

【与父荣辱与共】
然而，恰恰是仕途通达、春风得意之时，王雱的人生却开始有了变化。

熙宁二年，王安石出任参知政事（副宰相），设立制置三司条例司，物色了一大批拥护变法的官员，参与制订有关政策，启动了变法。

但是，改革阻力重重，少数法令在执行中严重走样，导致局部地区民怨颇大，最终变法失败。

熙宁七年，王安石在贵族和官僚的交攻之下，第一次罢相，回到江宁，重新当起了“何物最关情，黄鹂三两声”的“闲知府”。

第二年，由于朝中以宰相韩绛、参知政事吕惠卿为首的大臣，依然争权夺利，吵闹不休，宋神宗又把王安石召回京，重新任命为宰相。

作为儿子，王雱与父亲是荣辱与共的。

从熙宁六年开始，王雱染疾“足疡下漏”，时好时坏。

父亲罢相，他的心情一落千丈，病情加重，不得不卧病在床。

恰在此时，当年变法的坚定拥护者和执行者、时任参知政事的吕惠卿，迫切希望得到宰相职位，担心王安石复相，为权谋计，开始阻挡王安石东山再起。

他首先设计构陷王安石之弟王安国，使其罢官遭贬。

接着，当宋神宗因王雱写作《三经义》（包括《诗义》《书义》《周礼义》）有功，加封他为龙图阁直学士时，吕惠卿又从中作梗，使王雱的任命告吹。

旧恨新仇，使平时本来就心高气傲的王雱义愤填膺，他背着父亲，以吕惠卿兄弟非法牟利之事，通过御史中丞邓绾，上章弹劾吕惠卿，使吕惠卿升迁无望。

吕惠卿以为王雱此举是王安石授意，对王安石开始由隐蔽的排挤变为公开的报复，他直接上书宋神宗说：“安石尽弃所学，隆尚纵横之末数，方命矫令，罔上要君。

此数恶力行于年岁之间，虽古之失志倒行而逆施者，殆不如此。

”（《宋史·王安石传》）还把王安石写给他的有“无使上知”字样的私信呈给宋神宗，宋神宗又拿着这些信向王安石对质，让王安石无地自容。

宋神宗与王安石君臣之间开始心生嫌隙，分歧越来越大。

这一系列的变故，使本来就处于舆论风口浪尖上的王安石非常气愤，一腔怒火全部倾泄在不谙世事的儿子身上，给了他狂风暴雨似的责骂。

王雱忧愤难当，从此一蹶不振，卧病在床达三年之久。

熙宁九年（1076年）六月，王雱“疽发背死”，年仅33岁。

王雱写过一首十分优美的词《眼儿媚》，词曰：“杨柳丝丝弄轻柔。

烟缕织成愁。

海棠未雨，梨花先雪，一半春休。

而今往事难重省，归梦绕秦楼。

相思只在，丁香枝上，豆蔻梢头。

”他的好友、陆游的祖父陆佃曾在《祭王元泽待制墓文》中评价他：“公才豪气杰，超群绝类，据依六经，驰骋百氏……形于谈辩，雄健俊伟，每令作人，伏首抑气。

”这绝非溢美之词。

王雱去世，给了曾经内心坚强、毫无畏惧的王安石以沉痛的打击，他挥泪写下《题雱祠堂》一诗：“斯文实有寄，天岂偶天才。

一日凤鸟去，千秋梁木摧。

烟留衰草恨，风造暮林哀。

岂谓登临处，飘然独往来。

”表达了对爱子的哀悼，其凄然伤恸之情，溢于言表。

从此，王安石无心政治，屡屡称病辞官。

晚年，王安石一直闲居江宁，在对儿子王雱无尽的思念里，他终老于斯。

（作者系文史学者）
9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