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小鱼的故事

在六岁那年，我做了一个梦，这是我第一次做梦，梦见自己变成一条美人鱼，在大海里遨游，我的身边有数不清的鲜艳的小鱼绕着我游来游去，好看极了，我听得懂它们在说什么，它们在夸我是世界上最美丽的美人鱼。

我咯咯地笑着醒来了。

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从窗口射进来，刺着我的眼。

我的懒猫阿花在我身旁呼噜呼噜地打着鼾声，看着周围熟悉的房间，一切都是灰突突的，一切都是静止不动的。

用手拍打一下床，灰尘在长条形的光线里飘浮，脏极了。

梦里的一切那么干净亮丽柔滑，都是涌动的。

我游在水中，水是蓝色的，鱼是红色的黄色的蓝色的紫色的，颜色鲜艳，像刚刚漂染过。

鲜艳的小鱼游过来亲我的手，亲我的脸，痒痒的，我想着，笑着，重温着梦。

妈妈进来了，用手摸摸我的额头，说：这孩子刚醒，笑什么，病了，发烧了？我没说话，没告诉妈妈，我不知道那是梦，我只知道我睡着的时候去了一个很美的地方。

以后，我特别喜欢睡觉，想再去梦中的那个地方，可是，我，再也没有做过那个梦。

赶巧，那天中午，妈妈做了一条鱼，我不吃，妈妈怎样劝我就是不吃。

妈妈急了。

我也急了，我说：我是一条鱼，鱼不能吃鱼。

妈妈惊呆了，下午带我去看医生。

医生把我折腾得够呛，最后，终于说，这孩子没病。

我妈半信半疑地把我带走了。

从此以后，我不吃鱼，也不让妈妈做鱼。

妈妈不理解，只是怕刺激我，怕我脑子出毛病，也就不再做鱼吃。

我是一条鱼，这种念头在我心里扎了根，我越来越觉得自己是一条鱼。

集市上有卖金鱼的，我就守在那里看，可以半天不动。

小鱼在水里游来游去，身姿那么优美，身段那么柔软，像嫦娥的水袖，身上的飘带随风起舞，哪像人的身体在地上竖着，甩着两条僵硬的胳膊，用两条直直的木一样的腿戳哒戳哒地走路，难看死了。

我是一条鱼，我酷爱水。

每次洗澡，妈妈不打我两巴掌，我是不会从澡盆里出来的。

我还偷偷学会了游泳，在村南的池塘里，被妈妈知道后屁股遭了殃。

妈妈气呼呼地说：哪有女孩子到池塘里洗澡的，你有个女孩子样吗？你还想做淑女，淑女有你这样的吗？再去，小心你的腿，我不打断它才怪呢。

妈妈的话飘到我耳边就是一股风，风刮过，该怎样还怎样。

每年的夏天我都到村南的池塘里游泳，后来，池塘里的水越来越少，终于有一年池塘里的水少到仅够几只鸭子在那里活动活动，出来后变成泥鸭。

我难过了很长时间。

当我高中放假回家后，发现村南的池塘已没有一点影子了，被勤劳的村民种上了棉花和玉米，后来棉花和玉米也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宅基高高的房子。

在我的泪水中，我的池塘永远的消失了，但在我的记忆深处有一池永不消失的碧波。

我还喜欢下雨，下雨时别人往家跑，我往外跑。

妈妈说：你傻呀你，别人躲还来不及呢，你还往雨里钻。

等妈妈进屋了，我就跑到院中淋雨。

我伸开手臂，仰起头，雨浇在我的脸上身上，凉凉的，滑滑的，像一只柔柔的手在抚摸我，舒服极了。

妈妈跑出来把我拽到屋里，擦干后，给我换上衣服，摁我趴在床上，打我屁股。

我咬着牙一声不吭。

后来，妈妈把我翻在床里边，让我睡午觉。

我合眼装睡，等妈妈睡着了，我又偷偷跑出来，在雨中我还原我的本色，咯咯地笑。

不知是我的笑声把妈妈吵醒了，还是我们心有灵犀，反正她醒来，气急败坏地把我拖进屋里，······
还是爸爸聪明，给我买了一把红色的雨伞，一双红色的雨鞋。

我可以光明正大地在雨里
玩耍了。

我盼望着下雨，雨越大，时间越长，我越兴奋，我玩得忘了自己。

大雨过后是小雨，院中的积水还来不及排泄掉，落下的雨点会溅出很多圆圆的大大的水泡，我踩水泡，刚一抬脚，脚未落下，水泡破了，我踩空，我就抬脚准备着，刚一激起的水泡，我一下踩下去，雨水溅到我的脸上。

我快乐得陶醉在我的水域世界里。

小鱼没有了池塘，就在浅浅的雨水里消磨时光，一晃小鱼长大了。

长大后，我知道我不是一条鱼，我笑说，我的前世是一条鱼，一条大海里的美人鱼。

我的故事讲完了，坐在我身边的你还在怔怔地发呆，咀嚼着我的故事，然后大笑，笑着说：只有你才有这样的故事，这才是真正的你，调皮的你。

不过，我更爱你了。

想了想，你又说：我们去仙岛六楼游泳馆游泳。

我说：我去了，人多馆小，味儿烘烘的。

你许诺，明年夏天，荷花开的时候，我们去衡水湖，那里有广阔的水域，可以在荷花间尽情地游泳，有荷花映衬着会更加惬意。

我说：我也去了，水边有醒目大字禁止游泳’。

你的眉头凝成川字，想了想说：将来我一定给你建一座大大的游泳池，冬暖夏凉的那种，让你天天游泳。

那么现在呢？我们下不了水，就划船，在荷花间。

你的每句话，印在我的心间。

以后，我天天盼着你陪我去衡水湖。

这份期盼一盼就是五六年。

昨天夜里，在梦中，你帮我实现了多年的夙愿。

我们同乘一叶小舟，行驶在波光粼粼的湖面，荷花频频点头，小飞机蜻蜓为我们引路，小鱼与我们赛舟，我们穿梭在如诗如画的风景里，我站在船头张开双臂像飞一样，我的心真得飞起来了。

梦里微笑梦外伤，梦想还是梦想。

清晨，一人来到湖边，独自泛舟碧波上。

荷花依旧笑，带着昨夜的露珠泪，蜻蜓依旧飞，为我一人引路，鱼儿依旧在水里游，与我赛舟。

只是我的身旁少了陪伴的人，少了鱼儿与水的温情，少了香荷与蜻蜓的对笑。

风儿吹来，荷花颔首，思绪在荷花回首的瞬间凝在眉头，盈在双眸，忧愁无法释怀。

小鱼游在了相思的湖畔。

思念是一场没有观众的悲剧，上演在柳枝拂动的微波里，上演在鸳鸯偎依的倩影里。

思念时洒落一颗颗的泪珠，一颗颗盈藏着忧伤的泪珠，凝聚成一把镣铐锁定你。

一次次回首，一次次期盼，烟波里是没有结局的伤感独唱。

北风一支短笛吹落满地忧伤枯叶，南风一支长啸吹开遍地鲜花，伤更伤。

歇斯底里地呐喊，没有回应，再细微的如虫鸣一样的一个音符于我也是莫大的慰藉，我失望在茫茫的烟雾里。

信鸽在飞，没有我的停留，白云在飘，没有我的一朵，细柳在舞，柔丝间没有我的心动。

不知多少个夜晚，静听墙角的虫鸣有无异样，静听院中聚集的花香在猛然推开的门扉后有无欢畅。

相聚好难，相思好苦，真怕思念瘦成细细的青丝线再也托不起你的名字。

月明时，在泪光里揽一把月光编织一张网，网住梦中的你，在手心里捂成胸前的吊坠，终日倾听你的心跳你的语声你的歌声。

许愿树上系了红丝带，愿，终不成愿。

微风吹，万条丝带飘摇，心在动，心在痛，前世的缘与今生的情一样薄，你还是你的你，我还是我的我。

你那深情的双眸为谁回望？你那坚
定的脚步为谁停留？无望的努力终是花落后泪的哀伤，躲在无人的角落里细数泪伤。

为你留起的长发，向绕身的风询问满山的杜鹃是否已开出火红的花朵；为你憔悴的身影，问询月光是否将身影送到你的身旁。

邂逅的深巷依旧弯弯曲曲伸向远方，青砖上雨湿流走了你的脚印，矮墙上爬山虎的浓绿里长没了你的笑声，流经小巷的时光带走了你的身影，只有我一条孤独的鱼影在小巷里来来回回地游动。

小鱼越来越憔悴，只剩几片鳞片裹着一条干干的鱼骨，已摆不动那滑滑的尾。

小鱼哭了，一滴泪，两滴泪，千万滴泪水滴落下来，滴得一池湖水终日荡漾，荡漾。

现在，小鱼不想划船了，也不要什么大大的游泳池，我只想游在你的荷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