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伯强未来原油减产会比现在更难

林伯强：未来原油减产会比现在更难
5月11日，在沙特阿拉伯利雅得，一名加油站工作人员给汽车加油。

图/新华社
对于石油企业来说，短期能活下来最关键，通过降本增效活下来。

新冠肺炎大流行已导致世界上许多国家经济出现衰退，石油需求量大幅下降，国际油价一度跌至负值。

疫情对国际原油市场影响如何、原油减产协议效果如何、为何出现负油价……《中国经济评论》记者就这些问题专访了厦门大学中国能源政策研究院院长林伯强。

中国经济评论：近几年国际原油价格走势如何？您能为我们解读一下吗？
文 | 本刊记者 张乐 编辑 | 陈芬
高端访谈 >
林伯强：近几年，石油输出国组织（简称“欧佩克”）与非欧佩克产油国一直在维持油价，整体而言国际原油价格都能维持在40美元/桶以上，有时高有时低。

但是，整体维持油价的效果不是很好，没有达到其预期的目标，比如，维持在60美元/桶左右的价格对于买卖原油的主体都会很好。

但是因为美国页岩油产量增加太快，沙特主导的欧佩克和俄罗斯主导的非欧佩克产油国（统称“欧佩克+”）为减产做出的努力，反倒让美国从中得利。

2014年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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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美国页岩油产量大概增加了接近一倍，从不到五百万桶增加到八百万桶。

欧佩克和欧佩克+对于维持减产越来越力不从心。

美国页岩油增长较快与技术进步有关，与欧佩克+将油价维持在比较高的位置也有关，这两个因素使得美国页岩油产量涨得非常快。

石油需求量在增长，但增长没有那么多，市场空间更多地被美国页岩油挤占，这也是接下来维持原油价格越来越不容易的原因。

整体而言，油价在欧佩克的维持下既不强也不算太弱。

最近,受疫情的影响，石油行业在内的很多行业都受到严重的冲击。

中国经济评论：2020年以来，新冠肺炎疫情全球蔓延，这会如何影响原油市场？
林伯强：新冠肺炎疫情主要是从需求方面影响原油市场，供给方面变化不大。

需求方面，今年前几个月，中国作为全球第二大石油消费国以及最大的石油进口国，因为疫情冲击采取了严防严控措施，使得石油需求大幅下降。

美国由于汽车消费量高，其石油行业因此次疫情受到的打击会比中国更大。

在石油供给没有太大变化的前提下，需求大幅度下降。

除了供需，原油的储存能力也会影响原油市场。

石油停产成本比较高，而且石油和牛奶不一样，打出来不能直接倒掉。

短期由于石油生产很难停下来，产出的石油如果没地方放置，原油多头无法交割，投机空头抓住这样的情况就会将原油期货价格压至负数，但是负价格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原油价格目前大幅度波动，除了由于供需极度不平衡，还与原油的储存能力不足有关。

中国经济评论：2020年3月6日，欧佩克和俄罗斯等非欧佩克主要产油国的部长级会议未就减产协议达成一致意见，随后双方均增产降价，国际油价下跌后低位徘徊。

有观点认为，这场原油价格战中，美国的页岩油企业受到的影响最大，对此，您怎么看？
林伯强：短期来看，原油价格暴跌，这些
产油国都是输家，销量越多亏损也就越多。

如
果这是长期现象，那么美国的页岩油企业就会
开始停产、倒闭，受到的打击会比较大。

截至
目前，美国的页岩油产量在减少，但是减产量
并不多，它的债务问题会比较突出。

这还是取
决目前低油价状态会持续多长时间。

如果时间
不长，那么对美国页岩油企业的影响就不大，
但如果低油价持续时间长，对美国页岩油企业
的影响就会非常大。

中国经济评论：沙特、俄罗斯和美国在油
价的博弈中各自的利益诉求是什么？
林伯强：这些国家的利益诉求是都想占有
更高的原油市场份额。

对于产油国而言原油市
场有着非常大的利益，在利益面前，大家都希
望自己占有更大的市场份额，减产协议之所以
谈不拢是因为没达到他们所要求的目标。

低油价背景下，产油国都是输家，日子都
很难过。

损失最大的还是俄罗斯和沙特，因为
它们是原油出口大国。

美国的原油净出口并不多，受到的影响有限。

中国是原油的净进口国，这样的情况下如果原油价格减半，会极大
地降低中国的原油进口成本。

产油国间的博弈还是对整体的状态不满意。

欧佩克和欧佩克+一直致力于减产，但是
美国却在增产，好处都让美国页岩油捡走了，
这些国家也会质疑减产提价的实际效果。

如果
沙特或俄罗斯有一方做出大的让步，协议是会
达成的。

关键在于沙特和俄罗斯两方都不想让步，都不想减少销量。

协议的达成可能还取决
于美国的影响力，例如沙特对美国有所忌惮，
美国方面施加的压力也会起到一定作用。

除此
之外，产油国更多的还是从各自的利益层面进
行考量。

中国经济评论：2020年4月12日，欧佩克
和俄罗斯等非欧佩克产油国举行视频会议，就
原油减产达成协议，与会方决定今年5月至6
月间将日均原油产量削减970万桶，7月至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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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将减产规模降至每日770万桶，2021年1月至2022年4月将减产规模降至每日580万桶。

减产协议有效期至2022年4月30日。

该协议达成后会对原油价格带来什么影响？
林伯强：协议的达成对原油价格有支撑作用，最近的原油价格就还不错。

但是不排除未来会有下跌的可能性。

减产有利于稳定市场预期，对油价肯定有支撑作用。

现在原油储存空间不足，没地方放置，大家也就不得不减产。

减产分主动和被动两种情况，主动减产就是产油国联合起来按照份额减产，这样的好处是稳定市场预期，原油市场的参与者预期原油价格应该不会太差，投机者也就不敢轻举妄动；被动减产就是产油国都在减产，但是市场不知道减产的具体情况，油价就会跌得很厉害。

就像前期，产油国对于减产协议没有达成一致，但是它们也在减产，毕竟产出的原油没地方放置，不得不减。

现在的情况很特殊，打个比方就是，生产三桶原油只能卖出去两桶、剩下的这一桶要怎么办的问题。

这是不得不减的情况，或者有的产油国减产多、有的减产少，或者大家一起减，大家一块减的情况肯定更好。

目前的协议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达成的，但这个协议很难长久维持。

大家对美国的页岩油占领市场份额的情况是不满的，今后如果其他产油国都限产但是美国不限产，这似乎比较难。

即使把美国拉到限产协议里也不太现实，所以今后的协议应该会比较难维持。

目前减产的合作前景还可以，因为原油储存空间有限，没有地方放置，大家就不得不减。

但是长期而言，等到需求恢复后，产油国就会发现自己的市场份额变小，可能会要求美国也参与减产，所以今后减产会比现在更难。

此次减产970万桶，没有达到应该减产的量，因为需求减少可能不止970万桶。

但是有减产协议比没有要好，有协议的话市场会有这个预期。

不减产市场没有预期，原油市场情况会更糟糕。

中国经济评论：4月20日，纽约商品期货交易所5月交货的轻质原油（WTI）期货价格跌为负值，收入每桶-37.63美元，为石油期货自1983年在纽约商品交易所开始交易后首次跌入负数区间。

您认为此次的负油价是什么原因导致的？
林伯强：目前原油储存空间不足，产出的原油没有地方放置，原油空头投机者发现多头走投无路，原油期货合约卖不出去，空头投机者等待价格不断下跌，低到一定程度就是负价格了。

中国经济评论：4月29日，我国“三桶油”集体公布一季度业绩，其中，中国石油股份2020年第一季度营收为5090.98亿元，净亏损162.3亿元。

中国石油化工股份2020年第一季度净亏损197.82亿元，去年同期盈利147.63亿元。

中海油2020年第一季度营收415.79亿元，去年同期444.07亿元。

对于这样的数据，您怎么看？当前国际低油价对我国石油和化工企业有哪些影响？
林伯强：这样的数据在预期之内。

受疫情影响，原油需求量大幅度下降，油价又比较低，这样的数据不在预期之外，所以市场并没有太大反应。

二季度的情况也并不乐观。

石油化工行业上游企业受的负面影响比较大。

中游企业可能情况还好一些，买低卖低、买高卖高，但是由于产品需求量低，中游行业也会受到影响。

中游跟下游其实是连在一起的，如果能源储量丰富，有地方可以储存，中游企业还是可以多炼一些。

尽管下游情况不好，但中游多炼今后就可以多卖一些，库存增加，这样还是有可为的。

但如果现在没有储存空间，中游的情况和下游是一样的，下游产品卖出的少，中游也跟着卖的少。

我认为受影响最大的还是上游企业，此次疫情冲击下，中石油、中海油受到的影响会比中石化要大。

对于下游生产终端化工产品的企业，理论上讲，低油价意味着低成本，大家都认为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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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好事情。

但是成本低，终端产品的价格也会跟着下跌，这些企业从中获利不是很多。

产品成本很低，又能卖得上价钱，前提是需求要很充足，而现在的核心问题就是需求不足。

下游的情况会比上游好一些，但是也不可能得到很多好处。

中国经济评论：油价大跌，全球储油空间即将见顶、美国一些页岩油企业减产自救……有人说当前可能是原油市场有史以来“最黑暗”的时期。

对此您怎么看？
林伯强：WTI原油期货价格跌至-40美元/桶，这是以前没有出现过的情况。

“黑暗”时期会持续多久，这才是核心问题。

短期原油价格跌得很低，对企业来说不要紧，一旦低油价持续时间很长，原油企业的问题就会很大。

中国经济评论：您认为未来国际油价走势如何？
林伯强：对于国际油价走势，应该有两个判断。

疫情会持续多久目前尚不清楚，假定疫情过去，原油的消费需求肯定会反弹，现在关键是不知道供给侧会发生什么问题。

目前原油产能显然是过剩的，消费需求即使反弹也不会很快。

现在的问题就是OPEC+和美国会不会对价格进行维持。

如果这些产油国愿意维持价格，国际油价在50美元以上就没太大问题。

就和以前一样，通过多减产把供需逼向平衡点，油价就会维持在比较高的位置。

但是如果产油国不愿意合作、美国也不参与减产，国际油价应该也会到35美元/桶左右。

美国页岩油价格在40美元/桶以上后都会下降，其他国家像中国、巴西、加拿大开采原油的成本都比较高，都会相应减产，因为不减产只能是短期的，长期还是要减产的。

短期来看关闭钻井的成本比较高，但是如果没有人购买，长期来看该关就要关了。

所以不协议减产，国际油价应该也能回到35美元/桶左右。

只有出现像大规模使用电动汽车这样的情
况把需求去掉，才能把油价压得很低。

目前还
不具备长期把油价压到非常低的因素，单靠供
需也不会出现特别低的油价。

所以我认为如果
产油国维持价格，原油可以达到50美元/桶以上，不维持的话，就会在35美元/桶左右。

当
前油价过低主要还是受疫情的影响，疫情过去后，类似于20多美元/桶的超低价格不能说不
出现，即使出现时间也非常短，长时间出现的
可能性不大。

中国经济评论：当前的原油市场中，我国
政府和石油化工企业应该如何应对？
林伯强：短期对于石油企业来说，能活下
来最关键，通过降本增效活下来。

对于政府来说，还是要支持石油勘探开发，因为中国的石
油对外依存度超过70%。

如果不支持上游企业，上游肯定要减少投资，因为这些企业确实
能力有限。

虽然原油低价买入很痛快，但从中
国能源安全角度考虑，还是希望政府要支持石
油行业。

中国经济评论：油价低位运行会对全球经
济有哪些方面的影响？
林伯强：理论上讲，低油价意味着低的成
本投入，对经济的影响是正面的，比如油价减
半的话，中国一年在原油进口上大概能省下八
千亿，这对原油消费国来说是好事。

产油国毕
竟个数比较少，消费国比较多，对全球经济整
体而言应该是正面的。

但是石油会影响大宗商
品和股市，所以很难去评估到底影响是正的还
是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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