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魂(上)

亡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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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电子竞技》2009年第09期
——愿先祖之灵，赠予吾无上之勇气。

——诸神在上，吾怀虔敬之心，身心皆献予艾尔。

——唯死时向。

各种口号在空旷的大厅里回响，犹如幽灵的低吟。

以往每逢休假，菲尼克斯都会到这座神庙来。

作为狂热者的领袖，他害怕自己因为太频锵的征战而将过去的战友名字都忘记了。

那些人曾昂首挺胸站在他身旁，挥舞着幽能刀，目光如炬，即使面对数目千倍于自己的敌人也泰然自若。

然而现在他们不再这样了。

这些伟大的战士身体支离破碎，再也无法紧握武器。

他们残破的身躯被安置在水晶容器里，仅维持着生存所需的最低生命迹象。

他们心中依然洋溢着热情，但缺乏行动支撑的热情也只能化作如呓语一般的声音，在这有限的空间里回响。

不论从什么角度来讲，这些英勇的战士都应归类为“无法再战”。

他们是阵亡士兵，多亏普罗特斯人强大的精神力才不至于彻底堕入黑暗。

不过，这样的战士一旦多起来，用于安置他们的神庙就变得拥挤，越来越像是一处闹鬼的坟地。

这儿变得吵闹起来了。

菲尼克斯很想叫那些喋喋不休的亡魂统统闭嘴，但这样做的话就是对这些伟大战士的不敬。

无奈之下，他只好减少来这儿的频率。

以往他每个月都会来，现在好几年才会来一次了。

今天距离上次来这儿的时间却只隔了不到个月。

因为他接到了一个令他迷惑的命令一一制服被供奉在这里的前狂热者领袖亚摩斯。

存放亚摩斯遗体的水晶棺材在神庙地下室最底层。

他是菲尼克斯最好的朋友，阵亡于普罗特斯与异族的一场战役中。

那是很多普罗特斯人不愿提起的悲惨战役一一亚摩斯的部队接到最高议会的命令，坚守至援军到来，但直到最后，议会的承诺还是没有兑现。

半年以后，菲尼克斯带领的敢死队抵达时，已经只剩给战友收尸的份。

最高议会自知理亏，于是给予这群战死勇士颁发了最高荣誉奖章。

他们被供奉在英灵殿里，他们的后代也可以不用服兵役。

事情本该就此结束，但最近亚摩斯的精神却突然变得不安定起来。

似乎是受到他的影响，整个神庙里的阵亡战士灵魂都或多或少出现了情绪上的波动。

即使身死，普罗特斯战士的灵魂依然是可怕的能量。

如果任由其发展下去，说不定会酿成一场精神风暴，到时候受害者可就不止这一窟鬼了。

忧心忡忡的最高议会在“深思熟虑”之后，把解决异变的希望寄托在了亚摩斯生前最信任的人身上。

菲尼克斯只好在大半夜跑到这个吓人的地方来。

地下室的大门覆满灰尘，不知多久没人碰过了。

这儿的管理者显然从未担心过门里的水晶棺材出什么问题，如此松懈的管理导致的后果往往很严重。

门打开时，像刀子一样锐利的、深蓝色的幽能风暴就劈头盖脸地刮过来。

他连忙抓住了门把手，生怕自己—下子就被这风给吹飞了。

“别闹了。

”他尝试和风暴中心的那个家伙进行心灵沟通，“是我，菲尼克斯。

”
对方接到了他的信息。

狂风继续肆虐了一小会儿之后就停了下来。

掀起风暴的地方陈列着一尊水晶棺材，比神庙上层供奉的那些更大一点。

长眠于其中的战士看上去倒是与别的“英灵”没啥两样。

他的身子只剩下一小半，手脚都没了。

要不是当初菲尼克斯拼命在废墟里找了三天三夜，这一团烂肉状的玩意儿恐怕还没法舒舒服服睡在这里。

“这是你的待客之道么?亚摩斯。

”菲尼克斯装作生气的样子埋怨道。

水晶背后的人沉默了一会儿。

“哎呀，我还说是谁来了。

”他倒是悠然自得，“菲尼克斯，老朋友。

你怎么是站若进来的?我还以为你会和我一样，被关在破水晶里抬进来呢。

”
“我暂时还没你那么差的运气。

”菲尼克斯冷冷地回击他。

从对方传来的回应里，他觉得亚摩斯似乎在偷笑。

“哎呀，真的只是运气缘故?”这僵尸像是要刨根问底，“你知不知道，失去身体之后，灵魂反而更自由，也能感知到更多的东西，例如给新来的人编号。

我刚进来的那段时间，几乎每天都有新的兄弟进驻这儿。

但到现在，要好几天甚至几个月才来一个新朋友了。

在外面自由行走的普罗特斯战士是不是越来越怕死了啊?”
“不是现在的普罗特斯子民怕死。

”菲尼克斯的口气沉了下来，“而是我们活跃的那些日子，性命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
他期待亚摩斯会怎样回答，但对方迟迟没有作声。

这样的沉寂使他顿时开始后悔刚才说出那样的话。

不管怎么说，自己面对的人是亚摩斯，是为普罗特斯战斗到最后一刻，却因为最高议会的错误而无法再自由行走的战士。

对一位英雄说出这样的话。

是很不礼貌的。

“抱歉……刚才那句话我收回。

”
“没有说错话就无需道歉，老朋友。

”亚摩斯在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又变回了之前的轻松口气，“如果现在普罗特斯还和以前一样用无数战士的生命换取一点小胜利，那离灭亡也不早
了。

我们奋力作战不就是为了让更多的人可以活命么?好了，咱们说回正题……是最高议会叫你来的?”
菲尼克斯笑了笑，坐在进门的台阶上。

“不全是。

”他回答道，“的确是最高议会下的命令，但我来这儿也是为了我自己，毕竟你是我的朋友。

亚摩斯，据说你的精神变得不安定，甚至彰响到了神庙里其他沉睡的英灵。

看看刚才那场风暴，我怀疑自己稍不注意就会被撕碎了。

你在用这种方法发泄你对于那场战役的不满吗?”
“你未免把我想得太小气了，老朋友。

”亚摩斯笑着否认了他的猜测，“战死沙场对所有的狂热者来说都是一种荣誉，对我也不例外。

我的确是想破口大骂最高议会的无能指挥，但不会恨他们，更不会用什么方式去泄愤，因为我的愤怒并不针对他们。

这么说吧，菲尼克斯。

有你在这儿说话，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这么多年来都没人陪我说说话，这实在挺无聊的。

”
“你不是说脱离了身体的灵魂能飞得更远吗?那为何还感到无趣?”
亚摩斯残缺不全的脑袋微微摇了一下。

”原因很简单，因为这仅仅是灵魂而已。

即使我的思维可以飞向宇宙各处，又有多大的意义呢?我的身体不能动，无法触摸到东西，甚至呼吸不到外面的空气。

这样长年累月下来，我连自己是否还算得上活着都不知道了，因为根本就没有‘活着’的实感。

对于我这样习惯了旅行与战斗的人来说，这是比完全死去都还要痛苦的折磨。

我的愤怒源于此，是对我自己的愤怒，对我无法再自由行走、去自由接触世上任何事物的愤怒。

”
“但你至少活着，可以思考。

”菲尼克斯淡淡地回道，“若连灵魂也消亡了，那你甚至没办法像现在这样思考说话。

亚摩斯，你应该明白，所有狂热者最后的归宿都和你一样。

我们是艾尔的儿子，一生为我们的人民而战。

我们没有退役或是安享天年的权利，为普罗特斯献身是我们唯一的义务。

因此我将来很可能和你一样住到这里面来的。

”
“好了吧，菲尼克斯。

这种大话我听过无数次了。

如果照你这么说，那现在半死不活的我们又怎样履行自己的义务呢?我们依然消耗艾尔的资源、依然需要人照顾。

但我们却无法为艾尔做些什么。

这样就算是遵从了狂热者的守则”
“不，这不算。

”菲尼克斯摇头，“但别无他法。

把残疾的战士送上战场。

就违背了普罗特斯最基本的律法。

我想之所以要让战败的狂热者依然可以维持生命，更多是一种礼仪的体现。

这证明人民肯定了你们的贡献，将你们作为英灵供奉起来。

”
“我不需要这种无意义的供奉!”亚摩斯有些恼怒，“老朋友，在认识你之前我就加入了狂热者军团。

我的父母生前都是普罗特斯的战士，英勇地战死沙场。

人们缅怀他们，因为他们用生命为我们民族里许多人换来了生存的权利。

我以他们为荣，以献身艾尔为荣。

入役时我就发誓，我的生命、我的灵魂都将完全献给普罗特斯。

如果普罗特斯要我死，我也绝不会抗拒。

我期望战斗，期望和四肢健全的兄弟——比如说你，菲尼克斯——并肩作战，至死方休。

如果我
只剩下一只手，那我也要用这只手掐敌人的咽喉；如果我只剩一个脑袋，我也要把这脑袋撞过去。

老朋友啊，每一个狂热者都有这样的觉悟。

你也是我们之中的一员，难道还无法理解我待在这活棺材里的痛苦?”
“我能理解。

但对于这种痛苦，谁都无能为力。

”菲尼克斯叹息道，“亚摩斯，你在神庙里闹腾，就是为了让最高议会了解你的不甘?”
“除此之外还有证明。

我想证明每一位在这里的战士都和我抱有一样的想法，于是号召他们与我一样将精神力尽情释放出来。

看到了吗?菲尼克斯，我们是骄傲的群体，我们共同的意志甚至能压倒那些金光闪闪的圣堂武士!”
“然后呢?你们希望让别人做些什么?总不可能把你们的水晶棺材扛到战场上去吧?”
“这当然不行。

”亚摩斯很干脆地否认了，“但是，菲尼克斯你还记得很多年前的某个晚上，我们谈到的那个‘传说’么?”
“很多年前?”菲尼克斯有点摸不着头脑，“你想说什么?”
“看来你真的忘了，那我帮你想起来。

”亚摩斯越说越激动，仿佛对某件事已经迫不及待。

“水晶棺材上不了战场，但另一种棺材可以。

传说很多年前有一位德高望重的战士，也是在战场上失去了大半个身体，再也无法直立行走与战斗。

当时的人们把他的遗体小心保存起来，依照他的遗嘱寻找能让他再次走上战场的方法。

后来这些研究者们提出了一个设想……”
“等一等，亚摩斯!”菲尼克斯惊慌地打断了他的话，“你难道想说……龙骑士?”
“先知卡司在上，你总算是想起来了，老朋友。

”
“你疯了!”菲尼克斯大叫起来，“你不知道这是禁止谈论的话题吗?我刚才就说过，让已经阵亡过一次的战士再上战场，是对普罗特斯基本律法的亵渎一我们还没有穷途末路到要让英灵上战场的地步!”
“现在没有到这个地步，但谁知道将来会不会?”亚摩斯此时倒显得很镇定。

“狂热者的使命就是为民族奋战到最后一刻。

什么叫最后一刻?那就是生命完全消亡之时。

我现在可还没彻底死掉呢!听着，菲尼克斯，我要你帮我一个忙。

出去之后，你去找最高议会的人谈谈，告诉他们我的想法，还有这里所有人的想法。

我相信他们就算再食古不化，也至少会尊重一下我们这些老弱残兵的意见。

龙骑兵不应只是一个传说而已，它更应成为一种象征。

我们是不会屈服于身体残疾的。

只要我们一口气尚在，不管怎样的手段都无法阻挠我们再次奔向战场。

”
已经在黑暗中沉寂了太久的亡魂现在忍不住了。

菲尼克斯苦恼地思索起来。

亚摩斯还在那儿侃侃而谈，但他现在的心思不再放在对方的话里了。

他之所以苦恼，是因为刚才的对话中，这位老朋友提到了一个极为敏感的词汇。

龙骑兵——这个词像皮球一样在他脑子里蹦来蹦去。

普罗特斯的领导层从未证实过它的存在，并且严厉打压所有涉及到这个传说的行为，连私下讨论也不允许。

但是。

在过去，无数人曾坚定地认为它存在，并且至今依然在某个地方守护着普罗特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