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吃的药不能告诉你——一个抑郁症患者的故事

提拔的高动易呢？后来有内线人冒死提供准确情
报，每次在领导班子会上提出高动易的那个第一
人，都是宣传部的部长。后来，高动易与部长在 某一个场合吃饭，这个场合是国家博物馆来人谈 合作的事情，部长出面请人家吃饭，高动易作为 副馆长当然出席。吃饭期间，高动易给部长敬
酒，部长贴着他耳朵说了一句话，你所知道的不 要全说，你所听到的也不要全信。后来，多少人 问他部长跟他说的什么悄悄话，高别
笑，告诉你吧，你还没当馆长呢，就有人给你写
匿名信，说你生活糜烂，跟女下属勾搭一起，说 想亲谁就去亲谁。还有说你飞扬跋扈，听不进反 面意见，要让你扶正，市委宣传部就是瞎眼。高 动易涨红着脸，说，这是诬陷，你告诉我是谁害 我？董部长捂住他的嘴，你嚷什么？当领导的 就得经得住别人折腾，官越大，经事的本事就越 大，懂吗！你以为当一把手是好事，告诉你，没 有肚量的人当上就得抑郁症，你等着瞧吧！ 中午，高动易在马路上随便找个狗食饭馆要 了一碗阳春面，然后往碗里倒辣子，他心里窝 火。在博物馆当了十年的副馆长，辛辛苦苦，每 年给博物馆挣几百万，大家也能分到奖金，可总 是有人暗地里跟他作对，打得自己鼻青脸肿，可 又不知道对手是谁。其实给他写匿名信的事好多 件了，写一次，局里就延误一次扶正。写信的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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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篇小说・我吃的药不能告诉你００７
在领导班子上首先有人提出，而且这个人必须是 主宰者，然后才能赢得大家赞许。那么究竟是谁
说来，小洁一调到馆里当会计，高动易就喜 欢她。觉得这女孩子长得白净如玉，温柔似水， 不爱笑，很少说话，有古典的韵味。她的眼睛很 大，也很深，额头很宽，高动易觉得她总有一种
景。于是，这帮人百思不得其解，高动易为什
么能芝麻开花节节高呢？况且高动易是个不愿 意跑官的人，见了文化局领导就躲得远远的， 说起话就是直性子，像一个五四时期闹学潮的知 识分子。 那么，高动易究竟是哪个领导看中的？蹊跷
说，他真不是个男人，有本事找我闹，跟你玩什
么命呀。说完，高动易关上电视，因为他看见有 几条鳄鱼从水面上凶狠地爬出来，要对那些野马 下口了，他实在不忍心看那血腥的场面。从王副 书记那出来，他就看见了崔宁没有走等着他。 崔宁对他笑笑，说，下面就看你的本事了，你有 本事就接着当馆长，没本事你就小孩拉屎挪挪窝 了。高动易也笑笑，你别吓唬我，我又不是三岁 的孩子，谁当上一把手还能下来呀？崔宁说，告 诉你，你的票数很低，我回去要给部长交代这件 事。部长发过话，给你两年，干不好就走人，随 便找个虚职任了。记住了，你小子千万别张狂 了，你就是一个棋子，闹好了就是个马。什么是 马？在棋盘上能一下子跳两个格，在草原上就是 让人骑的，再好也只能算是一匹骏马。 晚上都是祝贺的电话，有熟悉的也有半生不 熟的还有根本不认识的。半夜，传来急速的电话 铃声，高动易接过老婆拿来的话筒。对方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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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篇小说・我吃的药不能告诉你００５
精练了。高动易率直，点破说，这不是长短的问 题，材料听了半天，说你们为工厂农村部队做了
多少场次的流动图书车的惠民，没有具体数字，
高动易刚上班，市文化局电话就跟上来， 说是让他马上到局里会议室，局领导要审查他在 文化工作交流会上的介绍。高动易拎着包，前脚 迈出门，后脚电话又顶着叫唤。他举起话筒，是 市委宣传部的战友崔宁打来的，告诉他，已经通 过了，任命他为博物馆馆长。高动易一惊，问， 只是一些空洞的口号，不生动。还有人家是什么 反响，起码得有几旬交代吧。高动易一句话捅到 伤口上，张馆长噎住了嘴，屋里一片沉默，董部 长轻轻咬着牙，王副书记闭着眼睛。 走出会议室，董部长跟过来，说，高动易， 随我上厕所。高动易笑着，你上厕所也让我陪 着？两人来到厕所，解开裤子，董部长说，操你 妈，用你对张馆长的材料说三道四，那是王副书 记树的点儿，一把手去省党校一年，现在是王副 书记主持工作，你看谁去碰呀？高动易一惊，忙 扇自己个嘴巴子，我真不知道。董部长说，你小 子博物馆馆长下来了，还得要走程序，你得罪人 了，谁投你票呀？你就是总显自己能耐，当上馆 长还不改你的狗屎脾气，要不就够你喝几壶的！ 董部长提上裤子，高动易还在尿，董部长纳闷地 问，你小子怎么尿那么长时间？高动易生气了， 我尿长了也是错？两人走出了厕所，楼前的拐弯 处是个车棚，高动易说，我中午请你吃火锅。董 部长摇摇脑袋。高动易火了，敢情我是妓女，不 敢粘了。董部长狠劲儿戳着高动易，就你这张臭 嘴，也不是当一把手的材料。高动易不依不饶， 说，你刚才还骂操你妈呢。董部长无可奈何地笑
费的，乱七八糟。他有些心慌，一天就签了三十 多万，那么账上还有多少钱呢？他跑到财务科 查了查，科长小洁告诉他，只有十万块，还外欠 一百三十万。高动易险些晕倒，他见财务科拥进 不少人，都举着他刚签的单子。高动易第一个念
么玩都行。两人在一起时，她也不吭声，只是默
默地注视着高动易，任凭高动易胡思乱想。高动 易胆大时，亲吻过小洁，她既不拒绝，也不怂 恿。关于高动易的私人空间，小洁也从来不去过 问。高动易猜不透小洁什么意思，但觉得心里搁 着这么个可爱的女孩儿，使钩心斗角的博物馆就 有了温馨的氛围。他不甘心就这么朦朦胧胧的， 甚至产生过占有小洁的念头，想过以后，连他自 己都觉得十足的混账。
下午两点，市文化局四十多个基层领导过
来投票，崔宁领着人收票。最后，王副书记说了 几句客套话就散会了。开完会，高动易从王副书 记办公室出来，回家后一边吃饭，一边看着电 视。电视里是一群非洲野马在草原上奔驰，草原 一望无际，野马也是一眼无边。野马都很健壮， 那肌肉在慢镜头中一张一缩，像是饥渴的一张嘴 在吮着甘露。有几匹野马因为被什么绊倒，很快 后面的野马就把它踩下去。高动易看见倒在地上 的野马在呻吟，在顽强地想站起来，但刚戳住的 腿就被后面气势如虹的野马压下去。最后镜头往 上摇，画面上是被野马群卷起的一股股白烟，与 云彩接壤着。高动易老婆是图书馆的会计，跟他 说，你一进门就看电视也不跟我说说话？高动易 问，我给你说什么？老婆恼了，张馆长今天跑到 我办公室把我训斥一顿，喊了半天我也不知道错 在哪了。你说，你今天是不是得罪他了？高动易 有很多热衷官场学的人分析过高动易，把 他的来来去去研究个底掉。高动易是从偏远农村 考上的大学，因报考的人少，就选择了博物馆专 业。他父亲是种果树的农民，母亲在家养鸡喂
么干？我哪去弄一百三十万给工程队！小洁也不说 话，高动易戳着她的脑门喊着，这些事情你怎么才
刷整修没给人家工钱。工程队的高头儿跟老馆长 说了，如果一个礼拜再见不到钱就到市委门前集
体静坐。现在不是都怕闹事吗？不闹个翻天覆地 对不起咱们博物馆。高动易后脑勺发冷，然后就 一阵阵发麻。他使劲儿地吸着气，又问，老馆长 对我说账上有两百多万啊，怎么就剩下十万呀？ 小洁说，这个事只有局里王副书记知道，这次换 他下来你上来就是为了这个，你还以为你上来干 什么呢？
头就是赶快躲走，他跟小洁使了一个眼色就溜走 了。在博物馆的一个古籍书修理办公室，这个房
间没有人，唯一能修理古籍书的研究员住院了。 他盯着跟进来的小洁质问，我给馆里挣了这么多 钱，怎么就剩下十万了呢？外欠一百三十万是欠 谁的？小洁不慌不忙地说，是工程队的，去年粉
高动易低着头，他愤恨地对小洁说，这让我怎
００４大家２０１４・２特稿
我吃的药不能告诉你
——一个抑郁症患者的故事
。李治邦
李治邦：１ ９５３年生于天津，河北省安平县人。现任 天津市群众艺术馆馆长，天津非物质文化遗产中心主 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天津作家协会文学院作家。 出版长篇小说五部，中篇小说一百多部，短篇小说 一百多部。作品获多种奖励，多次被《小说选刊》 《小说月报》《中篇小说选刊》《新华文摘》《作家 文摘》等选载。
的，就是一个村的。高动易的母亲曾经做过部长
的奶妈，当时高动易家实在太穷了，而部长家相
对富裕一些。还有，高动易听母亲讲，就是她的 奶水足，其实什么也没有。
转天，高动易从博物馆出来，脑子很乱。 他当馆长以后的感觉就是每个人见了他都怪兮兮
的，什么表情都有。再有就是一天签了三十多 万，有买文物的，有布置展览的，有水电费汽油
馆长后来说他，这么重要的职务不是你说的，那 是我说的才对。高动易不以为然，说，我替你说
不更好吗？老馆长悻悻地说，馆里对你有议论， 说你和小洁不清楚。我退了，有可能是你的，但 很有可能不是你的，知道吗？惦记博物馆馆长位 置的人多的是。其实，高动易不想和小洁怎么发 展，因为小洁离婚了，前夫是个军人，他不想沾 包。后来，高动易工作上一累了就想起小洁，因 为不让他累心，如同他手里喜欢的玩具一样，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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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每次都能恰当准确地投递到局里，不早不晚， 正是扶正的关口。他懊悔刚才多嘴，想着就又 扇自己一个嘴巴子，把饭馆老板吓一跳。正吃着 饭，董部长给他打电话，就说了一句，下午局里 所有基层领导给你投票，市委宣传部的崔宁过来 监督。
操你妈高动易，你小子凭什么当馆长，你他妈的 不就是一个大兵吗？你他妈的懂什么是专业，就 是一个猪脑子。知道博物馆是什么地方吗？那是 人精呆的单位，我不服气你王八蛋！说完，对方 挂断。老婆揉着眼睛问，又是谁祝贺你吧？高动 易支应着，打错了。
修女气质。高动易不是一个拈花惹草的男人，在 部队就养成了见了漂亮女人目不斜视的高超本
事，因为这个他提拔的速度比较快，首长总是表 扬他有男人的威严。他总爱拿小洁和老婆比较， 老婆就是碎嘴子，总是在耳边叨叨。可小洁很少 说话，说出话就有质量，让你去思考。在商议提 拔财务科长的时候，高动易第一个提出小洁，老
老馆长还有三年呢，不能因为我就让人家提前退 吧。崔宁说，你这个人神经病呀，你管他干什
么？为了让你小子上，我们这帮子人废了多少劲
呀。你要不上就说话，有八百人在后面排着呢。
高动易嚷着，老馆长对我不薄，我这么挤对人家 走太残忍了吧。崔宁在那头笑着说，你知道吗， 堂堂的博物馆现在告状信这么多，账目上没剩多 少钱。选你，那是你小子能干，是你有金刚钻， 你能揽着瓷器活儿。高动易没再说话，给老馆长 当了十年的副馆长，梦里想着都是当馆长。现在 真当上了就觉得心惨惨的，这么做会挨骂的。崔 宁气哼哼地说，我们该做的都做了，你看着办 吧。说完，崔宁拽下话筒。 高动易走进局会议室，王副书记和组织部董 部长都坐在那，其他单位的人围在旁边。高动易 进去，点点头，顺势就坐在董部长身边，董部长 瞥一眼没搭理他。在部队，高动易是政治部宣传 处处长，而董部长是政治部的副主任，正管他， 两人既是上下级，又是战友，平常见面总是打哈 哈。说话还是部队的那套，说说战友谁和谁结婚 了，谁和谁又闹起来了。高动易口渴，就端起董 部长前面的茶杯，呷了一嘴。这时，图书馆的张 馆长正在读材料，读得磕磕巴巴，听不出个子丑 寅卯。董部长这时小声地对他说，这是你小子坐 的地方吗，怎么没长眼眉啊。高动易四下瞅瞅， 自己和董部长和王副书记坐在一排，俨然成了局 领导，慌忙站起来躲到了一边。王副书记扭头 问，高馆长你走干什么？高动易说，我屁股没到 那个级别。大伙儿都笑了。张馆长读完，王副书 记问，大家听了有什么意见？没人吭声。董部长 说，材料写得还可以，稍长了些。王副书记问， 还有什么？大家都说不错，也都说再短些就更
的是没有谁特别喜欢他，高动易也不属于哪个领
导派系的。与高动易唯一有接触的两个人，一个 是文化局组织部董部长，一个是市委宣传部干部 处的副处长崔宁，三个人是战友，经常在一起喝 酒。每次喝酒都不带别人，三个人推杯换盏，好 不热闹。可知情人都知道，董部长和崔宁都没有 帮助过高动易，三个人就是酒肉朋友，彼此在官 场上像是高级瓷器，谁都不碰谁，因为碰上就容 易碎，高级瓷器一碎了就一分钱不值了。但不论 怎么讲，大家都知道高动易肯定有背景，一个很 大很深的背景，高动易能当上博物馆的副馆长， 而且这次能扶正，还让老馆长提前三年退休，这 本事太大了。谁都知道，博物馆的馆长是正处 级，那是多少人想去的职位。一个人的提拔需要
猪。他有两个妹妹，趁着水灵劲ＪＬｉｌＩｊ嫁走了，嫁
的又都是农民。其中有个妹夫到城里打工，盖楼
房的时候从高处不小心摔了下来，两条腿粉碎性
骨折。高动易的妻子叫李百珍，人长得不算十分 漂亮，就是皮肤白，头发黑。李百珍在图书馆当 会计，父亲是大学教授，母亲倒是个副处级的干 部。说起来，李百珍是个典型的书香门第，父母 老老实实做学问，很少出门走动，也没什么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