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圈(论)——精选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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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TERATURE
《归圈》 2014.12
汤。羔子一出生,大羊的肚 子空了,端来热米汤,羊喝 下去,下奶就快。看着羊羔 子用头顶妈妈奶子的时候, 米姐想笑,小家伙像是谁教 的一样,咋知道了呢?也有 乏羊,产下羔子缺奶的,几 天支不起身子,四蹄打软, 米姐就拿面糊糊喂,总有救 活的时候,总有羔子会吃草 的那一天。死去的羔子一般 产在山里,穆哈赶着羊群怀 里抱着羔子,那羔子耷拉着 脑袋,四肢软软地摆动,米 姐就知道一只羔子没了救; 留在圈里的眼见着不行的, 请来阿訇宰了,喊羊主人来 拿羔子肉。不及兔子大小的 胎羊羔,它们的肉是香的鲜 嫩的。自己家的羔子一个冬 天至少死三四只,米姐的心 里不好受,她时时期盼自己 的羊群能壮大起来。一百多 只羊,属于自家的只有三十 几只,生产的过程是有些缓 慢。胎羊羔皮子还是值钱 的,穆哈把皮子拿镇子上卖 了,钱一分不花拿回来交给 米姐。留下家里买菜的钱, 米姐全都存在折子里。不仅 是皮子钱,替别人放羊有羊 工钱,一只羊一天一块,也 是一笔收入。米姐有个农村 信用社的折子,现在存了 多少钱,米姐不说,穆哈 也不问。
老人和大伯子在的时候,应了家里人多,热闹,不惧怕 啥,院落没有打围墙,敞着。挨上穆哈已经习惯了那样的院 落,想不起打围墙。那么大的一个院落,现在住着一家子 人,有菲菲,有羊群,崖壁上有鸟雀窝,不感到寂寞。院子 打扫起来费劲,一把大扫帚感觉有千斤的分量,米姐还是要 扫。她一下一下地扫,每一个角落都扫到。扫干净她的心里 也亮堂。这个时候,放眼远眺,山山沟沟尽收眼底,村子里 炊烟缭绕,看了无数遍,每看一次有一次的感慨。远山,一 年一年重复地绿,一年一年年轻一回,米姐在与远山的对望 中一天一天地憔悴下去,瘦下去;一样的山,一样的路,那 个梳长辫的丫头转眼成了现在的模样——五十二岁的米姐看 上去真的有些老了。人啊,老起来可真快!想想,那个时 候,十七八岁的时候,多么地开心、傻气!有很多的梦想在 前面等着自己,那双粗黑的辫子,油亮亮的,头上扎着红头 绳,一条方格围巾裹着脸不让太阳晒黑,身上的衣服穿一 天,到了晚上脱下来叠整齐放在枕头底下压出棱角来,一个 姑娘的打扮总是隐含着许多的秘密,那些心跳的、胆怯的、 慌乱的,多多少少有点儿鬼祟的不被人发觉的秘密,总是跟 一个人分不开的。村子里的尤丹是老师,会写毛笔字,会吹 笛子。每一天米姐都能听到悠扬的笛声。起初,她喜欢听笛 声,后来喜欢吹笛子的人。尤丹的眼睛、神情、鼻子、手指 头在美妙的笛声里显得那样生动迷人。米姐陶醉在笛声里, 晚上就睡不着觉,尤丹的样子放电影一样在脑海出现。后
肋骨里好像塞上了几斤棉 花,胀痛难耐。院里除了米 姐还有菲菲,菲菲守了一夜 的圈,这会儿彻底放松了, 叼起鞋子或臭袜子满院子疯 跑,乐此不疲。米姐并不制 止,由着它闹。锅上活计干 完,开始收拾羊绊倒的东 西,地上乱七杂八的,米姐 不烦,一一擦干净摆回原 位。羊圈每天必须打扫,一 天不止一次。羊粪扫成堆背 出来晾晒在场院上,圈里垫 几背篼干土划开,拍碎,踩 实,这就把羊圈垫好了。槽 里的草根清除完,背出来晒 干能烧火做饭。想想啥东西 都有它的用处!羊圈的墙上 钉着几根木桩,那上面挂着 胎羊羔皮,是别人没有来认 领的。谁家的皮子上面都有 名字,或者记号,上过小学 二年级的穆哈写在皮子上的 字歪歪扭扭的,但能认出羊 主人的名字来。自家的胎羊 羔皮子早卖了。冬天,是羊 产羔子的高峰期,有把羊收 回家里养的,没有收回去的 留在穆哈的圈里。深冬的那 些日子米姐就做好了接待新 羔子的准备。为了给没有出 世的小羊羔创造一个舒适的 环境,米姐在圈里生上火炉 子驱寒,羊圈门口搭上厚厚 的帘子,圈内就有一股扑脸 的热气。烧上一锅小米子米
她开始恨穆哈,是穆哈 亲手破坏了她的幸福。刚 刚结婚那几年和穆哈没少闹 矛盾。结婚第四年生下大 女儿,再过了几年生下了 二女儿,再后来生下儿子 应弟 …… 有 了 孩 子 , 对 尤 丹的思念渐渐淡忘了。现 在回想起来,心里虽然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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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圈》 2014.12
楚,有丝忧伤,但伤不到 骨子里去了。米姐已没了那 份心劲儿。
打扫房子的时候,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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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儿子的相片不由得要看,天天看,看不够。十五岁的应弟 憨憨地对着米姐笑,那个时候儿子肯定没有想到会有今天的 下场。有多么美好的未来在等着他啊!傻儿子,能等你回来 吗?医生说得那么危险,万一妈走了,你回来咋办?五年 啊!有一辈子那么长,啥时候才能到头啊……米姐看不下去 了,目光移开,难受得快让眼泪淹没了。病在身上,一天重 一天轻的,她有时候在穆哈面前是强装的,她怕男人有一天 真一鞭子把羊卖了给自己治病。真主把病下上了,那是看不 好的,白花钱。几件简单的家具抹完,帘子挂起来,看着, 心里再次构想起儿子结婚的情景来:就在这个院子里,一村 子的人迎接她的儿媳妇——一定是一个很好看的女人。真主 放舍她的话,可以替儿媳妇搞娃,操心家,喂鸡喂狗,当婆 婆的不就都是那样的吗?想想,那该是怎样的一个日子!
送走羊,米姐收拾男人穆哈吃下的碗筷。每天天麻麻 亮,她起来为穆哈准备早饭,一天呢,要给羊把式吃好,羊 的路程也是羊把式的路程,山山沟沟丈量的不仅是羊的步 子,重要的是考验羊把式的耐力、苦力和忍性。羊归圈基本 在傍晚时分,锅上碗筷洗完,趁着自己精神还好把晚饭的面 和好扣在案板上。米姐知道当傍晚来临时,身上的能量也会 被一天的时光消耗殆尽,把一团面揉匀称是费劲的。菜洗好 切好泡在盆子里,做好这些,米姐把一碗饭放在锅里,盖 上盖。她没有早吃的习惯。送走羊有很多的活要干,家里的 活无头绪,越干越多,而且这些活每天重复出现。有活干是 好事,在干的过程中会让人忘掉很多的伤心事。一旦干完, 闲下来歇缓,那些伤心事蛆虫样爬上心头,驱赶不走。男人 常安顿她少干活多休息。她不能睡在炕上,她醒着,病睡着 了;她睡的时候,病却醒了。病一醒,百般地折磨,右边的
多起来。盖上房子的第二 年,穆哈带米姐去县城查了 一回病,给查出了肝病。医 生让住院,输五六瓶子高蛋 白,再把中药熬上喝,病会 回头。现在治肝病的药很 多,好多人都治好了。一问 钱数字吓得米姐半天没有说 话,刚刚盖了房子,儿子还 在牢里,儿子将来娶媳妇还 要花钱。米姐执意要回家, 医生开了十几副中药让回家 按顿数熬着喝,并一再叮嘱 吃完了再来。药早喝完了, 米姐再没有去,她对男人穆 哈说,哪个人没有点病呢? 听医生说没有活的路,真主 造下你多长的寿数就有多长 的寿数,想多活一天都不 行,那不是医生说了算。穆 哈知道犟不过米姐。米姐半 辈子就那个脾气。盖房子的 钱是一部分土地收了,国家 补发的。眼下就是一群羊, 还指望羊给儿子娶媳妇。穆 哈无数次地说卖掉羊给她看 病。哪里舍得?死命地拦 挡。有时内脏难受了,在镇 子上李大夫那里买几盒镇痛 药,也不按顿数吃,疼得厉 害了超量地吃。有管用的时 候,不疼了,米姐的精神头 来了,脸色也黄亮过来。身 子轻松,米姐想活十年二十 年的心劲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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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圈》 2014.12
归圈
◎ 马悦 (回族)
天完全黑下来,不见羊归圈。黄昏等成了夜晚,米姐的 心里有种不祥,男人会不会又把羊丢了?每天把羊从圈里放 出来,米姐想送送羊群,男人穆哈不让,说她有病不能走得 太远,外面风大,怕她着凉。米姐停住脚步,站在台沿上, 看羊群一步步走远。人是站住了,心却跟了去,一整天都魂 不守舍,总担心出事。直到听到羊叫声,黄昏里涌来一群白 云般的羊群,心才落到实处,才安心地去做饭。
来,周六或周日,尤丹会 “无意”中在村口碰见米 姐,在清晨的时光里,尤丹 吹响了他的笛子……米姐有 了一个姑娘家的心事,她不 说,只拿眼睛看,红着脸对 着尤丹看,胆大了。在农 村,一个姑娘是不敢向小伙 子表白的,那会遭人耻笑 的。所有的内容都在眼睛 里。总觉这样很幸福,只盼 着有那么一天尤丹发来媒 人,那个时候米姐会毫不犹 豫地答应他。米姐真盼来了 媒人,是穆哈发来的媒人。 媒人说,穆哈人实在、本 分,是庄稼行里的好劳力。 母亲就把话吐了。母亲没有 问问米姐就把话吐了。米姐 反抗了。母亲说,女出亲娘 口,一句话落地了,就像泼 出去的水是收不回的。米姐 偷偷哭了一场,她想见见尤 丹。尤丹躲着不见她。不 久,尤丹调走了,尤丹把 一切都带走了,米姐的世 界哑了。
期盼羊群的归来,米姐先观察菲菲,要是菲菲竖起耳朵 警觉地向山下张望,她就知道羊回来了。可今天的菲菲很安 静,它静静地趴在地上,一副打盹的样子。米姐的心里异常 慌乱。
院子里静悄悄的,好像整个村子都处在一种静谧里。菲 菲依旧静卧在墙根下。米姐回到屋子来,拧开药瓶吃了几片 药,给灶膛里塞了一把火,走向台沿,站在黑底里。药好像 完全没有咽下去,在喉头噎着。吃的是镇痛药。病查出来两 年多了,时重时轻。今年春天来临的时候却一天重似一天, 有时候低烧让她无法睡眠,浑身冒虚汗。疲惫的米姐感觉自 己真的活不到天亮了。好在有一种声音总是定时地响在耳 边,这是她每天黎明时分听到的一种声音,只有这声音,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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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唤醒她疲惫的身子;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有一股神奇的力 量涌遍全身。她睁开眼,伸出手去拉开窗帘,一束清新的光 亮扑进来,这亮光有种驱散病痛的魔力!锅台前有了响声。 羊把式的饭做好了,羊们争先恐后地从门口涌进来,米姐不 想拦挡,信心百倍地在清晨这个美妙的时刻迎接她的羊群。
羊跑了一天的山未必能 吃饱,家里的活干完,米姐 到后山给羊砍夜草。后山的 草并不茂盛,才四月下旬, 五月都不到,长出地皮子的 草给经过的牲口吃了无数 遍,经夜露的滋润,地皮子 依旧泛着绿色,但搭不住镰 刀。米姐很想到别处去,可 她不能走远,也走不远。她 放下背篼,俯下身子慢慢 砍,包括干枯的草叶也被她 一起放进背篼里。羊饿了是 不挑食的。草没有砍多少, 身上的汗又下来了。远处, 有一座坟茔。照往日,好的 时候,从坟茔边走过看都不 看,也想不起看。现在不一 样了,自打查出了病,每次 砍草由不得地要看。那些陈 旧的扁瘪的土堆勾起她无尽 的思绪,那里睡土的是穆哈 的家人,公公婆婆,爷爷奶 奶,还有祖上的其他人。除 了公公婆婆口唤的日期,其 他的不记得了。睡了多少 年?骨头朽了吧?自己将来 会加入到里面去,跟那些认 识的不认识的亡人见面,一 掀黄土盖了,静静地睡上 十年百年,最终融入土里 去……人啊!不该来到这个 世界上,来了,活了个啥眉
院里有三孔窑洞,中间一孔是米姐的住家,也是她曾经 的新房。手右的是草窑,手左的用来圈羊。刚嫁过来时,存 草的窑里住着公公婆婆,圈羊的窑住大伯子一家,那时候院 子里热闹。现在只住着她一家。羊有一大群,一百多只呢。 有自家的,有揽下村子里的,不管是自家的还是别人的都要 把心操到。羊更是不见外,圈在一起就是一家子,一只想干 啥,其他的毫不含糊,一呼百应。羊冲进屋子来,扑向米 姐。羊熟悉她,更想亲近她,紧蹭着她的腿往里钻。地上有 洗脸的盆子,洗衣盆,水桶,板凳,盛水的缸,摆放的柜 子……能绊倒的都绊倒了,满地是,弄出一连串的响动。羊 是执著的,一直冲进窑垴里,见没有它们想要的东西,又回 过头来围着米姐叫。米姐蹲下身子,一只一只地安抚。羊最 终走出窑洞。羊把式穆哈边抹嘴边挥动鞭子把羊往一起拢。 米姐递给男人一只干粮袋一壶水,她的手里多了一根棍子在 半空挥着。两个人一左一右,羊群开始向门外走,挤挤挨 挨,一副恋恋不舍的样子。羊的叫声不再是聚拢的,而是散 开去……米姐目送着羊群远去了。
院子里唯一一间瓦房没 有住人,但米姐每天必扫。 房子是他们给儿子应弟盖 的,是应弟准备结婚用的新 房,里面的摆设不多,打扫 干净很亮堂,大门大窗的。 原本想把房子盖到山下的平 地上,跟大伯子家盖在一 起。木料不够,只能盖一 间,不够他们住。最后决定 盖在前院里,将窑洞背在后 面。家住在半山腰,光线 好。他们住窑洞,儿子住瓦 房。遗憾的是儿子应弟不在 家,在监狱里,算算也蹲了 四年了。四年前儿子应弟跟 村子里的几个青年人出去打 工,别人年底回来了,应弟 没有回来是他认识了省城的 几个“朋友”,一天夜里抢 劫一家商店被抓了,那帮子 “朋友”说所有的抢劫行动 都是应弟一手策划的,他们 放的放了,罚款的罚款,只 有应弟给判了九年。现在想 起来米姐后悔得抓胸呢!她 不该让儿子走,人生地不熟 的,儿子肯定是被陷害了, 替人坐牢,穆哈一个乡下 人,找谁说理去?已经四个 年头了,还有五年呀,儿子 应弟才二十五岁,出来三十 岁了,一定显出老相了。从 儿子坐牢的那一年起,米姐 开始失眠,没有食欲,身子 一天不如一天,白头发渐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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