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珠体的起源、命名及著录探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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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珠体的起源、命名及著录探析
摘要:关于连珠体的起源,虽然有不同的说法,但认为连珠体始于扬雄的说法当有所据。
连珠肇名定体后,历代皆有创作,在汉魏六朝达到鼎盛,从而在各类文献著录中占据一席之地,并作为一种独立的文体相沿不变。
以“连珠”作为文体名称,虽然是一种形象譬喻,但就其结构特性而言,也可谓名副其实,准确恰当。
关键词:连珠;起源;名称;著录;归类
连珠作为中国古老而又独特的体裁形式,从其创始之初,文人代有创作。
它虽然不能与诗、赋、文等主流体裁相比,但其完整的逻辑结构、假喻以达旨的修辞方式、对偶骈俪的句式特征、短小精致的篇幅体制,使其与古代的其他文体区别开来,并具有独特的价值,从而在中国文体史上占据一席之地。
一、连珠体的起源
“连珠”本是极古老的一个语词,最初并非作为一种文学体裁而存在。
西汉扬雄“碎文琐语,肇为连珠”①,首次将其作为一种文学体裁的名称。
然而,关于连珠这一文体的由来及始作者,前人却有多种不同的说法。
第一种说法认为连珠始自汉章帝之时。
傅玄《连珠序》曰:“所为连珠者,兴于汉章帝之世,班固、贾逵、傅毅三子受诏作之,而蔡邕、张华之徒又广焉。
”②明人吴讷《文章辨体》“连珠”评语引傅玄之语,重申此说。
第二种说法认为连珠始自扬雄。
《文心雕龙·杂文》曰:“扬雄覃思文阔,业深综述,碎文琐语,肇为连珠。
”沈约《注制旨连珠表》:“窃寻连珠之作,始自子云,放易象论,动模经诰。
”③任昉《文章缘起》:“连珠,扬雄作。
”④徐师曾《文体明辨》“连珠”说:“盖自扬雄综述碎文,肇为连珠,而班固、贾逵、傅毅之流,受诏继作。
傅玄乃云:‘兴于汉章之世’,误矣。
”⑤
第三种说法认为连珠始自韩非子。
明人杨慎《升庵外集》卷五十三《论文》曰:“《北史·李先传》:‘魏帝召先读韩子连珠论二十二篇。
’‘韩子’,‘韩非子’。
《韩非》书中有连语,先列其目,而后著其解,谓之连珠。
据此,则连珠之体,兆于《韩非》。
任昉《文章缘起》谓:‘连珠,始自扬雄’,非也。
”清人汪师韩《文选理学权舆》卷七“前贤评论”:“连珠,始于《韩子》。
”章学诚《文史通义·诗教上》曰:“《韩非·储说》,比事征偶,连珠之所肇也,而或以为始于傅毅之徒,非其质矣。
”清人成瓘《箬园日札》亦继承杨慎之说,稍变其辞者有李兆洛《骈体文钞》卷二十九“连珠类”:“此体昉于《韩非》之《内外储说》,《淮南》之《说山》。
”刘师培在《文说·耀
采篇》亦说:“韩非著书,隐肇连珠之体。
”⑥
第四种说法认为连珠始自邓析子,此见孙德谦《六朝丽指》:“连珠之体,彦和谓肇始扬雄,此说不然,或谓源于《韩非·储说》,斯得之矣。
以吾考之,其体创于《邓析子》,又非出自《韩非》也。
”
第五种说法认为连珠创自荀卿《成相》。
刘师培在《论文杂记》中说:“连珠,荀子演《成相》之流亚也”⑦,“观荀卿所作《成相篇》,已近赋体,而其考列往迹,阐明事理,已开后世之连珠。
”⑧
可见,关于连珠的创始者及文体来源,可谓众说纷纭,那么细细寻绎一下众说则颇有必要。
前两种说法看似矛盾,其实并不冲突。
现存最早以连珠命名作品者为扬雄,《文心雕龙》又谓“自连珠以下,拟者间出”,可知扬雄即用“连珠”之名,非后人加称,则称扬雄为连珠之始作者最为妥当。
但扬雄只是以“连珠”作为他小文章的篇题,而不是将其视为一种文体,或有意创制一种文体。
而傅玄所说的“兴于汉章之世”也不错,扬雄有连珠之作,傅玄不当不知,此处之“兴”当为“兴盛”之意,而非“兴起”也。
⑨也就是说,汉章帝时,班固、贾逵、傅毅三人受诏继作,使“连珠”创作兴盛起来,从而使扬雄随意为之的“篇名”,形成为一种文体。
二说可以互相补充,以明连珠之创始者及成为文体之始,并不矛盾。
范文澜、刘永济、钱钟书等学者多认为,《北史·李先传》所云的“韩子连珠二十二篇”,当为《韩非子》之《内外储说》三十三条类似连珠体的文字。
因其多讲述君臣为治之道,辞义前后贯注,文体似连珠,后世遂以由扬雄肇赐嘉名的“连珠”而称之,这种现象在文体史上可看做体裁追认。
⑩汪师韩所谓的“‘韩子’比事初立此名,而组织短章之体,则子云也”的说法自属无稽。
既然《韩非子》中的《内外储说》并未以连珠命名,而且类似连珠体的文字在先秦典籍中还有很多,而不局限于《韩非子》一书,所以将连珠体的起源仅仅追溯至《韩非》,还是有偏颇的。
认为连珠始自《邓析子》的说法,更不能成立。
《邓析子》一书,《四库提要》云:“然其文节次不相属,似亦掇拾之本也。
”(11)张心澂《伪书通考》“子部名家类”也已对《邓析子》进行过详细考辨,认为“今本《邓析子》非《汉志》著录之旧”。
故而范文澜认为:“《邓析子》出战国时人假托,今之存者,又节次不相属,掇拾重编而成。
孙氏所举两条,玩其文辞,不特非春秋战国时人所能作,即扬雄连珠,亦视此为质木,安可据以为连珠之体春秋时已有之哉。
”(12)至于刘师培所提到的连珠和荀子《成相篇》的关系,主要是从表现形式和创作精神上而言,考二者句式结构皆不相类,所以也难以成立。
否认连珠体始于《韩非子》、《邓析子》,但并不能切断其与先秦文学之间的联系。
在先秦文学中,诸子及纵横家的论说占据了相当的分量,其对后世文学也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扬雄之所以能够“碎文琐语,肇为连珠”也正是在继承前代的基础上而完成的。
连珠体具有“辞丽言约”、“假喻以达旨”、“义明而辞净”、“事圆而音泽”等特点,这就要求为文者要有较高的创作技巧,要注重修辞之功效。
正因连珠篇幅短小,才更要求艺术技巧上的圆熟,否则难以自立为一种文体。
考察一种文体的渊源,相似的结构形式是非常重要的前提。
连珠最开始是用“臣闻”发端,这就表明其最初是臣下向君上言说之辞,同时也隐含了对问的结构,这就使我们想到战国纵横家的论辩劝说之辞也具有这样的修辞技巧和结构特点。
《文心雕龙·论说》篇对论、说的解释可为旁证。
《战国策》是辩士说辞的集中,今检其书,《燕策》、《秦策》、《赵策》中类似连珠体的结构确实不少。
如《燕策·乐毅报燕王书》中有:“臣闻贤圣之君,不以禄私其亲,功多者授之;不以官随其爱,能当者处之。
故察能而授官者,成功之君也;论行而结交者,立名之士也。
”这些连珠式结构均是论说君臣之道、圣人之治,亦常引用古事古语为证,这都是连珠体形成最初期的最重要的特点。
可见,说连珠体孕育于战国游辩之士的论说之辞当中(13),不为无据。
秦汉时人常用的“上书”等文体中,也多用连珠体式的文字。
早在扬雄之前,李斯的《上秦始皇书》,邹阳的《上书吴王》、《狱中上书自明》,司马长卿的《上书谏猎》等中就有不少连珠体式的文字。
如《文选·上秦始皇书》中有言:“臣闻地广者粟多,国大者人众,兵强者则士勇;是以泰山不让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王者不却众庶,故能明其德。
”这些与后世之连珠体已相当接近。
总之,在扬雄之前,连珠体式一直在孕育之中,但都还没有独立,只是作为文章的一部分而存在,当然也没有“连珠”之称了。
到了扬雄,喜模拟,而创新又多从模拟中来,连珠体的创造和独立就是极典型的一个例子,其综述碎文,肇名定体之功不可没。
(14)检扬雄两首连珠,一首连珠结构已具,另一首则结构并不典型,但皆是论述君臣为治之道的,这也说明了扬雄正是综述碎文而成,并非有意去创造一种具有典型特征的文体,但后人迭相沿袭,遂使连珠成为一种文体。
史志目录的著录不仅能反映连珠在当时的创作及后世的存佚情况,而且也反映出连珠这一文体在南朝颇为兴盛。
其表现有三:一是当时已有多部连珠专集问世,如上各经籍艺文志所引;二是梁武帝以帝王之尊,创作连珠,并且还命群臣继作,姚振宗《隋书·经籍志考证》认为《制旨连珠》“似皆梁武选录诸臣工之作”(20),这些无疑也促进了连珠文体的发展及达到鼎盛;三是从著录情况看,当时创作的连珠已有时人或稍后之人为之
注释,如梁武帝的连珠就有沈约、邵陵王纶、陆缅三人作注,陆机的连珠也有何承天注、刘孝标注。
所有这些都反映了当时人对这种文体的重视,从而促使其创作在南朝达到鼎盛。
除了史志书目外,类书中也有关于连珠的记载。
《艺文类聚》卷五十七杂文部设有“连珠”目;《太平御览》文部卷五百九十也有“连珠”类;《玉海·艺文部》著录有各种书目,并编录主题,既有类书的性质,又具书目的功能,体例可谓独特,其中也著录了连珠;《古今图书集成·理学汇编·文学典》卷一百七十三为连珠部。
“连珠”能入类书编者之目,能在类书中占据一席之地,无疑也昭示着其创作的曾经繁盛与受人重视。
连珠自从肇名定体后,在后世总集归类中多相承不变。
郭英德将《文选》的三十九类文体归纳为六种基本类型,“连珠”被划归第一种“古有定名,历代相承不
变的文体”(21)。
后世分体总集中,多有连珠体。
《文苑英华》卷771、《宋文鉴》卷128、吴讷《文章辨体》外集卷一、徐师曾《文体明辨》卷46、贺复征《文章辨体汇选》卷204、《明文在》卷20、《明文征》卷35、《明文范》卷68、《文翰类选大成》卷148、《续文选》卷27、《广广文选》卷20、《清文颖续编》卷15等,皆收录有“连珠”类或“演连珠”类。
强调连珠属于骈文,则有明人王志坚《四六法海》,其将骈文分为四十一类,卷十二就包括“连珠”类;清人李兆洛《骈体文钞》分骈文为三大类若干小类,连珠也为其中之一。
将连珠归并入其他文体,则有清人所编总集《清文颖》,其卷32“杂文”中收有“演连珠十首”;吴曾祺《涵芬楼古今文钞》将文体分为十三类,下属202个子目,连珠被归入第十二大类“辞赋类”中;章炳麟《国故论衡·文学总略》则将连珠归入无韵文之“杂文”论说类中。
由上可见,连珠自从定体后,在分体文章总集中,多能查其踪影。
尤其是明代,辨体意识高涨,辨体又严,故对以前已有诸文体都要详加辨别,反映在总集编纂中就是许多次要文类或以前的小文体都纷纷独立。
其走向极端者,如贺复征的《文章辨体汇选》将《文体明辨》中已经合并归类的各种文体重新分离出来,单独列类,如属于“书”类的尺牍、启、奏记、私笺、简、帖、私状、私疏、私令等,属于“题跋”类的题、跋、书后、读等。
(22)同样,连珠既可看做是骈文或辞赋的分支,也可单独视为一个小文类,总之不是主流文体,其在明人编纂的各类总集中能够占有一席之地,则不能不归功于明代高涨的辨体意识。
到了清代,虽然各体创作都出现了复兴的局面,或达到繁盛状态,但清人编纂的总集在分类上则尝试以简驭繁,这与明人大不相同,甚至说正好相反,如姚鼐的《古文辞类纂》、曾国藩的《经史百家杂钞》等就是典型的例子。
清人这种以简驭繁的“类从”分类法,体现出古人思维方式从散乱趋向严整的倾向。
(23)具体到连珠分类上,或将其划归杂文,或将其并入辞赋,这也适应清人以简驭繁的分类潮流。
但无论怎样划分,连珠作为一个类别是始终都存在于总集分类之中的。
“连珠”作为一个名词古已有之,但将其作为文体名称而首次使用,应归之扬雄。
扬雄对连珠肇名定体后,历代文人皆有创作,并在汉魏六朝达到鼎盛之态,从而在各类文献著录中都能见到连珠的踪影,并成为历代相沿不变的文体类别。
连珠作为古代文体史上独特的一个文类,研究其文体来源、名称、文献著录和文体归类,可以更深入地了解它,并进而对中国古代文体的多样性和丰富性有新的认识。
注释
①(12)范文澜:《文心雕龙注》,人民文学出版社,1958年,第254、260页。
②③欧阳询:《艺文类聚》卷五十七,上海古籍出版社,1965年。
④穆克宏、郭丹:《魏晋南北朝文论全编》,江苏教育出版社,2004年,第215
页。
⑤徐师曾:《文体明辨序说》,人民文学出版社,1962年,第139页。
⑥郭绍虞:《刘师培经典文存》,上海大学出版社,2004年,第280页。
⑦⑧刘师培:《论文杂记》,人民文学出版社,1998年,第113、116页。
⑨(15)王令樾:《历代连珠评释》,学海出版社,1979年,第6—7、7页。
⑩李世彪:《魏晋南北朝文体学》,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年,第24页。
(11)永瑢:《四库全书总目》,中华书局,1965年,第848页。
(13)(18)廖蔚卿:《论连珠体的形成》,幼狮学志(台湾)第15卷第2期。
(14)简宗梧:《从扬雄的模拟与开创看赋的发展与影响》,《汉赋史论》,东大图书股份有限公司,1993年。
(16)王文锦:《礼记译解》,中华书局,2001年,第562页。
(17)李昉:《太平御览》卷五七八,中华书局,1963年。
(19)(20)姚振宗:《隋书·经籍志考证》,《二十五史补编》,中华书局,1955年,第5894页。
(21)(23)郭英德:《论历代〈文选〉类总集的分体归类》,《中国古代文体学论稿》,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年,第133、154页。
(22)吴承学、何诗海:《贺复征与〈文章辨体汇选〉》,《学术研究》2005年第5期。
责任编辑:采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