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雀·散文丨无胆之人(三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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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雀·散文丨无胆之人(三三)
1
2017年10月20日,星期五,时令已是晚秋,两天后就到霜降了。

下午五点钟,我去学校接儿子。

回到家,儿子写作业,我做饭。

吃完饭,我趴在床上看马尔克斯的短篇小说集:《梦中的欢快葬礼和十二个异乡故事》。

那天下午我的腰疼得厉害,以至于看书的时候心不在焉。

四喜回到家已是晚上七点多了,她匆匆吃了点饭菜,其中有中午剩下的清蒸鱼。

饭后,我让四喜坐在我的腰上,这样能减轻一些痛感。

坐了一会,四喜说肚子疼,出去了。

我继续趴着看书,腰的疼痛让我不能集中精力,书看得磕磕绊绊。

四喜在别的房间喊我,声音不大,我问:“干什么?”她答:“肚子疼。


客厅里没有四喜,餐厅里也没有。

声音是从紧靠北阳台的小卧室里传出来的。

四喜歪坐在小卧室的床沿上,一边呻吟,一边用手在胸和腹之间来回揉搓着。

我揉她的肚子,她说不对,揉她的胸口处,她还说不对。

我问她:“到底是哪里疼?”她的手一会指向这里,一会指向那里,似乎哪里都疼。

那疼在加剧,疼得她坐不住了。

那一刻,面对四喜因为疼痛而扭曲变形的面孔,我的心是慌乱的,大脑里一度出现短暂的空白。

我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减轻四喜的疼痛,只是徒劳地说着安慰话,做着并不能减轻疼痛的按摩。

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在想:四喜会不会突然死掉?这个恐惧的念头击中了我,我惊慌得失去了主张,只是在问:怎么办?怎么办?是在问四喜,也是在问我自己。

打120急救电话的念头是这个时候冒出来的。

为什么之前没有想到要打120急救电话?是因为从一开始我就没认识到这件事情的严重性,以为四喜只是肚子疼,很快就会不疼的。

到了后来,四喜疼得在床上翻滚,已经难以忍受了。

急救车辆迟迟不来,我慌乱得手足无措。

四喜说:“给王姐打个电话。

”王姐在菜市场附近开了一家按摩推拿店,四喜经常去王姐的店里推拿按摩。

拨通王姐的电话,四喜的声音已经有了哭腔:“姐,我肚子疼得厉害!”
王姐是一路跑来的,进门的时候喘着粗气。

王姐简单地问了几句后,在四喜的胸部、背部揉搓着,四喜依旧喊着疼,声音已经微弱了。

王姐说:“去医院吧,惠民医院的谢大夫我认识,他是从县医院退休的,看病很有经验。


惠民医院和我住的小区只隔了一条街道。

我背起四喜就朝外跑,王姐和儿子在后面跟着。

还没出小区,我已经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了,王姐和我一起抬着四喜,一路跌跌撞撞地到了惠民医院。

谢大夫通过询问和检查,确定四喜不是肚子疼,是由于晚饭吃了没有加热的清蒸鱼诱发的急性胆囊炎。

四喜在2015年11月份就查出有胆结石,呈泥沙样,形态不规则。

从2015年至今,四喜为了治疗体内的结石吃了不少中西药,也打听到一些民间治疗胆结石的偏方,但都没有什么效果。

那天晚上,护士给四喜输了三瓶液,一直折腾到晚上十一点才回家。

2
10月21日一大早,四喜空腹去惠民医院做检查。

谢大夫看了检查结果后说:建议手术治疗,切除胆囊。

10月22日,去二院做了详细的检查,医生也建议四喜切除胆囊。

因为四喜胆囊里的结石是泥沙样,无法采取保胆取石的方法,只能切除胆囊。

医生说,这是一个小手术,微创的,几天就可以出院。

在医院输了几天的液,四喜不再腹疼,可以上班了。

对于是否尽快手术切除胆囊,四喜定不下来,我也犹豫不决。

切除胆囊,在医生眼中是个小手术,但对于四喜来说,那是要切除她身上的一个器官。

虽然少了胆囊依然可以好好地活着,但四喜从此将会成为一个无胆之人。

没有了胆囊,会影响到人体的正常消化系统,还有可能会造成肝
损害和结肠损害、胃液倒流等一系列不良反应。

还有一个担忧,四喜没有说出:这些年来,她的胆子开始变小了,是和她身体里的胆囊有关系吗?
11月6日晚上七点多钟,正吃着饭,四喜又喊肚子疼。

我问她是不是吃了凉东西,四喜想了想说,吃了块火龙果。

我埋怨她,让你别胡乱吃东西,你就是不听!
四喜躺在床上,仍然在喊疼。

并且那疼在加剧。

我开始穿衣服,准备去医院。

这一次,四喜的腹疼来得更快更剧烈,一会儿的功夫,她疼得已经说不出话了。

到了惠民医院,还是上次的谢大夫值班,简单地说明了情况,先给四喜打了个止疼针。

扎针时,四喜的手脚冷得像冰块,血管是瘪的。

我去买了可以发热的宝宝贴,贴在四喜的手上、脚上,护士在她手背上扎了四五次,最终才扎进她的血管。

半个多月的时间里,四喜的急性胆囊炎发作两次,并且第二次比第一次更严重,做手术已经成为刻不容缓的事情!
03
3
11月12日,午饭后,开车去市医院。

办理完住院手续,进行手术前检查:心电图、胸片、腹部CT、肝胆彩超等多项。

普外科中心一病区的病房里人满为患,四喜的病床在廊道上。

市医院已经开始供暖,廊道里也有暖气片,所以并不冷。

床位有些小,刚好可以容纳我和四喜躺下。

晚上,病房廊道上方的顶灯彻夜亮着,我们侧着身子,闭着眼,睡眠迟迟不来。

四喜背对我,我用胳膊环住她,她瘦得让人心疼。

我们聊了明天的手术,我尽量把手术说得简单化:微创,痛感轻,手术快,术后简短休息即可出院。

四喜似乎认同了我的说法,她的一颗心却安定不下来。

我的睡眠很浅,每次醒来,发现四喜都在翻动身子,她几乎一夜未眠。

11月14日上午,医生查过房后突然宣布上午的手术要延后到下
午或是晚上。

手术的延后,让病人和家属本来紧绷的心暂时放松下来,大家开始了有说有笑。

2床的赵叔在银行系统工作,已经办了退休手续,他的胆囊和胆管里都有结石。

胆囊炎急性发作的那天,他一个人开车去医院:“我疼得眼冒金星,手抖得都握不住方向盘了,从家到医院那条平坦的路被我开出了坐过山车的感觉!”赵叔边说边笑,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他是开朗的,有他在就有笑声在。

但我感觉他的笑是在掩饰什么,掩饰他对手术的恐惧吗?进手术室前的那一刻,换上无菌病号服的赵叔没有了笑容。

从手术室出来后,赵叔的鼻子里插着吸氧管,腹部插着导尿管,他的目光直直的,脸色蜡黄,一直到我们出院,他都没再展颜笑过。

两个姐姐一大早从家里赶来,手术延后,她们在病房里无事可做,我让她们出去逛街。

快到中午的时候,医生突然把病人家属们叫到办公室进行手术前签字。

没过多久,护士推着一个推车过来,让四喜换上无菌病服。

四喜的脸色一下子变了,她一直不愿意直面的时刻终于到来了。

我不知道四喜那一刻在想什么,廊道里是喧闹的人声,我和护士为她撑起一片布幔,她将一个人进入手术室,直面近在眼前的恐惧。

缩在宽大无菌病服下面的四喜显得更瘦小了,像一个孩子穿上了大人的袍子。

她仰躺在推车上盯着我看,当我看向她的时候,她的眼睛已经看向了别处。

在手术室门口,四喜的目光直直地看向我,我站在厚重的大门外面,看着她被护士推了进去。

那扇大门成了我和四喜之间的一个分割,仿佛今生再也不会相见。

手术室门前有人哭,有人在笑,有人眼巴巴地盯着手术室的大门。

我漫无目的地乱走着,一边走一边流着泪,又担心被别人看到,悄悄地用手擦去。

12时5分,我发了今天的第一条朋友圈:五分钟前进手术室,老婆加油!
12时56分,医生在一个打开的小窗口上喊四喜的家属,我跑过去,医生让我在手术麻醉表上签字。

我问医生,多长时间可以做完手
术,医生说:“从麻醉开始,两个小时就可以完成。


两个姐姐已经逛街回来,我们一起焦灼地等待着。

时间像是被格外地放慢了,每隔一两分钟就会忍不住去看手术室的大门,那两个签字和查看样本的窗口每开一次窗,等待的人都会伸长脖子,或是站起身观看。

下午1时30分,一个小窗口打开了,医生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里面是从四喜身上割下来的胆囊切除标本。

四喜从手术室被推出来的时候,鼻子里插着吸氧管,身子裹着宽大的无菌病服,只看到她一头蓬乱的发和黄瘦的脸。

术后观察和照料是最折磨人的。

病人需要去枕平卧6个小时,定时量体温,观察心电监护仪上的数值:心率、血压、呼吸率、血氧饱和度等,还要了解病人腹疼是否加重和出现寒战的情况,一旦有问题要及时报告给值班医师。

手术后的四喜嘴唇干裂得起了皮,医生说术后八个小时才可以饮水。

四喜口渴得难以忍受,我只能在她唇上滴一滴水,把唇湿润一下。

四喜睡一会,醒一会,醒后嚷着头疼,腿麻,她体内的麻药还没完全散去。

夜晚的术后观察室里很安静,一天的紧张和煎熬让我有了困意,正睡得迷迷糊糊,听见四喜喊我。

我一个激灵爬起来,四喜的脸色涨红,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她吐出一口墨绿色的液体。

我一边手忙脚乱地擦着,一边喊叫护士。

护士跑过来说:“没事的,这是对药性的正常反应,吐过就好受了。


零点以后,四喜饮过水,身体的各项数值逐渐正常,我在四喜的脚头处歪着身子睡了一会。

11月15日上午医生来查房,说四喜恢复得很好,可以出院了。

出院之前,我们搬到了普通病房里,一直呆到下午两点钟。

下午2时,四喜的哥哥来接我们出院。

一路上,车开得很慢,4点多到家。

感冒、困倦,各种不适,我只想找个地方躺下去。

4
出院后,四喜每天卧床休养,这难得的安静日子让她可以有时间
来回忆往事。

小时候的四喜是个疯丫头,嗓门大,爱咋呼,一言不合就和别人动起手来。

小学四年级,四喜和班里的一对孪生姐妹发生争执,孪生姐妹的哥哥也加入进来,四喜以一对三,丝毫不怯懦,把孪生姐妹的哥哥摔倒在地,并且羞辱性地骑在他身上。

三十多年过去了,孪生姐妹的哥哥在同学群里加了四喜的微信,聊起当年的往事,他笑着说:当年的可你真凶啊!
初二那年,四喜后面的男生踩着四喜的凳子抖腿,四喜警告过他一次,男生的腿抖得更厉害了,四喜拿起桌子上的圆规直接就扎在了男生的脚裸上。

四喜是晚饭时讲的这个故事,两双笑得饭都喷了出来,一个说:“妈妈,你这么厉害啊!”我笑着说:“你妈妈是世界上最凶的女人!”一个立刻怒斥我:“不许说我妈!”
两双是我们的女儿,儿子的名字是一个。

在我们家,名字是按照年龄的大小排序的。

儿子最小叫:一个;女儿次之:两双;我第三:三三;妻子长我一岁:四喜。

四喜不是一个温柔的女人,她的性格中有很硬的一面,她不会轻易向别人低头,即使做错了事情,她也不会认错,也许她早已在心里道过歉了,但她说不出口。

四喜九岁那年肠子叠加,疼痛难忍,去医院做了手术。

手术在四喜的肚子上留下一个疤痕,也留下了后遗症:肠胃变得虚弱,肚子上像是开了个口子,时常进凉风。

2009年6月28日下午,四喜去医院做引产手术,那是我们的第二个女儿。

这次手术让四喜元气大伤,手术后不久,几个朋友相约去海边洗海水澡,四喜在海水里因此而落下了病根。

2010年8月6日,四喜在医院剖腹生下儿子,手术在她肚皮上留下一个长长的疤痕。

儿子两岁多的时候,四喜的母亲突然病逝。

母亲的突然离开对四喜是一个沉重打击,好长一段时间里她都以泪洗面,直到现在仍然是
她心中的疼,一个抹不去的阴影。

四喜出生于1973年8月,人到中年,日过正午,性格中依然有硬的一面,只是那硬被软化了。

她再也没有了年少时的“疯”,胆子变小了,生活中的每一件突发小事或是意外都会让她恐惧,她被生活抽去了一根筋骨,需要低下头,弯下腰向生活求和。

5
距离四喜的胆囊切除手术过去近两年了,她似乎已经忘记了曾经的痛。

四喜是个健忘的女人,这让她可以忘掉痛苦,继续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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