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常听见书卷里有人独白雷平阳最满意的十首诗收藏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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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常听见书卷里有人独白雷平阳最满意的十首诗收藏级
山中
一个人走在梵净山中
听到不止一种鸟儿,在密林间
自己喊着自己的名字
路经一片开得正好的乔木杜鹃丛
我也大叫了一声自己的名字
确定四周无人
又才压低嗓门,回答:“我在这儿呢!”
暴雨
暴雨下了三天三夜
第一天,它是来压住灰尘
拯救干枯的生灵
第二天,它还是那么沉默地下着
我想它是来清洗人间的罪孽
到了第三天,它完全是在倾泄
我知道,天上的血流光了
落下来的,终于是雨水
土拔鼠与鲸鱼
心上有寸土不让的草原,有滴水不漏的
大海。
草原上的土拨鼠,它爱上了
大海里的鲸鱼
土拨鼠挖土的黄昏
鲸鱼在朝着雄浑的落日喷水
去印度洋
一支年代不详的船队,满载着和尚
经湄公河,驶向了印度洋
在印度洋上消失
那么多的袈裟,海风没有吹回一件
那么多木鱼,一个也没从波涛上返回
这就像大海里的鱼儿
那么多,被带到陆地上来
一条也没有活着回去
只有一根根鱼刺仍然卡在我们的
喉笼中,如此密集,如此隐蔽
冰河
两个人在严冬的深夜诀别
一个向冰河的上游走去
另一个反向而行。
冰河上嘎吱嘎吱的声音本来有沉重感,却因为无人听到
而不存在。
随着雪越下越大
开始他们还像是两根木棍,撑在
两张巨大的白布之间
后来两根木棍也不存在了
白布叠在了一起。
春天,有很多人
开始寻找这两个失踪者,希望他们活着
希望他们能围着一张桌子坐下来,互相谅解还清欠着死神的赌债,也把双方的分歧
一一化解。
春天的冰河已经解冻
波涛翻卷着巨石向大海奔跑
人们天天守在入海口,甚至找遍了
大海和大海中的孤岛,至今
没有获得有关两个人的任何消息
两个人,一个向上,一个向下
他们的失踪案,令寻找他们的人
一直把浊浪滚滚的河流想象成冰河
并在雪山与大海之间不停地往返
孤独的老和尚
常常听见书卷里有人独白
死去的人比活人更关心现实
偶尔,也听见墙壁里
传出声音:“被砖头挤碎了骨头,但没有了痛感,也失去了抱怨之心。
”破壁之说
局限于剑花朵朵的勇士
丙申年七月十三日,在一座寺庙躲雨
孤独的老和尚,一脸的落叶
告诉我:“我每天还在诵经和度亡
但人们以为我死去很多年了。
”
反之,寺庙外的死胡同里
曾经住过一个老年刽子手
死去三十多年了,老和尚还一口咬定
刽子手不会死,那人还活着
每天拂晓,提一把屠刀
肃立在屋顶上等待日出
伐竹
登山及顶,有古松成片
清风吹动单衣
几座古墓的对联也写得贴心,不羡死生
我想坐上半天,看青草凌乱,看白云变形但电话响个没完,一个声音在咆哮
“快速下山,喝酒,吃肉,畅谈
多年不见的老友已经到齐!”
我斫一根竹子扛在肩头
下山路上,逢人便说:“春酒上桌了
我伐竹而归;春酒上桌了,我伐竹而归!”陶罐
一整天的雨水全落进了
我的陶罐。
如果雨水明天继续这么激烈
这个陶罐将装不下那么多,我得
另找一个容量更大的陶罐
或者石缸,金属桶。
早就希望自己
有一座水库、水塔、池塘,如果能有自己的湖泊或大海,那就太完美了
就不用担心
雨季的涝灾和旱季的渴死,而我
也必成为心藏天空和大海的人
现实,噢,现实,现实它并不成全我的
意愿:暴雨仍然落得昏天黑地
间或还插入电光与雷震
而我的心头仅仅放得下一个陶罐
它已经在向外排放多出来的雨水
我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正遭遇着
一场内部的步步逼近的灭顶之灾
我的双臂还在划水
我乘坐的船舶沉没了
但我没有随它沉没于海底,我还在海面
被一堵波浪推给另一堵波浪
获救之岸没有出现,或不可能出现了
死亡成为一种必然,几只海鸟
视我为浮尸,已经在围绕着我盘旋
可我双臂还在划水,比任何时候
更想做一个幸存者,因为三个问题未有结论——光明的波涛翻卷不息
我为苟活倍感耻辱,为何天空
如此安静?为何悼念与忏悔迟迟没有发生?这是为何?单凭这最后一个疑问
我也要朝着巨浪拍击巨鲸的水域游去
蚂蚁
我尝试着想象
二十吨蚂蚁在眼前蠕动
会是怎样的景象
小尼姑告诉我:“一吨蚂蚁
大约有一千万只,二十吨蚂蚁
可以占用面积为十平方米的
九十间静修室……
我想,这意味着两万万个小生命
在寺庙里静修并且繁殖
雷平阳,诗人,1966年生于云南昭通,现居昆明。
著有《云南黄昏的秩序》《山水课》《大江东去帖》《云南记》《基诺山》《击壤歌》《乌蒙山记》《送流水》等诗集和散文集。
曾获鲁迅文学奖和华语传媒大奖诗歌奖等奖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