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赫金的复调理论与互文性

2012年第14期N o．14 2012总第316期Sum N o．316
巴赫金的复调理论与互文性
韩小梅(青海民族大学外国语学院，青海西宁810007)
[摘要]在过去的几十年里“复调理论”和“互文性”这两个概念在文学研究中迅速成为核心。

通常认为巴赫金的复调理论为互文性理论的产生创造了条件。

但在强调两者的共同点时，不同之处也同样不可忽视。

本文试图从理论的源头、发展及不同的关注点将两种理论作一梳理。

[关键词]巴赫金；复调；互文
[中图分类号]1106．6[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9—8267(2012)14—0149—03
巴赫金的《陀思妥耶夫斯基诗学问题》是20世纪最富主人公对自己和对世界的最终看法。

”¨"2。

”巴赫金把思想于创建性的文学理论与批评经典文本之一，其复调小说理视为“超个人的和超主观的，它的生存领域不是个人意识，论和与此相关的对话理论、狂欢化诗学等提供了一种独特而是不同意识之间的对话交际”。

思想希望被人听到，被人的理论视角和思维模式，开辟了文学研究的新天地，产生理解，“恰恰是在不同声音、不同意识相互交往的链接点
了世界性的广泛影响。

而法国理论家克丽斯蒂娃(Julia上，思想才得以产生并开始生活”，所以“思想就其本质Kristeva)在阅读并接受巴赫金复调理论之后，将索绪尔的来讲是对话性的”4。

结构主义语言学理论与之相结合，提出了互文性的概念。

巴赫金认为“对话性”是陀思妥耶夫斯基小说最显著可以说，巴赫金的复调理论，为互文性理论的提出奠定了的特点。

在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作品中，意识和生活之间的基础。

但由于这两种理论产生的渊源和各自不同的关注点，对话关系随处可见，意识和对话如影随形。

“对话性”不仅注定了它们会向着不同的方向发展。

存在于小说中不同的人物之间，还存在于同一人物隐含的
不同意识之间的冲突之中。

在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复调小说
中，找不到我们熟悉的传统作品中那种由作者主导性的客在《陀思妥耶夫斯基诗学问题》中，巴赫金从诗学的观的、凌驾于作品人物之上的声音，各种意识都处于平等角度对陀氏作品做了系统分析，并从中得出了他的复调小的地位。

说理论体系。

巴赫金认为，欧洲已定型的小说尽管作品主与此同时，巴赫金指出，陀思妥耶夫斯基“复调”小人公有自己的声音，但他们的声音并不形成自己的独立的说呈现出作者与主人公双重的“未完成性”，作品中的每一“声部”，在这种“独白小说”中主人公作为作者意识的客个人物的存在都是独一无二的，每个人自己而不是他人拥体，在作者的意识的层层过滤之下丧失了自己的独立意志有对自己裁判的权力，所以，主体反对他人对自己的盖棺的，而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小说则是一种众声喧哗的“复论定。

从这种“未完成性”出发，巴赫金认为作品中的主调”小说。

巴赫金认为“有着众多的各自独立而不相融合人公作为能动的主体，反对在小说中把自身作为凝固化的的声音和意识，由具有充分价值的不同声音组成真正的复客体，而作品中的主人公活着的意义就在于其“未完成”、调，这确实是陀思妥耶夫斯基长篇小说的基本特点。

”2同继续表达自己意志的“对话”状态，而且“陀思妥耶夫斯时，“众多的地位平等的意识连同它们各自的世界，结合在基主人公的每一个思想，从开初就觉得自己是一场未完对某个统一的事件之中，而相互间不发生融合”¨H。

话中的一个对话。

”-．归6可以认为，作品中的人物是处
于
理解复调，首先要关注的就是人的思想和自我意识。

“未完成”状态的自由的主体，具有发展的多种可能性。

巴赫金认为，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小说塑造的是“进行意识“对话性”确立了主人公的独立性和内在的自由。

这些主活动为主的人物，其全部生活内容集中于一种纯粹的功能人公与“独白小说”的主人公，与其说他们是作者表现的——认识自己和认识世界”【l—s6。

他最关注的是“人的思考被动的客体，不如说是独立发出自己见解的主体；作者不着的意识””。

在他看来：“陀思妥耶夫斯基对主人公的是站在超然的立场客观地“讲述”他们，而是深深地介入兴趣，在于他是对世界及对自己的一种特殊看法应该作品和他笔下的人物进行平等的“对话”。

揭示和刻画的，不是主人公特定的生活，不是他的确切的狂欢化理论是巴赫金在小说理论方面的又一个重大贡形象，而是他的意识和自我意识的最终总结，归根到底是献。

巴赫金认为陀氏在小说的体裁结构上，继承和改造了
[作者简介]韩小梅(1978一)，文学博士，青海民族大学外国语学院副教授，主要研究方向为文学理论、英美文学及比较文学。

万方数据
古希腊、罗马文学中的梅尼普体。

这种体裁主要以古代狂收、扩展或在总体上加以改造的其他文本之间的关系”p。

；欢式的世界感受、广泛的平等对话为基础，在狂欢节中，就第二种关系而言，“任何文本都是一种互文，在一个文本所有的人作为平等的参与者积极地参与狂欢节的演出活动。

之中，不同程度地以各种多少能辨认的形式存在着其他的而狂欢节的活动脱离了日常的生活轨迹，因此，在某种程文本；譬如，先时文化的文本和周围文化的文本，任何文度上狂欢节是被颠倒了的生活”，是“反面的生活”。

它取本都是对过去的引文的重新组织”H一。

由此可以看出，“互消了等级制，人与人之间形成了一种新型的相互关系。

所文性”理论主张将既定的文本放置于确定的坐标体系中予以在这种体裁中，平常难以相容的因素，如哲学的对话，以观照：一方面，它通过文本之间横向关系的对比研究，冒险的幻想、国王与乞丐、贵族与贫民窟的居民令人惊讶让单个文本在确定的文本系统中确认其独立的属性；另一地结合在一起，它消除一些文学体裁的壁垒和封闭性，而方面，它注重文本纵向关系的影响研究，获得对文化体系对话精神则始终贯穿小说结构，形成结构上的“大型对和文学传统的系统认识。

话”。

互文性可分为广义的互文和狭义的两种类型。

克里斯在陀氏作品的语言层面，巴赫金建立了超语言学的方蒂娃和罗兰·巴特属于前者。

他们认为，“互文性”构成法论，突破了一般语言学的范畴，把双声语视为研究的主了一个无限延伸的文本网络，对它的理解涉及整个知识体要对象，从中找出陀氏主人公语言的精微、独特之处，展系的重新认识。

在他们看来，互文性理论不仅注重文本形现了陀氏小说中令人惊讶的种种“微型对话”的艺术世式之间的相互作用和影响关系，而且更注重文本内容的形界。

到处存在着的对话成了“复调”1小说的理论基础。

成过程，注重探究无处不在的文化传统的影响，追踪那些我们可以说，巴赫金的复调理论，是由自我意识、思“无法追溯来源的代码”怕。

；热奈特和里法特尔属于后者，想、平等、对话性、狂欢化、开放性、未完成性、大型对他们将互文性定义在一个相对狭小的范围，只在文本范围话、微型对话等等核心概念构成的一个有机整体。

它为陀内进行讨论。

尽管两者讨论的范围有很大的差异，但不论氏的作品的解读提供了一个新的视角。

但更重要的是，它如何这两种具有相对性的观念都降低了作者的主观性和权确立了一种我们观察世界、感受世界的新的途径。

威，强调了互文体系对于文本形成的重要意义。

互文性理论尽管强调任何单独文本超出自身之外的意
义，但其意义很少指向文本之外的社会现实。

因此尽管克而互文性理论是随着当代文学批评中的语言学转向而里斯蒂娃把文本看做一种生产力、一种意义生产过程，并产生的。

著名的叙事学家杰拉德·普林斯(Gerald蹦nce)引导它走向文化研究，但她并没有将文本视为一种实践的在其《叙事学词典》中对“互文”作出较为通俗的解释：产物。

她的理论仍然停留在马克思所说的“解释世界”的一个确定的文本与它所引用、改写、吸收、扩展或在总体阶段，且带有较多的文字游戏色彩。

但是，互文性理论对上加以改造的其他文本之间的关系；而且有赖于这种关系当代西方文本研究和解构主义理论产生的影响极为明显。

理解这个文本才成为可能。

作为一种文本理论，它为理解当代作品尤其是后现代作品互文性的源头之一是索绪尔的语言符号理论，他将语提供了具有指导意义的方法。

言看成是一个由符号构成的差异性系统。

他认为所有的语言符号在某种程度上都是明显
地区别于彼此，它们可以被
看成不仅本质上是非指称性的，而且在此背后隐含着不计尽管复调理论和互文性理论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其数的可能的关系。

但两者的区别也同样不可忽视。

对话理论对于巴赫金来说由此可见，互文性更关心的是文本之间的关系，在这首先是一种关于人的主体性建构的哲学理论。

巴赫金说：种理论看来，文学作品的产生不仅来自外部世界，而且还“现代危机从根本上说就是现代行为的危机理论把行为来自文学作品本身。

作为一种批评方法。

巴赫金尽管没有丢到了愚钝的存在之中，从中榨取所有的理想成分，纳入直接使用“互文性”这个概念，但他的“对话”理论对了自己的独立而封闭的领域，这就导致了行为的贫乏。

”’6 “互文性”理论的产生影响深远。

在巴赫金看来，所有的从这种立场出发，他认为努力实现现代人真正的主体性是话语都是相互对话的。

它们的意义取决于已经存在的话语现代哲学的任务，而现代人主体性的建构途径贯穿于认识和它们被接受的程度。

任何话语在一定程度上都是对先前自我和认识他人的过程之中，也只能在自我和他人的“对话语的呼应。

没有人能像亚当那样，所见到的都是没有被话”中实现人的主体建构。

不难看出，巴赫金从哲学层面命名的事物。

上把“对话”看作“自我”与“他人”的相互依存关系，在巴赫金对话理论的影响下，克里斯蒂娃在其著名的体现的是人存在的基本方式以及人存在的本质。

在他看来，《符号学》中提出了“互文性”概念，她认为：“任何作品对话构成人生活的全部内容，对立存在则意味着进行对话的本文都像许多行文的镶嵌品那样构成的，任何文本都是的可能性。

其他文本的吸收和转化。

”-z-在她看来，这些文本在相互联巴赫金在阐述复调小说理论的同时提出了“复调社系、彼此参照中形成互文网络，并且构成连接过去、现在会”的构想。

在这里构成“复调社会”的基本要素是一个和将来的富于蕴藏的开放体系以及文学符号学的演变过程。

个对话人格之间的对话关系。

每个人各自独立地发出属于大致而言，构成互文性概念的要素在于两种基本关系：就自己的声音，而不是受他人左右的传声筒和工具。

如同陀第一种关系而言，“一个确定的文本与它所引用、改写、吸思妥耶夫斯基小说一样，“复调社会”的人“不是无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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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隶，而是自由的人；这自由的人能够同自己的创造者并的是读者的新生。

而且，由于每一个文本被视为对其他文肩而立，能够不同意创造者的意见，甚至能反抗他的意本的吸收和转换，所以所谓的“作者”也就至多是那些既见”川。

这里的人是自己的主人，勇于反抗权威，反抗一切有文本的组织者，而非创造者。

“作者”唯一的权力就是精神压制和思想独裁。

生活在“复调社会”的人在享受充将各种书写混合起来，以一种书写抵消或者印证另一种书分自由的同时，他们的创造才能也同样得到充分的发挥，写。

因此所谓“作者性”只是一种谬误，“原创性”也不
是精神上的巨人。

毋庸置疑，巴赫金构想的“复调社会”过是一个假象而已。

他将互文性理论发展到了一个极端，是一个充满活力与创造精神的乌托邦。

从这个意义上讲，彻底地否认了作者的意义。

他的理论始终是一种哲学理论，是站在文学的起点上对个以研究陀思妥洛夫斯基诗学问题为起点的巴赫金，其
人、对社会的一种深刻思考。

出发点在于文学研究，但他冲破了传统的文本研究，将文
互文性是在西方结构主义和后结构主义思潮影响下产化、意识形态等众多要素融入进来，使复调理论上升到哲生的一种文本理论，这互文性理论认为，世界由于语言的学的高度，它引导人们去思考关于人的存在等哲学问题。

基础性存在而作为一种无限的文本而出现。

世界在这个意而互文性研究在罗兰·巴特之后沿着两条轨迹演化：一条义上都被文本化了。

一切语境无论是历史的、社会的、政是结构主义(修辞学)的路径，将互文性限定在精密的语治的、经济的还是心理学的或神学的都构成互文关系；这言形式批评范围内，代表性的理论家有如热奈特、里法特意味着一切外在的力量和影响都成为某一文本的互文本因尔等；另一条则循着后结构主义(解构主义)路径在后现素。

作为合理的逻辑结果，在文本性代替文学性的同时互代文本理论及写作策略的意义上赋予互文性更多的解构色文性置换了传统。

互文性理论在这些理论家的手里被用作彩，这一派以米勒和布鲁姆作为代表。

可以说，互文性虽打破传统的自主、自足的文本观念的武器，对文本的文学然提出了各种意义层面的互文，但在应用过程中却主要以性及作家的主体性和权威性进行了解构。

美国批评家哈罗文本为中心，强调了意义在文本之间的不断延续，因而从德·布鲁姆甚至断言：“不存在文本，只有文本之问的关根本上讲是一种文本理论。

系。

”。

8o由此也可以认为，互文性作为文学创作和批评的一
四
个重要视角和手段并没有如对话理论上升到哲学的层面。

其次，两种理论对于作者的定位也有不同。

在巴赫金综上所述，我们可以较为清晰地看到巴赫金的复调理
所说的复调小说中，作者与作品中人物之间的是一种平等论和互文性之间的共同渊源与区别。

作为新型的文学理论，的对话关系。

这打破了传统小说中作者作为全知叙事者的它们动摇了作者排他性的主体地位以及作者对文本具有的无所不知的角色设定，作者与作品中的人物也同样形成一权威性，并打破了传统的自足的文本观念，使文学批评关种正面交锋和对话关系。

小说中的人物不再仅仅是被动地注的重心由关注作家以及他们的创造性转移至文本间的相代作者立言的客体，更是直接表达自我意志的主体。

复调互关联，打破了先前孤立的文本分析导致的文学批评的僵小说中的人物完全获得了一种独立自主和自由选择的权利。

硬和固化，并且同时提高了读者的能动性，为文学批评提主人公在文本中的地位得到了极大的提升，作为拥有独立供了一个话语流动的视角，使其能以更开阔的视野和全新意志的思维主体他们获得了与作者相当的地位。

作者不再的思维去认识文本以及文本以外的文化和社会。

如“独自小说”那样完全按照自己的意愿通过小说中的人
物塑造来表现自己的见解和立场，而是与自己创造的人物[参考文献]
展开平等的对话，人物能够自足地展现自己的独特个性。

[1]巴赫金．陀思妥耶夫的诗学问题[M]．北京：三联书店，
这样一来，作者和主人公处于相同的地位，作者失去了在[2]朱丽娅·克里斯蒂娃．符号学：意义分析研究[A]．朱立1992．
元．现传统小说中的权威的统治性的地位。

但作者并没有消失，代西方美学史[c]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93：947．只不过在复调小说中，作者的声音也只是构成复调的一个[3]赵一凡．欧美新学赏析[M]．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1996：
“声部”而已，无论作者、叙述人还是作品主人公，他们[4]伊哈布·哈桑．后现代转折[A]．王逢振．最新西方文论选142．
[c]．
都以自己独立的“声音”或意志参与到对话中来，在这里桂林：漓江出版社，1991：129．这些不同的叙事角色在身份
上都是平等的，任何一种“声5Jon at h an culler．孤e砘坶u如矿s咖s：sem如￡讥，眈e心
Mre，De—音”或者意志都不能构成压倒性的霸权力量。

这样，小说cow￡rw#ion[M]．Itllaca：comeu u n i ve r s it y Pr e ss，
叙事在对话关系的基础上构建起由多个独立声部组成的复[6]巴赫金．哲学美学[A]．钱中文．巴赫金全集1981：103—104．
(一)[c]．石家庄：调结构。

河北教育出版社，1998：55．
而互文性的代表人物之一罗兰·巴特(Roland Bar·[7]巴赫金．诗学与访谈[A]．钱中文．巴赫金全集(五)[c]．石家thes)在1968年却明确地提出“作者之死”的观念。

在他庄：河北教育出版社，1998：113．看来作者无法担负为读者提供多重意义的责任，因此实际[8]哈罗德·布鲁姆．误读之图[M]．牛津：牛津大学出版社，上并不具有传统意义上绝对的权威性；取代“作者之死”197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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