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届“芙蓉杯”全国文学大赛入围散文作品—《喀喇风景》

第七届“芙蓉杯”全国文学大赛入围散文作品—《喀喇风景》喀喇风景
文/刘昕
刺痛，硬冷，一缕微光丝丝拉拉地进入我的眼帘，我不禁眯了一下眼睛，那光是久违的，熟悉又陌生。

顺着光芒我看到了盖在身上已完全沾染上自身独特气味的绿军被，以及靠在军被上昏昏欲睡的兄弟指导员。

呵，我一定错过了清晨军号声。

我动了动，骨骼发出一溜儿摩擦嘎吱声，打破了平屋里的寂静。

这兄弟起来了，看到我醒来，瞪着眼睛，这突出的球体挂在他布满哈密瓜纹路褶子的脸上甚是滑稽。

我嘴角咧了咧，但他却猛地一推我：“你他妈的，吓死老子了，再不醒老子以为你就要死了。

”我本想以同等音量的声音回应他，但肺部的气流走过红肿发炎的咽喉变得浑浊低沉，像嘴里塞了一团棉花：“哥，别咒我，我这么牛逼的人阎王不敢收啊，对了，把二年兵考学书拿来，几道题还没给他们讲完……”我是阿里地区4300米边防连的排长，为了活跃连队的人文气氛，我和指导员在连队开设讲座，我负责外语、文化、战略知识等部分，他负责军事、政治、历史的部分。

这句话让指导员一阵发酸：“行了，你小子，今天我批你假，连里的事有我呢，既然醒了，那我先走啦，好好休息听到没。

”我望着指导员渐渐离去的背影，觉得他帅得不留余地。

指导员是党的好干部，严谨笃实，深深地感染着周围的人。

从军校毕业刚来喀喇昆仑的时候，这个差点牺牲在雪域高原的一等功臣反复强调一句：“没有国界线的地方，我们就是界碑。

”这句话让我的青春之血油然而生，心中默默喊道：“犯我中华者，虽远必诛，近在咫尺者，弄死你丫挺的。

”他向我介绍了这里的地理环境，军事情况，他指着一处战争指挥部的遗址，那是个小山头，昔日平整熏黄的土地现在很多都化成了一块块小碎石，只有中间残剩的哨口能辨明它原本的模样。

他说：“以前敌人入侵的据点，如今已成了我们的家，可不敢再丢了！”我握住他的手，真心表态：“你放心，有我在，丢不了！”
看着挂在墙上的表，原来已到下午四点了，我还真睡得久，该下去活动活动了。

我捣鼓着穿上七件衣服，套上军装，艰难地把血红布满冻疮的脚塞进鞋，把军被叠成豆腐块儿，让它漂漂亮亮地休息会儿。

推开门，凛冽的寒风伴着玻璃渣一样的雪粒舔着人的脸颊，巍巍昆仑，莽莽前行，身处的环境如一幅辽阔壮美的画卷，头上的天用幽秘深邃的蓝铺陈，融合着变化多端的云彩。

大海波涛一般起伏褶皱的山峦和沙丘，将灰褐色和白色抛入一望无际的远方。

我忍不住张开手臂迎着风跑了起来，感觉又回到了第一天的欣喜，既然风无法阻挡，不如在风中飞翔！此刻，我完全忘了我处在人类最不适合居住的高原地区，我忘记了恶劣环境带来的疾病和艰辛，甚至忘记了如高原微尘般的孤独，这里点燃了我的激情和梦想，将刚毅和坚强植入我的骨髓，我不后悔来到这里，我爱这儿！
不仅我喜欢这儿，我妈也喜欢。

她从北京千里迢迢来到喀喇看她想念的边防服役的儿子。

她赞叹这雪域高原是人间仙境，称在这天堂体会到了来自心底的精神和信仰。

不过，她抚摸着我浸透高原红的皱纹蔓生的脸时，忍不住掉了泪水：“怎么被紫外线伤得这么厉害呀？！”妈妈回到北京也常给我打电话：“你邻居阿姨还记得你呢，说你回来请你吃烤鸭。

”“你要好好学习，没事看看书。

”“你守候着祖国的土地，你是我的小英雄。

”每当她给我寄包裹的时候，我都会发一条朋友圈：“兄弟们，咱妈给我们寄的包裹到山下了啊。

”我还把她给我寄的保暖内衣和护膝送给了当地的藏民老奶奶。

妈，你真好，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我目光掠过红柳，红柳花被雪冷得躲了起来，顿时，一个如红柳花明媚可爱的姑娘浮现在我脑海中。

她是我第一眼就怦然心动的女孩，和她在一起总有聊不完的话题和数不清的笑声。

当得知我去边防，她鼓励：“即使没戴上将军的头衔，也祝带一身将军的气质回来啊。

”我生日时她送上贺卡祝福：“祝历经风霜的你，依旧满腔激情，依旧热血沸腾，带着一颗赤诚的心出去，也带着一身成熟和稳重健健康康归来。

”我喜欢她，可从未向她挑明过，一句喜欢，是无比承重的诺言啊，她这样的女孩子，不应该承受这么远的相思之苦，应该有人在
她身边照顾她，我不能这么自私。

很多人都认为最后在一起才算是真正的爱情，可人生这幅图景复杂重重，除了爱情，还有那值得温存一辈子的回忆，就已足够。

思绪走了很远的路程，我有点儿渴了，抓起身边的雪团成团，开始啃。

这是我们常用的解渴方式。

雪水像辣椒面一样刺灼，这酷爽。

正啃着，一个战士来到了我跟前，激动地抱着我：“哥，你醒了！你终于醒了！”我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这二货，哥肯定会醒啊，哥休养几天又可以撒开欢儿跑，给你们讲课，拉军歌。

”这个战士是个孤儿，有一次他的脚趾头要冻坏了，我把他的脚趾头放在我的怀里取暖，他说从来没有人这样对他，能不能叫我爸爸。

我告诉他，我正二十出头，其实也比你大不了多少，叫我哥哥就行，这是哥哥应该做的。

“哥，你还没吃晚饭吧，走，我们吃饭去。

”“什么菜啊？不会又是腌白菜吧？”“不知道哎，如果有土豆把我的那份也给你。

”“哈哈，够义气。

”
夜幕降临，这是离天最近的地方，星辰璀璨，密密硕硕，耳边除了嘶吼的夜风，还有凄冷的狼嚎。

我常常习惯夜晚数一千颗星星。

军人爷爷从小是我的榜样，我记得小时候用稚嫩的语气对我爷爷说：“我要到天上去，摘下那颗最亮最闪的星星。

”爷爷笑着说：“好样的，不愧是我的孙子。

”可是爷爷在我戍守边疆的时候去世了，那天夜晚我对着星星嚎啕大哭，哭喊声冲着远方的山丘又回荡开来，那是一种撕心裂肺的痛啊！哭累了，我看着那颗最亮最耀眼的星星，仿佛就是爷爷在看着我，看着我坚守的土地，看着祖国的疆域。

我听到爷爷的声音撞击我的灵魂：“你有没有摘到那最亮最耀眼的星星呐？”我回答，爷爷，您的孙子找到了，这一身橄榄绿，这坚毅的模样，这万丈的豪情，这富国强军的梦想，这灿烂辉煌的国徽军旗。

作者简介：
刘昕，中文系毕业，古灵精怪，朝气蓬勃，对世界万物充满好奇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