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张君书》原文及译注

《复张君书》原文及译注
惜抱轩诗文集·复张君书
——[清]姚鼐
辱（谦辞，可译作承蒙您）书（写信）谕（晓谕，告知，使人知道,一般用于上对下）（我）以入都不可不速，嘉谊甚荷（hè用于书信中表示感谢的话，蒙受，承受）。

以仆騃蹇（ái jiǎn愚笨迟钝），不明于古，不通于时事，又非素（向来）习熟于今之贤公卿，顾蒙识之于俦人（普通人）之中，举纤介之微长，掩愚谬之大罪（重大缺点），引而掖焉，欲进诸（兼语词，之于）门墙而登之清显。

虽微君惠告，仆固愧而仰（仰仗，依赖，依靠）德久矣。

承蒙你写信告诉我，要我尽快进京，美好的情谊甚为深重。

因为我的愚笨迟钝，对自古以来的道理不明白，对当前的时事（也）不通晓，又不是向来就与当今的公卿们熟悉，只是被寻常人赏识，凭借一点微末之才而被推举，掩盖了我愚昧乖谬的重大缺点，（您）引见并且提拔我，想让我进入到您的门下并授予清要显达的官位。

即使没有您（今天）的告诫，我本来就（已经）惭愧地仰仗（你的）恩德很久了
仆闻蕲（qí古同“祈”祈求）于己者志也，而谐（办妥、办成功）于用者时也。

士或欲匿山林而羁于绂冕（fú miǎn古时系官印的丝带及大夫以上的礼冠。

引申为官服﹑礼服。

此处借代，喻为高官、官职。

），或心趋殿阙而不能自脱于田舍。

自古有其志而违其事者多矣。

仆少无岩穴（山洞，司马迁有“身为闺阁之臣，宁得自引，深藏于岩穴邪”，后用以指隐居或隐居之所）之操，长而役于尘埃之内，幸遭清时，附群贤之末，三十而登第，跻（jī跻身，置身）于翰林之署。

而不克以居（停留，此处指姚鼐没有留在翰林院），浮沉（于）部曹（旧时各部分曹治事，因此称各部的司官为“部曹”，姚鼐曾任职刑部），而无才杰之望（杜诗“才杰俱登用，愚蒙但隐沦”，此处指没有被当作才杰任用的希望），以久次（指年资长短）而始迁。

我听说对于自己有所希求叫志向，对于被任用的事务能办成功叫
时机。

士人中有的想藏匿于山林的，却被官职所束缚；有的心里想做官的，却不能从农家中摆脱出来。

自古以来有志向却违背自己心意的人多了去了。

我自小就没有隐居的节操，长大后在世俗中被驱使，幸好遭逢清平之世，跟随在群贤之后，三十岁时登科，置身于翰林官署，却没能得以安顿，（之后）在各部门间来回折腾，没有被当作才杰任用的希望，凭借年资长久才得到升迁。

值天子启秘书之馆（指四库全书馆），大臣称（chēng称赏）其（第一人称）粗解文字，而使舍吏事（政事，官务）而供（供职）（于）书局（官府编书的机构，此处指任职于四库全书馆），其为幸也多矣，不幸以疾归，又不以其远而忘之，为奏而扬之于上，其幸抑又甚焉。

士苟（如果）获是（这）幸，虽聋瞆（lóng guì耳聋眼瞎。

喻愚昧无知）犹（仍然）将耸（使……竖起）耳目而奋，虽跛躃（bǒbì.两足不能行。

比喻困顿，无所作为）犹将振足而起也，而况于仆乎？
恰逢天子开设秘书馆，大臣认为我粗通文字，就让我舍弃政事官务而供职于书局。

我真是太幸运了，（之前）不幸因为生病而回家，（却）又没有因我（处于）偏远而被忘记，被奏请（推荐）而（名声）显扬于朝中，这份幸运就是太深重了。

士人如果获得这份幸运，即使聋了瞎了仍将要张开耳目而为之奋发，即使瘸了仍将要奋足而起，更何况于我呢？
仆家先世，常有交裾接迹（jiē jì足迹前后相接，接连不断、相继的意思）仕于朝者，今者常（寻常）参官（参佐官吏）中乃（竟然）无一人。

仆虽愚，能不为门户计耶？古之君子，仕非苟（苟且，随随便便）焉而已，将度其志可行于时，其道可济（对困苦的人加以帮助）于众。

诚可（值得）矣，虽皇皇（同“遑遑”，指匆忙）以求得之而不为慕利，虽因人骤进而不为贪荣。

何则？所济者大也。

至其次，则守官摅论（shū lùn犹“申论”，分析问题，发表见解），微补于国而道不章（道不远人的意思）。

又其次，则从容进退，庶（但愿）免耻辱之大咎已尔。

夫自圣以下，士万殊，而所处古今不同势，然而揆（kuí揣测）之于心，度之于时，审（仔细思考，反复分析、推究）之
于己之素（平素，平时）分（本分、职分），必择其可安于中（内心）而后居，则古今人情（人之常情）一而已。

我家先人，经常有接连在朝中为官的人，现在平常的参佐官吏中竟没（我家）一人，我虽然愚昧，能不替家族考虑吗？古代的君子，做官不是随随便便的，（他）将会考虑他的志向能否在当时得以实现，他的方法能否对大众有所助益。

实在值得啊，虽然匆忙寻求得到功名却不是为了追求名利，虽然依靠别人而得以迅速升官，却不是为了贪慕荣华。

为什么？能帮助百姓（才）是最重要的。

至于其次，是守住官职发表见解，对国家有一点点用处但是道不彰显。

再次，是从容进退，但愿能免除耻辱的大祸罢了。

从圣人到普通人，士人品类多样，并且身处的（是）古今不同的时代形势，然而在心里揣测，在当时忖度，仔细思考自己平素的职分，必定会选择那可以安心的然后停留，古今人之常情一样罢了。

夫朝为之而暮悔，不如其弗为；远欲之而近忧，不如其弗欲。

抗孔子之道于今之世，非士所敢居也；有所溺而弗能自反，则亦士所惧也。

是故古之士，于行止进退之间，有跬步不容不慎者，其虑之长而度之数（shuò屡次，不只一次）矣，夫岂以为小节哉！若夫当可行且进（出仕、做官）之时，而卒不获行且进者，盖有之矣，夫亦其命然也。

早上做事却晚上后悔，不如别做；追求远处的东西，而真到了近处却又忧虑起来，不如别追。

在今天违背孔子之道，不是士人所敢做的；有所沉溺却不能自我解脱出来，也是士人所畏惧的。

因此古时的士人，在言行举止行事进退之间，半步也不会容许（自己）不小心，他们考虑深远且忖度不只一次。

难道认为这是小节吗？如果在应当行得通且可以出仕的时候，却最终未能行得通并且而不能出仕的，恐怕真有这样的事，也是他的命薮罢。

仆今日者，幸依圣朝之末光，有当轴（处于核心地位，比喻官居要职。

）之褒采（嘉许采用），勇跃（同“踊跃”，欢欣奋起的样子。

表现反应热烈，乐于从事的态度）鼓忭（gǔbiàn欢欣鼓舞的样子）以冀进，乃（是）其本心。

而顾遭家不幸，始反一年，仲荣先殒，今又
丧妇，老母七十，诸稚在抱，欲去而无与托，又身婴疾病（困于疾病，婴：缠绕、羁绊）以留之。

此所以振衣而趦趄（zī jū欲进又退，犹豫不决的样子），北望枢斗（天枢，比喻宰辅之位）而俯而太息（同“叹息”）者也。

我现在幸而依靠圣朝的余光，有官居要职者的嘉许采用。

踊跃响应欢欣鼓舞，并且希望（自己）升官，是我的本意。

但想到家族遭遇不幸，才回家一年，仲荣先去世了，现在又丧偶，老母已经七十岁，孩子们还在怀里，我想离开却无处可以托付，又加上身体困于疾病因而留在家里。

这就是（我）想整衣出行却犹豫不前的原因呀，（只能）北望朝廷却俯身叹息。

远蒙教督，不获趋承（指就教，接受教益），虽君子不之责，而私衷不敢安，故以书达所志，而冀量察（衡量考察，这里有体察谅解的意思）焉。

承蒙（您的）教导督促，我却不能恭敬地前往接受教益，虽然（您是）君子不会责备我，但我内心不敢安定，所以用书信表达心志，希望（您）体察谅解。

（译注：宁波鄞高楼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