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我醉了

六月初二，是属于福儿的节日，这一天，她的年轮上又多画了一道圈。凤凰古城上空看不见月亮，星星似乎也调皮地躲起来了，夜晚的街道看起来有点朦胧。吹拂着凉风的街头上，踉踉跄跄地走来两个重叠的人影。一个是福儿，另一个就是我了。

福儿是在生日晚会上被灌醉的，大家轮番上阵庆祝她，那车轮战式的敬酒，很快便把她弄得有些神志不清了。曲尽人散之后，大家一致推选我送她回家。那些狐朋狗友们已经把我当作了福儿的男朋友，认为我们是神仙美眷，天下绝配。但是福儿不承认，我也是苦恨腹无良策。这次叫我送她，虽然我口面上有点含糊其辞，然而心里却是义不容辞，一百个愿意。

喝酒的地方离她住的地方其实不太远，横过几条街就到了。但是因为她醉了，走起路来就像是一只被白酒泡了一下的蜗牛，故此显得路特别长。不过，我还是愿意的，宁愿就这样一直走下去。

我只是一点点微醉，而她则是醉得非常厉害，整个人就像是一扒刚从汤水里捞出来的面条一样，粘乎乎地趴在我肩上。李清照因醉酒而误入藕花深处，惊起一滩鸥鹭。福儿因为有我这个护花使者，所以虽然沉醉，但还是找到了归路，只是惊起了街头上那几只还在寻食的鸽子。一步，两步，三步，终于把她送回了她的小楼。

她出身于很有教养的也比较殷实的家庭，平常是不喝酒的，只喜欢品绿茶，那细品慢饮的样子非常温婉，甚至有点小资情调。而我是农民的儿子，是个粗人，喝茶的时候通常是一饮而尽，喝得荡气回肠，常引来她些许浅浅的嗔怒。黑夜给了她黑色的眼睛，可是她却偶尔用来对我翻翻白眼。

到了房间，我把她扔在她那张香喷喷的绣花床上。在那柔柔的灯光下，她侧睡在床上的样子，显得极为妩媚婀娜，使我想起了唐玄宗的一句话——“海棠睡未足”。福儿原本就是一个极美丽的女子，醉酒之后，更是美不胜收。那长长的波浪式的头发散开在那浅色的床单上，衬托着那一张娇面。

传说，西施在得心口病的时候最美，貂蝉在垂泪的时候最美，褒姒在笑的时候最美，杨玉环在醉酒的时候最美，这些我都无缘得见，我能够得见的，只有此夜福儿醉酒之后的仪态和风情。细细地看去，那珠圆玉润的粉脸就像薄薄地映上了一抹桃花红，那粉嫩粉嫩的脖颈压着那乌黑的头发，就像黑缎子中间托着的一截嫩藕。偶尔漫看了我一眼，却也是醉眼含星。那眉眼中的风情，惹得整座小楼都是春色无边，就像一幅“海棠醉春”的画卷。

福儿是一个喜欢静的人，当然不会跳杨玉环那种摇曳生花的“霓裳羽衣舞”，但是此时的醉态之美却是不让贵妃。不经意间，我竟然看到她那轻合的眼角淌下了几滴珠泪，真是“颜若桃花初带雨”。她的内心一定有了心思，也不知她此时想着的是什么，或者是谁，只觉得让我起了怜香惜玉之意。

她是彻底地醉了，那勾魂夺魄的醉态美，我是无法再看下去了，我慢慢打量着她闺房里的布置。那套宜兴产的茶具就摆在一张小木桌上，那把精美的紫砂茶壶很随意地放在茶盆上，就像她此夜的醉态。房间里除了书，就是她自己画的画。其中有一张最显眼，那是一张国画，

上面画着一枝疏影斜横的红梅，而红梅下面的雪地上，竟然是几只可爱的蛐蛐。

我曾就此事问过她：“大冬天的，哪来的蛐蛐呀？”

她只是头也不回地回答：“心中有情趣，画上就会有蛐蛐。”

原来，只是为了情趣，雪地上也会有蛐蛐的。我有些概念模糊地明白了。

细看着房间的装扮，自是感受到了这个小女人平常生活的情调，给人一种仿佛回到了古代的感觉，而我就像一个跳墙而入与员外家的姑娘来幽会的才子。

徘徊了许久，我有些困意了，便去了她的小客厅里，在那张沙发上蜷缩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地听到有人沐浴冲水的声音。然后就听到有人穿着拖鞋朝客厅走来。

听到耳旁有女子叫我的声音，我惺松地睁开眼睛，只见福儿清清爽爽地站在我面前，穿着她那套白色的连衣裙。那波浪式的头发还没有风干，显得有些湿。刚沐浴过的身子，频频送来几分女人香。白皙娇嫩的面孔上还略有一丝红晕，那眼睛里已是看不到一丁点儿的醉意，只是有些笑盈盈的，充满着灵性的阳光之美。

有人说，女人是水做的。我却认为，女人应该是酒做的。不然，面对福儿，我怎么会有一种酩酊之意。

“还没睡醒？”福儿柔声问道，那从窗口透进来的清晨的阳光温柔地披撒在她身上。

我有些慵懒地嘟哝了一句：“你醒了，我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