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门东居苏曼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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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门东居苏曼殊
▲袁俊伟
翻阅其手卷,走进其生平过往,想要真正去理解他时,看到的却不是一个“行云流水一孤僧”的逍遥无碍,个中滋味,酸甜苦辣,也就只有他自个儿能懂。

1
吾辈寄身东吴多年,又处南社巢窠,可在南社诸多文人中,独喜苏曼殊,不知什么究竟。

念想人生在世,如旅寄客,终是要随波逐流而去。

年方气血时,莫不是贪恋一点才子佳人、浪漫传奇,在花前月下,把酒言欢,口口声声说是要海枯石烂、轰轰烈烈一场,不负今生。

待到肠胆消热,听雨于楼台舟中,那些思愁别绪也就不多想了,日常吃茶,言语中观空性,幻想着假以时日,真能绝情去欲,遁入真如。

转瞬白发苍苍,围炉屋舍,才会想起一路走来的幼稚,这个情字怎么断,这个空字又如何破,到头来都是做了一场虚空的梦,倒是回想起年轻时候了。

苏曼殊倒是满足了我们年轻时对于人生的诸多浪漫想象,可是翻阅其手卷,走进其生平过往,想要真正去理解他时,看到的却不是一个“行云流水一孤僧”的逍遥无碍,个中滋味,酸甜苦辣,也就只有他自个儿能懂。

古往今来,以情入道的有,狂荡不羁的也有,为情出世,为情寂灭,这些人的破执守情,只不过把一个“为”字给去掉。

这个苏曼殊呢,种是倭种,僧是假僧,凭着自己的一点慧根,却也把自己的一生演绎成了不负如来不负卿的真情悲戏。

他修了一个狂禅,倘若真能得道,那也是真坦荡了,他就是一个纯纯粹粹的诗僧情种,把一生笔墨化在纸笺,留在了凡尘,又作了我们这些凡夫俗子的酒桌谈资。

当我们吃着酒时,把他那些风月之事,艳情之诗,颠来倒去变着法地作为自己的肚中浑墨来卖弄,他在旁边听到了,可能也只会喝尽杯中酒,扬起他那花袈裟的袖口,顺起禅杖,不当回事地绝尘而去吧。

然后跑到隔壁糖店,买上一大包糖,分予街头小孩,让他们尝尝甜味,
因为往后的苦日子长着呢,不吃点糖那就太悲情了,其实只是因为茶花女爱吃,他爱茶花女,所以他也要吃。

鲁迅先生对南社诸文人多有不喜。

然而他对虽处南社的苏曼殊颇好笔墨,“曼殊和尚的日语非常好,我以为简直像日本人一样……曼殊和尚是一个古怪的人,黄金白银,随手化去,道是有钱去喝酒风光,没钱去庙里挂单,与其说他是虚无主义者,不如说他是颓废派。

”这其中的关系,一来或许是苏曼殊与鲁迅老师章太炎交好,二来也是欣赏苏曼殊的文才性情吧。

2
苏曼殊的文学地图,也是他的生命足履。

生在东瀛,幼迁岭南,学佛于扶南、锡兰,后又来回奔波游走于江南、岭南、东瀛、南洋之间,又涉足湖湘、徽皖,齐鲁之地。

以三十五载英华病殁于上海广慈医院,最后由孙中山出资,南社同人柳亚子、陈去病等营葬于杭州西湖孤山后麓,终于了却了这一生浮沉于尘的孤梦。

我们解读苏曼殊其人,有很多种方式,有人喜好从那本《断鸿零雁记》里来搬弄他的花前月下,有人好读他那些缠绵悱恻的情诗,也有人考究其在南社的革命活动作为民国史料,还有人用他翻译的《拜伦诗》等来做中西方比较诗学研究。

公允而言,南社人对其不薄,在他身后,柳亚子及其公子柳无忌更是苦心孤诣将其遗存编订,做了《苏曼殊全集》,付梓留世,让我们看到了一个比较完全的苏曼殊,也曾一度掀起过一股曼殊热潮。

论其身世而言,南社文人是比较看重国族之别的,他们排满驱夷。

柳亚子考证出其非国族之属,作《苏玄瑛新传》,写道:苏玄瑛,字子谷,小“字三郎,始名宗之助,其先日本人也。

王父史郎,父宗郎,不详其姓。

母河合氏,以中华民国纪元前二十八年甲申,生玄瑛于江户。

玄瑛生数月而父殁,母子焭焭靡所依。

会粤人香山苏某商于日本,因归焉。


继而最后附言:世以玄瑛震旦“而母嵎夷,方诸郑延平,谓文事与武功足以相埒也。

余详考其身世,则有相刺谬者。

或谓玄瑛生前所掩覆之跡,而暴露之于身后,虞有唐突之嫌,非所以忠死友。

余日:
不然!史史以昭实,不实奚史?传犹史体也,何讳之有?且考诸史籍,金日磾以胡人归化,不失为汉名臣。

范希文随母改适张氏,不失为宋大儒。

此在曩昔,犹视为故常;况居今日瀛海棣通,文明渐进之世耶?于玄瑛诚奚病焉!于玄瑛诚奚病焉!”
这里显示出了南社文人对于国族问题开明的一面。

然而更多人还是认为其是中日混子,生父为香山商人苏杰生。

我在漫游岭南之时,曾探访过苏曼殊的祖籍之地,到过一所苏曼殊故居,位于珠海市北的前山镇沥溪村苏家巷内,只是一间小院落,里头是一幢青砖土木结构的小平房,然而平房后头却是一栋二层小楼,不过似乎是当地民居。

我到访之时,四维都在拆迁,找寻许久未得,还担忧又是一桩故居被拆的悲剧。

最后在工地后头看到了大门紧闭的一处院落,可惜因是维修,暂不开放,不过也欣喜此处正在营建一座苏曼殊文学馆。

苏曼殊在岭南沥溪苏家度过了短暂的童年时光,然而这段时光却是悲惨的。

五岁那年,父亲苏杰生携其生母与曼殊归国返乡。

然而生母因不忍大妇鄙夷,在曼殊八岁那年东渡回日,不多久后,父亲在他十一岁那年病殁,族人更是将其看作异族,以至于除夕夜大病,被族人弃置柴房自灭。

《断鸿零雁记》中写道:“迨尔父执去世之时,吾中心戚戚,方谓三耶孤寒无依;欲驰书白夫人,使尔东归,离此猖獠。

”于是,十二岁那年就跑去做了和尚,从此,一生浮沉在非僧非俗之间。

3
苏曼殊与苏州结缘,应该是在其二十岁之时,他已从东瀛求学归来,又入了佛门,更是辗转到了湖湘,凭吊三闾大夫,继而又赴苏州,在吴中公学义务教授,同包天笑、祝心渊、汤国顿等人交好。

不久后,到了上海,做起了《国民日报》翻译,认识了陈独秀与章士钊等人。

或许同是性情之人,陈独秀引为知己,受到陈独秀影响,苏曼殊又变身成了一位革命和尚,曾作檄文讨伐袁世凯,甘为元凶,不恤兵连祸“极,涂炭生灵;即衲等虽以积善受静为怀,亦将起而褫尔之魂。

”也是因为陈独秀,促成了苏曼殊加入南社。

三十岁时,苏曼殊又客居在苏州一段时间,当时住在苏州乌鹊桥滚绣坊七十二号。

柳亚子在其传中也记录了其旅苏前后之事。

“唯岁晚由槜李入吴江之舜湖,一探胜迹而已。

二年癸丑夏,重游舜湖,爱其风景秀逸,居久之。

旋过苏州,主滚绣坊郑氏。

恒至玄妙观前紫芝斋购棕子糖食之,盖其所酷嗜之物也。


苏曼殊到了苏州,把他吃糖的嗜好发展到了极致,他在其《绛纱记》中也戏仿道:“或云居住苏州绣坊桥……闻酒贩言:有广东人流落可叹者,依郑氏处馆度日,其人类有疯病,能食酥糖三十包,亦奇事也。


苏曼殊嗜吃如命,更可以说不惜狂吃轻命,最后吃多了害了肠胃病,一命呜呼。

这里头的故事很多,可悲的是,我们都当作了笑话。

他曾言:“午后试新衣,并赴源顺食生姜炒鸡三大碟,虾仁面一小碗,苹果五个。

明日肚子洞泄否,一任天命耳。

”在写给柳亚子的信中也说道:“病骨支离,异域飘寄,旧游如梦,能不悲哉!瑛前日略清爽,因背医生大吃年糕,故连日病势,又属不佳。


对于因吃丧命这件事,陈独秀有一个自杀论,或许可以解了苏曼殊心中的孤悲。

“曼殊是一个绝顶聪明的人,真是所谓天才。

至于人情世故上面,曼殊实在也是十分透彻,不过他不肯随时俯仰,只装点做颠颠疯疯的样子,以佯狂免祸罢了……他眼见举世污浊,厌世的心肠很热烈,但又找不到其他出路,于是便乱吃乱喝起来,以求速死。

在许多旧朋友中间,像曼殊这样清白的人,真是不可多得的了。


或许是苏州的糖特别好吃吧,他对苏州尤为钟情。

他的诗稿或是年久散佚,又随性情,随手撕毁或者赠予歌妓,如今在全集中可看到一百多首,绝大多数刊刻于《南社丛刻》,有七八十首之多。

若不是南社,他的这些作品也不会再现人间。

在其一百多诗中,更是有很大一部分是关于苏州的。

其中更多以组诗形式出现,如《吴门依易生韵》十首,《东居杂事》十九首,还有《无题》八首中更有颇多是在苏州发生的言情风月故事。

4
吾等众看客多好其《本事诗》,其中多是一个情深了得。

明明是
个僧,怎能谈情呢,可他那些幼时的情丧,怎能不靠情来慰藉其孤苦心迹。

原是我们入了心囚,以为出家为僧便是为了成佛,可是苏曼殊呢,他只是在做自己要做的情僧,在《柬金凤兼示刘三》中写道:“生天成佛我何能?幽梦无凭恨不胜。

多谢刘三问消息,尚留微命作诗僧。


他只是一个诗僧,我们又何必把成佛的事情往他身上比附。

于是这个诗僧自然可以入情、迷情、却情、出情,最后有情生灭。

故而他可以在《水户观梅有寄》里说:偷尝天“女唇中露,几度临风拭泪痕。

日日思君令人老,孤窗无语正黄昏。

”在《海上》中写:“棠梨无限忆秋千,杨柳腰肢最可怜。

纵使有情还有泪,漫从人海说人天。


而那几首《本事诗》呢,碧玉莫“愁身世贱,同乡仙子独销魂。

袈裟点点疑樱瓣,半是脂痕半泪痕。

”他这件袈裟上实在沾染了太多的泪水,有她们的,更有自己的,如何说还呢,只能来恨己。

“乌舍凌波肌似雪,亲持红叶属题诗。

还卿一钵无情泪,恨不相逢未剃时!”倘若真能看得开,放得下了,又何必来写“九年面壁成空相,持锡归来悔晤卿。

我本负人今巳矣,任他人作乐中筝。


倘若我们从诗学角度来论说其诗,王德钟早在编订《燕子龛遗诗》时,便评说道:曼殊天才绝人,早岁“悟禅悦,并邃欧罗巴文字,于书无不窥。

襟怀洒落,不为物役,淘古所云遁世独立之佳人者。

所为诗茜丽绵眇,其神则蹇裳湘渚,幽幽兰馨;其韵则天外云,如往而复;极其神化之境,盖如羚羊挂角而弗可迹也。

旷观海内,清艳明隽之才,若曼殊者,殊未有匹焉。

”他的诗歌亦如维摩诘之诗一般入了画境,给我们留下了一个活泼泼的空灵境界。

柳亚子对其人其诗,更有精当之言:玄瑛独行之士,不从流俗,奢“豪爱客,肝胆照人。

而遭逢身世,有难言之恫。

缋事精妙奇特,自创新宗,不依傍他人门户,零缣断楮,非食烟火人所能及。

小诗悽艳绝伦。

说部及寻常笔札,都无世俗尘土气。

殆所谓‘却扇一顾,倾城无色’者欤。

”最后一句,尤为妙绝。

同在姑苏城里,黄轶教授曾经概述苏曼殊的思想新论,他曾是披“发长歌的革命者,也曾试图以体现西方人文精神的浪漫主义诗歌启
蒙民智,更努力向佛门高士的目标迈进,而他最注重文学家的自我身份定位,最终不是以政治、启蒙或宗教的力量,而是以艺术的审美的力量参与了中国审美现代性追求的文化工程,参与了中国文学现代转型的历史建构。


当年,苏曼殊客居在姑苏城中,想起了龚自珍凭吊虎丘真娘墓的题诗:“凤泊鸾飘别有愁,三生花草梦苏州。

几家门前斜阳改,输与船娘住虎丘。

”而如今,我们也会想起来苏曼殊,“灯飘珠箔玉筝秋,几曲回阑水上楼。

猛忆定庵哀怨句,三生花草梦苏州。

”想来,那时绣坊桥边的柔情水应当没有辜负苏曼殊的一往情深,如是可道一声:一切有情,都无挂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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