涓涓潺潺总关情——谢默斯·希尼诗歌中“水”的意象浅析
- 1、下载文档前请自行甄别文档内容的完整性,平台不提供额外的编辑、内容补充、找答案等附加服务。
- 2、"仅部分预览"的文档,不可在线预览部分如存在完整性等问题,可反馈申请退款(可完整预览的文档不适用该条件!)。
- 3、如文档侵犯您的权益,请联系客服反馈,我们会尽快为您处理(人工客服工作时间:9:00-18:30)。
涓涓潺潺总关情——谢默斯·希尼诗歌中“水”的意象浅析
作者:周依依
来源:《名作欣赏·学术版》 2018年第11期
摘要:20 世纪最伟大的诗人之一谢默斯·希尼一直是英国乃至世界文坛津津乐道的话题
人物,他的诗作中包含了许多意象,如“沼泽”“尸体”“农作”,都富有深意,吸引人们不
断解读。
而“水”的意象是他的作品中无法避免的母题,他笔下各种形态的“水”是其情感世
界的支撑。
本文将从井水、沼泽水和雨水三种“水”的意象进行分析,围绕“探寻民族之
源”“追索暴力之殇”“寄望和谐之歌”的主题,解读希尼对于民族、历史和家国情感的诉说,探索其诗歌中破解矛盾、寄望和谐的内涵。
关键词:谢默斯·希尼水的意象身份暴力和平
在谢默斯·希尼的众多诗歌中,“水”是一个不可分割意象。
不论是冰冷如大西洋海水般
的诗句:“武器的残片/ 在带冰的河流中闪烁/ 他们的声音淹没在震耳欲聋的海涛中/ 警告着我,那声音再次升起/ 带着暴力和启示”,还是和煦如爱尔兰乡间溪流般的诗句:“我的‘清
水之地’,/ 世界开始的小山/ 那里清泉涌出,流入/ 闪光的草地”,希尼都在用他的人生经
历感受这些形态各异的“水”。
伴随着诗人的情感波折,水以不同的温度、不同的气度和不同
的态度流过希尼的作品,滋养了诗歌的独特气质,浸润了诗歌的不凡灵魂。
纵观希尼的作品,“水”的意象可以说是串联起诗人对于民族、历史和家国情感的一个重
要线索。
不同于其他诗人对水之意象作“上善若水”和“纯净滋润”的解读,希尼诗作中的水
既是厚重的历史,又是暴力的见证,更是微小的希冀。
本文将以“水”作为切入点,分析“水”在希尼作品三个主题中的具体体现:井水——寻根爱尔兰文化、沼泽水——反思暴力冲突、雨水——探寻改变的可能性。
一、井水——探寻民族之源
打井水是爱尔兰乡村生活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而“井水”的意义往往与发现源头、探寻
历史联系在一起。
《在源头》中,希尼描写了一位失明邻居:“让你的歌把你带到歌声的源头,/ 热情又孤独就像我们失明的邻居/ 她整天在卧室里弹钢琴。
/ 她的琴音就像我们在井口边/
绞起的水从同种四下迸散”,刚打起的井水在桶中的晃动,敲打出了来自“源头”的声响,那
是纯净心灵的源头,也是善与美的源头;《饮水》中,希尼描写村妇每日外出打水的日常活动,并在其中隐含了“饮水思源”的意思,告诫后人不忘打水者:“又一次在曾汲水喝的地方我看
到/ 她杯子上一句《圣经》的训诫,/ 记住施与者正在杯口处褪色。
”在许多诗作中,希尼都
从不同角度运用了“井水”这一意象,通过不同的语气和辞藻,沿袭了同一个主题,那就是
“追根寻源”。
自始至终,希尼坚持探寻爱尔兰的文化根源,坚持自己爱尔兰诗人的身份,试图用诗歌唤
醒爱尔兰人的历史与传统,唤醒爱尔兰人对本民族文化和语言的执着。
在《卜水者》中,希尼
这样写道:“一根榛木杈砍自绿色a的灌木丛/ 他紧握住V 形两端:/ 在地上兜着圈,寻猎水
的/ 吸力,紧张,却又职业性地/ 沉静,那吸力陡地到来犹如蜂蜇。
/ 魔杖猛然一沉,精确地
震颤,/ 突然发布地下水的消息/ 通过一个绿色榛木杈,它的秘密电台。
”这首诗描写了一位
卜水者用榛木杈寻找水源,“卜水”是一种爱尔兰传统的探寻水源的新方法,“魔杖”则是卜
水者找水用的树枝;只有通过这个树枝、通过这个“魔杖”,才能让爱尔兰民族的“秘密”发声。
希尼本人曾解释说,卜水者寻找水源的技巧是无法学习的,因为那“是一种与隐藏的和真
实的存在保持接触的天赋”。
其实希尼与卜水者之间有着相似性:卜水者能够通过树枝发现水源,因为他与水源之间具有一种神秘的联系;作为爱尔兰诗人,希尼不断地在诗作中感受和挖
掘民族的根源,反映了他与爱尔兰传统文化和历史根源之间的与生俱来的、无法言说的纽带。
希尼希望将这种奇妙的感应传递给“旁观者”,让他们感受到爱尔兰民族文化所带来的“震颤”:“旁观者会要求试试。
/他便一言不发把魔杖递给他们。
/它在他们手中一动不动/直到他若无其事地/抓住期待者的手腕,榛木杈又开始震颤。
”
水是生命之源,井则是人类获取生命之源的地方,希尼在诗中反复探寻自己的爱尔兰民族
身份之源。
在《自我的赫利孔山》中,希尼更是把“井水”这一意象运用到了极致:“一口生
在干枯石渠下的浅井,/ 却像养鱼池一样富有丰富的生命。
/ 当你从软软的覆盖物下拉出长长
的根,/ 一张苍白的脸在井底徘徊。
/ 其他的井都有回声,传回你的呼唤/ 伴着清新的乐音。
有一口井/ 令人害怕,那里的羊齿草和高高的指顶花中/ 猛然窜出一只老鼠践踏了我的倒影。
”在这里,“倒影”是诗人身份的象征,井水仿佛是一面镜子,照映出了希尼不同的民族身份。
诗中的“其他的井”意指了希尼的英国背景,在那些井水的倒影中,诗人的发声总能得到“回声”;但是在属于爱尔兰这口“令人害怕”的井水中,看到的只有“羊齿草”和“指顶花”,
以及被“一只老鼠践踏”的诗人的“倒影”。
这口“浅井”中的源水被其他“丰富的生命”所
遮蔽,不得所见,除了“长长的”民族之根外,目之所及只剩下一张属于诗人的“苍白的”、
空白的、无归属的倒影。
在《自我的赫利孔山》的末尾,希尼写下:“如今,再去窥视根的深处,用手指抓出泥泞/ 如大眼睛的那西索斯,瞪视着泉水/ 有损承认的尊严。
所以我写诗/ 为
了凝视自己,为了让黑暗发出回声。
”面对爱尔兰文化历史这汪清泉,希尼希望自己如那西索
斯般无所畏惧,用手指和诗句发掘民族之源、身份之源,让“自我”显现,让“黑暗”发声。
二、沼泽水——追索暴力之殇
在希尼的诗歌之中最重要的一个水的意象非“沼泽水”莫属。
希尼曾说过,如果到都柏林
国家博物馆去看看,就会明白爱尔兰最珍贵的物质遗产很大一部分在沼泽中被发现。
沼泽是爱
尔兰的象征;沼泽中发掘的鹿骨和油脂,象征着爱尔兰深厚的历史沉积。
希尼对于“沼泽”意
象的描写是想要在记忆、沼泽地以及民族意识之间“制造一种和谐”。
他相信,“产生这些沼
泽诗的是潜藏在记忆最底层的东西”。
在第一首沼泽诗《沼泽地》中,希尼把爱尔兰民族的历
史和文化比作是层层叠叠的泥层,所有伤痛和经历都深埋在这片沼泽水之下:“我们的垦荒者
们不断在这里开掘/向内向下。
/ 他们开掘的每一层/ 似乎都曾有人住过。
/ 沼泽地的凹处可能是大西洋水渗出的地方。
/ 潮湿的中心深沉无底。
”漫长的爱尔兰历史“深沉无底”,在沼泽
的水深之处,是爱尔兰人的共同记忆。
沼泽水之中的宗教祭祀仪式牺牲者的尸体,正是远古暴力历史的有力证据,而暴力、尸体
又与爱尔兰民族记忆紧密相连。
在《托兰人》中,希尼描写了一个祭祀给土地女神的牺牲者尸体:“新郎祭祀给了女神,/ 她收紧了套着他的项圈/ 张开了她的沼泽,/ 她那黑色的汁水渐
渐把他/ 变成圣徒不朽的尸体,/ 采泥炭的人们/ 在蜂窝状的地方得到的宝物。
”在这里,尸
体是反映爱尔兰民族文化的“宝物”。
这片充满积淀的沼泽水,既是自然的馈赠,更是暴力的
源头,牺牲者被深深地埋在这片水泽之中,慢慢成为流血和牺牲的印记。
在《沼泽女皇》中,
希尼描写了一具在贝尔法斯特附近发现的沼泽地女尸:“我的身体是盲文/ 受缓缓变化的影响:/ 破晓的阳光暗中摸索我的头/ 傍晚在我的脚底冷却,/ 冬天地下渗出的水/ 浸过我的衣服和
围着的兽皮/ 消化着我,/ 文盲的植物根/ 进入我的身体沉思并死在/ 我的胃穴/ 和眼窝里。
”在这里,尸体是书写爱尔兰暴力历史的“盲文”。
沼泽女皇被冰冷的沼泽水浸泡着、“消化”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她的身体充满了暴力留下的凹凸不平的痕迹,都是爱尔兰的祖先们
用铁锹在沼泽地上所写书的暴力历史。
而在《惩罚》中,希尼描写了一位被溺毙的十四岁女性,她被剃去了部分头发,而这是当时人们惩罚私通女子的标志:“风使她的乳头绽开成/ 琥珀珠花,/ 我可以看见沼泽中/ 她被淹死的尸体,/ 尸体上压重的石头/ 和那些漂浮着的柳条、树
枝。
”在这里,尸体是爱尔兰人民受难的证据。
少女的“头发被剃、双眼被蒙、绞索在颈的她
被沉溺在沼泽水中”,沼泽水变成了惩罚之器,让无辜的人民遭受了种种苦难。
希尼一直把沼泽视为爱尔兰的“历史轴承”,暗示着爱尔兰的过去与现代民族发展之间的
联系。
b在每首诗的后半段,希尼都把远古的暴力和现代的暴力串联起来。
在《托兰人》中,
希尼将托兰男子与在1920 年代爱尔兰宗教冲突中遭遇袭击的四兄弟的尸身对应起来;在《沼
泽女皇》中,希尼认为沼泽女王就是爱尔兰民族的化身,“她在沼泽中的长期沉寂如同爱尔兰
民族意识被压抑的过程”;在《惩罚》中,因通奸而被淹死的少女就像那些与英国士兵恋爱的
爱尔兰女性一样,遭到“惩罚”与羞辱。
何宁认为,希尼通过诗歌中不同人称的变换、不同视
角的交替,将受害人和施害人在历史和现实中纠结中加以呈现。
通过互文方式,希尼把这些古
代爱尔兰暴力牺牲者和当代北爱尔兰暴力牺牲者联系在了一起,用冷静的视角对不同时代、各
种形式的社会暴力牺牲受害者进行审视,借这些古代部落牺牲仪式受害者的悲剧来表达他对当
下爱尔兰暴力现实的思考。
在他看来,向沼泽深处的不断挖掘正是向爱尔兰暴力之源的不断探寻。
这种互文对比赋予了诗歌特殊的历史厚重感,如吴德安所说:“政治的错综复杂性经希尼
进一步运用泥炭沼的意象而变得丰富和深化。
”正是这种历史与现实多重的、复杂的交织,让
沼泽水的内涵更丰富,情感更鲜明。
三、雨水——寄望和谐之歌
希尼的人生经历和诗歌创作发展的最顶峰时期,与北爱尔兰的政治动荡时期重叠在一起,
这让希尼“感受到历史的重负无法摆脱”。
对此,希尼除了用诗歌见证和记录历史,批判和反
思现实,同时,他希望用诗歌寻找一条理解和沟通的路径,实现民族间的和平。
作为大不列颠
岛和爱尔兰岛共同的自然特色,“雨水”便成了希尼联系两个地区、两个民族、两个宗教的最
佳纽带。
在《雨声仙人掌》中,希尼描绘了一种如乐音般的“雨声”:“谁会介意所有奏出的
音乐/ 是砂粒还是干种子在仙人掌中从头落到底? / 你就像一个有钱人听到一滴雨声/ 便进了天堂。
现在再听。
” 不管是“砂粒”或是“种子”,只要能奏出美妙的乐章,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区别。
这“一滴雨声”带来了抚慰,抹去了所有的矛盾、差异、纠结,让所有人一同进入
天堂福地。
在《雨的礼物》中,希尼把“雨水”比成一种拥有强大力量的事物,它落到地面,漫过石阶,拔起草根:“雨灵活的长鼻/ 舔过踏脚石/ 将根拔起。
/ 他探测着深浅/ 涉过人生之水。
/ 探测深浅。
”希尼努力把自己和倾盆的雨水联系起来,试图像“雨水”一样涉过爱尔兰民族的
历史长河,探测爱尔兰民族的灵魂之源。
“那茶色的发着喉音的水/ 诅咒着自己:莫尤拉/ 是
它自己的伴奏和配乐,/ 以最大的努力/ 把所在的地铺成河床,/ 簧管之乐,一个年老的吟唱
者/ 把她的雾霭低吟进/元音和历史。
”“ 雨的礼物”就是莫尤拉河,蓄满爱尔兰喉音的河水
不停流淌,吟唱着爱尔兰的文化和历史。
在莫尤拉河水的不断冲刷、荡涤之下,终会把河底的
泥土变成坚定的决心:在这片共同的土地上,不同的民族、不同的信仰一定可以和谐共存。
而在《斯特森岛》中,“雨水”是宗教洗礼的圣洁之物,使人能够得到灵魂的救赎与提升:“当他们把圆圈扩展开,就是你该/ 自己游出去之时,把你自己的频率/ 写满元素回声探测仪,/ 寻找,探查,诱惑,/ 小鳗鲡在大海的黑暗中微弱闪光。
/ 阵雨变成大暴雨,柏油地面/ 嘶
嘶响着冒出水汽。
当他极速离开时/ 倾盆大雨降下它的银幕环绕着他直直的步履。
”希尼向往
自由的精神世界,渴望在文学艺术创作的领地自在游荡。
他认为真正的艺术家应该摆脱世俗教条、怨怼、争斗的束缚与羁绊,他希望现存的那些对立和争执能得到“倾盆大雨”的完全冲刷,直至摆脱束缚,重获新生,就像“小鳗鲡”一样在海中自在穿行。
希尼对于当下爱尔兰文化和政治的言说背后,隐藏着他对爱尔兰文化认同和文化身份的态度。
在这些诗作中,“雨水”是有灵性的生物,从“一滴雨”到“阵雨”再到“倾盆大雨”,“雨水”不断倾泻,其力量也不断增强,而寄望和谐共存的态度却从未改变。
李成坚认为,在
“既定”的英国文化影响的事实下,保有爱尔兰性,在两种文化的对话和共存中,形成一种
“双向的忠诚”。
就像在《另一边》中写的那样,希尼也在思考爱尔兰人能否抛掉背后的宗教斗争和冲突,像普通的、隔墙的邻居一样,“拍拍他的肩膀 / 谈谈天气 /或者谈谈草种的价格”,构建一种和谐的、其乐融融的邻里关系。
面对隔阂和分歧,希尼在诗歌中寄予了一种融
合的希望在“两位邻居”彼此相连的“希望之乡”的土地上,让希望的种子能播撒:在英国和
爱尔兰之间能找到共存点,都能在这片土地上“把共同的土地珍藏在心中”。
四、结语
希尼关注爱尔兰土地上发生的一切,并对此进行多角度的记录和反思,他以“水”为诗心,将他对爱尔兰民族的感情融入其中,所有的深情、感伤、祈盼都蕴含在对民族之源、暴力之殇、和谐之歌的诉说中。
诗歌中,底蕴深沉如“井水”般的民族文化,残酷冰冷如“沼泽水”般的
暴力现实,纯净滋润如“雨水”般的和平向往,都反映了希尼对其身份、民族和现实的理解。
这些诗作借用诗歌的文学意义,来进行实现批判。
希尼对爱尔兰民族所陷困境的深入思考,用
文学的独特视角提出改变的可能。
希尼的诗歌给人一种力量,这种力量来自于他对爱尔兰民族
意识的不断探寻,来自于他对暴力现实的思考,来自于他所承担的一份家国民族责任。
希尼期
待着爱尔兰民族都能感受诗歌中蕴含的能量,纵观历史,反思现实,从而获得和平的力量,不
仅仅是北爱尔兰人民,同时也包括和北爱尔兰有着类似困境的其他民族。
a 1972 年,希尼正式加入爱尔兰国籍,并举家从北爱尔兰移居爱尔兰共和国的威克娄乡,实现了让护照变为“绿色”的愿望。
b 自1534 年英国新教与罗马天主教分离后,北爱尔兰地区信奉天主教的爱尔兰人与信奉
新教的英国人之间的矛盾冲突一直延续不断。
1972 年1 月30 日,北爱尔兰政治暴力达到巅峰。
在这场名为“血色星期天”的暴力冲突中,十三位参加游行示威活动的爱尔兰人遭到英军的枪
击而身亡。
在其后的二十多年间,恐怖和暴力冲突持续不断,超过了三千六百多人的性命在冲
突中丧失,其中两千多名是手无寸铁的平民。
参考文献:
[1] Seamus Heaney.Poems,1965-1975: Death of a Naturalist/Doorinto the
Dark/Wintering Out/North [M].New York: NoondayPress,1988.
[2] 何宁. 论希尼的“沼泽”系列诗歌[J]. 当代外国文学,2006(2).
[3] 李成坚. 寻找爱尔兰文化和政治的言说方式——论谢默斯·希尼的诗集《外出度冬》[J]. 四川外语学院学报,2003(3).
[4] 吴德安. 希尼诗文集[M]. 北京:作家出版社,2000.
[5] 张文斐. 论西默斯·希尼对暴力的理论思考[J]. 世界文学评论,201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