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茹:谈谈程派的《玉堂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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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玉茹:谈谈程派的《玉堂春》
程砚秋《玉堂春》
谈谈程派的《玉堂春》
李玉茹
《玉堂春》是传唱了几代,至今还在舞台上流行的传统剧目。
这是一出唱工戏,故事情节,人物关系,苏三的性格、遭遇和内心活动,主要通过唱来表达,既叙事,又抒情。
正因为以唱见长,有的《玉堂春》常常是只见唱工,不见人物;还有的演出,苏三在台上眉飞目挑,忸怩作态,故作娇羞,嗲声嗲气,歪曲了人物,俗不可耐。
程先生的《玉堂春》,唱腔固然精美绝伦,充分展示了程腔的艺术魅力,更重要的是他通过演唱艺术塑造了这个正直、善良、对爱情忠贞不二,却遭陷蒙冤的被侮辱与被损害的人物形象,激起人们对苏三的不幸遭遇的深深同情。
《玉堂春》是程先生早年常演的名剧。
记得他曾指点我说“苏三一出场的几句〔散板〕非常重要,一定要把观众抓住,必须唱下几个满堂彩,底下的戏才好唱。
如果这几句〔散板〕唱得平平塌塌,观众不理不睬,后面的戏就不好唱了。
”程先生这么讲,难道仅仅是为了几个“碰头好”吗?我仔细体会,苏三ー上场唱的“来在都察院,举目往上观……”这几句〔散板〕,是对人物和规定情景的第一次正面描绘,刻画了苏三的心理活动:身蒙“杀夫”之冤,被押送省城大审,她把诉状藏在刑枷之内,决心到都察院拼死陈冤;即使她有决心,有准备,但她到底是“身背命案的重犯”,来自洪洞小县的平民百姓,没见过都察院这个阵势,临场紧张、害怕是难免的。
程先生的“来在”二字,按阳平低唱的原则,从“5”音起唱,不照一般唱法唱“i”,声音徐徐发出,到“都察院”三字再高唱,腔由低而高,层层送起,幽柔婉约,再映衬上苏三哀怨凄楚、紧张惧怕的神色,唱、做、感情融为一体,一下就把观众的神拢住而入了戏。
程艳秋《玉堂春》
【1924年物克多唱片】
穆铁芬京胡
程艳秋《玉堂春》来自京剧道场00:0003:02
[西皮散板]来至在都察院,
举目朝上观。
两旁的刀斧手,
吓得我胆战心又寒。
苏三此去好有一比,
好比那鱼儿落网有去无还。
啊!崇爹爹呀!
程先生强调要唱好开头那几句〔散板〕,中心目的就是掌握好苏三这个人物在都察院受审这个特定环境的分寸。
第一要让观众看到苏三来到都察院,是抱着九死一生的心情来受审,心中害怕、紧张。
第二她满腹含冤,希望能遇到一位公正廉明的都天大人,能为她平反昭雪,在紧张、惧怕中又萌生一线希冀。
第三,苏三是个良家出身的妓女,身遭践踏,处于社会最底层,但她是个有志气、有心胸、憧憬着真挚爱情、厌恶那送旧迎新的卖笑生涯的女孩子。
王金龙因财尽被赶出院去,她宁死不再接客,以至被骗卖,被诬陷,慘遭迫害。
应该把苏三高尚的情操,不幸的遭遇,通过演唱揭示出来,激发观众对人物命运的同情和关切。
程先生在《玉堂春》中的全部唱腔和念做,都紧紧扣住这个规定情景下的特定人物的思想脉络和感情。
当苏三上堂跪倒,堂上讯问有无诉状,甚而要动刑时,苏三的大段念白,“……今日当着部、按二位大人,望都天大人开一线之恩,当堂劈肘开枷,哎呀,大人呀!犯妇纵死九泉,也得甘心瞑目……”程先生的念白有很强的音乐性,又是一字一字交代得清清楚楚,似哭似诉,极有感情。
“哎呀,大人哪!”一句“叫头”,念得凄厉动人,苏三的满腹冤屈都在这个“叫头”中倾泻而出,催人泪下。
程砚秋《玉堂春》
【1946年天蟾舞台实况】
叶盛兰饰王金龙
程砚秋《玉堂春》1946年实况来自京剧道场00:0015:28
之后的〔倒板〕、〔慢板〕、〔原板、〔流水〕,程先生在唱中,始终紧紧把握住苏三的思想感情,步步深入。
偏偏堂上的问官,却问起昔日院中卖笑之事(这是刘秉义看出了王金龙与苏三之间的瓜葛,故意“寻短”,也暴露了封建官场中欺凌妇女“审花案”的丑恶)。
苏三实在不愿意回答,却不能不回答,又不好回答。
她满腹冤屈,胆怯害怕,不得不先撇开自己的案情,去回答那些侮辱性的提问。
程先生在唱“是那王……王公子”那句时,并不象某些人那样娇羞忸怩,自我欣赏,而是满脸凄楚,显示了内心的苦痛而又没办法不说,人物的格调就高了。
陈述与王金龙那一段爱情生活,这段往事虽是幸福的,但今天在都察院中受审回答,却是甜酸苦辣咸五味俱全,因此程先生唱这段原板时,脸上只是略露一点羞涩,羞中又不时流露痛苦神情。
因为苏三没有忘却她是处于受审的地位,人命死罪时刻威胁着她;昔日的美满幸福,今天的罪衣罪裙,更增添了苏三此时情感的复杂性。
程砚秋《玉堂春》
从“那一日梳妆来照镜,在楼下来了沈燕林……”起,程先生的这段〔流水板〕,愈唱愈紧,比一般唱法快些。
因为已进入了冤情正题,苏三的痛苦、惧怕逐渐为愤慨不平所取代,字字入耳,闪转腾挪,唱腔优美之极,真有珠走玉盘之势,而腔中充溢着苏三的愤、气、怒、冤。
最后王金龙让苏三暂且出院待命,苏三起身揉腿,一般演法都是就地揉上几下,表示两腿跪久了酸麻难行。
程先生这里的动作幅度较大,从台正中起身、撤步,归于上场门这边,再边揉腿、边向前走,身段动作很美,更重要的是这一撤身退步再向前走,是为了苏三出院下堂前,在堂口偷觑都天大人,终于识破了上面坐的竟是她朝思暮想、为之吃尽千辛万苦的王金龙。
这一欲进先退,吸引了观众,苏三回身观望,也把观众的眼神引了过去,四目相对,迸发出感情火花,苏三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下面的一段戏也就起来了,几句〔快板〕,形成高潮。
唱到“漫说不认得王公子,黄沙盖脸我也认得清”,苏三的真爱情和满腹委屈,在腔中一泻而出。
观众也被程先生唱腔中的声与情深深感动了,而对苏三的遭遇以及未来的结局寄予深切的同情和牵念。
程先生的《玉堂春》的最大特点是人物分寸掌握得好。
面对王金龙、刘秉义、潘必正,三人心思各不相同的审问,谁是秉公而问,谁是刁难耍笑,谁是关切同情,程先生的苏三,反应、判断、应付得各有不同,分寸得当,使人看出苏三所面临的生死攸关的审问是多么难对付;又不能不佩服苏三应付得较为得体、巧妙,而发出会心的微笑。
观众看到的欣赏到的决不仅仅是美妙的程腔,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令人无限同情的艺术形象。
虽是传统老戏,却有新意,格调高而不俗,耐人寻味。
所以有人这样说:程砚秋的《玉堂春》是“冤案”,不是“花案”!这个评价是公允的。
(伟燕整理)
《秋声集》北京出版社 1983年5月出版
京剧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