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年缅怀古龙：古龙一百句小感 (1)

迟迟未能想到今年9.21的祭文主题，眼见日期将至，心中大急。今天在图书馆看见了孔庆东的《古龙一百句》，曾经读过这本书，对书中的某些花语有些想法，却一直不曾写过，故而借来此书，将其中某些曾经有感的东西写将出来，忝为祭文。

关于“游侠和浪子”

P7：“游侠和浪子是如此相像，行踪漂泊，四海为家，行侠仗义，策马天涯。但两者也有着本质的区别：游侠之游，为的是行侠，漂泊的动因，很有可能是来自于其内心深处之道义；浪子则不同，他们游走江湖，更多是为了追寻一个永远也无法抵达的精神家园。对于游侠而言，流浪只是一个过程而已；而对于浪子而言，由于其追求本身具有“乌托邦”的性质，流浪最后成了目的，成了一次次催促他们启程的动力。”

P21：“浪子之所以为浪子，是因为他没有也永远无法找到自己的归宿。”

浪子是古龙小说人物的代表类型，“游侠”一词则也常见于各类武侠小说和游戏之中。一直都说不清浪子和游侠究竟有什么本质区别，因为一直不曾细细思量过。总觉得二者惊人地相似，所不同的大概是，浪子一词总让我想起黄沙、大漠、残阳、风雪，这个词本身就蕴藏着一种寥落、沧桑之意。而游侠则让我联想到闹市、人群、酒肆、城楼，“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游侠自来就是快意恩仇的，他似乎要比浪子阳光洒脱得多。

直到读到书中的这段话，才恍然大悟。诚然，游侠和浪子都是身如浮萍，四海为家的。乍一看，二者很是相似，其实游侠和浪子的目的与归宿则大相径庭。若说游侠是侠者中的异类，浪子无疑就是江湖的边缘。游侠的漂泊，是一个过程，在他们“游”和“侠”的途中，也许仍旧一直无家可归，但内心深处的道义却得到了满足。而浪子则不然，他们一直追求的东西本是不存在的，所以他们只能在流浪中追寻，在追寻中怅然，在怅然中绝望，在绝望中再次启程流浪。

窃以为浪子和游侠一直都是相互依存的。古龙先生小说里的主角都是浪子，不难发现，李寻欢、陆小凤、楚留香身上都或多或少有着游侠的气息，而阿飞和高渐飞这两个一心成名的少年浪子身上，游侠气息则稍微浓烈一些，当然，叶开也算一个。若要说绝对意义上的浪子，大概只有孟星魂、萧十一郎等不多几个吧。

关于“无招”

P9：“西门吹雪和叶孤城的决斗，在某种意义上，是无招和有招之间的对决。叶孤城的天外飞仙，是剑术中之绝学。‘一剑西来，天外飞仙’，何等醉人的名字，何等华丽的招式。甚至连陆小凤的灵犀一指都难以抵挡。然而西门吹雪的剑，却是没有招式的。无招，是对有招的超越。是对世事沧桑的超越，也是与天道的契合，就好比金庸笔下的独孤九剑。”

“最终，西门吹雪战胜了叶孤城。这场对决，可以说胜负事先已经注定。叶孤城的阴谋，败给了陆小凤的智慧；叶孤城的有招，却败给了西门吹雪的无招。”

武学的最高境界，并非通天彻地、无所不能，而是大巧若拙、返璞归真。无招胜有招，此乃武道真谛，正切合天道自然之法。《老子》有云：“天道自然，人道无为。”《易经》有云：“长风不绝，无孔不入。”越是自然无形无相之招，便越接近“道”，越让对手无所适从。

在《幽灵山庄》的末尾，枯竹问西门的剑在哪里，西门说到处都在。因为他的人已与剑融为一体，他的人就是剑，只要他的人在，天地万物，都是他的剑。无剑似有剑，无招胜

有招。而在金庸先生的《笑傲江湖》中，风清扬传给令狐冲的独孤九剑，亦强调了“无招胜有招”五字。《倚天屠龙记》中，张三丰传给张无忌太极剑，问张无忌记得几成，张无忌最后一次回答时说的是一成也记不得了，其实这也是一种“无招”的境界。

相较起来，《多情剑客无情剑》中，上官金虹说自己“手中无环，心中有环”，就不免落了下乘。因为在这之后，还有一层境界，便是“手中无环，心中也无环，环即是我，我即是环”。上官金虹因为自己的一点成就而沾沾自喜，结果却命丧小李飞刀之下。

上文中对于“无招”的见解，与我不谋而合，但若说“叶孤城的有招，败给了西门吹雪的无招”，我却不敢苟同。书中虽没有言明，但细读之下不难发现，紫禁城之战其实是西门败了，因为他的剑上系着一根看不见的线——他的妻子、他的家、他的感情。若非叶孤城心中有垢，将剑招偏差了一两寸，死的就是西门了。

毫无疑问，《决战前后》里的西门根本未曾到达无招的境界，后来他抛妻弃子，一心求道，到了《银钩赌坊》，无招之剑才初显锋芒。及至陆小凤系列故事的最终篇，古龙先生终于以“剑神一笑”命名，西门吹雪着实无愧“剑神”之名。

关于“阿飞和荆无命”

P17：“有人说荆无命和阿飞本是一个模型铸出来的，只不过，他们后天遇到了不同的人所以才会有不同的性格，不同的命运和人生。我常常想，若是荆无命遇见了李寻欢，会变成什么样子？会变成阿飞一样的侠客么？”

两个极其相似的天才少年剑客，同样迅捷简单的剑法，同样的孤傲冷漠，一个使左手剑，一个使右手剑，便如镜子中的自己一样。看到上文那段话的时候，我想起了一款动作游戏《波斯王子》。玩过波斯王子2的人对于“时间线”这个词应该不会陌生。王子在时之岛遇见一个黑衣人，没料到那个黑衣人竟然是另一条时间线里的自己。

我们不妨将荆无命看作是阿飞在另一条时间线里的自己。在那条时间线里，阿飞遇到的人不是李寻欢，而是上官金虹。于是他迷失了自己，成了金钱帮的第一打手，成了上官金虹的影子，他开始丢弃自己的灵魂，眼眸里光芒渐渐被死灰色所掩盖，他的剑法变得辛辣而狠毒，甚至可以不为任何原因而杀人。

直到某天，他看见了原本的自己，看见了那个阿飞。当原本的自己败他手中时，他只说了一句：“我不是杀你，只因为你是阿飞。”而后来，当他败在原本的自己手中时，原本的自己也只说了一句：“我不杀你，只因为你是荆无命。”

与荆无命相比，阿飞无疑是幸运的，因为他遇见了李寻欢，他拥有了一个肝胆相照的朋友，他学会了如何去爱其他人，眼中原有的冷漠也被希望和热情所替代了。

去年9.21的时候，写过一篇《名说古龙》，里面讲过自己对“阿飞”这个名字的见解。此刻写到荆无命，不禁想将二人放在一处，多说两句。阿飞看似无姓，实则他还不想将那个“沈”姓说出来，除非等到他成名的那一天；而荆无命，看似有姓，却胜似无名无姓，甚至——无命！

我想，古龙先生本就是要把阿飞和荆无命当做同一个人的正反两面来写的吧，正如一把利剑的正反两面！

关于“剑”

P36：“不过应当指出，相比金庸、梁羽生，在古龙的小说中，剑这种武器的重要性有所下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