析茹志鹃小说的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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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百合花》为例分析茹志鹃的小说特色茹志娟今年10月7日在上海逝世。
她在1958年春天写了小说《百合花》,这篇美丽的作品40年来美丽了许多人的心灵。
它被纳入中学语文课本,所以我在14岁那年很幸福很激动地欣赏并咀嚼了它。
茹志娟因为写了《百合花》,自己也成了一朵流芳百合,而百合这种名不见经传的草本植物,因为茹志娟而变成千古百合,这都是真的。
我觉得现在中药堂里边最动听的药名当推百合,百合百合,细细品味两遍,真是满口噙香。
10月15日,茹志娟的葬礼在上海举行。
她的遗照披挂着白纱,这很容易使我想到一个纯洁的灵魂正从百合花下悄然离去。
她今年73岁,33岁那年写了《百合花》,在此之前,她还写过话剧剧本及《妯娌》、《关大妈》等短篇小说多篇,但影响不大。
《百合花》之后,又写过多篇:《高高的白杨树》、《静静的产房》、《三走严庄》等,也未超过《百合花》。
真可以这样说:百合一开四十年,茹志娟清香为百合。
1958年3月号的《延河》,温润的油墨香还没有完全干透,读者们就发现了这道清鲜的文学佐餐,他们争相传递着一个信息:茹志娟的《百合花》值得读。
为什么呢?因为以往战争题材小说往往穿着一个裁缝做的“铠甲”,生硬裹住脆弱。
虽然鲁迅说过,无情未必真豪杰,但是在我国建国初期的文学作品中,谈论情感二字的确很奢侈。
无法抒情,只好靠描写紧张的场面来烘托主题。
而《百合花》一反“常态”,柔软细腻,剥开外衣,突出灵魂。
要的是真性情。
这样,读者的眼界一下子给擦新了、擦亮了。
所以,当时的文学评论说:茹志娟是一个创新。
清新扑面,这样的小说简直不是写出来的,是刚从山坡上采摘下来的,还带着晶莹的露水呢,嗅一嗅,鲜润透腹。
茹志娟是谁?人们关心她了,想探知她了。
同年的《人民文学》第六期茅盾做了一篇《谈最近的短篇小说》的文章,谈的主要就是茹志娟的《百合花》。
茅盾是带着欣喜若狂的心情来评说的,我在这儿摘抄几段,以飨读者: “我所举的那些例子中间,《百合花》可以说是在结构上最细致、严密,同时也是最富有节奏感的。
它的人物描写也有特点,是由淡而浓,好比一个人迎面而来,愈近愈看得清,最后,不但让我们看清了他的外形,也看到了他的内心。
“这些细节描写,安排得这样自然巧妙,初看时不一定感觉到它的分量,可是后来它就嵌在我们脑子里。
“一般说来,在五六千字的短篇小说里写两个人物,是不太容易处理的,但《百合花》的作者处理得很好。
全篇共六千余字,开头两千字集中写通讯员,然后引出第二个人物(新媳妇),用了五六百字集中写她,接着把这两个人物交错在一处写,而最后又集中写新媳妇,可是同时仍然在烘托通讯员,因为读者此时抑不住感动的情绪,一半是为了新媳妇,一半也是为了通讯员———,主要是为了通讯员。
“我想,对于《百合花》的介绍,已经讲得太多了,可实在还可以讲许多。
我以为这是我最近读过的几十个短篇中间最使我满意,也最使我感动的一篇。
”
茅盾不惜重墨,给我们评析了一篇经典作品,这在文学大家庭里也是一处感人的细节,而最感人的细节是《百合花》里边19岁小通讯员枪筒里插的山菊花。
这朵可爱的鲜花在战斗打响之前还盛开在小战士的枪筒里,战斗一打响,花朵就不见了,小战士也不见了,战争与和平,美丽和凄婉,茹志娟用她的笔轻轻一拨,便拨得这样动人心弦。
我记得在中学里读《百合花》时,老师拿出比平时多两倍的课时,来品评这篇文章,而这个细腻的过程,我的女老师曾两度流下热泪。
小战士和山菊花,这个经典细节是在老师泪水的浸润下而印入我脑海的。
所以,快二十年的生活摩擦,它一直像块铜像一样璀璨。
多年来我也在留心茹志娟,希望从报章中见到她的身影。
她是怎样的一个人呢?热爱《百合花》的人们都在热爱她,想知道她。
尤其想知道她是怎样创作《百合花》的。
茹志娟说:“我写《百合花》的时候,正是反右派斗争处于紧锣密鼓之际,社会上如此,我家庭也如此。
我丈夫王啸平处于岌岌可危之时,我无法救他,只有每天晚上,待孩子睡后,不无悲凉地思念起战时的生活,和那时的同志关系。
脑子里像放电影一样,出现了战争时接触到的种种人。
战争使人不能有长谈的机会,但是战争却能使人深交。
有时仅几十分钟,几分钟,甚至只来得及瞥一眼,便一闪而过,然而人与人之间,就在这个一刹那里,便能够肝胆相照,生死与共。
“《百合花》里的人物、事件,都不是真人真事,也不是依据真人真事来加工的。
但是小说里所写的战斗,以及战斗的时间地点都是真的。
著名的苏中七战七捷之一,总攻海岸战斗的时间,正是1946年的八月中秋。
那时候,我确实在总攻团的前线包扎所里做战勤工作。
我在包扎所的第一个工作,也正是去借被子。
入夜以后,月亮越升越
高,也越来越亮,战斗打响了。
最初下来的,都是新战士,挂的也
是‘轻花’。
越到战斗激烈,伤员下来的越少,来的却都是重伤员。
有时担架刚抬到,伤员就不行了。
担架就摆在院子里,皓月当灯,我给他们拭去满脸的硝烟尘土,让他们干干净净地去。
我不敢揭开他们身上的被子。
光从脸上看去,除了颜色有些灰黄以外,一个个都是熟睡中的小伙子。
我要‘看见他坐起来,看见他羞涩的笑’。
这种感情确乎是在真实的生活中就有的。
我就着那天上大个儿的圆月,翻看着他们的符号,记录他们的姓名,单位。
心里不可遏制地设想着他们的家庭,亲人,朋友,他们生前的种种愿望,在他们尚有些许暖意的胸膛里,可能还藏有秘密的、未了的心事……此时此地,此情此景,实在用不着小本本,即便有,也是无从落笔。
它们就这样刻在我的心里了,直到现在,清晰度仍然很好,毫不受岁月的干扰。
“记得大概是在莱芜战役吧!不知为了什么事,在一个夜晚,我跟一个通讯员要去最前沿。
走之前,那位带路的通讯员告诉我,我们要通过相当长的一段开阔地带,敌人经常向那里打冷炮,要我注意有时要弯腰前进,但不要慌。
他不讲倒还好,这一番交待,倒使我有点紧张起来。
就打定主意紧跟住他,他猫腰我猫腰,他走多快我走多快。
反正绝不在一位战士面前,丢女同志的脸。
可是一上了路,他却不愿意我傍着他走,要我拉开距离。
拉开距离的意思我懂,是为了减少伤亡,这也是军人的常识。
但是走在这一片一无庄稼,二无树木,无遮无掩的开阔地里,敌人的炮弹又不时地、呼啸着飞来,我不能自制地
要往他旁边靠,在他旁边,就好像有一种安全感。
可是他一看见走近,就加紧步子往前跑,他一跑,我就在后紧追。
于是在星光之下,在一片不毛之地上,在怪叫的炮弹当中,我和他两个人,默默无声地展开了一场紧张的竞走比赛。
走得两个人都气喘吁吁。
不过一旦当我实在喘不过气来,掉了队,落在他的视野之外了,他就会走回头来寻我。
这位通讯员的面貌我已记不得了,我为什么要去前沿也记不得了。
记忆的筛子啊!把大东西漏了,小东西却剩下了,这本身就注定我成不了写史诗的大作家。
奈何!但是这样一次古怪的同行,无声的追逐,远是这么色泽鲜明,甚至那野草的摇动,通讯员的喘息,都仿佛还
在眼前,响在耳旁。
1958年时如此,现在也如此(——— 指1980年,笔者注)。
“我麻里木足地爱上了要有一个新娘子的构思。
为什么要新娘子,不要姑娘也不要大嫂子?现在我可以坦白交待,原因是我要写一
个正处于爱情的幸福之旋涡中的美神,来反衬这个年轻的、尚未涉足爱情的小战士。
当然,我还要那一条象征爱情与纯洁的新被子,这可不是姑娘家或大嫂子可以拿得出来的。
“作品写完以后就寄出去了,但不久就退了回来。
在那个时候,难怪有些编辑部不敢用它,它实实在在是一篇没有爱情的爱情牧歌。
当然,这些都是我现在的认识,当时要想得简单得多。
也许想得太复杂了,就没有《百合花》了,说不定。
”
茹志娟是上海人,上海是她来去人世的起点和终点。
我原来想象她一定很细高、白皙,结果错了。
据儿时跟她在文工团里战斗生活了好多年的邓友梅先生讲:茹志娟很壮,两肩宽平,是力量型的女人。
邓友梅说他很小的时候就编在茹志娟的班里,茹志娟是班长,又是大姐姐,待他情同手足。
他的生活、学习及文学爱好,受茹志娟的引导、影响很大。
他很怀念她,这一次去上海,和茹志娟的遗体告别,心里很悲痛、很乱。
他说他一定要写点什么,《人民文学》约他写茹志娟,他正在沉淀情绪。
跟茹志娟长别的当天,邓友梅便去了沂蒙山区,一是出差,二是重温当年。
当年的沂蒙山青山绿水,曾经滋润了茹志娟和她的战友。
毫无疑义,茹志娟是在沂蒙山上采摘了一朵百合花。
说到茹志娟的人格精神,邓友梅讲了一个例子。
有一次行军途中,有一个女团员走不动了,茹志娟二话不说,背起来就走。
邓友梅说,看到女同志背人,一路小跑,真是还没见到第二例。
茹志娟能干,肯干,吃苦耐劳,而且性情爽朗、大气,鲜有女性的矫揉,这与革命队伍的锻炼有关,当然与她的身世也是有牵连的。
她曾经在上海的一家孤儿院里生活过,所以,她的生命力是够顽强的。
1944年19岁的茹志娟跟随其兄参加了新四军。
她吃过苦受过磨难,在革命队伍里她从来不挑捡,不皱眉头,心红志坚。
她读了四年书,全靠自学。
写《百合花》的时候她33岁,文化底蕴已经很厚,尤为厚实的是她的生活。
《百合花》里的前线包扎所,是茹志娟待惯了的地方,面对伤亡的战友,并给他们擦去尘土和鲜血,也曾经是茹志娟的工作。
月夜里看着自己的战友年青俊少突然就倒地不起,这份大悲大痛,大场面大事件,浓烟烈火,茹志娟却用诗一般的笔调娓娓道来,像百合花在山畔畔上含笑春风,自然、清丽,她算第一人。
邓友梅说:这与她的品格有关。
茹志娟从部队转业以后到上海作协开始专业创作,她的创作高峰在六十年代前后,跟当时写《党费》、《七根火柴》的王愿坚,并
称“南茹北王”。
近些年,她写出一个中篇《剪辑错了的故事》,尝
试用现代手法写作,但是不是很成功,而且作品的魅力不及《百合花》。
自从她做了上海作家协会的党组书记、常务副主席以后,工作重心基本定位在行业管理和行政事务上,这样就极大地占用了她的创作精力和时间。
文章要人写,行政工作也需要人做,这是个矛盾。
茹志娟出来担纲行政,让年轻人致力创作、发展,把机会留给他们。
5年前,她从上海作协的领导位置上退了下来,变成了一位慈祥和气的上海婆婆,鬓发染霜,而她的形象在熟知《百合花》的人们心中,却永远是那位挑开门帘含羞走出来、高高鼻梁弯弯眉毛前挂刘海的新媳妇,好看的新媳妇。
让我们在美丽和凄婉里再重温一下《百合花》的芳香———“在月光下,我看见她眼里晶莹发亮,我也看见那条枣红底色上洒满白色百合花的被子,这象征纯洁与感情的花,盖上了这位平常的、拖毛竹的青年人的脸。
”
(2008年10月1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