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唐传奇的艺术成就

谈唐传奇的艺术成就
陈文博
摘 要: 本文从五个方面分析了唐传奇的艺术成就,指出唐传奇是中国古代小
说创作成熟的标志,对后世小说产生了深远影响。

关键词: 唐传奇 艺术 成就
唐传奇,即唐代文人创作的文言小说。

唐传奇的出现,标志着我国古代小说的成熟。

鲁迅在5中国小说史略6第八篇中写道:/小说亦如诗,至唐代而一变,虽尚不离于搜奇记逸然叙述宛转,文辞华艳,与六朝之粗陈梗概者较,演进之迹甚明,而尤显者乃在是时则始有意为小说。

0/小说到了唐时,却起了一个大变迁。

我前次说过:六朝时之志怪与志人底文章,都很简短,而且当作记事实;及到唐时,则为有意识的作小说,这在小说史上可算是一大进步。

而且文章很长,并能描写得曲折,和前之简古的文体,不大相同了,这在文体上也算是一大进步0(5中国小说的历史的变迁6。

也就是说,唐传奇是有意创作的独立文体,是唐代文人有意识地写小说的开始,是中国小说史上的一大进步。

唐以前虽有大量的神话、传说、志怪和志人小说的存在,但那还只是小说的雏形。

文言小说的成熟,则是以唐传奇为标志的。

唐代传奇连接了汉魏六朝的志怪小说和宋元的话本小说,它的创作艺术启迪、影响了后世的小说创作,其艺术成就是巨大的,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唐传奇创作题材广泛并与现实生活紧密结合。

在唐传奇中作者已开始创造出可以乱真的/第二自然0,即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的真实,广泛汲取现实生活的创作素材并加以虚构创作,扩大了小说的题材,增强了小说思想内容的社会现实性,把小说创作从记述神怪与叙写轶事的狭小天地,引导到反映现实生活,揭露社会矛盾,表现人间活动的广阔道路上来。

六朝小说大多叙写鬼神,即使描写人和事,也往往采用虚幻的手法,读者必须透过幻化的纱雾,才能领会内容的意义。

唐传奇虽然仍有不少作品涉及鬼神,但从整体上看,创作题材已经开始由神怪转向现实人生,无论士人交游,男女情爱,还是英雄侠客,问仙访道,作品的题材多取之于现实社会,广泛涉及了唐代生活的各个方面,大大开拓了小说创作的题材领域,使小说与现实人生密切结合,例如,第一类反映历史政治题材的代表作陈鸿的5长恨歌传6、5东城父老传6以及沈既济的5枕中记6和李公佐的5南柯太守传6,其中5南柯太守传6、5枕中记6讽刺了士人的心理,官场的黑暗,政治的险恶;5长恨歌传6、5东城父老传6探究了国难之源。

这些传奇小说在广阔的时代背影下描写事件,对基于社会现实的许多教训进行艺术反映,具有鲜明的时代色彩和社会风尚特征,这些反映历史政治题材的传奇小说揭露了现实,在很大程度上干预了时政。

又如第二类,以爱情为题材的作品,这类小说取材于现实生活,与志怪小说完全不同,有的描写男子始乱终弃,女子坚贞不渝,揭露当时的一些知识分子追求功名富贵,玩弄女性的无耻行径,如将防的5霍小玉传6,元稹的5莺莺传6;有的描写男女双方相爱默契,为了追求幸福生活而敢于蔑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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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0年3月
第16卷 第1期新疆教育学院学报JOUR NA L OF X IN JIA N G ED UCATION IN STITU TE Mar.,2000Vol.16,No.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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阀制度,最后终于获得美满婚姻,如白行简的5李娃传6等;还有的描写了封建社会的女子所遭受的痛苦以及她们对美好生活、理想爱情的向往与追求,如李朝威的5柳毅传6,沈既济的5任氏传6等。

宋洪迈评价云:/唐人小说,不可不熟,小小情事,凄婉欲绝,洵有神遇而不自知者,与诗律可称一代之奇。

0/唐传奇0爱情为题材的小说具有很高的艺术成就,具有浓厚的生活气息。

再如第三类,描写侠义题材的作品,如袁郊的5红线传6,裴钅刑的5聂隐娘6、5昆仑奴6以及杜光庭的5虬髯客传6。

侠义题材的传奇小说也取材于现实生活,其内容大都反映了唐代的社会政治。

唐朝初年,为了防止外敌入侵,在边郡设立了节度使,随后又遍置于内地诸郡,并由此发展为地方割据势力,节度使与朝庭常常发生矛盾冲突,而各节度使之间则更多倾轧,互相猜忌,甚至蓄养刺客进行暗杀。

侠义题材的传奇就基于这样的社会事实,并融进了各种不同的故事情节,展现了那个动荡不安的时代。

二、唐传奇描写人物形象鲜明生动、细致逼真,塑造了一系列光彩夺目、栩栩如生的艺术典型,为后世源远流长的小说创作奠定了基础。

六朝小说始为笔记体,描写人物、事件,情节简单。

唐代文人有意识地去写小说,因而非常注重情节、人物的描写。

唐传奇中把塑造人物形象摆在了重要的位置上甚至是中心位置上,而且塑造了不少鲜明的形象。

其中一些人物精雕细绘,已到了典型的程度。

如5霍小玉传6刻画的霍小玉这一形象,写小玉眷恋李益,自两人分离便相思成疾,直至得知李益负心,小玉悲愤交集气结而死。

作者运用心理描写,刻画小玉的缠绵痴情和执拗的追求,使这一形象丰满、鲜明、栩栩如生,这在六朝小说中是很少见到的。

唐传奇中的名篇大都与他们塑造的形象有关,象5莺莺传6中端庄温柔美丽多情的崔莺莺的形象和负心汉张生的形象;5任氏传6中灵巧可亲,刚直不屈的任氏形象;5离魂记6中美丽痴情,温顺而执着的倩娘形象;5柳毅传6中正直勇敢的柳毅形象等等,都在读者心中留下难以泯灭的印象。

在侠义题材的作品中,其塑造的人物形象不仅鲜明生动,而且更富有个性和浓厚的传奇色彩。

如5虬髯客传6中的三个主要人物:李靖,聪明绝顶,性格内向,是隋末动乱之际难得的/奇特之才0;红拂女,虽出身歌伎,却敢于蔑视权贵,且机智豪爽,并对爱情有着执着的追求;虬髯客,为人一身侠气,疾恶如仇且又能识时务。

作品以/风尘三侠0相识、分离的过程为线索,钩连式地一环套一环,逐次展开情节,使人物陆续出场,分别加以刻画,并通过细节描写,人物对话,心理刻画等手法,完成这些形象的塑造,显示了传奇描写艺术的成熟。

三、唐传奇在创作艺术上方法多种多样,表现为浪漫主义与现实主义结合。

六朝志怪小说,多以浪漫主义手法取胜。

唐代传奇既有浪漫主义作品,亦有现实主义作品,更多的则是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两种方法融合的小说,如5霍小玉传6前大半部分是一个风尘女子命运的实写,而后面的黄衫客形象的出现,以及小玉灵魂化为厉鬼报仇,则明显是运用了浪漫的手法。

5补江总白猿传6中猿劫人,生子如猿等情节,同样体现了浪漫与写实两种手法结合的特点。

5枕中记6、5南柯太守传6寄现实于梦幻之中,通过丰富浪漫的想象与夸张,在现实生活中突发奇想,使情节在现实与梦境中跳跃,扑朔迷离,情趣盎然。

5长恨歌传6兼政治讽刺和爱情抒发两重含义,也是熔写实与幻想于一炉的,其中关于李、杨梦中相合一节的描述,就是既有美丽丰富的浪漫想象,又有坚实的生活基础。

这种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相结合的创作手法和思想精神,对后世创作影响极大。

四、唐传奇中的许多作品充满了对生活细节的描写,内容的生活化、细节化作为小说的一大特征,显示出唐传奇小说在艺术上的成熟。

唐传奇既与史传的政史纪要不同,又与六朝的粗陈梗概不同,它开始把笔触伸向与军国大事无42
关的凡人小士。

象投考的士人、武夫兵卒、商贾小贩、伎女优伶,侠客豪民、和尚道士、船夫樵民等纷纷进入传奇,如写帝王将相,也不写政事,只写生活小事,尤其是写感情世界、性格嗜好,细节描绘尤为突出。

如5离魂记6,写家人看到倩娘/颜色怡畅0,这四个字便传递出倩娘在五年的爱情生活中从心理到外表的变化;写倩娘魂与室中女合为一体,/其衣服皆重0,想象奇特,细腻入微而又生动逼真。

5长恨歌传6中/贵妃出水0一节,点画人物媚态,形象如画。

5东城老父传6中作者还用两相对照的细节描绘人物及场面,如贾昌之妻前后/女服诱襦0与/妻负故絮0的细节对比,突出了荣枯富穷的变化。

五、唐传奇有严谨完整的篇章结构,有曲折的故事情节,构思巧妙,独具匠心。

唐传奇一反以往散文式结构,而代之以完整的故事情节,开始把故事情节放在结构的中心位置,借故事表达主题思想,寓作者的褒贬于叙事之中;并注意结构的完整性和情节发展的波澜起伏,曲折有致。

如5离魂记6全文不过五百字,却清楚地介绍了故事发生的时间、地点、场景、人物的身份、性格及外貌,叙次井然,结构完整。

5南柯太守传6写淳于棼作南柯一梦,归于感叹仕途荣华得失之无常,政治之艰险,而篇末却言/命仆发穴,以究根源,乃见蚁聚,悉符前梦,则假实证幻,余韵悠然,虽未尽于物情,已非5枕中6之所及矣0(鲁迅5中国小说史略6)。

这样,梦境后的现实人生成了梦境的继续,既深化了主题,又发人深思。

5柳毅传6全文围绕龙女争取婚姻自主一线,层层深入。

本来,龙女回宫是个满宫欢庆的团圆结局,作者却巧设钱塘君说媒一事,遭到柳毅的严辞拒绝,掀起波澜;继而柳毅回家连娶张、韩、卢三妻,眼见柳毅和龙女好姻缘无望,作者却于篇终点出卢氏即龙女。

此文紧紧抓住读者的心弦,篇末才揭示真相,不由使人赞叹作者独具匠心。

以侠义为题材的5红线传6也是以曲折的情节来显示人物的奇特经历,其开端并未立刻展开故事情节,而是借助/明晓音律0的特征性细节,提示红线的才能及与薛嵩的关系,为下文/解主忧0、/盗金合0等情节作了准备。

作品一方面交代红线的经历,一方面则着力描写吞并与反吞并的矛盾斗争。

当红线证实田承嗣确有吞并潞州的野心后,终于下手,从而把情节推向了高潮。

红线盗合之后,矛盾得到了解决,作品又有/红线辞行0一节出人意外,足见故事情节的曲折生动。

唐传奇的创作艺术对后代小说创作的影响是非常深远的。

首先,唐人有意识地创作小说,扩大了小说题材,诸如爱情婚姻、个人发迹变态、战乱离合等,后代小说家的不少创作直接借鉴运用了这些题材。

唐传奇在这些题材中塑造了一系列艺术形象,则为后世提供了有益的经验。

从/三言0中的杜十娘、莘瑶琴、玉堂春等人物身上,我们可以看到霍小玉、李娃、莺莺等人的影子。

其次,唐传奇融诗歌、议论、记事于一体,这对后世小说的影响很大,在后世小说中不但有诗,而且有词、曲、对联、灯迷、酒令等,成为中国小说的民族特色之一。

再次,唐传奇中爱情故事悲欢离合的情节结构,才子佳人的人物搭配,极大地影响了明清人情小说中/佳话0的创作。

最后,从传奇体这一样式的演变来看,虽然自宋以后已趋衰落,但一直到明清却仍有一定势力和影响,清蒲松龄的5聊斋志异6就在很大程度上继承了唐传奇的艺术经验。

唐传奇几乎影响了后代所有文言小说的创作。

参考书目
张友鹤5唐宋传奇选6
汪辟疆5唐人小说6
鲁迅编5唐传奇集6
鲁迅5中国小说史略6、5小说叙录6、5中国小说的历史的变迁6
章培恒、骆玉明5中国文学史6中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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