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玉：她是红楼梦中唯一被黛玉推崇的「诗词花魁」

妙玉：她是红楼梦中唯一被黛玉推崇的「诗词花魁」
定场诗：
栊翠怡红相笑对，潇湘藕榭一蓑归。

白猿啼谷摇千树，归鸟惊林振翅飞。

红楼梦中的女子们，许多都是诗词高手。

这众多高手曾多次在一起“诗词论剑”。

第一次是第三十七回，《秋爽斋偶结海棠社，蘅芜苑夜拟菊花题》，探春建议起“海棠诗社”，在“咏白海棠限门盆魂痕昏”中，潇湘妃子那首，“半卷湘帘半掩门,碾冰为土玉为盆。

偷来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缕魂。

”堪称绝唱。

虽然说，李纨把这首评为了第二名，但个人认为，黛玉的这首《咏白海棠》，风流别致（李纨原话），应为实际第一名。

所以说，诗词花魁的名头，潇湘妃子当仁不让。

第二次是“菊花组诗”。

黛玉的那首“问菊”被点为魁首。

其中“孤标傲世偕谁隐,一样花开为底迟?”堪称千古名句。

借用湘云大姐一句话：“‘偕谁隐’，‘为底迟’，真个把个菊花问的无言可对。

”
由于这场诗会是湘云做东道，主食是螃蟹，于是，大家借这个题，又开始了一轮螃蟹咏。

这次黛钗的两首可谓是各有千秋，因为以前在“曲说薛宝钗”中已经详细解读过，这里不再赘述。

我们看，这两回，是红楼梦海棠诗社成立之后作诗最多的两次。

可这个时候，做为金陵十二钗的妙玉居然还没出场呢。

从这两回我们也可以看出，黛玉的诗词水平应该在众多姐妹中是最高的。

当香菱去向她请教如何写诗时，她这样说：“什么难事，也值得去学?不过是起、承、转、合，当中承、转是两副对子，平声的对仄声，虚的对实的，实的对虚的。

若是果有了奇句，连平仄虚实不对都使得的。

”
那么，黛玉都喜欢读谁的诗呢？书中这样说：你若真心要学，我这里有《王摩诘全集》，你且把他的五言律一百首细心揣摩透熟了，然后再读一百二十首老杜的七言律，次之再李青莲的七言绝句读一二百首。

肚子里先有了这三个人做了底子，然后再把陶渊明、应、刘、谢、阮、庾、鲍等人的一看，你又是这样一个极聪明伶俐的人，不用一年工夫，不愁不是诗翁了。

”
从黛玉的诗词基础到她的诗词水平，都应该是艳冠群芳，为众花之首。

但黛玉在一人面前却像一个学生。

此人是谁？当然是妙玉大士了。

在《红楼梦》第七十六回，黛玉与湘云一起赏月联诗。

就在这里，黛玉说了一句非常有禅性的话，叫做“事若求全何所乐”。

感觉这话说的非常有境界。

二人联诗，直到联出“寒塘渡鹤影，冷月葬花魂”的名句来。

相信许多人都会被这两句中的意境打动和吸引。

而恰恰就在这个时候，
妙玉大士出场了。

下面妙玉说了一段话，我觉得对于妙玉将来的结局，这里是一个暗示。

原话这样说：只是方才我听见这一首中，有几句虽好，只是过于颓败凄楚。

此亦关人之气数而有，所以我出来止住。

此话一出，必有峰回路转，否极泰来之意。

所以，后四十回写妙玉被强盗所虏受辱，最后自杀，如此草率，感觉这不应该是妙玉的结局。

因为她对这一干风流人物的作用一点都没有显现啊。

（图）1987版《红楼梦》剧照
我们看，妙玉堪称《红楼梦》中第一“高冷范”的人物，这点黛玉都甘拜下风。

而他刚才说的这几句话什么意思？笔者需要不厌其烦地给大家解释一下。

妙玉是觉得，二人联的句子好是好，但过于颓败凄楚就不好了，就需要止住。

为什么呢？因为有关“人之气数”。

意思就是，每个人说的话，都是有天地感应的。

所以，许多时候我们必须要顺天应人，
顺势而为。

饭不可乱吃，话更不能乱说。

然后，妙玉就邀请二人去她的栊翠庵。

在栊翠庵，妙玉取了纸笔，让她二人把刚才联诗的内容再念一遍，然后她就抄录下来。

这时候，书中有一段对黛玉的描写。

黛玉见他今日十分高兴，便笑道：“从来没见你这样高兴。

我也不敢唐突请教，这还可以见教否？若不堪时，便就烧了；若或可政，即请改正改正。

”哇哇哇！说这话的可是那“孤标傲世”的林潇湘？翻遍全本红楼，可曾见林黛玉跟谁这么谦虚过？
这话翻译过来就是：那个，妙玉大士姐姐，平时见您那么高冷，也不敢跟您搭讪。

难得您今天闲在。

看看我俩的联句，不管能不能入您法眼，您都给长长眼呗。

要是不堪入目，就立马烧了。

若还能凑凑合合给正过来，就麻烦您给点拨点拨呗。

面对林黛玉如此罕见的谦恭，妙玉如何表现的呢？她倒是一点也没客气，就说了一句，也不敢点赞呢（原话：也不敢妄加评赞）。

说完这话，妙玉可能也觉得语气有点重了，于是继续说：我意思想着你二位警句已出，再若续时，恐后力不加。

我竟要续貂，又恐有玷。

黛玉从没见妙玉作过诗，今见他高兴如此，忙说：“果然如此，我们的虽不好，亦可以带好了。

”
我们看，其实黛玉从来没有见过妙玉作诗，可为何却却成了妙玉
的铁杆粉丝了呢？其实，这个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更没有无缘无故的崇拜。

我们先回想一下，在第四十一回的时候，妙玉拉着宝钗黛玉一起去她的栊翠庵喝茶，说明了平时她们三个在一起还是很投缘的。

就在倒茶的时候，先给宝钗倒，后给黛玉倒，说明什么问题，说明妙玉与黛玉关系比宝钗要稍近一些。

（图）1987版《红楼梦》剧照
黛玉问那可是陈年雨水的时候，妙玉顺口就说，你也是个大俗人。

说明，妙玉跟黛玉说话时，从来不去多想，这更加说明二人那种心意相通的关系。

此处之“俗”，实为一种“调侃”。

虽然说，妙玉出场不多，可是这样的调侃一回就出现两次。

对于宝玉蹭茶，妙玉就说，要是你自己来，我可不给你茶喝。

宝玉就说，所以我就领她们俩的情，不领你的情。

妙玉说，这话说的明白。

这段话，更是一种纯粹的调侃。

有意思的是，妙玉两次调侃的人，一个是宝玉，一个是黛玉。

这
说明了两个问题，一是跟这二人调侃，心意相通，二人应不会恼；二是说明她心中有这二人。

谁能跟一个平素不和的人在一起调侃呢。

说了点题外话，我们还是要说妙玉的诗。

妙玉认为，古人自汉晋五代唐宋以来皆无好诗，只有两句好，就是“纵有千年铁门槛,终须一个土馒头。

”
妙玉与黛玉对诗词的认识区别就出来了。

黛玉基本上除了元白体之外，还是推崇许多人的，但妙玉推崇的只有一句。

我们说，妙玉不是那种无知的瞎清高，她的结论，应该是她遍读百家诗之后得出来的。

正因如此，她才敢给林潇湘续诗。

妙玉是大士，她的诗自然旁人无法解读，要不，咱们就来试着欣赏一下？
下面，是妙玉续写的联诗。

香篆销金鼎，脂冰腻玉盆。

箫增嫠妇泣，衾倩侍儿温。

空帐悬文凤，闲屏掩彩鸳。

露浓苔更滑，霜重竹难扪。

犹步萦纡沼，还登寂历原。

石奇神鬼搏，木怪虎狼蹲。

赑屃朝光透，罘罳晓露屯。

振林千树鸟，啼谷一声猿。

歧熟焉忘径，泉知不问源。

钟鸣栊翠寺，鸡唱稻香村。

有兴悲何继，无愁意岂烦。

芳情只自遣，雅趣向谁言。

彻旦休云倦，烹茶更细论。

关于这首即景联句，语言上的技巧我们就不说了。

好诗没有技巧，
就像我最推崇的王安石的《登飞来峰》一样，一句“不畏浮云遮望眼”就全盖过去了。

解读联句前，我先要单说这一句，“脂冰腻玉盆”，真是好句子。

大家还记得群芳《咏白海棠》吧。

几乎在每个人的诗里都出现了冰、玉两字，薛宝钗的诗里出现了脂、冰、玉三字，林黛玉的诗里有一句“撵冰为土玉为盆”，却是与妙玉这句最为相似。

仔细想来，妙玉这句“脂冰腻玉盆”却好似是对群芳《咏白海棠》诗的高度概括与总结呢。

那么这首联句中，我就重点解读这样两句：振林千树鸟，啼谷一声猿。

钟鸣栊翠寺，鸡唱稻香村。

总觉得，妙玉的这半首联句，是曹公在这里隐藏着红楼梦中许多重要人物大结局的伏笔。

比如，最容易解释的就是“鸡鸣稻香村”。

暗示着贾家的命运，将来会随着李纨（稻香老农）、贾兰的命运而重新中兴。

那么，振林千树鸟呢？这个林，总觉得跟林黛玉的命运有关联。

因为这首联句怎么来的？是接的林黛玉的“冷月葬花魂”啊。

按照曹公的草蛇灰线笔法，妙玉大士难得出场一回，写这么一个联句难道会是闲笔？我不信。

应当说，林黛玉在后四十回不应该那么匆匆死去，她的眼泪还完了吗？怎么还的？难道哭哭啼啼就是还眼泪？太肤浅了吧。

所以说，妙玉的这句“振林千树鸟”应该有指引情节发展的含义。

一振林，千树鸟惊，引出山谷啼猿。

而且这“千树鸟惊”，似乎又与太虚幻境的“万艳同悲”有那么点异曲同工呢。

我们推测，林黛玉的命运应该与整个贾府，甚至四大家族的命运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千头万绪又汇聚到最后栊翠庵的一声钟响。

之后，否极泰来，稻香村的鸡鸣，象征着黑夜即将结束，光明终将来临。

妙玉大士的诗，立意高远，寓境深邃，末学虽忝为解读，却终究不知所云。

难怪大士要说，芳情只自遣，雅趣向谁言呢。

*作者：风林秀，鱼羊秘史原创专栏作家。

喜欢历史、国学，著有佛教弟子为题材的长篇小说《双莲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