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外媒体中国报道语料的地域性特征

国外媒体中国报道语料的地域性特征*
■严玲
当前外宣工作的主要任务是形成与我国经济发展水平和国际地位相称的国际传播影响力。

分析各国媒体中国报道的媒介语境和行文方式，并据此展开有针对性的报道，是达此目标的可取之策。

本研究利用批评话语分析理论，揭示报道文本的话语建构方式和受众诠释效果，分析媒介语境对报道写作者的意识形态影响。

一、研究的理论基础：批评话语分析
批评话语分析采用批评的视角对话语进行分析，其目的是揭示话语运作中那些“经由语言而合法化的显性和隐性的支配、控制和歧视等权力”①，是如何影响人们思维，为维护和谋取自身利益服务的。

同时，也致力于研究被支配阶层运用话语实践改变这种不平等现象的路径。

批评话语分析中一个重要概念是意识形态。

“在言语社区中，某些占据支配地位的意识形态，会利用话语手段反复强化其存在的价值，从而使其‘自然化’”，②即作为主体的社会成员对这些符号化的意识形态指称已完全认可，并视为一种常识。

新闻媒介是意识形态自然化的强劲推手，主体在媒介影响下的意识形态化生存，如果缺乏主动的批评性反思，就有可能不知不觉地沦为意识形态传播的工具而不自知。

批评话语分析的“去自然化”努力，就是希望启发人们反思那些“自然化”的意识形态语言，从而创建真正平等的话语交流社区。

二、研究方法：建立国外媒体中国报道小型语料库
相比于传统的人工判读法，利用语料库分析媒体资料的优势在于：（1）媒体资料的大批量快速处理。

语料库软件提供的词表、关键词、词汇索引、词丛、搭配等检索统计功能，大幅提升了判读效率。

（2）利用词表检索，能迅速锁定报道主题，且比人工判读更准确。

（3）特定关键词的词丛和搭配检索可揭示该关键词涉及事件的报道态度和用词分布。

（4）词表中某些“冷门”词汇以“高频”出现，可触发新的研究课题。

本研究利用PressDisplay原版面报纸数据库，输入“China”作为标题检索词，收集了自2010年8月1日至10月31日五大洲31个国家和地区共151份英文报纸的标题、引题、文章开篇语，约125万词次，建立小型语料库。

语料库数据处理遵循“词—事件—细节”的路径，首先分析各区域的词表，从前100位的高频词中发现该区域重点关注的事件，再通过词汇索引和文本回顾，定位重点事件的关键词。

分析这些关键词的词丛和搭配，探究报道隐含的态度差异。

三、研究结果与讨论
1.报道内容分析：透视报道的关注重心
麦库姆斯说“大众媒介在教导我们怎样思考上可能并不成功，但在告诉我们思考的内容上惊人地成功”③，所以研究报道内容，能洞察各地区受众对中国的兴趣点。

（1）经济议题大同小异。

各地区语料库词表前100位的词中，涉及经济议题的关键词数量均超过10个，远多于其他议题，说明经济议题在各地区都是首要议题；而且50%以上的关键词是各地区共有的，说明各地区对经济议题的关注内容总体上非常一致，但这些关键词的词频排位却有差别。

以最为核心的“Trade（贸易）”和“Currency （货币）”为例，两词在北美的排位十分靠前。

这源于美国政府将其居高不下的失业率归咎于中国对美贸易顺差，媒体在这样的社会语境下，推波助澜地大量报道中美贸易摩擦，甚至采用如下标题：“An all－American icon，the Girl Scout uniform，could be made in China（美国标志———女童子军制服，将是中国制造）”（见2010年10月30日美国Las Vegas Review－Journal），将简单的商业行为意识形态化，向受众传达对中国制造的恐惧和排斥心理。

（2）外交议题各自为政。

观察各语料库词表前100位中出现的国家名称，发现各地区均关注本地区与中国的双边关系，也关注中美、中日关系，但对其他中外双边关系的兴趣迥异。

欧美对中朝关系的共同关注反映了他们的政治经济利益联盟还相当牢固，但他们的关注细节有差异。

美国似乎只关心政治利益，加拿大对中国的非法朝鲜移民问题也感兴趣，欧洲则会关注中朝贸易和投资。

由此看来，在政治博弈要求的摇旗呐喊中，各国也有自己的利益重心。

亚洲国家关注中印军事问题。

即使剔除印度的数据，（因为印度数据在亚洲数据中占比很大），在报道中国的语料中，“India（印度）”一词出现时，其强势搭配词条中（指T值大于2，两词同时出现频率极高的词条），涉及经济的只有sales（销售）和car（汽车）两个，涉及军事的有defense（防卫），border（边境），irritants（麻烦者），strategic（战略性的），fight（斗争）五个。

类似现象也出现在“台湾”一词的强势搭配中。

这说明亚洲各国普遍担心中国经济崛起后的军力发展。

（3）军事议题冷热不均。

“military（军事）”一词在各地区词表中的排位如下：亚洲31位、欧洲82位、大洋洲92位、北美104位、非洲184位。

这再次证明军事议题是亚洲媒体热议的内容。

北美对中国军事报道的覆盖面超过欧洲和大洋洲，但相较于它对中国经济问题的报道，要逊色许多，所以“军事”的排位靠后。

这反映出北美对中国
严玲：国外媒体中国报道语料的地域性特征
*本文系教育部人文社科规划项目“外媒针对中国事件新闻报道的语言学研究”（项目编号：09YJA740101）的研究成果。

150现代传播2011年第9期（总第182期）
经济增长更为焦虑，对中国军力的威胁并不是真的很担心。

亚洲对中国军事报道的基调是压力感和不安全感，联合美国遏制中国似乎成为一致的选择。

大量报道关注中美、中印、中朝、中澳、中缅、陆台，以及美日、美韩、美越、美印之间的军事联系和问题。

对这些问题的分析，西方的声音远远超过中国。

亚洲媒体引用Pentagon（五角大楼）的消息达50次之多，而引用中国消息源（除介绍军委副主席消息外），以China said（中国说）、Liberation Army Daily （解放军日报）、Chinese General（中国的将军）、Gen.（将军）为检索词检索的军事消息共16项。

可见中国军事消息源的匮乏，使亚洲媒体几乎成为美国国防部的传声筒。

2.消息来源和转载分析：通讯社的魅力指数
各地区语料库词表中，至少有一次进入前100位的通讯社有法新社、美联社、路透社、新华社。

其中路透社的引用量最高，达216次；新华社最少，126次，尤其在亚洲被引次数最少。

澳大利亚大量采用本国记者采写的报道，Michael Sainsbury（被采用37次）和John Garnaut（被采用51次）贡献最多。

各地区对新华社作为消息源的表述有“state－run/state news agency Xinhua（国家通讯社）”、“official Xinhua news agency（官方通讯社）”、“Xinhua news agency（新华通讯社）”三种。

选择BNC大型语料库考察这些表述的语义韵发现，“国家通讯社”与西方认为专制国家的媒体相关，“国家媒体”一词与新闻管制、消息垄断的事件相关。

“官方通讯社”常描述前苏联、朝鲜、埃及等国家的通讯社，“官方媒体”一词没有强势关联的固定事件。

由此看来，意识形态痕迹最强的表述是“国家通讯社”，其次是“官方通讯社”，而直接说“新华社”则没有任何意识形态痕迹。

依据这一逻辑，各地区对新华社描述中的意识形态痕迹，由强至弱为：北美、欧洲、大洋洲、亚洲。

3.报道语言分析：洞察报道立场与倾向
（1）最高级：中国形象的世界之最关注点。

在各地区语料库词表中，“世界”一词均入围前100位，查阅其强势搭配，发现多个形容词最高级排名靠前，说明很多报道涉及中国拥有的“世界之最”。

从语言学角度分析，最高级是一种通过比较凸显主体的绝对化表达，具有牵引情感走向极致的煽动效应。

最高级也是极易触发受众的共知预设，又不易被受众发觉其诱导性本质的语言表达形式。

国外媒体报道中国时频繁使用最高级的现象，反映了中国正处于巨变之中，用最高级修饰变化的事物，才能充分彰显其变化的特质。

亚洲对中国经济社会的世界之最做了面面俱到的描述，欧洲和大洋洲的“最”描述关注中国由大国变为强国过程中面临的困难。

美国在三个月的报道中，使用“世界之最”形容中国达53次之多，是所有地区中使用频率最高的，中国就此“被强大”了，但这种“强大”并非完全正面。

媒体使用欧美受众认为负面的“共产主义的”、“令人畏惧的”、“超级大国”等咆哮词（snarl words）最高级描绘中国，表明其对中国持有的消极态度。

（2）冲突事件标题的句式分析。

中日钓鱼岛海域撞船事件标题的句式特征，按语用功能可分为以下三类：①事实陈述型标题，仅对某一方已经发生的言行做客观陈述。

②事态发展研判型标题，体现作者对事件的发展预期，句式上表现为双方名字出现在同一语法位置，是最为客观的标题。

③观点表述型标题，仅对某一方的言行进行评价，其句式不固定。

亚洲国家的事实陈述型标题具有以下特征：①句式结构中的倾向性，如China repeatedly asks Japan for apology （中国反复要求日本道歉）（见2010年9月27日印度Times of India）。

这是一篇转载报道的标题，其余7篇同样报道的标题，行动者皆为Japan（日本），动作是refuse（拒绝）或will not apologize（不愿道歉）。

只有这一标题将China作为行动者，并将repeatedly（三番五次地）置于asks（要求）前凸显其地位，将正常的外交行为进行了情绪化的夸张。

②词汇选择造成的语义迁移，如Japan sends boat captain back to China（见2010年9月25日泰国Bangkok Post）。

send在Collins词典中释义为：将人或物带到另外一个地方，没有“被囚禁”的预设。

也就是说仅从标题判断，上述这位船长也可能是在海上遇险被日方救起后护送回国。

这与其他地区普遍使用release（释放），free（释放）等隐含“囚禁”预设的词表述船长获释相比，存在明显的语义迁移，是作者力求凸显日方释放船长的“善意举动”的表现。

四、结论与启示
媒体从业者所处的社会语境，影响甚至决定着他们报道的立场和视角。

纵观各国的中国报道，北美报刊的意识形态色彩最浓，报道覆盖面最广，语言表达相对直白。

欧洲特别关注经济议题，平衡报道手法娴熟。

亚洲担忧中国的军力发展，报道语言绵里藏针。

大洋洲报道风格较为独立，关注中国经济增长和资源消耗。

非洲则处于友好的旁观者角度报道中国。

基于各国媒体中国报道的不同表现和心态，我国媒体对外报道中，首先应尽力让国外媒体从业者和受众了解中国国情、中国文化，使他们充分认识到中国现行经济、政治运行体制的合理性，意识到改革的复杂性和艰巨性，引导他们从行为者角度看问题。

其次在话语策略上，应渗透人文关怀，具有“人情味”的话语在任何文化中都可以引起共鸣，从而软化西方媒体塑造的强硬刻板的中国形象。

此外，对亚洲受众，应使他们了解中国和平崛起的战略思想，建立军事消息对外发布平台，缓解他们对中国军力发展的担忧。

注释：
①辛斌：《批评语篇分析的社会和认知取向》，《外语研究》，2007年第6期。

②Fairclough，N.Critical Discourse Analysis：the Critical Study of Language.London and New York：Longman，1995：24.
③任远：《西方媒体反华鼓噪的社会根源》，《现代传播》，2009年第2期。

（作者系中国传媒大学外国语学院副教授）
【责任编辑：李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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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传播2011年第9期（总第182期）15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