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人妖怪(短篇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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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 昌
写小说。

先后在《十月》《上海文学》《江南》《山花》等杂志发表小说若干,有作品被《小说
选刊》《中篇小说选刊》选载。

小说集《小河夭夭》入选21世纪文学之星丛书(2015卷),曾
获第十届广西文艺创作铜鼓奖、2013年度《广西文学》金嗓子中篇小说奖。

吃人妖怪(短篇小说)
·小昌
起初那些时日,他坐在佛坛上,常暗自发笑。

像他这
样的,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怪物,还有过那般不寻常的罪孽,
说是曾把天捅了个大窟窿都不为过,怎么就稀里糊涂成了
佛,供万世敬仰。

不知道有没有人发现,他有时真的会笑
出声来。

此番经历越是离奇,他就越感到自得。

那些小侍
从以能侍奉他左右为荣,常在背后谈论他,一个亘古未有
的盖世大英雄,后来越传越神,甚至有些事根本没发生过,
却传得像真的一样。

他也并不以为意,反而有些沾沾自喜。

他们见到他时,慌里慌张乃至瑟瑟发抖的样子,尽管让他
颇为不齿,可他还是欣喜于此,偶尔假惺惺嗔怪一句,瞧
瞧你们这些没出息的样子。

话一出口,忽然觉得这话很像
是老和尚说的,不由得又暗自乐上一阵。

后来听说自己的故事已被改编成话本,要在天庭宴会
上表演。

当然他是十分得意的,不过这得意并没持续多久,一丝淡淡的凉意悄悄袭上心头,就像初秋的风扑面而来。

想到有人在扮演他,他就感觉到浑身不舒服。

尴尬,惭愧,还有些微微的负疚。

不过,他也无计可施,只能随他们去了。

这么思来想去,觉得自己不配“佛”这个果位。

转而又想,假如只是为了配得上这个果位,然后就这般那般,那才是真的配不上呢。

有个叫“来去”的小侍从算是比较勇敢的,常近身来问安。

问安时,像研究什么文物似的上下打量他。

像他这样的传奇,究竟有什么不同凡响的地方呢?这自然逃不过他的火眼金睛,他却假装什么也没看到,连眼前这个探头探脑的人都视若无睹。

但有一次,“来去”看着看着忽然摇了摇头,就像发现了文物上的瑕疵似的,感到有些惋惜。

这时,一只大手忽然像铁钳一样牢牢捉住了“来去”。

出手之迅捷猛烈,“来去”一点反应也没有。

等知道发生什么时,脸已经凑到了他的跟前。

他的眼睛是棕红色的,射出两道夺目的凶光。

“来去”从没见过这样的眼睛,自然吓了个半死。

他这个新晋的“佛”也被自己的突袭吓了一跳。

没想到,还是和原来一样,出手如电。

没等这小厮说什么,他便松手放开了,脸上浮现出盈盈笑意,目送其战战兢兢地向后退,直至消失。

但没过多久,这小厮又回来了,叫他吃惊不小。

这锲而不舍的劲头,有他过去的影子。

他有些喜欢这家伙了。

不过,只有他知道,这几分喜欢里,还有一点点憎恨。

他一脸慈祥地盯着瑟瑟缩缩的“来去”,心想,自己真的越来越像一尊佛了。

此时只见“来去”颤抖着和他说,我就是想看看您额头上紧箍的勒痕。

他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很像南天门上空的鹤唳。

他问,那你为什么摇头?“来去”回道,除了您金刚似的铁脑门,我什么也没看到。

这小厮倒是有趣,甚合他的胃口,以后不妨就让他做个近侍吧。

兴许还能交个朋友,毕竟他的朋友也越来越少了。

不过他并没向他明确示意,只是淡淡一笑,就让那小厮退下了。

想到朋友忽然变少,他的心上旋即蒙上一层阴影。

他盘腿打坐,像老和尚那般,开始冥想,想起了几天前初闻他的故事被弄成话本在天庭宴会上演出时,心里的凉意陡添了几分,就像一场秋雨落下来,树上的叶子也开始落了,除了这凉意袭人还有几分萧瑟。

他起身走到窗前,看窗外的香楠树,日色渐薄,叶影笼罩整个庭院,一抹悲情慢慢浮上心头。

他就这么静静伫立着,忽然发现,有一株奇怪的野生爬藤植物,缠绕着香楠树螺旋向上。

老藤越缠越紧,连他也感觉到了那种窒息。

这老藤是什么时候缠上来的?随后他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迄今为止他很少有过这样的体验。

记得上次有这般害怕的感觉,还是很早很早以前目睹身边的老猴子一个个死去的时候。

他很快想到自己,如今成了一个传奇,其实并非他想要的,或者说,这更像是其他人想要的,是那些人想让他成为这般模样,自己也许又一次中了别人的圈套。

他就像这株香楠树一样,被
死死缠住了。

他大叫一声,“来去”迅速出现了。

难道他就躲在门口,等他传唤么?他看着“来去”那张无辜的脸,心生一计,问他,你想做那取经者么?这么问“来去”的确是突发奇想,并未事先谋划过,但给别人的感觉却像是成竹在胸。

他总能给人这种感觉。

“来去”先是一怔,随后就激动得不能自已了,悄声问道,我也可以么?他念叨一句,众生平等,老和尚可以,你也可以,南无阿弥陀佛。

话虽这么说,其实他并不是这么想的,老和尚毕竟有些不一样。

不过,越是如此,他越是要和他们反着来。

事情也就因这么一句话给做成了,一行人仓促上了西天之路。

上路之后,他才开始反思所作所为。

此举非同小可,这可是重走取经路呀!经已经取回来了,还要取个什么经?后来他是这么说服自己的:首先,他的确感到有些无聊,说得狠一点,有时会感觉连香楠树上吱吱叫的黄鹂都不如,“来去”那小厮哪是来看紧箍的勒痕的,分明是在嘲笑他,放马南山,英雄已无用武之地。

其次,想到曾经那一次次的战斗,感觉都像是安排好的,路在脚下,等着你向前走,远处的雷音寺在冲你招手,那取经路不就是略大点的棋盘么,他只是一颗有用的棋子。

这不是他想要的,他想做下棋的人,这难道不是他的初心么?再者,他万分想念那些西行路上的香楠树,足有十万八千株之多,他愿变成一只黄鹂,落在其上不顾一切地鸣叫。

路上,“来去”像是欢呼雀跃的猴子,而他这个过去的猴王却像个老和尚,端坐在马背上。

“来去”竟模仿他过去的装束,身穿锦布直裰,腰系虎皮裙,手拿一根铁棒,足踏一双麂皮靴。

他止不住地想笑,这也让他有了久违的好心情。

他在佛坛上真是憋坏了,没出来之前,还没这般感觉。

他深吸一口气,觉得世界真是美好极了。

马儿颠得他心荡神摇,忽而转念一想,过去的老和尚是不是也是这般嘲笑他的?想到这里,他又开始心神不安,连路上动人的景致也没心思观赏了,只是垂首低眉,一遍遍念诵金刚经,像是在驱散着什么。

除了“来去”,还有两个小厮跟着。

他们在马屁股后面,担着行李,缓缓前行,给人的感觉像是被押去流放的两个囚犯。

“来去”自觉和马上的人亲密些,常回头和他们谈笑。

他们只是勉强应付着。

其中有一个,蓦然冒出一句,咱们到了雷音寺,人家不知道来者是谁,怎么办?这句话还是被马上的人听到了。

他哈哈大笑,像几声滚雷自天而降。

这样的声势,自然把他们都震慑住了,想到能跟着他走上取经之路,实在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这路上的风景熟悉又陌生。

给他的感觉是,来找曾经丢失的东西,可丢了什么,他又不甚明了。

过了观音院,就是高老庄,接着是云栈洞,浮屠山。

他们一行走得很快,像是腾云驾雾一样。

令他有些意外的是,这些小厮比他还熟悉这沿路的地名。

每到一个新地方,他们就一阵欢呼。

随后开始议论过去那些往事,他们身边这个大英雄是怎么降妖除魔的。

“来去”
更是吹嘘自己,说闭着眼都知道走到哪里了。

不过,这厮倒真对他们西行的经历如数家珍,连他这个英雄在哪里撒了一泡尿都知道,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就这么走着走着,一向沉默的那个小厮小声问了一句,怎么没有一个妖怪呀?说完还在四处张望,样子煞是可爱。

方才他们还在热烈讨论黄风岭上的妖怪有多厉害,这话一说出口,所有人都呆呆立住,不发一言。

他们不是来赏景的,他们是来取经的呀,既然是来取经,路上连个妖怪都没有,取的什么鬼经?这家伙一提醒,马上的大英雄也陷入了深思。

心想,不仅一个妖怪也没有,连一株香楠树也没见着。

他根本不认识这些沿路的树,发现它们并不是一株一株的,而是一簇一簇的,枝条上还横生着尖刺。

那些小厮一个个蹲在地上,显得分外沮丧。

“来去”开玩笑似地说,也许是他们都躲起来了吧。

此语一出,别人非但没笑,场面反而显得更加尴尬了。

这时,他翻身下马。

一下马,他就猴模作样起来。

端着两臂,手自然向下弯曲,脑袋向胸腔里缩。

小腿一用力,身子轻轻一跃,跳将上来。

他跳到更高的一块石头上,反手搭凉棚极目远眺。

小手弯弯像个月牙,放在额头上,用来遮挡强烈的阳光。

那些小厮看呆了,这顶天立地的大英雄,竟在眼前。

没遇上妖怪这桩事也被他们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有多么做作,这是在演给他们看。

他感到一阵恶心,很快恢复原状,一尊佛的样子,颔首低眉,双手合十。

他想,那些妖怪不出现是很自然的。

他告诉他们,咱们走错路了。

众皆愕然。

他接着说,条条大道通西天。

他牵着马走向了另外一条路。

一条他也从未走过的路。

他们明白了他的意思,只有走陌生的路才能碰到妖怪。

众人会意之后,也都欣然前往。

走了一阵子,“来去”就喊累了。

走熟悉的路时,这小厮很少叫苦叫累。

他拍了下“来去”的小脑袋,以示安慰,笑着扶他上了马。

他竟扶着自己的侍从上了马,而他却成了牵马人。

“来去”向后看了一眼。

他知道,“来去”是在向那两个小厮炫耀。

他们变得异常警惕,总感觉有妖怪躲在暗处。

和上次不一样的是,这次他们是想要被妖怪发现。

他们一路走一路高歌,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是西行的取经人。

他牵着马,心中一直在想,他们是去取经,还是在找妖怪?只取经不捉妖,是取不了经的,反过来,只捉妖不取经,那还捉个什么妖?他陷入到取经和捉妖的复杂关系之中。

此时,一朵乌云逼上来,依照他先前的经验,这应该是不祥的,八成是什么鬼怪在作祟。

他兴奋起来,心想这买卖还是来了。

不过他仍是气定神闲。

他毕竟是身经百战的主儿。

就在他还在暗自酝酿之际,那朵乌云却倏地消散了。

拨云见日,天空瓦蓝。

连乌云也要捉弄他,他有些气急败坏了。

不过,那几个小厮是看不出来的,他还牵着马,安静地走着。

其实他已经听到,身后两个小厮在窃窃私语,说的是有关他过去降妖除魔的往事。

他们开始有所怀疑了,觉得有些事可能从
未发生过。

他们这么说的时候,还和马上的“来去”眉来眼去。

他再也忍受不了。

使了个障眼法,化作一缕青烟,不见踪影。

谁也不知道他去哪里消遣了。

没过多久,一团黑风从山上滚下来。

起初几个小厮以为是他在逗他们玩。

那团黑风逐渐迫近,后来将他们团团包围。

他们被掳走了,随这阵妖风进了一处山洞。

有人大喊一声,给我绑了。

眼前有口大油锅,油锅下火势滔天,噼啪作响。

“来去”和那两个小厮面面相觑,不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

众小妖叫喊着,说要吃了他们。

他们如梦方醒,不过仍难掩兴奋之情,终于见到妖怪了。

他们根本看不清哪个是妖王,纷纷探头寻找。

又有人喊了一声,给我炸了。

他们被众小妖推向了油锅。

这时,他们才开始跪地求饶。

“来去”吓得小便失禁,“爷爷、爷爷”地喊。

就在“来去”的脑袋贴近油锅的锅沿儿时,只听一声巨响,一根像椽子样的铁棒就伸了进来。

没错,是他。

他总是能及时赶到。

“来去”等小厮跳着叫着,呐喊助威。

他们毫无悬念地被救了出来。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这下是真正见识到他的厉害了。

他们一遍遍说起椽子样的铁棒悄悄伸进山洞时的场景。

“来去”还说,以为那只是一只大蟒蛇呢。

讲到这里,连他也跟着笑了。

有了这么一次历险,他们走得更心安了。

估计是能取得到真经的,其中一个说。

他也听到了。

这让他对这小厮愈发另眼相看。

这家伙是其中最不爱说话的一个,可每次说话,总让别人感到心惊。


后他赐给他一个名字——太虚。

为什么叫“太虚”?没别的深意,只是和自己的名字对仗而已。

他知道,不能小瞧“太虚”。

还要更警醒,自己的对手,也许不是那些妖怪,而是这家伙。

事情也如他所料,妖怪一次次来,一次次被降服,三番五次之后,他们已现疲态。

这种疲态不是身体上的劳累,而是源于厌倦。

不过,更厌倦的是他。

随后,他们走了很长很长的一段路,竟然没人说一句话。

此时,“太虚”说话了,问了一句,妖怪是不是该出现了?说完偷觑了他一眼。

他瞬间有一种被羞辱的感觉,有一团火在他的胸中燃起来,越烧越旺。

在众小厮看来,他还是安静的。

仍牵着马,缓缓向前走,不过给人的感觉像是迎着风。

走着走着,他们就离开了大路,走向了小路。

后来小路也没了,迎面竟是山洞。

众小厮只好跟着,也许他们也在疑惑,怎么走进了山洞里。

“太虚”还被石头绊了一下,差点摔倒。

没人问他这是要去哪里。

可他知道,他们不是不敢问,而是在观望,是在看热闹。

他们早就知道了,那些妖怪都是他幻化的。

越是这样想,他胸中的那团火烧得就越旺,感觉一张嘴,就能喷出来。

他问,什么是妖怪?没人说话。

也许没问清楚,接着问,妖怪和神仙有什么区别?“来去”回应了他一句,妖怪打不过神仙。

他笑了,叫了声“太虚”。

“太虚”说,吃人不眨眼才是妖怪。

他回道,说得好。

“太虚”说,咱们折回吧。

他反问,为什么?“太虚”也反问,您不觉得
这比在佛坛上更无聊么?他的铁拳攥得更紧了,能听到手指骨节的响声。

他回道,那你说怎样才不无聊?没想到“太虚”才是最勇敢的那个。

“来去”一直在冲他使眼色,让这家伙别说了。

他也发现了。

肩膀上那根铁棒跃跃欲试,止不住地颤抖。

“太虚”接着说,如果那些妖怪都是真的,就不无聊了。

说完便和“来去”对了下眼,冷笑一声。

他叹了口气,有一缕青烟从他的肺腑里蹿出来。

他说,那好吧。

一扬手,撒豆成兵,火把林立。

山洞亮得像白昼一般。

众小厮还在诧异,不明白这是怎么了。

他可是亘古未有的大英雄呀。

只听他徐徐说了一句,将“太虚”给我烹了吧,我要吃他的心。

此语一出,众小厮乐了,笑成一团。

他们是不会想到,“太虚”真的会被烹的。

“太虚”被拖了下去,他们也觉得是一场玩笑。

当他们吃肉时,打死他们也不会相信,那肉是“太虚”的。

他静静坐在一株香楠树下,打坐冥想,像老和尚那样。

可他的心里,却陷入了怅惘之中,觉得这英雄和妖怪之间真的是一念之隔呀。

香楠树的叶子缓缓落下,他想,也许新的取经人就要来了,不妨做个真正的妖怪吧。

他本来不就是么,这么一想,竟颔首笑了。

作为其他取经人的一只拦路妖怪,毋庸置疑,他也是最棘手的那个。

(编辑 何谓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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