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旭耀:日本天理圖書館藏四種《西厢記》刊本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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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旭耀:日本天理圖書館藏四種《西厢記》刊本考
作者簡介
陳旭耀,江西樂安人,文學博士,現任井岡山大學人文學院副教授。
一直以來,致力於《西厢記》的版本研究,著有《現存明刊〈西厢記〉綜録》(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年),並與導師黄仕忠先生合作整理湯顯祖的戲曲處女作《紫簫記》(百花洲文藝出版社,2015年)。
摘要:日本天理大學圖書館藏有《西厢記》明清珍稀刊本四種:明萬曆刊《元本出相北西厢記》、明萬曆間三槐堂刊《重校北西厢記》、明萬曆間游敬泉刊《李卓吾批評合像北西厢記》、清康熙間潘氏渚山堂刊《西來意》,均爲塩谷温舊藏。
兹作介紹。
關鍵詞:西厢記塩谷温三槐堂游敬泉渚山堂
日本天理圖書館是天理大學的附屬圖書館,也是日本收藏漢籍最豐富的圖書館之一,其中的戲曲小説文獻得益於日本漢學家塩谷温博士的珍藏。
在天理圖書館收藏的戲曲小説中有四種《西厢記》刊本較爲珍貴,它們是:明萬曆刊《元本出相北西厢記》、明萬曆間三槐堂刊《重校北西厢記》、明萬曆間游敬泉刊《李卓吾批評合像北西厢記》、清康熙間潘氏渚山堂刊《西來意》(係清初潘廷章撰輯的一種《西厢記》評本),都是塩谷温先生的舊藏。
本文擬逐一介紹這四種刊本,以饗學界。
一元本出相北西厢記
此本天理圖書館藏書編號爲:922·イ25,書衣題作“新校北西厢
記”,凡四册,含《元本出相北西厢記》二卷,並《釋義》《會真記》各一卷,明王世貞、李贄評,明萬曆間刊本。
書版高寬275 毫米×155 毫米,書框200 毫米×135毫米。
半葉10行行22字,科白小字雙行低一格,欄上套印評語,插圖20幅,第四齣、第二十齣之圖均刻“黄一楷鐫”四字。
卷首有《新校北西厢記考》、《凡例》、“鶯鶯遺照”圖等。
下卷末附《釋義》(含《字音》)、《會真記》各一卷。
正文除上卷目録缺失外,其餘完整(按,下卷開始處有錯頁現象,但内容完整,也不影響閲讀)。
天理藏《元本出相北西厢記》書影
在《西厢記》明刊本中,冠“元本出相北西厢記”之名者至少有三:一爲萬曆三十八年(1610)起鳳館所刊《元本出相北西厢記》(二卷);一爲萬曆間汪氏玩虎軒所刊《元本出相北西厢記》(二卷);一爲明後期坊間以起鳳館書板挖改修板重印本。
起鳳館刊本由安徽歙縣刻工黄一楷、黄一彬兄弟合作完成,因其欄上套印王世貞、李贄評語,學界也有稱之爲“王李合評本”。
此書中國國家圖書館、上海圖書館均有收藏,卷首弁起鳳館主人曹以杜所撰《刻李王二先生批評北西厢序》,此序京、滬二地藏本均有殘缺,且合兩處藏本亦難致完璧,現録所輯序文如下:
勝國時,王實夫、關漢卿簸弄天孫五彩毫,爲崔張傳奇。
雖事涉不經,要以跳宕滑稽、牢籠月露之態,直是詞曲中陳思、太白□。
三數□有□吐□、膾人口,代有評者,無足□王□鳳□,□□弇□(州)王先生,楚有卓吾李先□(生),□□□□,□□□黄,虚室生白,品□ (藻)萬匯。
雖《西厢》殘霞零露,亦謂得宇宙中一段光怪,劌精抉微,義所不廢。
曾已大發其武庫之森森戈戟者,既而施墨研硃,一點一綴,王、關譜之曲中,李、王評之曲外;皮髓韻神、濃淡有無之間,延壽之所不能臆寫,昭君之所不能色授也。
自來《西厢》富於才情見豪,一得二公
評後,更令千古色飛。
浮屠頂上助之風鈴一角,響不其遠。
與朝品評、夕播傳,雞林購求,千金不得,慕者遺憾。
頃,余挾篋吴楚,問謁掌故,得二先生家藏遺草,歸以付之殺青,爲自嘆王關功臣。
第恐二先生精神又噪動,今日之域中怪見洛陽紙貴也。
藉以風化見詬,宋理儒腐氣,上士失笑矣。
庚戌冬月,起鳳館主人叙。
除此序文殘損外,兩地藏本之正文亦有殘缺。
[1]
玩虎軒是明代金陵刻書大户,書坊主爲徽州歙縣人汪光華,汪氏喜歡刊刻戲曲、小説類通俗書刊。
萬曆二十五年(1597),玩虎軒嘗刻《琵琶記》,明代書坊常常同時刊行《西厢記》《琵琶記》二書,則玩虎軒刊刻《元本出相北西厢記》的時間應在萬曆二十五年前後。
玩虎軒刊本今藏安徽省博物館,中國國家圖書館存其附録一卷(係明崇禎七年以玩虎軒原板補刻本)。
明刊《西厢記》中,還有一種《元本出相北西厢記》(二卷),此書版式與起鳳館刊本相同,也有同樣的插圖20幅。
但它並非起鳳館刊本,而是明後期書坊以起鳳館原板挖改重印而成(以下稱“挖改本”)。
與起鳳館刊本相較,其區别在:甲、上卷卷首無起鳳館刊本之序文、《新校北西厢記考》、《凡例》、“鶯鶯遺照”圖等;下卷正文缺最後半頁(上鐫“詩曰:幾謝將軍成始終”等四句下場詩及“北西厢記卷終”等内容,或因其空板過多遭删汰),並於【隨尾】曲後空白處補刻“卷終”二字,以示完整,卷末亦無起鳳館刊本之附録《會真記》。
乙、正文欄上無套印之王(世貞)、李(贄)評語,正文内容有80 餘處挖改,凡書中句旁標示◎符號者,均屬此本挖改之内容。
丙、第四齣及第二十齣之插圖無起鳳館刊本之“黄一楷鐫”刻工題款,且版心下端較起鳳館刊本多一“西”字。
此挖改本藏中國國家圖書館(係吴梅先生舊藏,完整)、中國藝術研究院(有殘缺)、南京圖書館(有殘缺)、日本大谷大學(係神田喜一郎舊藏,完整)等處,另日本東京大學東洋文化研究所之倉石文庫藏一上卷。
由於此
本常被誤作起鳳館刊本,加之有學者在研討起鳳館刊本時却用挖改本中挖改之内容[2],故在此多説了幾句。
天理圖書館藏本之版式、插圖、正文内容、附録等均與起鳳館刊本同,尤其是欄上套印王世貞、李贄的評語更與起鳳館刊本一樣。
由於其卷首不起鳳館主人所撰《刻李王二先生批評北西厢序》,故《天理圖書館稀書目録》(見該《目録》之“和漢書之部第三”,第489 頁)不作起鳳館本著録。
其實,天理圖書館藏本就是起鳳館刊本。
不僅所存内容與起鳳館刊本完全一樣,而且欄上套印王、李評語也完全與起鳳館刊本同,第四齣、第二十齣之圖也與起鳳館刊本一樣,分别在左上角鐫刻工姓名,所有這些起鳳館刊本之特徵,此本均具有。
至於卷首序文、上卷目録則完全可能是流傳過程中失落。
而且起鳳館刊本《凡例》中最後兩條:
一鳳洲王先生批評
先生揚扢風雅,聲金振玉,《藝苑巵言》中點綴《西厢》百一,未張全錦,兹得之王氏家草。
一卓吾李先生批評
先生品騭古今,一字足爲一史,具載《焚書》《藏書》等編,《西厢》遺筆,乃其遊戲三昧,近得之雪堂在笥。
這兩條内容正好與序文中“余挾篋吴楚,問謁掌故,得二先生家藏遺草” 句相呼應,可知《凡例》與序文一體,均爲起鳳館主人所撰。
天理圖書館藏本存有《凡例》,因此,不能憑序文之缺失而否定其爲起鳳館刊本。
日本東京大學文學部曾以天理圖書館藏本景照複製此書,其書脊即題“起鳳館本”。
由於天理圖書館藏本正文内容完整,正好可彌補國圖、上圖藏本之缺失,所以其價值是不言而喻的。
黄仕忠先生幾經努力,最終獲得
天理圖書館藏本在中國大陸影印出版的許可,將收入《日本所藏稀見中國戲曲文獻叢》(第二輯),由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出版,不久的將來國内學者就能看到幾乎完璧的起鳳館刊本了。
二重校北西厢記
天理藏三槐堂刊本書影
《重校北西厢記》二卷並附録一卷,明萬曆間三槐堂刊,共二册,天理圖書館藏書編號爲:922·イ33。
此本經千葉鑛藏、塩谷温遞藏,書版高寬 230 毫米×140 毫米,框連眉欄 203 毫米×123 毫米。
半葉10 行行26 字,科白小字雙行,四周雙邊白口,眉欄鐫注釋及字音等,有圖18 幅,第二十齣之圖鐫“次泉刻像”四字。
内封以大行楷分左右兩行題“李卓吾先生/ 批評西厢記”,中間以小字鐫“三槐堂藏板”。
明刊《西厢記》中,卷端鐫“重校北西厢記”作書名者,除此三槐堂刊本外,尚有日本内閣文庫藏萬曆二十六年(1598)的繼志齋刊本、中國社會科學院文學研究所藏萬曆間刊本(下稱文研所藏本)、日本無窮會圖書館藏萬曆間刊本(下稱無窮會藏本)、中國國家圖書館藏萬曆間羅懋登注釋本(下稱羅懋登本)等。
繼志齋刊本是萬曆十年(1582)龍洞山農刻本的覆刻本,或是現存“重校北西厢記”各本的祖本。
三槐堂刊本、文研所藏本、無窮會藏本、羅懋登本等均作上下兩卷,與繼志齋刊本分五卷有别。
“重校北西厢記”各本在明刊《西厢記》中已經構成了一個獨立的子系統。
天理圖書館藏三槐堂刊本是一僅存的孤本,其上卷卷首有《重校北西厢記目次》(第二十齣目應該在下半葉,今缺)、《重校北西厢記總評》、《錢塘夢》、《園林午夢》、《新增西厢别調》、《打破西厢八詠》、《蟾宫曲四首》、“鶯鶯遺像”插圖等内容,下卷正文
首葉眉欄鐫一方形印記,内分三行書“重訂正釋義音字補遺”九字,提示讀者,此書對釋義、字音作了訂正與補充,似乎要以此區别其他坊間刻本。
與繼志齋刊本一樣,此本第一齣、第五齣、第九齣、第十三齣、第十七齣前有“正名”四句,且第四齣、第八齣、第十二齣、第十六齣末也一樣删去了【絡絲娘煞尾】,並在眉欄相應處鐫“一本有絡絲娘煞尾......今删去”説明(第十六齣除外)。
三槐堂刊本内封題“李卓吾先生批評西厢記”,但其眉欄所鐫多爲字音、注釋等,真正批語不多;正文每齣後也衹附“釋義”,不見齣評。
貼上“李卓吾先生批評”的標籤,在“重校北西厢記”各本中也衹有此三槐堂刊本,這顯然是當時市面李評書刊暢銷,書商以此爲射利的手段。
不過,李贄對《西厢記》的批評則是由繼志齋刊本的祖本——龍洞山農刻本的詮釋評注引發的。
[3]
“三槐堂”古時爲王姓家族堂號,相傳三槐王氏的始祖王言,生於唐懿宗咸通十年(公元869),曾做過滑州黎陽縣令。
王言之孫王祜,曾任北宋兵部侍郎,死後被追封晋國公。
王祜曾親手在其宅第的庭院中種了三株槐樹,並斷言日後子孫中必有登三公者,並名宅第正廳爲“三槐堂”。
宋景德三年(1006)二月,王祜次子王旦果然拜相,輔佐真宗治理天下,實現了乃父位列三公的夙願。
王旦亦以其門前三棵槐樹,名家祠曰“三槐堂”。
至此,“三槐堂”遂成天下王氏家祠堂號。
明萬曆間有三槐堂刊刻的“全像水滸傳”,現存“三槐堂”刊刻的圖書還有不少,如明萬曆二十七年(1599)震澤王氏三槐堂刊《王文恪公集》36 卷、萬曆二十八年(1600)書林三槐堂王會雲刊《新鍥梨園摘錦樂府菁華》12卷、萬曆三十八年(1610)三槐堂王敬喬刊《新鐫徽板音釋評林合像班超投筆記》、清康熙三年(1664)姑蘇三槐堂刊《類書纂要》33 卷、乾隆十七年(1752)吴閶三槐堂王氏刊《巳山先生文集》10卷及《别集》4卷、道光十年(1830)京都三槐
堂書坊刊《圓音正考》1 卷,等等。
可見,“三槐堂”是王氏書坊的專名,且分佈全國各地。
據此,天理圖書館所藏三槐堂刊《重校北西厢記》當爲一王氏書坊所刻,從其版式風格,以及像《目次》第七齣作“母氏停婚”,正文却是“杯酒違盟”,正文中“第六齣東閣邀賓”刻作“弟(第)十齣東閣邀賓”等粗疏看,此本似出自以追求時效、節省成本著稱的閩建書商之手。
三李卓吾批評合像北西厢記
《李卓吾批評合像北西厢記》2卷並卷首1卷、卷末1卷,明萬曆間書林游敬泉刊,共4册,天理圖書館藏書編號爲:922·イ27。
此本係塩谷温舊藏,書版高寬275毫米×160毫米,金鑲玉重裝,原書高寬245毫米×155毫米,框連眉欄223毫米×122毫米。
半葉10行行27字,科白小字雙行低一格,四周雙邊白口,眉欄鐫評語、音釋、校記等,有圖12幅,書末有刻書牌記,署“皇明萬曆新歲/ 書林游敬泉梓”。
天理藏游敬泉刊本書影
此本題“李卓吾批評合像北西厢記”(下卷卷端題“新刻李卓吾批評釋義合像北西厢記”),衹是將起鳳館刊本的眉批移録過來,甚至連起鳳館刊本爲區分而標示的“王曰”“李曰”亦予保留,故而若題“王世貞李卓吾批評”似更符其實。
有意思的是,下卷首頁眉欄還特别標明“李卓吾親手筆” 六字,緊接着却是一條“王曰”之評語,這種從容坦然的炮製,也衹有以逐利爲主要目的的建陽書商能做到。
也正因此,我們能判斷此書的刊刻時間定在萬曆三十八年(1610,起鳳館刊本的序刻年份)之後。
顯然,與三槐堂刊本一樣,此本也不是
什麼“李卓吾批本”,鐫上“李卓吾親手筆”,更是此地無銀的做法。
其實,此本的内容直接襲自萬曆二十六年(1598)的繼志齋刊本或其裔本,其卷首之《重校北西厢記總評》《重校北西厢記凡例》《重校北西厢記目録》等均與繼志齋刊本同,衹是其卷端書名不再做《重校北西厢記》,顯然比三槐堂刊本簡單照搬繼志齋刊本,僅加一“李卓吾先生批評西厢記”内封的偽裝辦法高明得多。
由於李贄在當時的影響,其《童心説》直接稱讚了《水滸》與《西厢》,以致萬曆三十八年虎林容與堂推出了《李卓吾先生批評北西厢記》,起鳳館則刊行“王李合評本”,三槐堂刊本還有此游敬泉刊本都是這種背景下書商射利的産物。
不過,此書也有其獨創,它將《西厢記》全本 20 句“題目正名”一分爲二,分置第一齣和第十一齣正文前,題作“正名”。
這在現存明清《西厢記》刻本中絶無僅有,大抵刊行者是將它們視作上下卷的内容提要了。
有研究者認爲,此游敬泉刊本是上述三槐堂刊《重校北西厢記》的底本,其根據首先是用游敬泉刊本與三槐堂刊本的異文來和它們共同的祖本繼志齋刊本比較,得出游敬泉刊本更近繼志齋刊本,而三槐刊本則與游敬泉刊本親緣;其次是對三者的題名、插圖、附録等比較,得出游敬泉刊本更近繼志齋刊本,並對三槐堂刊本産生了影響。
[4]其實,僅有這兩個根據,並不能確定游敬泉刊本與三槐堂刊本孰先孰後。
何况有關異文與附録等的推斷,也可以解釋成三槐堂刊本由於某種原因改變其祖本繼志齋刊本,而後出的游敬泉刊本經過比較,還是肯定了祖本繼志齋刊本,因而出現了後出的游敬泉刊本在内容上更接近其祖本繼志齋刊本的現象。
這種情况在明刊《西厢記》刊本中並不鮮見。
事實上,在“重校北西厢記”這個系統中,三槐堂刊本與游敬泉刊本確實有着親緣性。
但對它們孰先孰後的問題,我們的判斷恰恰與上述研究者相反。
理由是:它們雖同樣號稱是李卓吾批評本,游敬泉刊本顯然比三槐堂刊本做得更像,故當後出。
三槐堂刊本的書名、眉欄中的字音注釋等基本因襲了其祖本繼志齋刊本,僅僅加一内封“李
卓吾先生批評西厢記”;而游敬泉刊本儘管繼承了繼志齋刊本的内容,但書名已明確標示“李卓吾批評合像北西厢記/ 新刻李卓吾批評釋義合像北西厢記”,附録卷末也没忘鐫上“李卓吾批評西厢記附録終”(衹是各項附録題名仍留下了“重校北西厢記”的名目,讓人一眼看出其源頭),而且還從起鳳館刊本搬來了“李曰”的評語(美中不足的是將“王曰”的評語同時一股腦搬來),還在下卷首頁眉欄鐫“李卓吾親手筆”六字。
所以,三槐堂刊本明顯是萬曆三十年(1602)李卓吾在獄中自裁後,市面一時風行其著作,書商臨時起意而炮製的李評本。
可能當時書已刻成,所以衹能臨時加一内封充數。
游敬泉刊本則一定是在起鳳館刊本問世(1610)之後,書商看到市場上李評本暢銷,纔匆忙加入分利的隊伍中而出的急就章。
説它與三槐堂刊本有親緣性,是二者有着明顯的繼承關係,顯著的原因是其下卷眉欄鐫“李卓吾親手筆”6字的位置,三槐堂刊本則刻著“重訂正釋義音字補遺”9 字。
這正可解釋爲,遊敬泉刊本的“李卓吾親手筆”的説明就是針對三槐堂刊本而言,而三槐堂刊本的9 字説明則是針對其祖本繼志齋刊本的。
此本國内未見收藏,日本除天理藏本外,東大文學部還用天理藏本影照複製了一部。
儘管它是當時書商的急就章,刻印不是那麼精美,甚至還將第四、第七兩齣之插圖分别置於第二、第六齣中,但它對瞭解《西厢記》的傳播接受史之重要性則不容忽視,加之是僅存的孤本,更加彌足珍貴。
刊行者游敬泉,生平行誼不詳,大致是萬曆間閩建的一位書商。
今上海圖書館藏有一部他刊行的《刻李卓吾先生批評紅拂記》,似乎他與容與堂、師儉堂一樣刊刻過多部冠名李卓吾批評的戲劇。
蔣星煜先生推測他可能與萬曆間閩建另一位較有名的書商游敬居是兄弟[5],可備一考。
四西來意(元本北西厢)
《西來意》(元本北西厢,一稱《夢覺關》)4卷並附録,清潘廷章撰輯,清康熙十九年(1680)序刻,潘氏渚山堂刊本,凡 6 册,天理圖書館藏書編號爲:922·タ41。
此本係塩谷温舊藏,書版高寬279 毫米×179 毫米,金鑲玉重裝,原高241毫米,書框197毫米×144毫米。
半葉9行行20字,科白低一格,批語低二格(對曲文的音釋作小字雙行,或直接曲文後,或低二格),四周單邊白口,有界,第一、二卷及卷首《西厢説意》《西厢辨偽》中有朱筆改訂。
内封欄上鐫“元本北西厢”,欄内自右至左鐫“潘梅岩先生説意/ 西來意/ 渚山堂藏板”,並鈐“觸處傷心逢場作戲”閒章一枚。
此本卷首弁褚廷琯、查嗣馨(日菴居士)、金堡(丹崖澹歸)、徐繼恩、蔣薰(申菴居士)、俞汝言(字右吉,號大滌山人)諸人所撰序文6 篇,撰序者均爲明清之際浙江文壇中的活躍人物,與潘廷章交往甚密。
緊接序文爲《西厢説意》《西厢三大作法》《西厢衹有三人》《讀西厢須其人》諸篇,其中《西厢説意》末署“渚山恒忍雪鎧道人本名潘廷章號梅岩氏述於渚山樓,時康熙十八年孟秋七夕”,並鈐“廷章之印”“潘氏美含”硃印二方;《讀西厢須其人》落款“梅岩氏漫識”,並鈐“法名恒忍”“亦稱梅岩”二硃印。
卷首另附褚元勳所作《西厢辨偽》,及唐人元稹的小説《會真記》(末附翁暠跋語)等。
據本書《目録》,《會真記》附卷前,《西厢辨偽》當附卷後(中國國家圖書館所藏《西來意》,《西厢辨偽》確附卷末)。
此本卷末鈐有“渚山樓”硃印。
天理藏貼改本《西來意》書影
此本正文卷端所題書名及著者名被貼改。
第一卷卷端署“西來意(元本北西厢,一稱夢覺關)/渚山恒忍雪鎧道人説意(原名潘廷章號梅岩氏)”,但有被貼改之痕跡,當是後來藏家揭去貼改内容,方現
本來面目。
其他各卷的貼改被保留,第二卷貼改後署作“元本北西厢 / 于越任以治雁城、陳元圻竹溪(第四卷作“竹圃”)校刊”,並鈐“以治藏書”“半世風流”“臣以治印”等硃印。
從所鈐藏書印看,此本或爲撰輯者潘廷章之自藏本,後爲任以治所得,任氏或因喜愛此書,即著手改訂校刊,有據爲己作之意。
《西來意》是元雜劇《西厢記》的一種批評本,書中批評係針對當時流行的《第六才子書》而發,周越然先生曾謂“此書反駁聖歎,識見甚長”。
[6] 批評者潘廷章(1612~1702 後),字美含,號梅岩,浙江海寧人。
明遺民,入清後隱居不仕,自號渚山恒忍雪鎧道人,與一批志同道合者詩詞唱和,有《渚山樓詩集》傳世。
潘氏中年後向佛,《西來意》是他從佛理的角度對《西厢記》進行闡釋,他稱作“説意”,附《西厢記》每折曲文後,相當於每折總評。
文中另有夾批,附所評曲文後。
在卷首《西厢説意》中,潘氏指出此書冠名“西來意”,在於《西厢記》隱含佛家意旨:“《西厢》何意?意在西來也。
以佛殿始,以旅夢終。
於空生,而即於空滅,全爲西來示意也。
”在潘氏諸孫所撰《記事》中更直言:“《西厢》之名舊矣,冠以《西來意》如何?張生云:‘小生自西洛而來。
’此即其意也。
蓋西洛者,西方極樂界也。
”在明清《西厢記》批評史上,潘氏的評論可謂獨樹一幟。
此書國内亦有收藏,藏中國國家圖書館,索書號:13085,凡4册,已收入《國家圖書館藏西厢記善本叢刊》中影印出版。
國圖藏本與天理藏本的内容次序不同,尤其是卷首序文,天理藏本基本按撰序時間先後排列,國圖藏本則首弁金堡的《西來意序》,康熙己未(十八年,1679)八月望日撰,第三序爲查嗣馨的《梅岩手評西厢序》,撰於康熙丁未(六年,1667)七月既望,未按寫作時間先後排列。
中國國家圖書館另藏一種乾隆四十三年(1778)任以治鈔本,書衣題作《元本北西厢》。
任以治(1758~1827),字軒芝,號雁城,浙江蕭山人,嘉慶五年(庚申,1800)順天鄉試恩科舉人。
此任氏鈔本,中
州古籍出版社曾於1993 年出版過張新建先生的標點本,題《西厢記》,書末附“一個鮮爲人知的清鈔本《西厢記》”。
然校點者當時似不明此本實據潘氏原本改删校訂而成。
也有研究者雖大致猜測了任氏鈔本與潘氏原本之關係,但對具體情形不敢妄測。
[7]今天理藏本揭開了所有迷霧,任氏實有竊潘作爲己有之意,天理藏本中硃筆删改校訂的結果,基本體現在任氏鈔本中。
看來,任以治是在改訂好潘氏《西來意》後,先行抄録一本,其後也許還有刊佈印行的計畫也未可知。
以上天理圖書館所藏四種《西厢記》刊本,或爲僅存的孤本(三槐堂刊本、游敬泉刊本),或可補國内藏本之缺(起鳳館刊本),或可明不同刊本傳承之事實(《西來意》),均爲國内學界不易獲見的珍貴文獻。
它們都已收入黄仕忠先生等主編的《日本所藏稀見中國戲曲文獻叢刊》(第二輯),即將由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影印出版。
注釋
[1] 參見陳旭耀《現存明刊〈西厢記〉綜録》,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第 103 頁。
[2] 見蔣星煜《〈元本出相北西厢記〉的王、李合評本與神田喜一郎藏本》,《西厢記的文獻學研究》,上海古籍出版社,1997,第131~133 頁。
[3] 參見黄仕忠《日本大谷大學藏明刊孤本〈四太史雜劇〉考》,《復旦學報》2004 年第 2 期,第49~50 頁。
[4] 見楊緒容《游敬泉刊〈西厢記〉:三槐堂本的底本》,《中國文學研究》(第二十四輯),復旦大學出版社,2014,第63~65 頁。
[5] 見蔣星煜《李卓吾批本〈西厢記〉的特徵、真偽與影響》,《西厢記的文獻學研究》,第 89 頁。
[6] 周越然:《言言齋書話》,陝西師範大學出版社,第 02 頁。
[7] 參見張小芳《〈西厢記〉評本〈西來意〉之兩種刊本》,《文獻》2009 年第 4 期,第 114 頁。
按:本文原載《戲曲與俗文學研究》第一辑,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6年8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