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臣”本义发微——兼论辞书释义的阶级性

“王”、“臣”本义发微——兼论辞书释义的阶级性
作者：谢刚
来源：《语文学刊》 2014年第8期
谢刚
（西华师范大学生命科学学院，四川南充637009）
［摘要］本文对“王”、“臣”二字的甲骨文、金文、篆文的字形演变、字义训释进行考释，探究二字的本义，证明此二字的本义并非许慎在《说文解字》中的解释，而许慎的解释则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辞书释义的阶级性。

［关键词］“王” ；“臣” ；辞典释义；语言阶级性
［中图分类号］H131［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672-8610（2014）08-0027-02
［作者简介］谢刚，男，四川省南充人，西华师范大学生命科学学院专职辅导员，文学硕士，研究方向：汉语言文字学、现代汉语、大学生党建、思想政治及德育研究。

一、“王”、“臣”本义考释
王：甲骨文：金文：
篆文：
“王”字是象形字，几百年来被人反复讨论的原因就在于“王”字表面形式简单，而在社会上王者具有的巨大意义为它带来各种富有哲理性的解释。

从字形上来看，甲骨文的“王”字是，其构形可以解释为胸前佩戴玉璜的人形。

下边的一横表示地面；上面是个大字，表示站立的人；中间一横，表示这个人所佩戴的玉璜。

在原始氏族社会，男性以佩玉为时尚，胸前玉璜的大小、形制、品质代表着个人在族群中的等级。

［1］481到了后来也只有有权利，有威信的人才有资格佩玉，因此佩玉的人便象征着权利与威信，成为王者的象征。

而从金文中的“王”字，我们可以发现其字形像锋刃向下的斧头形状。

斧是远古时代最重要的工具和武器之一，其体积大重量大，故以象征力量和权威，成为最高统治者的称号。

因此“王”字似乎就是按照一件可以将人处死作为祭祀品用的斧子创造的。

早在商代斧子就起这种作用，像其他纯粹的仪式性玉制斧子一样，它们是王的权利和权威的象征。

在最近几十年的考古挖掘中发现了很多形状奇特的斧子。

有一部分斧刃差不多与斧背一样宽厚，另一部分有着巨大的弓形刃，这些斧子的形状都可以在文字中找到对应。

山东沂南东汉画像石、四川成都及德阳东汉画像砖、辽宁辽阳东汉壁画中皆有斧车，斧车在车厢中竖立大斧，是公卿以下、县令以上出行时的先导车，很明显其作用象征着权威。

《逸周书·世俘解》：“王秉黄钺正国伯。

”《尚书·牧誓》：“王左仗黄钺，右秉白旄以麾。

”这里的“王”就跟钺的用法一样，表示大斧，象征王权。

君王由他的主要权力工具——举行仪式时的斧子和处死人用的斧子——来代表是最自然的想法，至少对我们欧洲人来讲是这样，罗马帝国的权杖即所谓的“法西斯”至今仍然是权利的象征。

［2］250“王”字由象征权威的大斧逐步引申表示王是可用大斧砍死人或砍断人的肢体的人，王用杀人或砍断肢体的手段实行对人的统治，“王”字由此成为最高统治者的称号。

王制定法律，称之为王法。

王法是王意志的体现，他用王法维护其统治秩序。

王的出现意味着国家的诞生，它结束了无政府无秩序的混乱状态。

《尚书·洪范》说：“天子作民父母，以为天下王。

”古人
认为王是保护民众的。

再引申泛指首领，《周易·口诀義》：“江海之所以能为百谷王者，以
其善之下。

”又用为对祖父母辈的尊称，如“王父（祖父）”
以上便是“王”字的本义及其演变，下面我们再来看“臣”字。

臣：甲骨文：金文：篆文：
关于“臣”字这一字形表示什么形象，一直以来也是存在着多种说法。

《说文》说是“屈
服之形”，王筠《说文解字句读》认为是人“跪拜之形”。

但是，我们从上面的字形中并不能
看出这些解释的形象性。

从甲骨文到金文最后篆文线条化，“臣”字的字形变化并不大，从字
形上来看，我们可以很形象的将其看作一只竖立的眼睛。

关于这个看法，郭沫若认为甲骨文的“臣”字像一只竖着的眼睛，造字意图是用一只竖眼来表示某一类人。

［3］13那么古人要用
一只竖眼来表示哪一类人呢？这便与“臣”本的本义产生了密切的关联。

甲骨文“臣”字像一
只竖着的眼睛，表示被征服者卧在地上用眼睛向旁边看的形状。

人低头屈服时才有竖目而视的
样子，这时的眼睛与一般横着的眼睛不同，在征服者看来其眼睛是竖立的三角形。

古代战争将
抓获的俘虏捆绑起来牵着走，故用以表示屈服的俘虏，因此用“臣”字表示被征服者。

“臣”
本义指战俘，《礼记·少仪》：“臣则左之。

”郑玄注：“臣谓囚俘。

”《韩非子·五蠹》：“虽臣虏之劳，不苦于此矣。

”这里臣与虏相提并论。

古代战俘多转为奴隶，故又引申指男奴隶，《诗经·小雅·正月》：“民之无辜，并其臣仆。

”意思是人民没有罪，但亡国后都将沦
为奴隶。

奴隶是供役使的，故又引申指役使、统属：《毛诗讲义》：“故王臣公，公臣大夫，
大夫臣士……仆臣台。

”官吏侍奉君主犹如努力侍奉主人，又引申指君主时代的官吏，“君明
臣忠，上让下竞。

”在君主专制的制度下，所有的人都是臣，都得服从君主的统治，进而引申
指国君统属下的民众：“臣民”。

又隐身指古人谦卑的自称，《史记·项羽本纪》“愿伯具言
臣之不敢倍德也。

”从臣的本义出发，凡从臣、取以臣作义符的字皆与眼睛、臣虏、俯首等义
有关。

如“卧”字由“臣”和“人”的变体构成。

“臣”字表示人俯卧于地用眼睛看着征服者，本身有俯卧的含义，其旁加“人”是为了与“臣”字的其他含义区别开，专门表示俯卧的含义。

古人表示屈服不能像现在表示投降那样举起双手，因为举起双手仍有对打的可能。

古人表示屈
服也不能跪下，因为跪下在古代史普通的坐着的姿势。

只有趴在地上才能用形体表示出屈服的
态度。

［4］35再如“臧”字，《说文解字》说：“臧，善也。

从臣，戕声。

”臧为什么是善呢？通过字形我们可以看出来，它是由“爿”、“臣”和“戈”构成的会意字。

“爿”字是筑
墙末班的示意图，有防守的含义，“戈”字表示持戈的征服者，整个字的意思是在武装进攻面
前有防守能力的人没经过交战就俯首称臣了。

没经过战斗就征服了对方当然是好事了，由此产
生好的含义。

它在“臧否人物”成语中用的就是这种含义。

《孙子兵法·谋攻篇》中说：“不
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意思是说，不经过战斗就让敌人屈服了，是最上等的策略。

“臧”字的造字原理与其不谋而合。

甚至可以说，孙子是从“臧”字的造字原理中悟出的上述
道理。

“臧”字的造字原理是从战争史中总结出来的经验。

二、从“王”“臣”释义看辞书释义的阶级性
我们说语言文字是没有阶级性的，但在阶级社会里，统治者们总是想方设法地利用语言文字为其所在的阶级利益服务。

邹酆先生曾说过：“历代字辞书的编撰，都是在特定的政治历史
环境中，在不同的政治思想、意识形态指导下进行的。

所以任何一部字辞书，都具有明显的政
治倾向性。

”字辞书的政治倾向性一般比较集中的反应在对某些具有意识形态色彩的字词的释
义中，释义语言带上了作者的主观认识与社会影响，从而也就具有一定的阶级性。

一般说来，
理想的字典词典应该有鲜明的思想性。

但是，就古代汉语的工具书而言，旧时代的字辞书，由
于受历史和阶级的局限，很多字词的释义都缺乏应有的思想性。

辞书释义的最基本原则就是形义统一，《说文解字》的价值经年不衰，原因就在于许慎抓
住了汉字的根本问题，将形义统一的原则贯穿到全书。

正因为《说文解字》为探求本自本义提
示了不可缺少的依据，才使它具有“源”与“母”的价值。

［5］112从上面的分析我们可以看出，“王”的本义是表示权威的大斧，“臣”的本义是战俘，但《说文》对“王”、“臣”二
字的释义就有待商榷。

《说文·王部》：“王，天下所归往也。

董仲舒曰：‘古之造文者，三
画而连其中，谓之王。

三者，天、地、人也，而参通之者，王也。

’孔子曰：‘一贯三为王。

’”《说文·臣部》：“臣，牵也，牵也，事君也，象屈服之形。

”“天下所归往也”是
从读音角度对“王”字所作的解释，其释义却并不是从字形本义出发。

而对臣的解释“屈服之形”也是我们在字形中看不出来的。

再来看《广韵》对这两个字的释义。

《广韵·阳韵》：“王，大也，君也。

《子林》云：‘三者天、地、人，一贯三为王，天下所法。

’”《广韵真·韵》：“臣，伏也。

男子贱称。

《春秋》曰：‘正气为帝，间气为臣。

’”这种释义则来
自封建集权制度下“王权至上”的影响，与《说文解字》中的释义大同小异。

《广韵》是一部
官修的韵书，其对字词的释义更逃脱不了统治阶级对其思想的禁锢，其语言难免带上统治阶级
政治思想的色彩。

卢润祥先生曾说“语文词典中的例句特别容易产生政治思想性问题，要注意
避免。

”［6］66辞书编撰是人的智力劳动，其内容通常会反映出编者的立场和思想观点，表
现出倾向性，而编撰者所处的社会观念形态也必然会反映到所编的辞书中。

因此我们现在所看
到的辞书中，必然存在着一些带有编者主观思想倾向的字词释义，对于这类释义，我们要能够
分辨出来他们的准确性，切不可盲目信从于古代的辞书。

当然像《说文解字》这类古代辞书，其学术地位与价值是不容怀疑的。

但其并不是完美的，当时的编者也存在着知识能力、认识观点或资料收集方面的种种问题。

探求本义必须依靠本字
的字形，而从今天的材料看，《说文》所收的篆字，并不是中国最早的汉字，而是经过相当一
段时间演变后的汉字。

这些字脱离了原始的形体，就会变得不宜解释。

例如许慎对“王”字的
解释，一方面是处于封建集权制度的顾虑，另一方面很可能就是他没有看到甲骨文和金文中“王”字的写法。

因此在理解辞书释义时，一定要加以斟酌，努力用今人正确观点客观分析事
物的特质，避免错误。

《说文解字》作为我国最早的一部具有完整体系的字典，它所采用的释义方式是很完备和
规范的，对后代字（词）典的编撰一直产生着重要的影响，我们有必要对它作进一步的研究。

［7］42《说文》中所反映出来的释义语言的阶级性是由封建社会的制度以及编者的主观态度造成的，也是当时社会造成编者思想的局限性的反应，这是情有可原的。

但是，在我们现在的辞
书编撰工作中，这种情况是不宜出现的。

按照中国文字的特点，我们在处理释义时，应该严格
由本义到繁衍义，由源到到流，从极其纷繁复杂的历史发展中来，来发掘与反映字词义的本来
面貌。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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