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承志创作三十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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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承志创作三十年(下)
张承志创作三十年(下)——当代小说国际工作坊讨论之一李陀、程光炜等(美国哥伦比亚大学东亚系中国人民大学文学院文艺思潮研究所)杨庆祥:开始讨论吧。

李陀:我有个意见,大家能不能对他们三个人的主题发言进行评价?不要他们仨好像白说了似的,这样不可能有交锋,诸位对他们仨说的有没有什么意见?能不能有针对性地提出一点自
己的想法和意见。

程光炜:李雪,你回应一下吧。

李雪:我回应一下晓帆师姐吧,刚才晓帆师姐说,我关心的是她所说的“我”的消失。

我读过《黑骏马》和《北方的河》,在这两部作品中,张承志是强调“我”的,我觉得他是一个身体力行的
作家,他的信仰、写作和生活是始终纠缠在一起的。

在《黑骏马》中,这个“我”和张承志本人需要区别开,但是张承志
希望借“我”来表达他的观点和态度。

在《黑骏马》中,“我”
与草原、人民虽然具有某种亲近性和忏悔感,但实际上张承志会承认“我”与草原及草原上的人民是有差异性的。

大家记
不记得,《黑骏马》中有一个年轻女教师的形象,张承志在
描写她时就说,“她具有学生腔”,他首先把她定位于知识分子。

张承志认为无论是“我”还是年轻女教师这样的知识者,
对于草原来说还是一个听故事的人,无法跟它真正地深刻地纠缠在一起。

到了《北方的河》,他还是在表现“我”,小说中
的“我”被张承志赋予了很多自我的东西。

我不喜欢《北方的河》,因为我不喜欢这个“我”的形象,这个“我”是一个非常自恋的文艺型的男青年,他的这种自恋和偏执使他的愤怒和骄傲都难以让人喜欢。

刚才晓帆师姐说,在《心灵史》中这个“我”消失了,其实没有完全消失,张承志自己说《北方的河》和《黑骏马》是表现我个人的作品,但是《心灵史》表现的是“我”与民众密切的关系。

杨晓帆:我很赞同你对《黑骏马》和《北方的河》的判断,《心灵史》里的“我”是被对象化了的。

我觉得在《黑骏马》和《北方的河》里“我”和历史之间没有
间隙,你看不到“我”背后的问题是什么,从一开始就讲了“我”对人民的认同,“我”对草原的热爱,那个“我”本身是没有问题的。

张承志所有小说都可以被称作“孤旅”,就是一个人上路
去寻找真相,他所有的小说都是这样一个逻辑结构,《心灵史》也是这样一段“孤旅”。

但起点多了一个词,“多斯达尼”,就是“朋友”的意思,这个朋友是外在于“我”的,有隔膜感的。

当他讲“多斯达尼”的时候,“我”就是多斯达尼,“我”是这个共同体中的一员,但是我需要一个过程去认识到我在这个共同体中的位置。

所以在《心灵史》里,张承志从一开始就反思“我”,当“我”与历史之间有间隙了,我怎样去面对“我”的经验?在写《金牧场》时,张承志问过自己一个问题,“如果只有1968年的救世理想,那么你究竟能坚持多久?”这可以被归结为“红卫兵情结”,但我觉得如果简单这么说,对张承志的
批评是没有历史感的。

他从来没有把红卫兵经验固定在一种认识上,他不断在找新的资源去重新认识这段“文革”经验。

杨庆祥:我觉得今天还是有收获。

我们以往局限在对于张承志的红卫兵资源或者说左翼资源的指认上,所以没有把问题打开。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华莹那个发生学上的描述,就是说把张承志放在90年代的语境中,这个从发生学的角
度上,我觉得是可以讨论的。

但是如果仅仅把张承志放在90年代的变化中,依然没有把他的重要性突显出来。

因为在90年代的变化中,有很多人是有张承志一样的姿态的,比如张炜,但是他们都走得没有张承志那么远,这是为什么?李陀:张炜很多时候是原地踏步,手甩着,其实没走。

杨庆祥:
这是需要我们去追问的问题。

刚才晓帆谈的历史结构我非常感兴趣,因为在读《心灵史》的时候,我们都没有宗教的经验,像我读《心灵史》也不会把它当做宗教的教义去看,我还是把它当做小说来看,为什么它会有这么大的力量?当然,它借助了宗教,但是它里面有一个强大的历史结构(历史逻辑),但是我觉得你需要注意一点,就是张承志从90年代以后就一直在建立这样一个逻辑和结构,他有一个前结构在里面,这是需要我们去考虑的,这个前结构(前逻辑)到底是什么?这一代人的历史逻辑是被外力强行抽空和击散的,60年代的人是有一个比较稳固的历史逻辑的,在他们的话语系统里是有合法性的,但是“文革”结束也就是社会主义实验失
败后,整个历史基础被强行抽空,结构就完全被扭曲了。

我甚至认为80年代很多写作里面是没有历史结构的,所以非
常浅薄,第二也没有自觉的意识去重构一个历史结构。

张承志一个很重要的功能,就是他在90年代一直在建构这样一
个历史结构,在这里面他用了什么资源,包括国际主义,我们还可以再讨论。

李陀:你说的历史结构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一会儿用历史结构,一会儿用历史逻辑?它们是什么关系?杨晓帆:我的考虑是,用“逻辑”的时候,按照进化论思维你
会觉得它遵循线性发展,但是“结构”就不是一个单线思维。

不是说因为张承志有红卫兵、左翼情结,导致他走向了穆斯林,然后走向了国际主义,这就是一种单线的理解。

刘禾:逻辑是一个时间概念?杨晓帆:不是。

刘禾:那为什么是单线呢?杨晓帆:因为我是觉得我们自己的叙述会把它处理成一个单线的思维,我觉得我们现在特别不喜欢用进化论的思维,处理某个作家的转变的时候,一讲逻辑就是从一个部分到另一个部分。

刘禾:你的意思是进化论是错误的,不属于我们讲的结构性的逻辑的问题?逻辑这个词要注意使用。

杨晓帆:我知道我的问题在哪了。

比如开始讲阶级色彩的时候,阶级作为叙述历史的一套方式,这个是从他的红卫兵、左翼传统里借用过来的,这里的确存在一个逻辑关系的。

但是当讲到他怎样叙述历史的时候,就不能简单地把他叙述历史的方式,讲成是他以前的叙述方式的结果。

程光炜:我简单
地讲一下。

我发现“80后”在面对我们“50后”时有他们的困难。

一个是怎么去理解红卫兵?但是我觉得他们三个不论说的
好坏,有意思。

让我想到,我们怎么去整理一个作家?其实我们在研究一个作家时,并不关心这个作家写得好不好,而是我们的研究是不是足够强大,可以把它整理成一个问题,就像我们前年和刘老师、李老师合作做的路遥,现在在圈内都说,路遥现在开始变成一个问题了。

路遥他携带的东西被我们发掘出来了,我们把他变成问题来讨论。

我觉得这个很好,我们把它打开了。

关于“我”的遭遇,80年代“我”建立起来后,到90年代就没了。

“我”在80年代是文学的中心,也不能叫自我,不是一个很严格的概念,需要好好界定一下,到90年代文学“我”变得非常弱了,变得暧昧不清了。

有一次中国青年政治学院有一个老师质疑好几个作家,说不是你们被社会边缘化了,而是你们作品中没有一个主人公。

张承志在写什么干什么,我也没有看得很清楚,甚至是越来越不太关注他,因为当代作家经典化,搞来搞去就那四个作家,莫言、贾平凹、王安忆、余华,我们觉得是写得不错,但是总有点不满足。

他不能让你激动。

这个问题很复杂,我觉得我们可以好好整理这位作家,比如他和红卫兵的关系,他和80、90年代的关系。

晓帆提出来的问题还是很有意思,就是那一代人总体性的东西,好像张承志那一代一直在无言地抵抗、无言地坚持、无言地思想,他在坚持的东西有没有意义,我
觉得这都已经不重要了。

就像庆祥讲的,张承志的写作有一种功能性,折射出80年代中国很多问题,无论知识分子问题、历史问题,还是历史走向和选择的问题。

张承志代表着的,可能是“50后”失去的总体性的问题。

我自己还没有想的很清楚,我想听听李老师的想法。

刚刚关于那些名词的质疑很好,李老师受过很多西学训练,质疑你的准确性。

这也是中国学者的毛病,为什么我这一年一直在课堂上和同学们讨论概念、定义?一个概念是从哪来的?我其实看的东西不多,就是黑格尔的《历史演讲录》,我受了很多启发。

西方人一
提问题就说,我这篇文章是写什么,我用什么去界定它,中国全是那种很泛的。

李陀:这个是小问题,因为跟晓帆太熟了,也想她用词准确。

清华大学博士生:可能《心灵史》
对于张承志而言,是方法论这样一个意义。

有一个地方很明确就点出来,他说,“我花费了5年时间,在一篇散文里写出了5年里我获得的方法论,正确的方法存在于研究对象拥有的方式中,我首先用5年的时候使自己变成了和西海固贫农在宗教上毫无两样的多斯达尼。

”这句话始终很令人费解……李陀:提一个跟对晓帆一样的问题,你说的方法论什么意思?清华大学博士生:就是他怎么处理他的写作对象,这也是一个问题……李陀:别含糊。

你的意思是说他的方法论就是如何处理写作对象?清华大学博士生:光是如何处理写作对象还不太准确,他跟他的写作对象和研究对象,他用什么方法
来把握他们之间的关系。

刘禾:你的理解是张承志说的方法论,那么他自己是怎么解释的?清华大学博士生:他这句话的意思,原话是,“正确的方法存在于研究对象拥有的方式中”。

我也想听听各位老师的意见。

李陀:张承志这话自己写的不通!杨庆祥:张承志怎么不断调整他的书写对象与书写风格,其实有个线索,他自己在序言里谈到最开始是学苏俄的一个作家,叫艾特马托夫。

他当时很迷恋他,其实他的《金牧场》和《黑骏马》大量的风土描写是学他。

他后来觉得他的抒情是表面性的,就立即转向了学梅里美,这很有意思。

张承志的作品和梅里美之间构成什么关系?这是国内学者很少研
究的。

梅里美也很喜欢写边地和文明社会的区隔……程光炜:对,张承志说“西北”是中心,北京是边疆……杨庆祥:张承
志的文化地理学和我们惯常的文化地理学是相悖的,他把边缘和中心这些所谓现代的概念颠倒了。

李陀:梅里美和张承志的比较研究很有意思,我过去没有想过。

刘禾:我说几句,刚才晓帆的发言是我见到的对张承志把握最准确的,因为张承志有过严格的史学训练,而且张承志进入宗教的方式是语言,我觉得张承志的写作中有哪些地方是直白的,有哪些地方是隐晦的,这都和语言跟语言之间的边界有关系。

在中国作家群体里,张承志是我见过的在语言上下功夫最深的作家,韩少功也读英文,翻译过昆德拉。

张承志前几年又学了西班牙文,他懂的语言非常之多。

李陀:最早是蒙语,到
了新疆之后学了哈萨克语,然后日本语,这些年他在学西班牙语。

刘禾:你说你要进入这个文化,凭什么?经常要靠语言,所以一个作家在语言上不能偷懒。

张承志用他所知道的那些语言来改造现代汉语,在我看来,他的文笔,他的语言激情真是独一无二。

张承志作品中的“我”就一定是张承志本人吗?“我”在不同作品里可以有不同的形象,不是吗?而且这里不仅仅是“我”如何定位的问题。

从符号学的角度来看,我们还需分辨出一个被讲述的“我”和一个叙事者的“我”,而这两个声音什么时候重叠?什么时候不重叠?这些都需要充分地鉴别。

此外,这两个声音之间能不能打开一个诠释的空间?也许这个空间就有张承志所要取得的目标,他是通过对不同的语言的运用而进入这样的写作状态。

此外,我们还要考虑张承志的“我”有没有变化,如果有变化,那么这里是不是有个伦理空间可以被打开?每个人都可以说“我”,可以写“我”,但每个人写下的都是不同的。

刚才李雪说对张承志的“我”字很反感,你上次说你也不喜欢韩少功,我想知道你喜欢的作家是谁?李雪:我喜欢《黑骏马》中的“我”,因为本身有一个批判的姿态在里面。

《北方的河》里张承志对“我”太推崇了,这个“我”本身没有一个反思的界面,所以我不喜欢那个非常自恋性的“我”。

《心灵史》中的“我”,我又非常喜欢,因为我觉得这里面的“我”对于异族是很虔敬的态度。

如果我们把这个话题展开,很多作家是把玩异族,把玩跟他阶
层不同的底层人,而张承志是怀着虔敬的姿态,向他们学习,而且爱他们,就是以一种很低的姿态来看这些人,所以这个“我”是我所欣赏的。

李陀:这个我还真同意。

前阵子我又把《北方的河》看了一遍,好多年没看了,那跟《心灵史》中的“我”真不同。

《北方的河》中的“我”站在山顶上,《心灵史》中的“我”站在山脚下的。

但我还是好奇,你喜欢的作家是谁?李雪:我喜欢技巧性比较强的,比如余华。

但从研究角度看,余华有很多问题。

李陀:一个作家问题越多,不管是什么性质的,一般来说他是非常重要的作家,但不见得是我们最喜欢的作家,像咱们上次讨论的路遥,原来感觉路遥好像是个单薄的作家,深入讨论后发现他身上背着一堆的问题。

像庆祥说的,很多没展开。

他们三个说的不管怎么样,但起码把问题打开了。

刘禾:晓帆,你提出了一个关键,即如何进入张承志的写作,他的文字打动人的地方在哪里。

但你的这个“我”字啊,恐怕不能望文生义。

比如北岛有一首诗叫《履历》,仔细研究一下那个“我”字,它可不是语法意义上的单数,而是指一群人,虽然汉字写下的是“我”,而不是“我们”,但概念上其实是复数。

从北岛这里,我们也许能获得一点启发,然后再回过头认识张承志作品里的“我”。

另外,张承志是一个史学家,不过,不是那种只会挖材料、搞文献的史学家,他比那些史学家要高明;同时他又是一名非常优秀的作家,比我们读过的绝大多数小说家都高明。

在我看来,他是一个
伟大的作家,他的思想是没有边界的。

你提到他的国际主义,很对。

他的确不是从狭隘的民族主义角度出发去思考宗教问题、国家问题以及人民的利益问题。

张承志曾经背着包,沿地中海走了一大圈,他的走法不是去住五星宾馆,是和当地的穆斯林联络,住在比较便宜的地方,去体察那里老百姓的生活。

张承志思考的问题非常广阔,从中世纪的西班牙,19世纪的中国大西北,到当代的资本主义,这些全都在他的视野里。

因此,他的创作不是普通意义上的小说写作。

某博士生:张承志不一样的一点可能是他把伊斯兰的知识带入到文本中去,去年我写过一篇关于卡扎菲的文章,伊斯兰世界其实面临着很多问题,比如说伊斯兰教世俗化的问题,伊斯兰世界分裂的问题,关于他们的开斋节的问题,什么时候开斋,怎么开斋,涉及到很多地缘政治的问题。

张承志虽然没有直接写到这些具体的问题,但是他把一整套伊斯兰的知识带进来,我觉得可以给我们一个不同的观看世界的角度。

刚才晓帆说《心灵史》的改订本,我没有看过,我觉得他的两个变化挺重要,一个是加入他的60年代的脉络,另外一个是强
调他的阶级性。

我觉得还要提到一个问题,就是张承志的思想和主流意识形态的关系,这个问题也挺值得思考,民族主义现在已经成为我们国家很重要的一个思想资源,张承志其实是比较早地用这种资源的作家,但他后来又不断地有发展。

我觉得最明显的是他写日本的书,他处理民族主义和国际主
义的关系,里面既有中国跟日本百年历史缠绕的关系,分析得比较细致,但同时对我们中国通常会有的大国心态、中心主义等也有批评,这样一个态度对我们学界是很重要的。

现在的民族主义有一些“持剑经商”之类的论调……李陀:还有这个词?这么厉害!刘禾:不是民族主义,是帝国主义!某博士生:对中国来说,民族主义又有它的合理性,如果不像张承志这样对它有一种批判的话,这种民族主义很容易滑入一种军国主义。

张承志在民族主义和国际主义之间辩证性地思考,他的民族主义建立在跟底层民众的密切接触上,他的国际主义也是左翼的民族主义。

刘禾:我不太清楚的是,国内很多研究认为,只要反对帝国主义就一定是从民族主义的立场出发的,可是还有其他的,更重要的反对帝国主义的理由啊。

我想知道的是什么是张承志的民族主义,能不能澄清一下?是他的伊斯兰?某博士生:主要是反美。

李陀:你这样是把问题简单化。

华莹虽然提的问题有点简单,但是她打开了一个大问题。

这个问题非常复杂,就是张承志在“以笔为旗”的写作阶段的时候,他征用我们中华民族古典资源的时候,所体现的那个思想里有没有民族主义。

因为“以笔为旗”那个阶段跟他后来明确地说把这种资源用来反对消费主义、反对全球化,进一步后来变成反对帝国主义、反对殖民主义,有一个发展的过程。

但华莹的提问方法有点简单,这个历史过程是非常复杂的。

我们现在需要把张承志从《旗手为什么
歌唱母亲》到《黑骏马》到《金牧场》到《以笔为旗》,再到放弃小说写作,写作《鲜花与废墟》到《珍重与惜别》,这各个阶段都要认真研究。

这一系列的写作过程,也展现了他思想变化的复杂情形,还有他对民族主义、民族文化的讨论,要打开,要仔细分述。

张承志是一个非常复杂的作家,这么复杂的作家在咱们中国文学史里不多。

余华早期作品我很喜欢,但是余华不是一个复杂的作家。

张承志是个非常复杂的作家,他复杂在哪?刚才说到“孤旅”,他一直在寻找,而且他在每个阶段寻找的东西都不一样,然后他改变自己。

比如说华莹怀疑他早期的写作在民族主义上有没有和国家
有合流的地方,这个怀疑是有道理的,但是张承志复杂性在哪?就是他刚有这样一个倾向,他马上就醒悟、就反省,他马上就调整自己的姿态,调整自己和古典文化资源的关系,调整自己和红色传统的关系,调整自己和左翼思想传统的关系,然后马上用一个更新的姿态进入写作。

像他这么辛苦地不断在“寻找”的作家,在中国不多。

他是一个知道什么叫痛苦的作家。

你们都触及了他内心煎熬的问题,但是我觉得需要再深入挖掘,他内心的痛苦有点像陀思妥耶夫斯基。

刘禾说他是伟大的作家,我同意。

中国作家里,很多人都是真理在握,对什么都有答案,中国应该往哪里走?什么是人性?什么是中国人的民族性?他们全都有答案。

刘禾:而且他们满足于用文字来浮光掠影地描述,没有什么思考。

李陀:对,
所以像张承志这样一直在寻找的作家不多。

将来我们这个工作坊可以讨论一下中国这种类型作家究竟有多少?我也不
是说,没有在寻找的作家一定写得不好,只不过类型不一样,给文学提供的意义不一样。

我们要对不同类型作家所提供的意义做分门别类的研究,不能说某种类型写作就一定好,某种类型写作就一定不好,我没有这个意思。

但是我们作为一个批评家,批评应该有温度,批评不能那么冷静,华莹你的批评就太冷静。

你不同情、不心疼、不拥抱、不恨张承志。

我劝同学们看看别林斯基过去的批评文章,都是有温度的。

我是张承志的老朋友,我最没想到的是,他寻找来寻找去,最后这么坚定地皈依了伊斯兰文化,他的皈依对我来说是很困难的一个理解过程。

这里涉及一个问题,就是我被他逼的不得不重新考虑更大的问题,就是我们怎么认识伊斯兰文化。

这个问题本来在我的视野里是不存在的,我只熟悉基督教文化,我也熟悉中国的文化,但伊斯兰文化对于我来说是在视野之外的,是小布什发动了几场战争,使全中国的人,或者说全世界有良心的人都在重新思考伊斯兰。

张承志比我们走得远,他很早就开始在《心灵史》的写作中考虑伊斯兰文化的问题。

只不过他不像我们有些人一讲伊斯兰文化就开始云缠雾绕了,他就从哲合忍耶这么一个伊斯兰的小派别进入它的历史、它的苦难、它的意义、它的信仰,然后把自己放进去,我站在哪儿?我跟哲合忍耶什么关系?从哲合忍耶再认
识伊斯兰文化。

张承志这点给我们一个启示,我们要考虑在中西之外还有一个伟大的文化存在。

很多人都知道历史上亚历山大城的图书馆,那是世界最大规模最完备的图书馆,从亚历山大时代绵延了几个世纪,非常有名。

但是很多人不知道,其实在西班牙,在大马士革,在巴格达,都有规模惊人的大图书馆,后来在波斯,在奥斯曼帝国都有过非常大的图书馆。

伊斯兰文化对世界过去和今天的作用,由于欧洲中心论,长期被忽略了。

正是这种忽略,造就了文艺复兴的故事,文艺复兴其实是一个故事。

没有那么一个从希腊、罗马到现代欧洲的这样一个文化传承,这是一个故事。

比如日心说的发明,根据哥伦比亚大学教授《欧洲文艺复兴与伊斯兰科学》一书对梵蒂冈档案中一批新发现的科学文献的研究,哥白尼主要的数学依据主要是来自伊斯兰数学家(此书中的一章以《欧洲文艺复兴时期的伊斯兰科学》为题,由丛郁译出,发表于《视界》)。

《黑色的雅典娜》这本书现在出版了,你们可以找来看看,这本通过详尽的考证和分析,说明所谓的欧洲文明其实和非洲的黑人文化有着深刻的渊源关系,更准确地说,是古代地中海北岸的文化和伊斯兰文化共同汇聚起来产生的。

所以,欧洲的历史发展,伊斯兰文化起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如果说我们在反抗帝国主义的话,什么人站在反抗帝国主义的最前线?客观地说,是伊斯兰。

当然,伊斯兰内部有众多问题,这些问题又和西方资本主义诸国,和帝国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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