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阁兰的道家思想书写——谢阁兰“真我”的建构与解构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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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第6期(总第20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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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龙江社会科学
SocialSciencesInHeilongjiang
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No.6ꎬ2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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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N.201
文艺理论与文学批评
谢阁兰的道家思想书写
谢阁兰 真我 的建构与解构之 道
付子祺ꎬ王晓侠
(外交学院外语系ꎬ北京100037)
摘㊀要:20世纪初ꎬ谢阁兰出于对欧洲现代文明的厌倦和对东方远古文化的向往ꎬ不远万里来到中国ꎬ试图在异域文化中寻找真实的 自我 ꎮ他在作品中以独特的 异域 美学观和试图认知 自我 超凡精神的追求寻找可以用来隐喻 自我 的中国文化符号ꎬ在中国异域的文化中不断构建 自我 ꎮ谢阁兰深受道家文化的影响ꎬ他尝试在阴阳学说中寻找 自我 认知与表达的方法ꎬ探视到内在 真我 的不可知性ꎬ挖掘出内在灵魂深处的想象与真实之间的 自我 ꎬ最终得以在深厚的道家文化中完成对 自我 的建构与解构ꎮ
关键词:谢阁兰ꎻ道家思想ꎻ建构ꎻ解构ꎻ 自我
中图分类号:I206.5㊀㊀文献标志码:A㊀㊀文章编号:1007-4937(2023)06-0113-06
①㊀
兰波在1871年的一封«致保罗 德梅尼的信»中
写道: 我即他者 ꎬ从超现实主义的角度预示了20世纪艺术创作对 自我 寻求的辩证视角ꎮ
作者简介:付子祺ꎬ1998年生ꎬ外交学院外语系硕士研究生ꎻ王晓侠ꎬ1972年生ꎬ外交学院外语系主任ꎬ教授ꎬ文学博士ꎮ
㊀㊀18世纪末至19世纪初ꎬ西方的 中国热 渐渐降温ꎬ伏尔泰㊁狄德罗㊁魁奈等启蒙思想家笔下的 政治乌托邦 般的中央帝国逐渐失去了它的吸引力和优越性ꎮ在19世纪的作品中ꎬ中国式器物和中国文化更多作为舞台道具或故事背景出现在文学作品中ꎬ对中国文化和形象的书写大多浮于对外表的描述ꎮ从这时起 中国不再指导别人而是接受指导ꎬ它不再被视为典范却成为批评的对象ꎬ它不再是受人崇敬的理想国度ꎬ而是遭到蔑视和嘲笑 [1]242ꎬ这主要归因于清朝政府面对西方帝国主义国力逐渐衰弱ꎬ昔日闪烁理性光辉的 中华帝国 覆灭ꎬ以及欧洲人在工业和经济强大之后诞生的 白人神话 ꎮ另外ꎬ值得一提的是ꎬ彼时欧洲神权衰落ꎬ个人意识逐渐觉醒ꎬ文人学者开始追求张扬个人价值ꎬ因此他们开始不懈地探索 自我 的本质ꎮ谢阁兰正是在这样的历史文化背景下于
1909年4月启程来华ꎬ在这个风雨飘摇的 中华帝
国 开启了漫长的 异国情调 探索之旅ꎬ同时构建和解构了他的 自我帝国 ꎮ
无论是«勒内 莱斯»«天子»等虚构的小说ꎬ还是«古今碑集»«出征»«画»«中国书简»等诗歌㊁散文ꎬ谢阁兰都绕不开一个主题 自我 的书写ꎮ谢阁兰和兰波一样ꎬ认为 我即他者 ꎬ①谢阁兰在中国这个 异域 的国度ꎬ每次探索 自我 的尝试都让他深深感受到一种 身处异地之我 ꎬ自己眼中的 自我 变得与 他者 一样难以辨识ꎮ于是诗人对 自我 的最终探索目标就在于超越东西方的界限ꎬ在这个庞大且古老的异国找到一个 绝对 的 自我 [2]10ꎮ谢阁兰对中华帝国的游历和认识正是他探索 自我 的过程ꎬ中国因此成为谢阁兰最完美的 自我 的隐喻ꎮ
㊀㊀一㊁探查 禁城 之入口 自我 的构建
在谢阁兰作品的众多意象中ꎬ 紫禁城 无疑是最能表现出作者隐秘内心的ꎮ小说«勒内 莱斯»的情节就围绕着 我 在 紫禁城 的外部空间探究进入其 内在 的道路ꎬ又在 内城 的想象空间中发觉 灵魂 之所在而展开ꎮ谢阁兰将 紫禁城 作为心理空间的隐喻ꎬ因其不可知的神秘感恰好符合作家认知中的难以窥探的 真我 ꎬ从而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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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了作家对其丰富的想象ꎮ 紫禁城 周围以及构
成它的一切空间元素都在一定程度上成为构成 自
我 的元素ꎬ深入分析主人公进入 内城 的努力过
程也就是深入了解作者 自我 探索过程的方式ꎮ
在小说«勒内 莱斯»中ꎬ小说叙述者 我 结
识了一位比利时商人的儿子 勒内 莱斯ꎬ这个
年轻人行踪神秘ꎬ可以讲一口流利的官话ꎬ熟知中
国文化和风土人情ꎬ在 我 的请求下ꎬ他成为 我
的老师ꎮ随着情节的展开ꎬ莱斯告诉 我 他警察
的秘密身份ꎬ并向 我 讲述了许多宫廷秘辛ꎮ在
他的介绍下ꎬ 我 得知他在贵胄学堂为皇族子弟
讲解 政治经济学 ꎬ了解了摄政王遇刺及在莱斯
帮助下最终化险为夷的细节ꎬ结识了多位皇亲国
戚ꎬ参观了秘密警察会面的 且乐 宫ꎬ还认识了伪
装成妓女的侦探 五彩玉 ꎬ一次 我们 在剧院里
观看«封神榜»时莱斯还若无其事地抓捕了一名太
监等等ꎮ甚至莱斯声称自己是光绪帝唯一的朋友ꎬ
更是隆裕太后的情人ꎬ而且由于身份特殊ꎬ莱斯可
以随意出入皇宫ꎮ一言以蔽之ꎬ在经历和了解了众
多逸闻趣事后ꎬ 我 完全沉醉在莱斯编织的美梦
中ꎬ对老师的身份毫不怀疑ꎬ并且坚信在莱斯的帮
助下自己很快就可以踏入梦寐以求的 内廷 [3]ꎮ在这部分内容里ꎬ作者通过莱斯的叙事视角为
叙述者和读者营造出了一种 真实的幻觉 ꎮ这部
小说中存在两个叙述者ꎬ一个是日记撰写者 我 ꎬ 我 所见的代表着可见的 真实 ꎬ所言的是在场的事物ꎻ另一个就是莱斯ꎬ莱斯的所言代表着不可见的 虚构 ꎬ描述的是不在场的事物ꎮ而 我 所知道的关于皇宫和贵族的信息大部分来自莱斯ꎬ所以作者是在建构一个不在场的皇宫ꎬ在可知的真实的 自我 的基础上建构一个不可知的 自我 ꎮ孙敏曾在« 中国形象 与文本实验»一文中指出ꎬ正因为皇宫难以接近ꎬ所以它才催生出了西方人无数的想象ꎬ并且小说中莱斯关于皇宫的言论真假难辨ꎬ作者不时让莱斯指出 我 想象中的错觉和误解ꎬ不时印证 我 的合理推测ꎬ以达到虚实相生的效果ꎬ模糊真实与虚构的界限ꎬ让读者认为莱斯是真实的存在[4]ꎮ
例如ꎬ起初 我 告诉莱斯自己眼里的皇帝不
过是一个 宫中的囚徒 [3]49ꎬ一个毫无生气的傀儡ꎬ而且 我 告诉他报纸上有无数关于皇帝的负面评论ꎬ比如 一个地方报纸的编辑把他形容成一个 羸弱不堪看破一切的波德莱尔 [3]56ꎮ莱斯在听到 我 这些不甚公正的言论时ꎬ毫不犹豫地进行了反驳:在他看来ꎬ皇帝实际上是 一个已到成人年龄的㊁聪明绝顶而又十分温和的孩子 [3]57ꎬ 他确确实实地在料理国务 [3]50ꎬ 他喜爱吟诗作赋ꎬ 舞文弄墨 ꎬ他也喜欢音乐 [3]57但是他在提到这位温和且忧伤的孩子时ꎬ不免难过地欲言又止:他临终前不仅被太后监视着ꎬ甚至 身边一个朋友也没有啊 [3]58ꎮ如此ꎬ莱斯以不容置疑的口吻打破了 我 对皇帝的偏见和错误的认识ꎬ激起了 我 对这个年轻皇帝的同情ꎬ同时他肯定的语气也让 我 越发信任起莱斯ꎬ相信他所言非虚ꎮ再比如ꎬ 我 对莱斯讲述在自己眼中ꎬ如今的皇宫暮气沉沉的ꎬ它 徒有一块庞大的空间 既无 嗣君 ꎬ又无 皇储 有的却是一些金玉其表的幽灵 [3]51ꎬ皇宫仿佛 已经成为了一处 历史古迹 [3]52ꎬ莱斯对此兴致缺缺ꎬ不仅不反驳 我 ꎬ而且看上去 完全睡了 [3]51ꎬ似乎是默认了 我 的观点ꎮ就这样莱斯制造了一个又一个关于 紫禁城 的神话ꎬ构建了一个神秘莫测的 不在场 的禁城ꎬ同时用它来隐喻一个 不可知 的 真我 ꎮ
但很快 我 就发现莱斯开始言辞闪烁㊁越发行踪不定ꎬ甚至常常前后矛盾ꎮ随后ꎬ在 我 从王师傅(一位神通广大的侦探)那里得知没有莱斯这样一个高级官职的秘密警察之后ꎬ在 我 亲眼看见袁世凯乘火车进入北京城ꎬ而莱斯却坚称袁世凯不在火车上之后ꎬ谎言被揭穿的心虚令莱斯脸色苍白地昏厥过去ꎮ这时的 我 遭遇了期待受挫ꎬ不但愿望没能实现ꎬ甚至 我 还开始怀疑起老师也许并非真实的人ꎮ小说结尾处 我 意识到ꎬ是 我 为莱斯的每一步行动做好了编排ꎬ是在 我 的暗示和建议下ꎬ莱斯最终死于毒药ꎬ可 我 却无法判断出他究竟死于自杀还是他杀ꎬ因此 我 不得不对一切产生怀疑ꎬ不得不以疑问句结束 我 的日记ꎬ 因为我害怕ꎬ害怕毁灭它ꎬ或者害怕再一次毁灭它 或者 罪孽将更为深重 害怕突然被催逼着要我本人来回答我自己的怀疑ꎬ并且最终宣告:是与否? [3]252至此ꎬ作者终于为读者揭开了这位老师的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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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身份 莱斯不过是存在于叙述者 我 的内
心的㊁精神性的幻影ꎬ 我 与莱斯两个角色可以
说是一体两面的ꎬ物质性的 我 由于种种限制无
法进入梦寐以求的皇宫ꎬ便想到了由精神性的莱
斯来代替物质性的 我 完成自己力不从心的愿
望ꎮ小说结尾处 我 在唤醒昏迷的莱斯之前自
言自语道ꎬ 也许是到了唤回他灵魂的时候
了 [3]222ꎬ 我不声不响地让他独自一人再度降到这个现实的世界 [3]223ꎬ这里 我 的描述有着双重含义:一方面ꎬ是 我 按照从前莱斯所说的办
法唤醒昏厥的莱斯的肉体ꎻ另一方面ꎬ则是暗示叙
述者本人不再继续这个虚无缥缈的梦ꎬ是时候让
自己的 灵魂 回到现实世界ꎮ在此之前是由精
神的 自我 满足或补偿肉体的 自我 所提出的
要求ꎬ也就是说此前主人公的精神与肉体是分裂
的ꎬ但是现在不得不完成 灵 与 肉 的回归和统
一ꎮ所以与其说作者在构建不在场的 他者 形
象ꎬ不如说是在满足自己 想象的欲望 ꎬ在构建
探索自我的 内城 ꎮ尽管叙述者因莱斯的死亡
无法实现对 自我 探索的最终定义ꎬ但 我 如此
大费周章地探索 内廷 ꎬ即 自我空间 的过程恰
恰是 自我 在真实与虚幻㊁物质与精神㊁确定无
疑与变动不居的内在之间得以构建的外在体现ꎮ㊀㊀二㊁解密 天子 之所在 自我 的解构除了高耸的皇城和等级森严的北京城之外ꎬ最吸引小说叙述者 我 的便是内城中央的 天子 ꎬ探索 紫禁城 的最终目标也是接近天子 一位 大地之主ꎬ天之骄子 [3]14ꎮ如果说 内城 相当于一个存在的本质ꎬ那么探索其入口就像是触及灵魂的尝试ꎬ进入皇城就像一个遥不可及的目标ꎬ促使作者孜孜不倦地尝试ꎮ如果说作者笔下的 紫禁城 是坚不可摧且密不透风的内心高墙的隐喻ꎬ那么处于中央的高台之上的ꎬ便是象征着永恒不朽的中华文明之中心的 皇帝 ꎬ亦隐喻作者 自我 的灵魂之所在ꎮ
在诗集«碑»的第六部分«中央之碑»中就有
作者对 中心 ꎬ亦即 自我 与灵魂的探讨ꎮ在这
一部分的首篇 «迷失日常的方向»中ꎬ作者寻
找自我的努力达到了极致:
㊀㊀然而ꎬ穿过正圆形的小门ꎬ走向别的地方
(走向正圆形池塘的正中央ꎬ这个封闭的圆形藏身地处在池塘的正中央和一切的正中央):一切都混淆了ꎬ从爱情的东方到英雄的西方ꎬ从面向君王的南方到过分友好的北方 为了抵达另一个方向ꎬ第五个方向ꎬ中心和中央ꎬ这就是我[5]134ꎮ
作者走遍四方和 路边 ꎬ在外探求了异域深刻的文化和风景ꎬ终于来到了无路可通的中央 自我 的深处ꎬ在这里必须解决一个困扰着作者的问题ꎬ即 自我 的肉体和灵魂的关系ꎮ 当东南西北不复确定不移ꎬ而是陷入混乱交错ꎬ第五个方位从它们中间升起ꎬ空间的中心便与想象中的中心成为互换 [6]219ꎬ方位的混乱象征着内心的变化ꎬ 外部地理为内心所化 [6]219ꎬ这就是小说«勒内 莱斯»中 内城 的隐喻: 紫禁城 不再仅仅是皇权的象征ꎬ更幻化成了 我 的内心ꎬ 我 因为不能在地理空间上找到苦苦追寻的答案ꎬ于是就将自己的魂灵寄托于 内城 的核心ꎬ将自己幻化为 天子 ꎬ渴望借助联通天地的 中介 的力量来探求真正的 自我 ꎮ 紫禁城 的 神秘不仅来自于高墙的阻挡ꎬ更重要的是即便穿越高墙ꎬ它还是不可知的 [4]40ꎬ因此 紫禁城 就是 一处言语和智慧都无法企及的空间 [4]41ꎬ亦是灵魂和 自我 的深不可测的空间ꎬ但作为 神秘主义者 的谢阁兰迷恋于探究不可知的事物ꎬ试图突破不可知的界限ꎮ
类似的内心活动在«出征»中也可以找到:在«自我与非我相逢在此地»一文中ꎬ 自我 在旅途的极点遇见了 非我 ꎬ 非我 是十六岁到二十岁的 我 ꎬ代表了 我 生命中最晦暗艰涩的一段历程ꎬ他 似乎把延伸于我之外的路ꎬ默默拦断ꎬ不让我前行 [7]112ꎬ这个 非我 竟然还 以冷淡超然的风度告诉我ꎬ我赶来际会的一切ꎬ有多虚妄 [7]115ꎬ因此 我 在面对内心的自我时不免质问自己长途跋涉的究竟为何? 我 深知自己不是在追逐天真的 非我 ꎬ可事实却是尽头等待 我 的正是保留着美好青春的 非我 ꎮ可见ꎬ作者感到这两个人格在不断斗争ꎬ且不相上下ꎬ尽管他们都源于自身ꎬ但让自己在真实与想象之间不断迷失ꎮ而且 我 看到 非我 的 后面是几乎被夜熄灭了的风景ꎬ连同山石涧流凝聚成的一派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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茫ꎬ连同黑暗里被条条矿脉绳一样勒着㊁折磨着的绝壁ꎬ连同树干里流的汁ꎬ都透过他身体呈现ꎬ并且吸收着他 [7]113ꎬ这里谢阁兰用 绝壁 矿脉 和 涧流 隐喻物质性的 我 的骨肉㊁血液ꎬ用 黑夜 隐喻物质性的 自我 和精神性的 非我 相融合统一的混沌ꎬ最终二者在旅途的终点 世界之涯 相遇ꎬ这里标志着旅途的 拐弯与回环 ꎬ此处则象征着认识的极致ꎬ虽然 真我 意识到了 非我 的存在ꎬ但没有办法透彻深入地了解他ꎬ因为二者均融合于混沌的黑夜中ꎬ而没有明确的界限和区别ꎮ
可以说 非我 就如解构大师德里达所言是 自我 的 异延 它是 差异的本源或者说生产之源ꎬ故为差异的差异 [8]229ꎬ它 既不存在ꎬ也没有本质 [8]229ꎮ因此 非我 就是不在场的 自我 ꎬ 非我 也是 自我 和 非我 的差异之源和这场双重游戏的答案所在ꎬ 非我 帮助 我 延续这人造的持久 [7]114ꎬ 非我 延宕㊁复杂了 自我探索 的过程ꎬ在空间和时间上就构成了人为的 异 和 延 ꎮ这表明谢阁兰想要探索的 自我 始终是一个触不可及的 踪迹 ꎬ它意味着 自我 永无被确证的可能ꎬ作者和读者所见的 自我 的意义和存在则是似是而非或似非而是的 踪迹 ꎮ
谢阁兰通过构建 紫禁城 和 天子 形象来寻找真实的 自我 的所在之处ꎬ随后又通过解构不在场的 紫禁城 和不可知的 非我 最终得出 自我 踪迹难以把握的结论ꎬ 紫禁城 和 天子 不再是一个在场所给定的符号ꎬ而是指向更为幽深隐晦的解构的空间ꎬ每一次探索 自我 的经验都不能将自己引向本真的内在世界ꎬ作者一直在追寻的 绝对 的 自我 更是难以企及的ꎬ由此谢阁兰将 自我 进行了解构ꎬ指出了 真我 的不可知性ꎮ
㊀㊀三㊁认识 自我 之道 阴阳之学说
在诗歌«隐藏的名称»中ꎬ作者提及了中央的 自我 ꎬ但在这首诗中他用的是模糊不清的 名称 来指代自己寻找之物ꎬ即代替内心的 自我 :这个 名称 难以命名㊁难以企及ꎬ表面上看它似乎只在特定的时空下才能被感知到ꎬ但实际上却是无处不在的 谢阁兰选择了一个虚幻缥缈的事物来指代难以探查的 自我 ꎮ
同样在小说«勒内 莱斯»中ꎬ也能看到作家将 自我 融合的努力ꎬ比如ꎬ莱斯告诉 我 北京城亦有一座诡秘的地下城市ꎬ这是一处地图上完全找不到的未知空间ꎬ而且其坚固厚重的墙垣也抵挡了一切窥视的视线ꎬ仿佛是作者内心阴暗一面的写照ꎬ但 我 并未被这种阴暗混乱的地下城吓到ꎬ反而想象自己通过地下城里 水平走向的水井 [3]195向内观照ꎮ地下的虚空犹如深渊ꎬ似乎它正张开血盆大口想要将地上气势恢宏㊁殿宇金黄的 紫禁城 吞吃入腹ꎮ可以说ꎬ这个 虚空 企图将两个分裂对立的 自我 融为一体㊁形成混沌的 自我 ꎬ如同作者在向内追求 自我 而遇到另一人格时的挣扎和纠葛ꎮ由此可见ꎬ作者经历着一条与 自我 不断抗争㊁不断妥协的蜿蜒崎岖的道路ꎬ一方面本质的 自我 成了客体ꎬ成了被观照的对象ꎻ另一方面被观照的 自我 又透过
我 的视角和肉体与 我 融为一体ꎬ二者的关系不再对立ꎬ而是变得模糊不清ꎮ
谢阁兰曾经在给克洛岱尔的信中也坚定地表示自己 无意选择任何宗教或神话ꎬ如果非选择不可ꎬ他可能会考虑接受道家或者佛家的某些观点 [9]152ꎮ实际上在深入了解中国文化和道教文化后ꎬ谢阁兰就隐约发现了一种可以解决 自我 矛盾的方法ꎬ也找到了融合精神性和物质性的 自我 的办法ꎮ如作者在«画»的开头这样写道: 这醉眼之所见ꎬ这明澈之洞观ꎬ对某些人来说 诸位可在其中 足以抵得上整个寰宇乃至神灵存在的理由ꎮ [10]20这正向读者暗示他发现了认识 自我 之法ꎮ他所欣赏的是道家审视宇宙㊁观照自我的超然的姿态ꎬ也正是受到道家思想的启发ꎬ他才最终找到了解构 自我 的路径和选择ꎮ
谢阁兰解构 自我 的尝试在他的未竟之作«天子»[11]中也得以窥见ꎬ小说中作者将自己化身为光绪帝ꎮ在中国内忧外患之际ꎬ光绪写下这样的文字:
㊀㊀坐镇天庭ꎬ明察是非的历代先帝ꎬ请指点其岌岌可危的不肖子孙!
身处不测之祸ꎬ是以众虑徘徊ꎬ中夜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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寐ꎬ如履薄冰ꎮ中夜无灯ꎬ踉跄蹒跚ꎬ战战兢兢ꎬ但求无过[12]229ꎮ
不同于最初被命运安排㊁被命运束缚 个人意识 的自己ꎬ光绪在经历了改革失败㊁帝位被废除和被囚禁瀛台之后ꎬ找到了认识 自我 的方法:正如邵南在«谢阁兰与中国文化»一书中指出的那样ꎬ光绪在不断迷失与清醒之际ꎬ最终将自己的灵魂与历代皇帝的灵魂相融合ꎬ并将个人归于传统之中ꎮ因此在谢阁兰看来ꎬ 个人的短暂 与 永恒的传统 不再是相互矛盾的观念了ꎬ他们可以相互转化㊁相互融合ꎬ形成一个圆融的㊁包罗万物的整体ꎮ
这样和合容融的变幻不免让人联想到谢阁兰所喜爱的道家文化中的阴阳相生的道理ꎮ事实上ꎬ谢阁兰也尝试在写作中加入过他对道家的理解ꎬ比如在«为了题铭»一文中他这样描述 道 的符号: 道的互相牵绕的两个逗号ꎬ一白一黑ꎬ彼此均等㊁对称ꎬ谁也不会压倒谁 [7]42ꎬ它们是象征着阴阳雌雄的两极ꎬ 二者的相反相亲化生了世界ꎬ也能囊括心之所及的一切 [7]42ꎬ所以 自我 的可知与不可知性也 藏于其间㊁腾于其里 [7]42ꎮ而且在作者看来ꎬ 白 即为虚ꎬ为不可知的精神性的灵魂ꎬ为 陆离的气 [7]42ꎬ 黑 则为实ꎬ为可知的物质性的肉体ꎬ为 夜的巨块 [7]42ꎮ谢阁兰用阴阳的相生与交互作用巧妙地揭开了这个可知与不可知的双重游戏的谜底ꎬ可知与不可知的 自我 不再相互对立㊁不再是割裂的存在ꎬ而是归于和谐ꎬ这彻底颠覆了西方传统的二元对立的结构ꎮ 阴阳 的意象也在«作为结论»一文中出现过ꎬ作者用 阴阳 来总结他的 真国之旅 :对 自我 的探索贯穿了这次旅行ꎬ而阴阳的交错作用就是探索的结果ꎮ起初ꎬ他渴望找到一个明确而肯定的回答ꎬ但随着旅途的深入作者渐渐发现内在的 自我 处于一个讳莫如深的渺茫空间里ꎬ正如«勒内 莱斯»中穷尽办法也不能踏足的内廷一样ꎮ所以ꎬ在旅途结束时作者也不能以一言答出他幸福与否ꎬ无法说出他所感受到的这幸福究竟是大是小ꎬ但作者已不会再追究ꎬ因为他有了更大的收获 一个 任何所谓人的价值尺度都无法框囿格削的 [7]124ꎬ一种可以凌驾于所有个性的 多异 的美学ꎬ这正与 阴阳 学说的交感相错相呼应ꎮ也就是说ꎬ在 一 化生万物的基础上ꎬ形成了 真实 与 虚构 的两极ꎬ即
可知 与 不可知 的 自我 ꎬ二者相互感应ꎬ二气相交ꎬ化生万物ꎬ最终形成了 自我 的一切ꎮ除此之外谢阁兰还意识到在二者之间存在一个比一切都 还要广㊁还要宽 [7]125的一物ꎬ这一物 未被经验触及 [7]125ꎬ 不可言ꎬ逸出于一切控制ꎬ能综合矛盾两极 [7]125ꎬ而且这隐约所见之物 如同微光里倏忽而过的一相ꎬ是无法用词语言说的 [7]126ꎬ这个无形的力量又能使得万物得以复归于 一 ꎮ这不难让人联想到老子所说的 道可道ꎬ非常道ꎬ名可名ꎬ非常名 ꎬ这个无形之物存在于一切经验理念之上ꎬ无法用语言阐释ꎮ谢阁兰受到道家哲学的影响ꎬ正如道家认为 道生一ꎬ一生二ꎬ二生三ꎬ三生万物 ꎬ道生出阴阳两仪ꎬ阴和阳相辅相成㊁互相化生ꎬ在二者之间形成了 气 ꎬ三者共同作用生成了宇宙万物ꎬ谢阁兰隐约感受到了 道 的存在和其不可言说的特点ꎬ之所以他没有在文章中用一个明确的词语将其命名ꎬ也是因为在他看来词语指向的永远是有限的事物ꎬ人们对词语的解读永远是悬置不定的ꎬ 而这种直觉认识很难形之于语言ꎬ因为恰恰是语言标志着人与世界的分离 [13]169ꎬ用语言表达出来的 道 永远是不完整的㊁部分的含义ꎬ因此诗人不可能在语言中找到一个明确无误的词语来指代这个不明的事物ꎮ但谢阁兰不愧为象征主义诗人ꎬ他选择借助于其他意象来表达这个暧昧不明的 道 ꎬ作者以一幅画着两只对立野兽的图形总结«出征»里的旅程ꎬ这一龙一虎正在争夺一枚钱币ꎬ在谢阁兰看来它们分别代表 虚构 与 真实 ꎬ也代表了 真我 与 非我 ꎬ钱币则象征着 未知 的 存在 ꎬ即 道 ꎮ
谢阁兰在«天上飞仙»[10]25-29中写道ꎬ一切景象轮回流转ꎬ一切都得以依然如旧ꎬ婴儿变为老翁ꎬ老翁又变为婴儿ꎬ一切都在运动着ꎬ周而复始ꎬ生生不息ꎬ 万物归一ꎬ二亦非为二 [10]28ꎬ在 道 的作用下ꎬ在 精气神 的运动下ꎬ化生出一切有形无形的事物ꎬ然后由 未知 的 存在 统筹一切ꎬ在它的作用下对立的事物亦可相互转化㊁整合统一ꎮ由此ꎬ谢阁兰完成了可知与不可知的 真我 的探索ꎬ他颠覆了传统的二元对立的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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构ꎬ将二者的作用加以融合ꎬ在他看来只有二者相互作用㊁相辅相成才有可能同时建构并解构真实的 自我 ꎬ形成可以容纳万物的一个普遍的 个体 意识ꎮ
结㊀论
谢阁兰在写给妻子的信中说道: 中国建筑是流动的ꎬ它那重重楼阁ꎬ层层飞扬的屋瓦ꎬ画柱雕廊ꎬ这些都随时准备着出发ꎬ一切都是游动的:那我们就让它走开ꎬ逃跑ꎬ撤离ꎬ永远地行进 [14]98所以ꎬ 紫禁城 是流动的ꎬ 自我 也是流动的ꎬ而运动是永恒不变的ꎬ宏伟的宫殿象征着真实的
自我 带着作者对 自我 的思虑变化莫测ꎬ难以探查ꎮ
谢阁兰对 紫禁城 丰富的想象既源于对未知事物的好奇心ꎬ也是来自与 自我 的对话ꎮ他以皇城为界ꎬ为 内在 划定了一个清晰的界线ꎬ并由外部向内不断求索ꎬ在由内而外和由外而内的交界处直面难以接近的㊁不可知的永恒和 永远地行进的 的灵魂ꎮ虽然谢阁兰在自我探索的过程中遭遇了挫折ꎬ但他还是通过道家的哲学思想为自己的 内在 找到了归宿ꎬ通过 阴阳 的交感作用ꎬ谢阁兰完成了对 可知 的真实与 不可知 的虚构的二元对立的解构ꎬ使得物质性和精神性的 真我 世界相互交织渗透ꎬ利用 阴阳 建起连接 灵 与 肉 的桥梁ꎬ如此 真我 在这个天马行空的虚构空间中ꎬ不再依附于命定磨灭的物质ꎬ于物的解构中寻求精神的建构与永恒ꎮ
参考文献:
[1]㊀米丽耶 德特利:«19世纪西方文学中的中国形象»ꎬ罗湉译ꎬ孟华:«比较文学形象学»ꎬ北京:北京
大学出版社2001年版ꎬ第241-262页ꎮ[2]㊀秦海鹰:«超越东西方 谈谢阁兰诗作中对 绝对 的探索»ꎬ«法国研究»1988年第1期ꎬ第9-20+
8页ꎮ
[3]㊀维克多 谢阁兰:«勒内 莱斯»ꎬ梅斌译ꎬ北京:生活 读书 新知三联书店出版社1991年版ꎮ[4]㊀孙敏:« 中国形象 与文本实验 解读谢阁兰‹勒内 莱斯›»ꎬ«复旦外国语言文学论丛»2008年
第2期ꎬ第37-44页ꎮ
[5]㊀维克多 谢阁兰:«碑»ꎬ秦海鹰㊁车槿山译ꎬ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ꎮ
[6]㊀张寅德:«迷失的方向»ꎬ邵南译ꎬ黄蓓主编:«谢阁兰与中华百年 从中华帝国到自我帝国»ꎬ上海:华
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4年版ꎬ第218-223页ꎮ[7]㊀维克多 谢阁兰:«出征:真国之旅»ꎬ李金佳译ꎬ上海:上海世纪出版社股份有限公司上海书店出版社
2010年版ꎮ
[8]㊀陆扬:«德里达与老庄哲学»ꎬ«法国研究»1995年第1期ꎬ第228-240页ꎮ
[9]㊀秦海鹰:«接纳神性ꎬ拒绝上帝 两个神秘主义诗人的宗教选择»ꎬ«欧美文学论丛»ꎬ北京:人民文学
出版社2003年版ꎬ第148-159页ꎮ
[10]㊀维克多 谢阁兰:«画&异国情调论»ꎬ黄蓓译ꎬ上海:上海世纪出版社股份有限公司上海书店出版
社1991年版ꎮ
[11]㊀SEGALENVictorꎬŒuvresComplètesꎬParis:RobertLaffontꎬ1995.
[12]㊀邵南:«谢阁兰与中国文化»ꎬ上海:中西书局2021年版ꎮ
[13]㊀谬里尔 德特里:«‹出征›ꎬ一次穿越文学的旅行»ꎬ维克多 谢阁兰:«出征:真国之旅»ꎬ李金佳
译ꎬ上海:上海世纪出版社股份有限公司上海书店
出版社2010年版ꎬ第128-172页ꎮ
[14]㊀维克多 谢阁兰:«谢阁兰中国书简»ꎬ邹琰译ꎬ上海:上海世纪出版社股份有限公司上海书店出版
社2006年版ꎮ
[责任编辑:姜㊀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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