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旧时光

再见旧时光
作者：刘阳
来源：《市场周刊》2008年第05期
时光的湮染，风雨的吞噬，一个时代的变迁，让太多的老火车站消失得无影无踪，那些依然存在的建筑物，那些镌刻历史痕迹的驿站，也多早已不再“迎来送往”，它们沧桑深刻的容颜带着我们来到岁月的另一端——那位为了给儿子买橘子，吃力地攀越站台的父亲，让朱自清在浦口火车站泪流满面；郁达夫在上海北站送别妻子时抱头痛哭、毛泽东在北平站迎接宋庆龄参加开国大典时的欢欣喜悦；为迎接孙中山先生灵柩而建浦口火车站“停灵台”、皇姑屯站发生的对张作霖的阴谋爆炸，一幕幕又真实再现……在如此长久的岁月里，落满青苔的砖瓦、被荒草淹没的枕木，还有那些锈迹斑斑的铁轨，不再是沉默的物体，它们见证了苍生的悲欢离合、它们灵性、醇香，记录了跌宕一个世纪的风云变幻。

钟山龙蟠，石城虎踞的六朝古都南京，有着丰厚的历史文化遗存，然而，随着城市建设步伐的不断推进，许多过时的建筑，便面临着何去何从的抉择。

浦口火车站，伫立于长江北岸，隔江遥望着繁华的南京闹市——近一个世纪的漫长时光。

1911年，津浦铁路建成通车，浦口火车站成为连接河北、山东、安徽、江苏等11省的交通枢纽。

具有英格兰式建筑风格的米黄色大楼，伸出直通月台的单柱伞形长廊和连接轮渡码头的拱形雨廊，呵护、迎送着南来北往的匆匆旅人。

汽笛中，走蚌埠、徐州、济南、德州、天津的客流，与经淮南、陇海、胶济、德石铁路中转的客流在这里汇集，日夜不息。

铁路为小小的浦口镇带来了旺盛的人气，这里成为南来北往的要塞。

周边的煤港、轮渡、驳运、汽车、邮局、医院、学校、旅店等，一应俱全；南北的干果、鲜货、瓷器、玉器、药材、茶叶，五光斑驳，喧嚣着向浦口火车站围拢。

时至民国，定都南京，浦口火车站更成为北方人“进京”的必经之地，远远望见那幢红色屋顶的三层楼房，就知道快到南京城了。

那时，从北方到上海，必须从这里转车，坐轮渡到对岸，再搭上沪宁线的列车；而南方北上的人，也必须过了江，来到这个车站，再坐车深入北方腹地。

这是浦口火车站盛极一时的高潮。

1968年10月，南京长江大桥通车，津浦与沪宁铁路连成一线，列车直过大桥，沟通浦口与下关的火车轮渡停运，浦口火车站的客运中止。

浦口火车站，失了客运，便不可避免地进入低谷。

1985年4月1日，为减轻大桥的负担，浦口车站中断了16年之久的客运再次恢复。

开通了到齐齐哈尔、成都、兰州、徐州、新沂和连云港的列车。

柳暗花明中，浦口火车站更名为“南京北站”。

有了客运，火车站复活了!灯火辉煌地迎来了第二个繁忙的热潮，只是，这个热潮很短暂。

2004年10月，浦口火车站再次停办客运，各项客运设施全部封存。

售票窗口关闭，候车大厅关闭，进出站口关闭，客车车厢关闭，月台上的灯和回家的路也关闭了。

浦口火车站与杏花春雨的江南岸隔绝，一场大戏唱毕，月台只是一个人去楼空的舞台。

留下的只是“全国唯一完整保存的民国特色火车站”的华荣。

可以淡忘，却不可抹去
早晨七点，浦口火车站唯一一趟客运列车即将开行。

稀稀拉拉的人群检票进站，踏上了前往安徽蚌埠的旅程，没有喧哗，也少有那种行旅匆匆的氛围。

七点十九分，列车缓缓起动，渐渐消失在北去的方向：短暂的热闹之后，工作人员照例还得填写交接班纪录。

不过，墙上陈旧的安全警示牌，早已无人填写日期，只有这个日历显示，这是2004年6月的一天，一切都显得那么寂寞。

老工人裴学金告诉我们，从他太爷爷起，一家祖孙四代都是浦口火车站的员工，可以说，他的家族史见证了浦口火车从鼎盛到衰落的过程。

据了解，浦口火车站始建于1908年，是津浦铁路南端的终点。

在帝国主义列强侵略中国的年代，铁路建设也成了他们势力划分的标志：1914年，车站大楼及附属建筑售票房、电报房等全部竣工，在众多中国商铺和民居群中这组英格兰风格的建筑显得与众不同。

毫无疑问，今天，浦口站的运输功能已经严重弱化；可就像许许多多历史陈迹一样，在它们衰落、萧条景象的背后，有很多故事与人们的生命记忆紧紧相连。

如今，在大规模的老城改造过程中，我们已形成共识，历史文化的脉络不能割断，具有深厚文化积淀的历史陈迹如能好好保护、合理开发，就会成为城市规划中心的不可复制、无法模仿的亮点。

2002年，浦口新区成立伊始，一项改造方案就在新区领导班子中开始酝酿，如何改造日渐萧条的浦口火车站及周边地区，被浦口区领导班子当作是否能打造一张出色的城市名片来高度重视。

为了吸引人气，规划专家考虑在对火车站大楼及附属售票房、电报房重点保护的前提下，对火车站外围进行商业化改造。

目前，首期站前广场改造工程已经完工，建于1925年的孙中山先生“停灵台”已基本恢复原貌。

从这里，人们可以看到浦口区老城改造“让现代生活与历史相融”的一番努力。

不过，据记者了解，仅占前广场改造一项，浦口区就花费了数千万元，而规划方案中其他保护和改造项目的预算，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进行。

有人认为，资金问题或许会成为浦口站及周边地区保护和改造的瓶颈。

而富有历史厚重感的浦口火车站也吸引了艺术家们的目光，他们表示，浦口火车站的保护和改造，最好能摆脱通常的做法，避免将其变为单纯的景点，因为单靠一般意义上的旅游开发或商业休闲网点，很难让浦口火车站真正走进大众的视线，形成影响，带来效益。

而他们的崭新思路是，将火车站站台简单改造成巨大的当代艺术展厅，火车站大楼及售票房、电报房则改造成画廊，周边民居可以引进艺术设计、艺术品拍卖、画家工作室、书店、文物商店等多种文化商业和产业，让浦口成为南京、成为全国乃至更广范围内的艺术家们的创作、生活、交流的聚集地，成为一个当代艺术中心。

他们的奇思异想并不是空穴宋风。

北京著名的798艺术区，上海的苏州河艺术仓库区，都是在废弃的厂房或仓库旧址上形成的。

政府花很少的投入做好环境，吸引了大批艺术家将工作室安置在那里，相关的艺术机构纷纷诞生，他们不断组织大型的艺术活动，形成了具有世界影响的文化艺术传播中心，这在很大程度上带动了两地的文化产业。

南京大学建筑设计院副院长、著名建筑设计师张雷，曾经长期考察世界各地的建筑。

他说，早期的火车站记录了工业化起步阶段的特定历史，当它们渐渐丧失实用功能的时候，几乎不约而同地在世界范围内受到了当代艺术家们的青睐。

张雷介绍说，法国的奥塞博物馆、德国的汉堡火车站博物馆都是利用闲置多年的火车站建成的；它们像浦口火车站一样，在站台之间拥有巨大的空间结构，在此之上架设玻璃屋顶，自然光源造就了艺术品得天独厚的展示空间。

张雷认为，老城改造工作中，现在人们越来越重视历史的保护，这是好事。

但有的保护思路不够开阔，思想显得僵化；有的保护耗资巨大，给政府带来很大压力，有的也就不得不成了半拉子工程，有的则搞成了“四不像”。

张雷认为，艺术家们关于将浦口火车站改造成艺术中心的设想，完全可以作为浦口发展的一种思路，一个方案。

因为，艺术家们的思路，融进了更多的文化元素和艺术元素，却又可以避免耗费巨资。

如果合理采纳，将会给浦口、给南京注入新的活力，从而提升南京的城市形象。

经验告诉我们，打造城市新形象，永远不可能割裂城市的旧血脉。

迟缓的历史如何在仍在不断前进的城市里焕发出新的生机，需要我们有开拓的创意和大胆的设想。

一个火车站的博物馆构想是一种令人期待的尝试，更希望这种尝试能成为构架城市新形象的好的开端。

2007年10月，南京规划部门开始启动《浦口火车站地区保护与更新规划》。

未来的浦口是会是什么样?能否再现当年的“盛极一时”?我们拭目以待。

链接
浦口火车站主要包括五个部分：火车站主体大楼、售票处、车务段大楼、月台和雨廊，以及后建的停灵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