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外阅读】论元结、柳宗元永州山水游记中的“山石”意象
- 1、下载文档前请自行甄别文档内容的完整性,平台不提供额外的编辑、内容补充、找答案等附加服务。
- 2、"仅部分预览"的文档,不可在线预览部分如存在完整性等问题,可反馈申请退款(可完整预览的文档不适用该条件!)。
- 3、如文档侵犯您的权益,请联系客服反馈,我们会尽快为您处理(人工客服工作时间:9:00-18:30)。
【课外阅读】论元结、柳宗元永州山水游记中的“山石”意象
元结(719-772)与柳宗元(773-842)都是唐代山水游记的大家,他们共同将山水游记的文体创作趋于成熟。
元结是唐代山水游记散文开创者,他在永州山水中寄寓自己的满腹才华却不得朝廷重用;柳宗元则是唐代山水游记散文的集大成者,他借鉴元结山水游记的创作艺术,也喜欢选取山水意象寄寓自己的贬谪之悲,心灵的寂寞。
真所谓“仁者乐山,智者乐水”,元结与柳宗元游记中描绘了永州奇异而幽静的山、水景物,并融入了他们各自隐微而独特的内心情感,从而将永州山水之美展现出来,成为后世读者追寻神往之地。
因此,研读元结、柳宗元游记山水散文中的众多山、水意象,不仅可以对永州之自然风光有更多认识,并且还可以从中体会他们当时忘情山水、寄寓身世之情。
山石吸收山水之灵气,丰富了山水的内蕴,山水因为石的存在而更具生动丰韵。
因此,历代文人墨客大都喜欢石,形成了金石之学,正所谓山之骨在于石,石之美在于奇,石的特异形状与所处的地理位置也成为长期以来人们探寻的重要领域。
如长江三峡两岸崖壁之石可以峭壁千尺,如同刀削斧斫,可谓鬼斧神工。
徐霞客在其《游记》中称曰:“江流击两旁石,半剖微削崖。
”云南路南的石林,乃亿万年的地壳运动所造而成,如同仙境;浙江普陀山上的磐陀石,两石相垒成趣,堪称“天下第一奇石”。
另外,山石不像水那样清澈流淌;而不如大山那般巍峨雄峻,它们千百年都是寂寞地经受风雨的侵袭,接受水流的冲击,默默隐忍,坚毅顽强。
这种隐忍坚强的秉性也为有志之士神往,也成为了坚毅刚强性格的象征体。
所以,各种“山石”意象在作家山水游记中占较多篇幅也就不难理解了。
永州境内潇水与湘江两河融合贯穿,故称潇湘。
潇湘山水融奇、绝、险、秀与美丽传说于一体,赢得了古今文人墨客的诸多美誉。
如永州石的记载称其产于湖南省永州市。
《云林石谱》中称永州石:“永州州署依山厅事之东隅,顷岁,太守黄叔豹,因其地稍露山谷,除治积壤十余尺,得真山一座。
凡八九峰,岩洞相通,翠润可喜,有唐人刻字遍于诸峰之侧,甚奇古。
有一石横尺余,联缀石上,全若水禽。
因引泉出水,潴满岩窦,其石正浮水面,亦有唐人刻字,目为鸂鶒石。
又郡山之后,下广二顷余,率皆怪石,罗布田野间,或为民居蔽隐。
元结砌石亭于郡山之颠。
”
元结和柳宗元都在永州为官数年,对永州山水的奇异之处描绘较多,留下了许多脍炙人口的山水游记散文,其笔下之“山石”意象的描写自然也颇多,其“山石”意象的选取、描绘以及情感融注都很有特点,耐人寻味。
虽然他们所写都为永州山水,但由于各自不同的遭遇和心境,因而其文中的“山石”意象的选取以及蕴涵的情感都可谓大相径庭。
元结对自己的政治才能颇为自信,永州(道州)为官前后近六年,他在担任道州刺史期间,不仅维护了地方治安,稳定了社会秩序,并且还大力推行政治措施,使州县残破,民生凋敝的景象发生了巨大变化,百姓安居乐业,经济复苏,取得了卓越的政绩,受到了广泛赞誉。
自广德元年至大历四年这段时间,除有一年左右罢官家居之外,其他时间他都在担任地方官。
当他初次任道州刺史时,正值道州被西原夷攻陷之后。
从其广德二年所进《谢上表》文中“城池井邑,但生荒草,登高极望,不见人烟”之语,我们不难想象当时道州一片残破凄凉的情景,他一到道州就推行其政治主张,招抚、赈济流亡百姓,帮助他们修复屋舍,并且还积极上表为百姓请愿,要求朝廷放免百姓久欠的租税和杂率,带领、督促他们开垦田畴,畲种山林,以增加百姓的经济收入。
他对自己以及属下地方官吏,提出了“清廉以身率下”要求,向那些以王命迫索赋税钱粮的朝廷使臣请求他们“变通以救时须”。
在他几年爱民惜物为政措施下,经受战乱重创的道州逐渐恢复过来,一万多转徙流亡的百姓又回到故乡安居乐业,元结也因此得到了道州人民的衷心拥护。
他在调任容州时,在短短的六十天中就平息了当地夷族的矛盾,恢复了八州的秩序。
杜甫曾高度评价元结说:“得结辈十数公,落落然参错天下为邦伯,万物凸起,天下少安可得。
”
然而由于当时政治腐败,奸臣把持朝政,元结个性耿介,他自然难得重用。
现实黑暗,民风凋敝,这些不良现象让元结为之忧心忡忡,他先后撰写了大量的杂文针砭,从统治者的上层到州县官吏的谄媚贪鄙、奢侈腐化等丑陋现象进行了无情的揭露和正义的斥责。
他迫切希望社会民风复古到盛世淳朴。
因此,他就很自然地将自己的理想寄托在那些奇异峻峭、坚韧厚实的“怪石”、“异石”意象上。
如其《五如石铭并序》写道:“涍泉之阳,得怪石焉。
左右前后及登石颠均有如似。
故命之曰五如石。
石皆有窦,窦中涌泉。
……石有双目,一目命为洞井,一目命为洞樽。
樽可据酒,石尾有穴。
有如礲者。
又如泷者。
”此石的确很奇特,正如铭文所言“五如之石,何以为名。
……左如旋龙,低首回顾;右如惊鸿,张翅未去;前如饮虎,饮而蹲焉;后如怒龟,出洞登山,若坐于颠。
石则如船,乘彼灵搓,在汉之间。
”
如此怪异之石,在其他的游记铭文中还有很多,如《浯溪铭文并序》所言之“异石”,文曰:“巉巉双石,临渊断崖。
夹溪绝壁,水实殊怪,石又尤异。
”《峿台铭并序》之石则是:“周行三四百步,从未申至丑寅,涯壁斗绝,左属回鲜,前有磴道,高八九十尺,下当洄潭,其势硱磳,半出水底,苍然泛泛,若在波上。
石颠胜异至处,悉为亭堂,小峰歁窦,宜闲松竹。
”《庑庼铭并序》所记“异石”为“高六十余丈,周回四十余步。
西面在江中,东望峿台。
北面临大渊,南枕浯溪” 。
《阳华岩铭并序》“下有大岩,岩当阳端。
……吾游处山林几三十年,所见泉石如阳华殊异而可家者,未也。
”《窊樽铭并序》中其石:“山颠有窊石,可以为樽。
……片石何状?如兽之踆,其背颐窊,可以为樽。
”《朝阳岩铭并序》
所写之石:“爱其郭中有水石之异。
……于戏朝阳,怪异难状。
苍苍半山,如在水上。
朝阳水石,可谓幽奇,岩下洞口,洞中泉垂,彼高岩绝崖,深洞寒泉。
”
在元结的笔下,这些怪岩异石形态各异,大多处在幽深僻静之处,令人神往。
他为何对这些岩石如此喜爱?一是他道家隐居思想的延续;二是“异石”寄托了他未得重用的奇才。
天宝年间,由于朝政腐败,元结科举不第感到难以实现“济世”之志,而隐居家乡商余山,过着“上顺时命,乘道御和,下守虚澹,修己推分”(《述居》)的隐士生活。
他在道州为官政绩虽佳,但朝廷未予以重用,心里难免不又生出隐居之念。
因此,他在山水游记铭文中也多次流露了这一想法,希望在奇异幽美的山水之间怡情愉志,抒忧解闷。
如《阳华岩铭并序》中就自称;“尤宜逸民,亦宜退士。
吾欲投节,穷老于此。
”《峿台铭并序》中说:“古人有畜愤闷与病于时俗者,力不能筑高台以瞻眺,则必山颠海畔伸颈歌吟以自畅达。
今取兹石,将为峿台。
盖非愁怨,乃所好也。
……登台长望,无远不尽。
谁厌朝市,羁牵局促。
借君此台,一纵心目。
”《庑庼铭并序》说道:“目所厌者远山清川;耳所厌者水声松吹。
霜朝厌者寒日,方暑厌者清风。
于戏!厌,不厌也。
厌犹爱也。
命曰庑庼,旌独有也。
”从“峿”、“浯”、“庑”谐音“吾”的用法,我们不难窥测元结忘情山水、寄志于“山石”的心态。
而柳宗元由于参加王叔文集团政治革新失败,被贬谪至永州为司马,且一呆就是近十年。
柳宗元到永州后,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后来在一位僧人的帮助下,才得以在寺庙里寄宿。
尽管一再遭贬,那些政敌们仍不肯放过他,除了物质生活上的简陋不堪,还在精神上加以监控。
安排给柳宗元的是“司马”闲职,还派官吏随从监视他的言行。
这样,长期谪居僻远之地,并且还受到官吏的监督,饱受物质和精神的双重折磨,其内心抑郁之情自然比元结更重,可是又不便或者说不敢直接表露,否则只能招致更大的打击,也就更难返回京城得到朝廷的重用,从他给京城官员的多封书信中我们不难发现这一情结。
因此,柳宗元便在永州凄凊幽寂的山水中忘情自我,一则在山水的幽美中消解郁闷之气,让抑郁的心灵在空旷的山野获得自由,暂时挣脱精神上的枷锁;另外,他也从那些奇美的山水景物中得到寄托,将自己的遭遇和志向投射在奇山异水中。
这其中,陡峭怪异的“山石”意象无疑是最好的情感载体。
柳宗元以山水游记中的怪异“山石”意象为象征载体,一方面寄寓了自己才华遭弃的不幸,另一方面也隐微地表达了自己坚持政治理想、不甘屈服的坚毅和峭拔气节。
如他在《始得西山宴游记》中写道:“自余为僇人,居是州。
恒惴慄。
其隙也,则施施而行,漫漫而游。
日与其徒上高山,入深林,穷廻溪,幽泉怪石,无远不到。
”这段文字就明显地表明了自己的心境为“僇人”、“恒惴慄”,因此他只有在“幽泉怪石,无远不到”中,慢慢消融贬谪的痛苦与压抑,平定“惴惴不安”,获得短暂的心灵栖息,保持不甘屈服的高远志向。
文中西山的“特立”、高远正是作者这种心志的反映:“其高下之势,岈然洼然,若垤若穴,尺
寸千里,攒蹙累积,莫得遁隐。
萦青缭白,外与天际,四望如一。
然后知是山之特立,不与培塿为类,悠悠乎与颢气俱,而莫得其涯;洋洋乎与造物者游,而不知其所穷”。
《钴鉧潭西小丘记》中所述山石之状曰:“其石之突怒偃蹇,负土而出,争为奇状者,殆不可数。
其嵚然相累而下者,若牛马之饮于溪;其冲然角列而上者,若熊罴之登于山。
” 文中选择“突怒偃蹇,负土而出”的山石,正是柳宗元隐忍负重,不甘屈服的内心象征。
尤其“突怒”二字,采用比拟手法传神地表现了这一心态。
又如《至小丘西小石潭记》所记之“石”则是:“全石以为底,近岸,卷石底以出,为坻,为屿,为嵁,为岩”。
整块石头铺平水底,无疑也隐含了柳宗元贬谪,身处底层的隐忍。
类似这样的奇山异石,在柳宗元山水游记中很多,如《小石城山记》中的石山之景为“有积石横当其垠。
其上为睥睨梁欐之形;其旁出堡坞,有若门焉,……无土壤而生嘉树美箭,益奇而坚,其疏数偃仰,类智者所施设也”。
《石涧记》中的石则是“亘石为底,达于两涯。
若床若堂,若陈筳席,若限阃奥。
”《石渠记》中描写的山石情形为“其流抵大石,伏出其下;踰石而往,有石泓,昌蒲被之,青鲜环周。
又折西行,旁陷岩石下,北堕小潭。
”
游记中出现如此多的“山石”意象,一是柳宗元从前辈元结那里获得同感,以奇山异水寄托自己的心志,他们对于自己的才能都是比较自信的,即使身处荒凉僻远之地。
因此,他们经常在游记中异美的山水比喻自己的才能,同时他们也借奇山异水的“不得赏爱”,寄寓自己的不幸遭际。
不同的是,由于柳宗元是贬谪永州,可以说身心皆处于不得自由的人生低谷,情绪也是极为低落的,自然他笔下的山石大多都是僻远怪异的,其所处的环境都呈现处阴冷、寂寞之态,自然也是无人赏爱的。
如“小石潭”的环境凄清之状为:“四面竹树环合,寂寥无人,凄神寒骨,悄怆幽邃。
”“钴鉧潭西小丘”之石形状各异,有的“若牛马之饮于溪”,有的又“若熊罴之登于山”,但是其遭遇却是“唐氏之弃地,货而不售”,连农夫、渔父都“过而陋之”。
《袁家渴记》中“袁家渴”乃“永中幽丽奇处”,“山皆美石,”然而却是“永之人未尝游焉”。
《石渠记》中之境“其侧皆诡石、怪木、奇卉、美箭,可列坐而庥焉。
风摇其巅,韵动崖谷。
”但是也“未始有传焉者”;《小石城山记》中“嘉树美箭,益奇而坚,其疏数偃仰,类智者所施设也”,但是由于地处僻远,其遭遇依旧是“更千百年不得一售其伎,是固劳而无用”。
从游记中山石意象的选取上,我们可以更好地理解元结、柳宗元当时不同心境对创作的影响,也由此可多体会“融情于景”的哲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