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村调查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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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调查
I nvestigation
江村调查记(下)
说起吧!
“堂屋后面是厨房,大小仅为堂屋的四分之一。

灶头和烟囱占厨房面积的三分之一。

紧靠烟囱有供灶王爷的神龛和小平台。

”“在村里,除了祭祀祖先外,最经常得到祭祀的是灶王爷,有时也包括灶王奶奶。

……神像是刻印在纸上的,由城里店铺中买来,供在灶头上面小神龛中。

”(《江村经济》第六章)这是费孝通先生看到的江村厨房。

今天的开弦弓村,街道弄堂两边,两三层小楼林立。

但“堂屋后面是厨房”的建筑格局还依稀可见。

楼房后边或旁边常有一处留着黑瓦的平房,那就是伙房(厨房)。

农家新楼房留有宽敞明亮的厨房,灶台、抽油烟机等现代设备一应俱全,但村里人仍然习惯留一处厨房。

我走进多家厨房,迎面是砖头垒砌的灶台,高高的烟囱通向屋顶,一眼就看见了灶台上的神龛。

笔者看到的,或者是一张印刷神像,或者是烧绘在瓷砖上的灶王爷像。

祭灶习俗在这里依然盛行,不仅过年过节家庭主妇在厨房祭灶,就是遇到婚丧嫁娶、盖房上梁、儿孙考试这样的家事,主妇们也习惯于祭灶。

现代生活方式改变了开弦弓村,但并未一下子完全改变人们对于生活的认识。

类似灶王爷这样有宗教色彩的传说,显然早已不具备“神秘约束力”,但它已成为农民精神生活的一部分,所以仍然在流传。

开弦弓村的厨房并不仅仅是传统祭祀的场所,
还保存着生活功能。

我早晨和晚上都看到主妇在厨房烧火做饭的场景,炊烟与小河依然是开弦弓村幽静闲适的重要元素。

厨房都有一口大铁锅,一是日常用来蒸煮食物,每个厨房都积存了秸秆,主妇们习惯于用秸秆烧火;二是过节为全家老少蒸年糕,做大锅饭。

这让笔者联想到村里四世同堂的农户数量。

一家四代人过节团聚那种其乐融融的场景,仍然凝结在这传承了多少代的厨房里、大锅里。

费孝通先生上世纪50年代重访江村的时候,全村只有一座二层阁楼,他就住在这家姓周的村民家里。

如今,开弦弓村满眼都是二三层的楼房,九成以上农户已经住进楼房。

我在村里遇到55岁的刘珍,她上世纪80年代初从靖江到吴江打工,1984年嫁
到开弦弓村。

她家的住房演变直观地反映出村里人房子的变化。

她嫁过来时,全家八口人只有两间老屋。

当时家里最大的愿望就是盖房子。

结婚之后,在老屋旁边盖了一处平房,没过几年就换成了二层楼房。

2004年,他们把砖混结构的楼房翻盖成今天这个样子——一栋瓷砖贴墙的两层别墅。

开弦弓村农民的房屋结构往往是一层待客二层住人,进门是高大宽敞的门厅。

这门厅大概类似费孝通先生当年看到的“堂屋”。

他说:“堂屋最大,用来作劳作的场所,……天冷或下雨时,人们在这里休息、吃饭,也在这里接待客人或存放农具和农产品。

它还是供置祖先牌位的地方。

”在这高大的门厅里,看不到祖先牌位了,但能看到当代江村人
费孝通1936年摄江村工厂费孝通1936年重访江村费孝通1957年重访江村
的农具——摩托、自行车,甚至农用三轮车。

门厅尽头,左侧有一扇门通往厨房,右侧又隔出一间房屋。

故事全在右侧那扇门里,那里镶嵌着四世同堂的家庭结构。

那常常是留给爷爷奶奶辈老人的房间。

把老人安置在这里,与儿孙辈相对分隔,给他们留出一个独立空间。

更重要的是方便老人进出,省去了上下楼梯的麻烦。

我探访了两家的老人房间。

面积大小不一,但都设置有方便的水冲式卫生间,家具摆设也都“上了年纪”,有的还安放着古旧的木板床。

这一方面营造出老旧气息,迎合老人的心理习惯,另一方面也方便老人的生活,可以说体现出了农民的朴素用心。

1981年费孝通先生三访江村时,对老人卧室也有过一番观察,而且得出了自己的思考。

他说:“就在我们参观的新房隔间是老一代的卧室。

在这间卧室里我看到的是我幼时所熟悉的我祖母房里的陈设,我祖母是太平天国时嫁到我家的。

”由此他感慨道,“我直觉地感到过去农村里生活物资基础更新率是这样缓慢,使两代卧室的对比如此之鲜明。


农村生活用品更新快慢不仅直接反映出农民生活的变化,而且是衡量农村现代化的一个标志。

今天的江村,我们只要获准登上二楼,就能看到内容丰富的“隔代变化”。

二楼的卧室完全按照城市生活样式,隔出不同房间,住着两代甚至三代人。

父母的房子相对简单一些,但已经找不到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影子;儿辈房间则保留了很多结婚时的物品,床和衣柜等生活用品,都是时髦的样子;孙辈房间明显地标示着孩子的年龄,墙上贴着识字图画,家具上摆着布娃娃。

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走,似乎在翻阅一户农民两三代人的“生活编年史”。

现代生活方式与传统乡土气息也会产生“摩擦”。

早晨走在街巷间,笔者看到一种原始的炉子放在空地上。

那是一种类似木桶样的炉子,塞进柴禾点燃,再把水壶放在上面烧。

过去,这是农户常见的设备,现在的新式楼房显然没有给它留出空间。

于是,老人们就把炉子拿到门口来。

笔者曾经问一位正在烧火的老人,炉子烧水和煤气烧水有什么不
江村老人 魏永刚/摄
同,他的回答是:“习惯了。

”这样的“习
惯”在上年纪人那里一定还有很多,限于走
访时间,笔者没能做更系统全面的观察。


得庆幸的是,旧有生活习惯并没有与楼房里
的现代生活发生“冲突”。

传统乡土气息的
存在给这种旧习惯的改变留下了很大的缓冲
空间。

这种改变也许要一两代人的时间才能
完成,而这正是一个村庄“无痛”走向现代
乡村工业已经占据了江村经济收入的主
体,但开弦弓村顽强地保持着现代文明与传
统乡土气息的“平衡”。

在这里,既可感受
到乡土气息,也能体会到工业文明带来的现
代生活方式。

江村这种“杂糅平衡”是有其
社会经济基础的。

开弦弓村人的就业半径大
致在四五里路左右,骑自行车和坐车可以方
便地来回。

村庄保持了相对完整的乡土生活
四代同堂成为大多数农户的生活形式。

随着交通发达程度的提高,这半径还可以扩
大,但就业超过一定半径,必然促使青年人
传统乡土社会结构也将随之变化。

乡土社会与农村生活只有找到动态调整的平
江村养老:兜住底还要分层次
年轻一代供养老人的义务不仅靠法律的
力量来维持,而且是靠人的感情来保持的。

——《江村经济》第四章
儿子有了独立地位时,赡养父母的义
务就更明显了。

假如父母年老时,仍然掌握
一份土地,但已无力耕种,儿子将代他们耕
他们可以轮流赡养。

——《江村经济》第四章
走访开弦弓村,和到其他农村一样,遇
到的多是老人。

不同的是,开弦弓村的年轻
人大都在附近上班,晚饭时家家门厅里都团
江村老灶台 魏永刚/摄
聚了一家人。

因为走访的老人多,养老问题自然引起笔者的关注。

笔者专门到村部办公室,找到会计和专门负责劳动保障工作的小陈,了解农村养老制度和政策性措施。

开弦弓村的老人享受两种社会保障体系,一种是城镇社保,一种是农村社保。

参加城镇社保,每年需要缴纳的钱是7216元;参加农村社保,每年要缴纳的费用是1200元,每年3月到6月之间一次性缴纳。

参加不同养老保险,领取的养老金也有差别。

参加城镇社保满15年,每月可以领到800元保险金,每增加一年,每月多10元钱;参加农村社保的人60岁以后每月领到的养老金是300元,其中,80岁以上的老人每月可以多领50元敬老金,90岁以上的老人敬老金增加到每月200元。

据小陈介绍,参加农村养老保险的还有一项措施,可以一次性缴纳补充保险金,费用为10800元。

如果交了这项保险,每月发放的养老金增加150元。

开弦弓村70岁以上的老人共399位,只有17
人参加了城镇养老保险。

而60岁以下的老人大都
有企业打工经历,赶上
了社会保障制度改革,
许多人参加了城镇社保。

笔者在走访中发现,
不同年龄层次的老人,对
养老保障的感受不同。


与他们在不同年龄段的收
入变化和所承担的家庭责
任大小有关。

对60岁以上的老人
来说,养老金收入并不
是主要经济来源。

这个
年龄段的妇女一般是在
家里照顾第三代,除了
养老金没有经济收入;
而男人则依然在工厂打
工,或者从事养殖业,
每月平均收入在3000元~4000元之间。

村里谈姓人家的主妇和两位姓周的养殖户都给我算过支出账:一个六口之家,每月日常伙食开支大致在1500元~1800元之间。

这个年龄段的老人要支付日常伙食开支,周末和年节还要张罗伙食改善,给孙辈买零食等。

家庭生活责任虽然没有减少,但收支相抵,他们大都不感到经济紧张。

感受最强烈的是70岁以上的老人。

这个群体参加城镇社保的人少,养老金数额不高,按照两口人计算,每月600元。

而70岁以上打工的人就不多了,即使出去打工也不会挣到太高的工资。

但他们的家庭责任却并没有减少,仍然需要给全家人买菜买米,准备一日三餐,支付孙辈日常开支。

在村部办公室,我曾经向四位年轻人“求证”此事,他们都说没有向家里老人交过生活费。

只有一位年轻
妇女说承担了水电费,“因为水电费可以用支付宝缴纳。


80岁以上的老人每年领取养老金4200元,他们已经卸去所有家庭责任,不再负责一日三餐。

在江村家庭工厂 魏永刚/摄
谈家,81岁的老妇人给我算了她一年的开支:因为患高血压,要吃500多元的常用药;余下的是春节给孙子外孙发压岁钱,每人100多元,全部开支不到1000元;另一项大的开支是遇到晚辈生孩子或者上大学时发红包,一个红包最多发1000元。

这样算下来,每年4000多元养老金足够开销。

开弦弓村所属的七都镇有一个养老院,但因为每月费用要数千元,因此开弦弓村几乎没有人去。

笔者了解到,全村只有一位五保老人被送到了那里。

四世同堂的家庭是开弦弓村传统农民向往的生活,同时也承担了养老保障。

坐在宽敞的房子里,与村民交谈,往往会有一位七八十岁的老人安静地坐在旁边,那一定家里的长辈。

因为笔者不太听得懂方言,老人间或插话,就得凑上去细细询问。

这样的场面让访谈充满了温馨,也让笔者感受到四世同堂带给老人的精神满足。

但也有“例外”。

笔者看到在一位老人的伙房里还布置了床,屋内家具简单,连墙都是泥抹的,于是坐下来细问。

老人89岁,独自生活,300多元养老金是他全部的生活费。

两个儿子彼此不和,而且都不愿意接受老人住在自家,这就给老人的生活带来了无尽的忧愁。

农村养老面临的困难,有农村家庭结构变化的因素,也有乡土文化缺失引起的矛盾。

开弦弓村的家庭结构留存着浓郁的乡土传统,养老保险体系建设和乡土文化传承同时发挥着作用。

农村养老是一个社会问题。

没有传统孝道的传承,简单计算生活收支账,是难以让越来越多的农村老人感到幸福的。

江村新题:新生活提出新问题
昨天的努力造就了今天的局面,一是既有的成绩,这是明天取得更大成就的基础。

二是有问题,这是明天迫着我们前进的警钟。

——《行行重行行》第799页,
《吴江的昨天、今天、明天》
年人均纯收入3万元,90%以上的农民住进楼房,村里通路通水……从经济数据来看,开弦弓村早已迈入小康生活阶段。

走访了10多位乡亲,他们不愁吃,不愁穿,不愁住,不愁工作。

村里80%以上的农户都有汽车,还有的人家有两三辆。

汽车延长了农民务工半径,也成为村里人抱怨的“源头”。

村里没有统一的停车场,汽车又无法开到农户的院子里,农民有车“也发愁”。

弄堂是江南农村的特色布局,开弦弓村有两条文化弄堂,曲曲折折,细长幽深,透着传统乡土气息。

现在人们却抱怨弄堂狭窄,不能通行汽车。

在村公共活动室里,笔者遇到一位68岁的老人。

他经历了从草房到砖瓦平房再到楼房的变化,今年又有了再盖新房的想法。

他说,现在的愿望是能把楼房变成别墅,有一个可以停车、能够种菜的小院子。

另一个话题是公共厕所。

开弦弓村面积为4.5平方公里,没有一座公厕。

农民都住进了楼房,卫生间设在家里,行人如厕就成为难题。

曾经作过村干部的一位谈姓村民告诉笔者,修建公共厕所有“两难”:一是用地难,村里公共用地有限,要征用百姓宅基地几乎不可能。

况且,谁家也不愿意在自家附近建厕所;二是管护难,公厕建起来之后,谁来管护,管护费用怎么出等,都是问题,到现在还没有找到好办法。

吃饭、住房、就业这些需求得到满足之后,人们对公共利益的关注日渐增强。

老百姓把村干部“天然地”看作公共利益的守护者和建设者,因此谈到这些“不满”,他们自然讲到村干部。

笔者在村里遇到一位老者,他抱怨农户在翻盖房子时擅自扩大地基,侵占了原来弄堂面积,使汽车开不进来。

他甚至直接把这种“侵占”归因于建房者“给了村干部好处”。

我与老人细细交谈后发现,他这些说法都是无根据的“推想”,而推想的动因是对汽车开不进院子的不满。

现在看来,农村社会管理和公共服务依然跟不上经济社会发展步伐和百姓需要。

这种“跟不上”,如果得不到合理的解释,往往会使百姓对基层干部产生误解,从而影响干群关系。

这可能是富裕起来的农村当前面临的又一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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