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山上游记散文

寻一株心灵的梧桐木，看一眼凤凰的复活，振羽九霄，引春色落人间，是很久以前的心愿。重游故地已二十五年有余，等待太久，思念太久。

江作青罗带，飘落在凤凰山下。沅水悠悠东逝，漫江碧透如练，波澜不兴，可当窗奁镜，映衬出绵绵百里青山的玉骨云腴，俯瞰江水，但见青黛倒影落入翰墨，一幅不染凡尘的画卷。晴日，凤凰山翠岭横空，山势接云，一派风光旖旎，紫烟缥缈，迂回环抱山腰，若出浴贵妃，肩披薄纱，黛眉斜横，碧钗压鬓。是我梦中的凰儿吗？腮含春色，面灼桃艳，星目半嗔半怨，莲步轻启，款款走来，迎接远方的我。

山门广场前，一座座楼阁画梁雕栋，勾檐斗角，琉璃红墙，金碧辉煌，不是宫阙胜似宫阙。我们如一群仙客，进得山来，人向绿荫深处去。随意沿一条比较隐蔽的山径，拾级攀沿而上，一路上老藤缠绕，树桩暗伏，象一支支埋伏的奇兵。转过一段陡峭，山势开朗起来，路也平坦，时有黄花向阳丛生，黄莺争暖脆鸣，鸟语花气相伴，更有山风习习，树舞枝梢。

远处传来弦筝阵阵，唱腔铿锵，好象是黄水谣的曲子，欲与谁听。循着歌声前行，望江亭突兀出现眼前。亭前的石阶润湿，中路通幽，遮荫蔽日。登上望江亭，凭栏远眺，雾笼清江，烟迷津渡，舟楫如箭驰往。秋水江湄，岸柳低拂，红蓼未老，芙蕖轻举，青山隐隐，不知何处飞来几只白鹭，竞娉婷。登斯亭也，妙然心会，难与君说，神游烟波处，离魂犹在山外山。

亭中几位老人或盘坐，或站立，左琴弦右檀板，挺胸高唱，隐约听明白一句：黄河万里长，哥哥啊，妹妹在望远方...我沉浸在他们的悲怆气氛中，一种思绪涌上心头。当年那人是否也如我独登层楼，有幸聆听这首深情的曲子。看江水东逝，不舍昼夜，北望家山，万般多难，去帆无凭，潮来有信，秋风今又是，少年鬓老，一把浊泪酬滔滔。明月夜，别梦几度到辽西，松花江畔，美丽的白山黑水，遍地的大豆高粱，还有那绵绵的白桦林，丰富的宝藏，拱手送人，沦陷敌寇。忠，错了吗，义，错了吗，好男儿，忠，岂能为一高官一厚禄所消磨，义，岂能为一姓氏一党派所蒙蔽，真豪杰，应许身作长城，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为家国五步溅血。可自己呢，五十万儿郎齐屈膝，从此夜夜望故乡，老却江边守望人。错，错，错。栏杆拍遍，悲愤难咽。下了层楼，再回首，不知这江潮流得尽他无究的悔恨，这船儿载得动他万千家仇国恨。

出了望江亭，一条老藤长约四十余米，粗壮如树，一茎抱崖，欲不放凤凰破空离去，一茎横道，阻我去路，似乎还要留

我沉思，欲与对语。其时，雾敛云收，太阳渐渐露出笑脸。行走山中，雾湿袖衣，石级苔滑，几许沧桑斑驳，我们踩着前人足迹。前面就是凤凰寺。

寺前几株古树参天，缀满青苔，状如披甲，应该不是那只凤凰落脚 的旧巢，这些新生的梧桐也垂垂老矣，冷冷如岁月无语，默看游人燃起袅袅的香烟。端坐梧桐树下，与一位青衣道士攀谈起来，凤凰寺前只剩下将军的坐像，不见当年登山人，物是人非，早已销尽龙虎气。

凤凰寺始建于明朝万历年间，风雨沧桑。这张学良将军羁押囚禁的地方。进得寺来，停步观音堂，但见菩萨慈目低垂，想起将军应在莲座下忏悔过，夜半更深，回首前尘往事，年少轻狂，宿花卧柳，负了卿卿美眷。一种悔恨油然而生，不然缘何会写下：

卿名凤至不一般，凤至落到凤凰山。

深山古刹多梵语，别有天地非人间。

闭上眼，他又回到了过去，到了那个季节，桦林的金黄，高粱的火红，他们策马旷野，奔走如诗如画的白山黑水。如今梵钟阵阵，冷月当庭，寒蝉幽鸣，凤儿不至，孤鸾独宿。欠山欠水，无语话凄凉。

驻足天王殿，穿过弥陀阁，迈步玉皇楼，来到大雄殿，一尊尊菩萨佛祖，或低眉，或垂目，或怒目，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宝相庄严肃穆，似乎要看透沧桑变幻，渡一切尘世苦难。不知道每天的晨钟暮鼓，每夜的青灯古经，是否磨尽了将军的痛楚，平复了心中的血泪，在心底开出一朵莲花来，荡尽满心的尘埃，从此无挂无碍。

终于上得山顶，雾岚还未散去，与我若即若离，咫尺之遥，随手可掬。极目，山景无限，去雾缭绕，来云浩荡，山滴翠，翠凌云，无须生愁。葱茏的绿意混合着草木的气息，从四面扑来，宛若漫步仙境。清凉之意弥漫全身，又随风消之于无形，便觉身轻，飘飘然，我欲化那只凤凰，扶摇直上青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