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牢小村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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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03
DALI 狗妹
小村小。

全村二十来户彝家竟没个厕所,各家养了几条吃屎狗,内急了,便跑进后阴沟或地边栅栏下,嗷嗷唤狗,大肆方便。

小村是小,小到不论哪家娃打架打伤了、哪家田里地里庄稼被哪家牲口吃了、踏平了,或是哪家的猫抬了哪家的腊肠、哪家的老鼠药闹死了哪家的猪、羊,当事主妇只需怒气冲冲站在村头“无名高地”———土包上鸡啦驴啦……拍屁股大骂一通,保准全村震得鸡飞狗跳人心惶惶。

小村是小,这里方才愤怒难平地退下“高地”,那里又心平气和地或笑着相互借油借盐有
来有往,或站在土包子上邀约着去村中打歌场上搂肩搭脖欢快地打歌。

小村确实是小,小到从唐末逃难隐居于此到如今祖祖辈辈就这样点着松明,唱着“日子过得不自由,唱个山歌解忧愁”的山歌,住在鸟窝大的山旮旯里,看着巨蟒般的黑江滚滚而来,咆哮
而去……
“我想去闯江湖!”有一天,村长的独子阿狗终于憋不住,说了
这么一句。

“人乏一饱水,马乏一盆料。

江湖人杂,险恶着哩,莫去莫去……”小村人轮番劝阿狗。

“楸木开花不结果,秧草结籽不开花。

松毛装

牢小村人物

只廉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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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03
拢灵芝草,象牙装拢狗骨头。

黄狗卵子充麝香,你拗什么?!”村长阿土抬起长烟锅杆瞪大眼吼了儿子一声。

阿狗言听计从,最后当了小村“一师一校”小学的民办教师。

可有一天,小村人突然发现小村的人多了起来,杂了起来。

在那个雨哗哗下个不停的日子,小村人一觉醒来,发现峡谷两岸全是人———操着各式各样口音的人。

三大五粗的男人在挖洞打桩搭棚子。

听说要在小村峡谷建个好大好大的水库发电。

“江湖来了?”最初小村人惶惶不安。

但慢慢
地,小村人发觉,“江湖”并不像想象中那么可怕。

连祖祖辈辈烂在树根的鬼李子,也可以拿到峡谷两岸工地上换成钱。

工地那些“老表”好像一群狼,隔三岔五就到小村买鸡买羊,老说生活太苦。

小村有了江湖?!
狗妹灵机一动,决定闯一闯,于是在小村村头的那几转烂墙院上搭了几间茅草房,置了几套碗筷,开起了饭店。

狗妹哪点人?
她就是小村寡妇张阿姥的独女,是小村唯一和村长儿子阿狗到过山外,念过“暗歌你戏”的“女秀才”。

店开张了,然而吃的却只有自家的猪腊肉和
荞面粑粑。

刚开始,工地上的“老表”都说狗妹的山歌好听肉好吃,可时间一长,都摇头。

狗妹为这事急得如同火上了房。

看着漫山遍野跑的吃屎狗,狗妹心一亮,私下暗想:狗肉补,又治跌打劳伤,好哩!
当夜,便点着松明火把,系了个扣子下在院子里,把自家的吃屎狗套住了。

天麻亮,狗妹便烧狗剖肚忙个转。

很快,大锅里就煮了一锅用核桃油、腊肉、糊辣椒炸黄的狗肉坨子,惹得工地“老表”老远闻见香味,就一窝蜂跑来“打牙祭”。

“每碗十块。

”狗妹说。

“不贵,不贵!只可惜
缺了提神酒。

”“老表们”欢欢喜喜吃完肉,欢欢喜喜走啦。

从此,狗妹便天天唱山歌卖狗肉汤锅,“老表们”酒自个捎上,肉越吃越香。

狗妹家穿的吃的用的越来越好,还玩起了“卡拉OK”。

“老表们”吃饱喝足,还在店里五角一曲鬼哭狼嚎唱“卡拉OK”。

狗妹呢,穿上迷你红裙和白高跟皮鞋,整日挺着高高的胸脯,在小村人面前走来走去。

她今天唱“正月花甲口中梅,朵朵拜下属鼠人,小鼠咬烂含香笼,露出美女绣花鞋”,明天唱“三根竹子一样高,一刀砍来做吹箫,白天吹得团团转,夜晚吹得妹心焦”,后天唱“阿妹有钱无使处,买给一副人笼头,把你拴在妹身上,阿妹不动哥不走”,永远有唱不完的山歌。

狗妹惹得工地“小老表”和全村山哥心神不定,他们心痒痒的,老想到狗妹店里闲,有时干着活放着牛也会偷偷跑到店子背后,从烂了的墙缝里瞄几眼“过过瘾”,几个胆大的山哥甚至整夜在店背后的山包上唱:“情妹呀,隔山隔水唛难相生,格是喽———说给情妹你听去,你绕山绕水唛绕拢来,哎咦哟”、“情妹呀,不怕千山唛十八凹,格是喽———说给情妹你听去,誓将妹唛娶到家里来,哎咦哟”。

小村的山妹们又急又恨,一齐跑到狗妹的店里看看这,看看那,她们搓搓红裙、摸摸高跟鞋,问狗妹:“哪里买,哪里买?”。

“坝里,尽是!”狗妹满脸得意洋洋。

小村山哥山妹们痒手痒脚,也想开个狗肉汤
锅店。

可是,他们的阿爸阿妈阿爷阿奶一百个不准。

他们的阿爸阿妈阿爷阿奶关上大门,提着烧火棍大骂:“冷死不向佛灯火,饿死不吃猫儿饭,偷狗卖?呸!伤风败俗,欺公灭祖!丢尽南诏先祖腊罗巴呢脸!……”
山哥山妹们谁也不敢碎,不敢把这话传给狗妹。

话丑撕面子,她们孤儿寡母的,过日子也不容易,再说手头不便了,还得向狗妹借个十块、八块的,把狗妹惹日气了也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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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03
DALI 小村人不声不响,把自家的狗拴好看好,防止它们别去踩那扣子。

可狗多了,拴着喂不赢,只好睁只眼闭只眼。

“管毬它,全村又不是只有我家这几条吃屎狗。

”很多人都这么想。

但是,小村人坚决反对自家的山哥山妹,坚决不允许干这种伤风败俗、欺公灭祖的杀吃屎狗卖的事。

小村山哥山妹们嚷嚷闹闹仍不肯罢休。

这可激怒了阿爸阿妈阿爷阿奶。

阿爸阿妈阿爷阿奶牛眼冒火,举着吆牛棍大骂,要把山哥山妹赶出家门,断绝关系。

山哥山妹可怜巴巴地整天叹气,满眼泪花看着狗妹挺着高高的胸脯,在她们眼前走来走去……
然而,有几家阿爸阿妈阿爷阿奶嘴里骂得很凶,心里却巴不得自家的山哥山妹也能多挣些钱。

小村终究又开起了几家店子,也卖狗肉汤锅,可他们卖的狗肉却不如狗妹的“味足”。

山哥
山妹的狗肉削价卖也卖不完,于是便天天卖馊狗
肉,最后再也没人吃了。

“小小公鸡才学叫,拍拍翅膀又歇掉。

噶佩
服?!我说你们这些欺公灭祖的败家子,叫你们搞不得搞不得,你们不听。

这回噶见啦?噶还想再搞?!……”阿爸阿妈阿爷阿奶们得意洋洋地说。

“有心绕到这边过,搭妹要口凉水喝。

不是别家要不到,妹的凉水才解渴”。

狗妹依旧穿着迷你红裙、白高跟鞋,卖着香喷喷的狗肉,唱着优美的山歌……
村里的狗越来越少,各家不得不在自家的核桃树梨树下挖坑盖厕所。

阿嘎老姆在自家的七条吃屎狗全都失踪后,终于忍无可忍地跳到村头“无名高地”上,破口痛骂,满嘴都是“烂草垫”啦、“破袜子”啦,脏话满天飞。

后是阿九姆。

再是村长阿土老婆……“无名高地”变得热闹异常。

狗妹老妈在忍了七天七夜之后,终于也忍无可忍,一脚蹿到“无名高地”,指天划地,捶胸顿足,声泪俱下:“他爹呀,你睁睁眼,蚊虫虱蚤子
乱来叮,人家在欺负我们母女俩;南诏务底老天呀,你睁睁眼,不要脸的人借走了两千多块钱不想还……”
小村的狗风波,以狗妹妈的最后“泪诉”平息。

狗少了,小村“嗷嗷”唤狗的习惯没了。

没狗上扣,狗妹的狗汤锅也卖不下去了。

在村长阿土和阿土老婆的极力游说下,在那年的腊月,狗妹背着被老熊抓瞎了眼的老妈嫁到村长家,做了阿狗的老婆。

不久,工地上的“老表们”也三三两两地走了。

小村依然还是那么小,小到只要有人站在村头“无名高地”上鸡啦驴啦拍屁股大骂一通,保准全村震得鸡飞狗跳,人心惶惶;小到这里方才息怒退下,那里又心平气和地笑着相互借油借盐,相邀着去打歌。

小村没变。

唯一变了的是,巨蟒般滚滚而来的黑江到
了小村,在那里汇成一个清清的湖……
老张老爹
逢年过节喜白两事,海吃米酒,大坨吃肉,打歌唱调,这些都是彝家最古老的习俗,小村很好地继承了。

然而,小村几十号人中,与这习俗完全无关的还有一个,一个非常古怪的瘸老爹。

没有人知道瘸老爹的年纪,没有人知道他是哪里的人?叫什么姓什么?只知道他古古怪怪,爱吃耗子,爱吃麻蛇肉,爱一个人自言自语,爱一个人疯了似地笑……
小村阿公讲,这老爹是在上世纪六十年代里的一个冬天,拄着一根拐杖,背着一包破衣物来到小村的。

小村的彝家兄弟姐妹见他憨厚老实又可怜巴巴,便让他住在队里的场房里,给他饭食……
初来时,这老爹不言不语,也不和村里人一起打歌唱调。

村里人送给他饭菜,他也只叽哩呱啦说些小村人听不懂的话。

但小村人从老爹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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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的眼中,看到了老爹善良的心地。

老爹便这样活下来了。

村里人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

见他非常爱吃耗子、麻蛇肉,又不吃油盐,都觉得非常古怪。

村里有位老爹,年轻时到过很远的地方挖过飞机场,见过这样的人,也一样地爱吃耗子肉和麻蛇肉,他们都叫“苗子巴”(苗族人)。

后来,有人听见老爹说了个“张”字,便以为他姓张,便把老人叫作“苗子张老爹”。

每逢过年过节和过冬,小村人都争着给张老爹送柴送饭。

小村人自来信奉只要在世的时候“积阴功行阳善”,将来死了就不会下地狱,于是张老爹自打来到小村后不愁吃也不愁穿,生活得
不错。

老爹有时乐了,会一改自言自语的傻样,笑眯眯蹲在小村口逗小孩,把小村里没人看管的小孩照顾得好好的。

慢慢地,老爹也会学着小村人唱:“大理有名三塔寺,蒙化有名巍宝山,每年二
月朝山会,人满山头彩云间”、“会打歌的来打歌,不会打歌干站着,得以来到歌场上,不来打歌白来玩”……他常在村头的包谷地里转,常操着呱呱的话把进了庄稼地的牛马猪羊轰赶出来。

张老爹就这样,不言不语地在小村里生活了十多年。

农村土地下放到户的时候,小村人分给他一只母羊和一块好地,直到这时老爹才淌着眼泪开口说了话。

“他也会说我们彝家话?”小村人惊奇地看着
老爹,奇怪老爹竟能讲一嘴彝家话,虽然有些词句有些拗口,却也字字句句都说对了。

老爹张嘴笑了:“学!我来了这么多年,怎学不会?”
小村人更加喜欢张老爹了。

从此,老爹变得活跃起来。

他又唱又跳,唱的尽是《东方红》、《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等之类的歌,跳的尽是小村人从未见过的“抬脚舞”。

小村
人很爱听,也很爱看。

老爹见小村人喜欢,便讲起了“古本”。

老爹讲的尽是毛泽东、周恩来、刘少奇、陈毅、贺龙等英雄人物的“古本”。

老爹讲得有头有尾,津津有
味,尤其讲到爬雪山过草地死了好多人,老爹流泪了,小村人也哭了。

老爹天天讲,夜夜讲,讲得小村人越听越过瘾,就像村里来了电影队似的。

小村人每天早早收工,匆匆扒完饭,便三三两两牵着小孩一窝蜂挤进场房里,听老爹讲红军打鬼子的“古本”。

小村读过点书或到过山外坝里的人都很奇怪:老爹讲的“古本”怎这么好听,这么细致,有些书上和电影里没有的,老爹也能一一讲出来……
“老爹是什么人?”老爹的身份,他从未提起。

后来,老爹去世了。

小村人按照彝家自南诏便流传下来的古老风俗,用喂狗的葫芦瓢给老人洗净脸、蒙上黑脸布,胸上压上装有鸡蛋和米的碗,为亡人装魂。

床底下放一个盛有熟饭、肉片,插两炷香的碗,祭亡人。

请来毕摩念经:“……今晚院心里,盖起松毛房,地上铺松毛,彩纸扎花棚,灵前竖燎钱,纸马千万匹,送你到阴间……”《开吊经》,并打了三天三夜的歌。

在清理老爹遗物时,小村村长阿土从老爹当
初背来的烂麻包口袋里,翻出一个用油布包得很紧的包。

打开,一层又一层。

翻到最后,掉下一本红彤彤的小书本。

阿土打开一看,哇———是党员证!里面夹着一张发黄的纸:
我叫张贵根,一九二八年七月一日加入中国共产党。

六八年蒙冤,从此与组织失去联系。

包里的七百八十三元五角六分是我补交的党费……
小村人对老爹的身世感到更加神秘。

此事传到坝里。

县里知道后,派来两个干部,把老爹的东西全取走了。

再后来,小村人终于知道:老爹是个老红军连长,爬过雪山,走过草地,打过无数胜仗。

文化大革命开始,老爹就被革命小将们斗倒,批斗中,他那条曾经被子弹射穿的左腿旧伤复发,因得不到医治而弄成了残废。

一天夜里,他趁看守不注意,一颠一跛地偷偷从牛棚逃走。

文化大革命结束,地委李书记———张连长的警卫多次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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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LI 四处找寻张连长,可最终杳无音信。

几十年过去了,大家都以为张连长早已在文革中悄然离开人世……
谁也没料到,曾经立过赫赫战功的张连长,为躲避黑白颠倒的批斗而逃跑,而在小村里隐居了二十多年!头发胡子花白的地委退休老书记找到小村里来,他眼泪花花地在张连长坟前站了整整一个下午。

这事很快轰动了小村。

“怪不得老爹会讲那么多古本。

”小村人感慨
地说。

阿呜雄
阿呜雄无儿无女,是小村里唯一“领国家工资吃国家饭”的孤寡老爹。

阿呜雄是小村远近数百里山林的护林员。

小村人都叫他“护林老爹”。

国家发给老爹一支电警棍防豺狼。

老爹整天唱着“一条大路通大理,路边有对姑娘花;前边那个随她走,后头那个不放她;一把拉着围腰带,不说实话不放你”、“郎弹弦子无人唱,自弹自唱自宽心……”之类的山歌,领着三条猎狗,扛起电警棍在山林里悠转。

国家抓“天保”工程没几年,小村山头的松树齐刷刷长到了房子高。

“再小的蚂蚱也是肉,树小可以砍来当椽子。

”小村的一些小年轻人又在打松树的主意了。

这可惹火了老爹,老爹见人便说:“不要再砍松树了,再砍再砍,山可要变了,又要整人了”。

可小村人不爱听,砍一天椽子能捞个二三十块钱,偷偷卖掉,够花销两街了,小村人算的是这盘账。

“国家不让砍,咱偷砍!”小村人开始跟老爹闹猫猫玩转转。

这可把老爹的胡子气飞了。

老爹一脚纵到村头“无名高地”上,啊咳一声清清嗓子,开始高声宣告:“各家各户听着,从今天开始,不准再到山林里来砍木料了。

猫不在家
鼠打歌,你们偷砍不是跟我阿乌雄过不去,而是跟你们自己过不去。

你们噶记得,往年山光秃时雨水咋个些?风不调雨不顺,再砍再砍,你们噶想吃饭?老天不饶人……我阿呜雄一个堂堂正正的国家人,吃的是国家饭,说的也是国家话,要是哪个不听话,再来砍,我阿呜雄一电警棍电断他的狗腿!”
不知是害怕阿呜雄的电警棍,还是终于从“风不调雨不顺”中领悟到了点什么,小村人从此很少再到山林里偷砍木料了。

可是仍有狗胆包天的一两个婆娘不服管,边骂汉子窝囊,边带上汉子背上弯刀麻绳,趁月亮摩挲亮的时候,偷偷摸摸上山砍木料。

汉子在林子里偷砍,婆娘就跑到阿呜雄守林的山棚稳住阿呜雄。

阿呜雄不吃这套,婆娘一来他就扛起电警棍准备去转山林。

婆娘死皮赖脸缠住老爹:“歇一下得了,这冷天冻地的哪个来?”婆娘边用火辣辣的目光粘住老爹,边用手往老爹裤裆里乱摸。

老爹不理不睬,大步跨出棚子。

婆娘急了,一个纵步拦在老爹前面,一把扯拉住老爹的手唱起火辣辣的情歌:“得已来到玩笑处,不玩几回心不甘;鲜花不采白开败,人不风流白托生……蚕豆豌豆豆腐豆,一家一样抖拢来……”
老爹气得全身发抖,二话不说,闭上眼睛把电警棍对准婆娘的脸大吼:“滚远一点,我阿呜雄堂堂呢南诏王后裔噶是那种骚烂人?!”“老鸹莫说母猪黑!”婆娘吓得灰溜溜地跑了。

老爹的威名从此传开了。

另一件事更是让老爹的威名倍增,使他成为小村最有影响力的人。

有天傍晚,老爹唱着“砍柴割草要约伴,灰迷眼睛要人吹”、“郎脱衣裳妹抖床,妹脱裤子郎吹灯。

小郎脱得黑麻麻,阿妹脱得白生生。

齐夺夺呢
睡下去,象牙筷子一小双……”的山歌优哉游哉转林回来,听见村背后的林里有人在咕哝咕哝说话。

老爹蹑手蹑脚走近一看,呸!原来有一个山哥正在扯山妹的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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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爹大吼一声:“哪个胆大包天,竟敢大白天来偷砍木料……”
林里静悄悄的。

老爹又大吼一声:“出来!”林里仍静悄悄的。

老爹假装自言自语:“没人?刚才咕哝咕哝说话的难道不是人?啊咳,哪是什么?喜鹊老鸹叼鸡吃,罪名背给饿老鹰……”老爹装作寻找的样子开始在旁边转圈。

山哥山妹吓得连滚带爬溜回了家。

第二天大清早,老爹啊咳一声站在“无名高地”上宣告:“房屋破了还能补,花蕊损了花自败。

各家各户的山哥山妹听着,我阿呜雄身为国家人,要说国家话,唱唱情歌丰富一下生活是可以的,但若是要乱来伤风败俗,丢南诏老祖宗的脸!啊呸!往后要是还有谁敢跑到林子里来乱搞,我阿呜雄一电警棍电断他的狗腿!”
小村老少听到这,都扑嗤笑了:“老爹管得真宽!”
阿嘎姥姆
阿嘎姥姆开了个饭店?!
小村人笑得前仰后合眼泪像核桃花一样落。

谁去吃她屎爪子抓出来的饭菜?
阿嘎姥姆也是小村的“拉罗巴”彝族本家人,住在村西头大麻栗树疙瘩下花椒箐里。

小村人曾把阿嘎姥姆称为婶,那是在她刚结婚的时候。

一年后,他汉子见她肚子老瘪着,就醉熏熏唱了调“向阳桃子背阴梨,湿处核桃热处桔;四季握你不挂果……”之后,便闹了离婚。

小村人不再把她尊称为婶。

“她不配!”小村人都这么认为。

阿嘎姥姆不会生育,全村人都把她改称作“漂沙人”。

阿嘎姥姆开了一个饭铺。

阿嘎姥姆开饭铺?!小村人笑得前仰后合,直
到笑出了眼泪还在笑:哪个傻蛋会去吃“漂沙人”屎爪子抓出的饭菜?!
一日,阿嘎姥姆的前汉子卖完菜,灌了壶酒唱着“太阳落坡山背黄,豹子下山咬小羊,咬猪咬羊只管咬,莫咬我的小情妹”、“左脚一搭右脚上,好像蝴蝶戏牡丹。

绣花枕头郎不靠,专靠阿妹手弯弯。

一更赤龙下海岛,二更白虎在山朝,三更鸳鸯对舞好,四更蝴蝶绕花梢……”的山歌从阿嘎姥姆铺子门前经过。

阿嘎姥姆的前汉子也住在小村,也是小村人。

他甩了阿嘎姥姆后,讨了隔村的狗花做婆娘。

狗花嫌他又懒又贪吃喝,骂他“一夜说得胡子嘴,天亮还是光下巴……有钱能使鬼推磨,还有懒鬼不爱推”。

于是跟他离了。

阿嘎姥姆的前汉子在小村,可算个人物哩!他会掐八字择吉日祭神送鬼,村里小到劁猪骟狗大到结婚抬死人都离不了他,都得求他。

每出台一回,一只鸡一壶酒一升米,一把盐一串辣子稳拿了。

汉子倒也生活得有滋有味,像个“半神仙”。

“三穷三富不到头,九转十八不通头”。

土地
下放到户后,小村的人渐渐不再来请他,再不管什么吉不吉利了。

“易涨易退山溪水,易反易覆小人心。

小村这群没心肝的坯子!没老爹我给你们看的好地基,没老爹我给你们掐的好八字,没老爹我给你们择的好吉日,你们哪来的好日子过?!”阿嘎姥姆的前汉子时常这么愤愤地想。

小村虽然还有几家仍尊他为“神仙”,但东西拿来的越来越少。

他的日子实在“有了筲箕无笊
篱”过不下去了,种田种地酸筋痛骨三天两病的,做生意又没本钱,最后只好拣了个“种着河边田,图个手不闲。

收成有不有,不必挂心间”轻便活儿———种菜。

每逢街天,他打早鸡叫头遍走起,把菜背到蛇街卖,卖完菜后称米称盐称油,整半斤蛇酒回来。

阿嘎姥姆见到她的前汉子,热情地和他打招呼:“阿山哥,进来歇一下咯”。

老爹一听得这声甜甜的喊,纳闷了。

心想,二十几年了,狗日的婆娘还从未叫过我一声哥呢,就在同房时也不曾这么亲热地叫过!今个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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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03
DALI 他混想的当儿,阿嘎姥姆又亲亲热热地叫了一声。

他乐了,心想,这“漂沙人”是不是想复婚哩?他用那双死鱼眼盯着她,心里一喜:贼婆娘没生过娃,还嫩着呢!“阿哥,今个生意咋个些?”阿嘎姥姆满眼含笑地问他。

他连答:好!好!
阿嘎姥姆招呼他坐下后,端了一大碗猪肉坨子和一大碗酒摆在他面前,催促着:吃,快吃哩!
他望着肥滋滋的一大碗肉,馋得口水沥沥啦啦直往下掉。

他迟疑着不肯下筷子,心想:这菜钱可是大爷我一个街子的口粮哩,一顿吃了不成。

吃呀阿哥!阿嘎姥姆见他迟疑,又甜蜜蜜地叫了一声,随口唱了一调:“太阳落了有月亮,姊妹黄昏好粘连;妹是一只无窝鸟,阿哥怀里先歇歇。

”他心底一乐:看来钱不用付哩。

他大口大口啃起肉坨子来,满嘴巴油。

他一面啃,一面乐滋滋地看着阿嘎姥姆,暗自得意:这
《三世演禽婚姻簿》真格应验了,大爷我老来有福,
“天上孤单是月亮,地上孤单我一人”、“一只筷子难夹菜,一个漏碗难装汤”,大爷我孤苦生活就要结束了。

嘿嘿,说不定“漂沙”还不“漂沙”了哩!这
回复后要对她好点,再不懒,再不贪吃贪喝……
酒至半酣,他“啪”一声砸碎酒壶,对天发誓:“火烧芭蕉心不死,我……我从此不再吃酒贪懒……我阿……阿山对不起你……我不是人……”阿嘎姥姆看着他发红的双眼,心里一颤,倏地变
了脸色:“猪心猪肝街上卖,人心人肝各自带。

阿哥,人活着为哪样?不吃不穿,钱往那撂”?
他更乐了。

这贼婆娘真会体贴人,我阿山真个老来有福了“大河涨水小河清,不知小河有多深。

拣个石头试深浅,试妹真心不真心?”……
正这么想着,突然黑云翻滚,旋风阵阵,风雨欲来。

阿嘎姥姆一面收碗收筷,一面看着天自语:“蚂蚁赶街,老天变筛,天快黑哩,要来大雨了”。

他暗自道:人家在暗示哩,再不走又要遭小村这帮浪娘胡猜哩,“刀尖头上舔蜜吃,尝倒尝得要小心”走走走……
阿嘎姥姆见他站起身,不紧不慢地说:阿山
哥,菜钱五块,酒钱八毛。

轰——
—一个雷在屋顶炸响,震得他摇摇晃晃,酒全醒了——
—“做梦跌深谷,马骑骡子上大蛋了!”。

“黑山神”得旺
小村有个混汉,矮矮胖胖墩墩实实,满脸皱纹填满污垢,裤腰斜系一根大拇指粗的从旧马鞍上割下来的皮条,整天敞开肚皮,露着黑漆漆的圆肚皮,见人便满脸嘿嘿堆笑“阿老友、阿老表”地叫个不停。

小村村中央一路的牛屎马粪路上,数他吹牛吹得最过瘾,就他讲得最天花乱坠。

他有本事把自个年轻时渴急了扑母牛背的丢人事也讲得津津有味,也有本事把别家媳妇与野汉在野外瞎搞的事编得有声有色具具体体。

得旺最大的本事是淌着口水眯眼,吹嘘他昨晚梦见挖到金山掏着了银窑骑着大红马做了县太爷,然后嘿嘿一脸傻笑……
这混汉叫得旺,自小聪明又机灵,四岁就能吹白话唱调子。

坏就坏在那年的一天,小村来了个算命先生,得旺妈领得旺去算了一卦。

算命先生闭眼掐指节一算,突然伸大拇指赞叹:“此娃乃大贵之命,成人必当大官!”从此,得旺便洋洋得意地不学好,东家诳西家诓,“以后长大当官我罩你!”成了他的口头禅。

从此他充当娃娃头到处骗吃骗喝欺负别的村里娃。

小村人处处让着捧着得旺,父母也惯着他。

得旺越学越坏,上学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小学未毕业就跑回家“等着发迹当官”。

辍学回村的得旺更野了,搅得小村鸡飞狗跳。

得旺父母便早早给得旺娶了亲,巴望媳妇管住得旺。

无奈得旺铁了心硬了肠仍恶性不改,整
天游手好闲吊儿郎当,饿了偷缺了拿,回家还拳打脚踢冲媳妇发气发火,最后气死了老妈气疯了老爹,以后得旺更没人管了,也更野狂了。

小村人对得旺忍了又忍,怕的是得旺时来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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