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艳玲:戏比命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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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艳玲:戏比命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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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档案天地》2014年第08期
裴艳玲,原名裴信,女,1947年8月生,河北省肃宁县人。

一级演员。

自幼随父练功并师承李崇帅。

1960年入省河北梆子剧院,拜李少春、侯永奎、郭景春为师。

主演《宝莲灯》《哪吒》《钟馗》已拍成电影艺术片。

现任第九届全国政协委员,中国文联副主席,中国戏剧家协会副主席,河北省戏剧家协会主席,河北省京剧院名誉院长,河北省京剧院裴艳玲剧团团长等职。

蹉跎出来的“戏窝子”
1947年8月12日,一个女孩在河北肃宁县付家佐村降生了。

因为父亲和祖父都是江湖中人,讲究信字当先,于是,就为孩子起名叫裴信,她正是日后扬名海内外的“国宝”裴艳玲。

她的父亲裴聚亭,早年很早就失学了,靠打把式卖艺为生。

虽然从未成名成家,从未拜过师,在旧戏班中不过给人搭班唱戏,却是一个能糊口养家的武生。

裴信很小时,父母离婚了。

年幼的她无法选择,跟着母亲嫁到了一个陌生的家庭。

不久,同母异父的弟弟又出生了。

在重男轻女的传统年代,可想而知她的境遇是多么凄惨!吃不饱穿不暖,远离父亲的呵护……虽然娘是亲娘,可因为嫁过一次人,而且还要照顾弟弟,看丈夫脸色,哪里顾得上她呢?
后来,她终于回到了父亲家。

一回到父亲家,她就由全家轮流抱着。

大伯大娘一边喂糖,一边挨个教她:“记住,要是有人问你跟谁过,你就说,我跟我爸爸过!”此后,她又恢复了活泼的天性。

儿时的裴艳玲,体格瘦小,但很健壮。

四肢硕长,身手矫健,顽皮好动,倔强好强,动作灵敏,耐力过人。

房前屋后地使枪弄棒,走路时或“圆场”或“小翻”,戏台上开演前的“虎跳”……
不久,父亲也再婚了。

这次娶的妻子是个河北梆子演员,叫袁喜珍。

都说后娘不好,都说后娘难当,可是,小裴信觉得后娘好,袁喜珍觉得后娘好当。

她疼小信,爱小信,给她做新衣服,买糖人……去哪也要带上小信,然后和别人说:“我的闺女。

”有时候,还会背着小信去看戏,小信在她后背上睡着了,听着她哼着河北梆子。

裴信记忆中,她不但漂亮,戏唱得好,而且心地极为善良。

把她当成亲生女儿看待。

在以后和别人提起时,裴信总是说,“我父亲是个武生,母亲是个梆子演员。

我受他们俩影响极深,母亲唱梆子唱得极好……”每每回忆起来,裴艳玲都充满深情地说着自己的第二个母亲——她那么美,那么善良,像一朵女人花。

说袁喜珍是继母,毋宁说是裴信精神上的母亲。

正是从这个不著名的河北梆子演员开始,裴信真正爱上了戏。

有一天,两口子带着小裴信去天津卫。

前面坐着小裴信,后面坐着袁喜珍,一家子骑着洋车去看戏。

多年后裴信回忆说:“我爸爸把我放在洋车前,骑得很快,天津戏楼也多,戏更多,我喜欢看戏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那真是小裴信最幸福的几年。

裴元夫妻恩爱,袁喜珍疼小裴信视如己出不算,还偶尔和小裴信讲讲青衣的戏——《锁麟囊》《红娘》《玉堂春》。

看着戏台上的袁喜珍,“妈妈扮上可真好看!”小裴信想,长大了,我也唱戏。

虽然裴艳玲不是科班出身,却生在了“戏窝子”里。

虽然她没有梨园世家的资本,父亲和第二个母亲给她的熏陶,却如影随形。

父亲唱京剧,母亲唱梆子,后来她能唱京梆两下锅,与此绝对有关。

遇见恩师的代价
小裴信4岁那年,袁喜珍和丈夫要赶往异乡演出。

起初,父母坚决不同意她跟着外出演戏,但最后也没能犟过小裴信,也就只能让她跟着了。

在保定蠡县,一家人去看演出。

谁的演出?李崇帅。

李崇帅是谁?裴艳玲的第一个师傅。

后来她在提起这个师傅时总是说:“老伶人的范儿,义字当先,而且,人格奇清,守得住寂寞。


她永远难以忘记第一次见到李崇帅的情景。

那天中午,很多人午睡了,等待晚上看戏。

她睡不着,一个人这儿逛逛那儿逛逛,她走到一个窗口,看到一个人——那个男人正在午睡,但是,居然睁着眼!她以为他没睡着,但分明有鼾声,她走近一看,吓得惊吓一声:鬼呀!那个男人的眼睛是玻璃花。

这个男人,正是她第一个师傅李崇帅。

那次,小裴信当着李崇帅的面跟父亲说,自己以后要学戏,结果换来的是父亲父亲狠狠的几个巴掌。

这是父亲第一次打女儿,而且打得如此之重。

他最怕的,就是女儿要唱戏。

戏子呀,下九流呀。

当什么,也不能当戏子。

他只觉得这辈子自己受苦就行了,可不能让娃也受这个苦。

李崇帅打量着小裴信,还真奇怪了,他打心眼里喜欢这孩子,这孩子透着精神:一身短打扮。

短发,小黑眼珠那么亮,直直地看着他。

他摸了摸小裴信的手,软软的,却又软中带硬——如果唱戏的话,是块好料。

裴艳玲的戏,就是从小小的年龄挨了这顿打开始的。

救场救出了活路
1952年秋,一场不期而遇的突发事件促成了小裴艳玲的初次亮相。

父母随剧团在盐山县红山村演出。

锣鼓铿锵,即将开演的是《金水桥》。

戏里秦怀玉的公子秦英在金水桥打了恶人国丈,正要受绑。

正在这个时候,演秦英的演员突发盲肠炎,肠子疼得拧花。

无人上场,于是后台乱了,前面的观众也嚷着。

秦英只有这个人能演,裴元从来没有演过,别的演员也没演
过。

裴元的脸色已经紫了,而锣鼓点还在打着……怎么办?怎么办?救场如救火。

谁能替他?“谁能演秦英?”他一遍遍地问着后台的演员。

没人应声。

“爸爸,我能演秦英。

”谁也没想到,小裴信站出来了。

“来,给她个调,背背词。

”李崇帅说,“先把场救了。

”小裴信叫个板,抖着嗓子喊一声“母亲”,一拉过门,她就唱:“母亲莫要哭号啕,听孩儿把话说根苗,我父功劳谁不晓,打死两个卖国贼,不犯律条……”一张嘴,那些戏词小豆子一样,顺溜地从小裴信嘴里跑出来,别说《金水桥》,她能背得出好多戏词呢,听几遍就记住了……
锣鼓敲完,跑兵的串完场,裴艳玲画着花脸,五花大绑由母亲银屏公主押着,走着台步,上到台前又一路小跑。

台步放缓,锣鼓声一顿,“啪”地站住,沉稳亮相。

看到一个小孩子出场,观众们乱了。

大家都蜂拥着往前挤,都想瞅瞅稀罕。

众人伸头一瞧又都乐了,很多人心里犯嘀咕:一个小孩子能干什么?这到底是来演戏的还是来捣乱的呀。

大家都在等着看笑话……于是后台静了,愣了。

大家都没料到会唱得这么好,这么有味儿。

裴元愣了,李崇帅也愣了,那嫩声嫩气里,全是气宇昂然,这孩子,天才!而母亲袁喜珍,偷偷松了一口气。

台下却炸窝了。

这么小的孩子,这么有范儿!绝了!绝了!
李崇帅叹息一声。

他是在济南老戏班里教过戏的,上眼一看,就八九不离十了。

小裴信,是这个料,身上眼里,全是戏。

对于这次登台演出,裴艳玲记忆深刻。

她回忆说:“戏后,我回到台下,坚决不肯洗脸,非要在街上转上几圈。


后来原束鹿京剧团裴信老戏班的张兰美,这位已经66岁的老人说:“要说比聪明,谁都不如小信聪明,几乎就是过目不忘,那阵子,谁认得字呢?就全凭着一个脑袋瓜记,她是听几遍就记住了,没法比,天生就是这块料……而且她还贪玩,边玩边记,有人给她念,她蹲在地下玩,那念的人说,你好好记,她抬起头,我早记下了。

你服不服吧?”
对于这次主动请缨,裴艳玲后来回忆说:“我什么都会,一拉过门我就知道该哪儿张嘴,调门高低,念词唱戏全都会。

唱完两句,大人们一看真行,脑袋扳过来就画上了花脸。

没有合身的衣服就挽起来。

挽起来也大,就折进去。


这场救场戏成了小裴信第一次登台亮相。

台下偷偷学的玩意儿居然此时有了用武之地。

用命与戏为伴
师傅李崇帅是独眼龙。

左眼是被阎锡山的马弁用鞭子抽瞎的,师傅仅剩下一只眼睛。

左眼装了只玻璃球,看人老是瞪着,小裴信很是怕他。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历经劫难的“老江湖”。

他出生入死,在舞台上蹦跶到现在,容易吗?不容易。

别看平时他疼小裴信,可是练起功来,他一脸横肉。

李崇帅是戏篓子,也知道怎么练她。

江湖上的艺人就是这样,没宗没派,但肚子里的好玩意儿并不少……李崇帅就属于这种。

他给小裴信讲,这些功你都要练:唱功、念功、做功、把子功、毯子功、身段功、靴子功、髯口功、翅子功……这些功,别说练,听着就脑袋大。

练腿功的时候,一站就是几个小时,动一下,尺子和鞭子就下来了。

浑身麻了,衣服湿透了,可是,你还得练。

练唱功的时候,一早起来就得唱,中午人家都休息了,她还得唱,晚上继续唱,临睡觉前,背戏词……总怕天亮,天亮了,要练功了,要开始另一天了。

那时她唱得快吐了,可是,还得唱。

那副好嗓子,越唱越响了。

裴艳玲说:“拧旋子拧到50个的时候就不想活了……”
冬练三九。

穿着老棉裤,多厚实啊,打旋子多难呀。

可是,还要给你加上一件半大衣,这叫厚上加厚,还是那些动作,还是那个速度。

慢了?好,鞭子下来了!想成才吗?想成为角儿吗?你以为你爱好就行了?入了这一行,你先过练功的鬼门关吧。

在滴水成冰的严冬,凌晨4点也得从热被窝里爬出来,苦练基本功,从不间断。

浑身的汗结成冰,嘴里冒血腥气。

棉衣被汗水浸透了,母亲给她在炉子上烘干,然后穿上再练。

一冬天,棉衣都成“铁”的了,硬邦邦的。

小时不觉得苦,十几双练功鞋过些日子磨破了是常事……
终于,她一口气十多分钟能拧100多个旋子……乃至30多岁拍《哪吒》电影时,一个镜头就拧了45个旋子,幼功可见。

夏练三伏。

小背心一拧出水,身上全是盐碱花,痱子起得成了疮,只觉得喉咙里冒着烟,老是想吐血的感觉——她连做梦都是练功,有一次累到尿了床,蚊子再咬也睡得香,因为累得快瘫了……
往往是天刚破晓,就把她叫醒,练搬腿、踢腿、耗腿之类。

她还是个孩子,多想赖在床上多睡一会儿。

戴上环子拧旋子,一拧就是几个小时。

一次练滚背,爸爸猫着腰叫女儿蹿,结果没蹿过,摔破了鼻子,鲜血流了一地。

继母心疼地说:“咱不学这个咧,为这个还得摔死呀。

咱不学了不学了。

”父亲说:“摔不死就得学,她和老天爷盟过誓!”裴艳玲说:“我的练功时间表是这样的。

早功:扳腿、踢腿、下腰、飞脚、扫腿、旋子……一练三个半小时;上午随琴师吊嗓子;下午跟李崇帅再练功;把子功、跟头……晚上如不演出,再随着父亲学文戏。

这样,等于一天不休息,除了吃饭时间,全是练功。

挨打吗?还用问,挨得打就多了,身上老有青的地方,我妈就拿毛巾给我捂着,我妈心疼得哭,我不哭,哭有什么用?我早习惯了,我那时想,死就死了。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苦到毛骨悚然,连死的心都有。

裴艳玲自己也这么说:“那时候啊,没活路,就想死,死都成了奢侈的事情,你不能死啊,你得练功,你得成角儿,你得让很多靠着你吃饭的人活下去啊。

” 小裴信只记得,有一次,实在是累极了,不想活了,跑到厕所里,想找根绳子吊死……结果,父亲劈头盖脸一顿骂:“你不是发过誓吗?不是说学不成,毋宁死?你还没学成,死?还早!你给我回来,继续练。

”那才是咬碎牙往肚子里咽呀。

裴信有点儿后悔唱戏了吗?她不知道,上吊没死成的她大概没有想到,戏成了她的命,不唱戏,她就没命了。

没命了,她怎么唱戏呀。

鞋练坏了多少双?流了多少血?记不得了。

平常流点儿血,磕着碰着是常事了……回忆起小时候练功,她的
眼睛里有时会含着泪水:跑虎跳、砸踺子、翻小翻、拧旋子……一刻不得闲。

后来父亲又请了几个师傅一起教她——“歇人不歇马”,师傅可以轮流来,她每个时辰都在练功。

演《钟馗》时,她在北京东城门附近的一个戏校里练功,很多人见到过她是如何自讨苦吃的。

而之所以自讨苦吃,裴艳玲知道,只有经过这些苦,才有甜!才有这一身好功夫……自己怎么样,到了台上就知道了。

一天不练自己知道,两天不练同行知道,三天不练,观众可就知道啦。

现在的好多戏曲演员,好多只是唱功,一上场,稍微有几个动作就散架了——舍不得吃苦,哪来的好功夫?
《八大锤》是特别吃功夫的戏,那时是三伏天,她天天顶着毒太阳来,进来衣服都是湿的。

还要全穿上,因为“车轮战”一场,陆文龙一人战“四将”,演员从上场之后,要边打边舞,一刻不停40多分钟。

别说女演员,连男演员也吃不消……可裴艳玲演下来很轻松,有人在她下台后测过她的脉搏,很平稳,叹为天人,还说:“如果裴艳玲不唱戏,中国准多个世界冠军!”这些功夫,都是小时候打下的。

戏学到一定阶段,一定要全部穿戴上“拉戏”(戏曲专用名词:即从头到尾一遍遍不间断地演练)。

而她自找苦吃,带来的双枪和厚底、大带……她穿的是加厚的厚底,厚达三寸多!她是故意找这样的苦吃,武生不必穿如此之厚,她这样的加码是从师傅李崇帅那里学到的。

先练厚的沉的苦的,上了台,就轻了就松了就玩似的了!
京剧中有风靡一时的跷功。

由于当时的艺人几乎全是男性,都是大脚,而唱的戏是表现古代女子小脚的,怎么办?没办法的办法想出来了——让男旦演员把脚立起来,然后把跷绑在脚背上。

想想那份苦吧,为了看客高兴,都绑。

梅兰芳也练跷。

他用一条长板凳,上边放着一块长砖,他就踩着跷,站在砖上,站多长时间呢?一炷香。

起初站上去就跌下来。

日子长了,站住了,腿有劲儿了。

后来在冬天的冰上,他踩着跷,打把子,跑圆场……裴艳玲说,梅大爷吃得下的苦,咱也吃得下。

梅兰芳说:“这踩跷的功和苦吃下了,以后,没什么了。

”这句话,裴艳玲也这样说:“没有吃不了的苦。

戏,就是吃苦,怕吃苦,你就别唱戏呀。


她就是常常这样自讨苦吃。

这种习惯,是师傅李崇帅从小就教给她的。

正所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1976年,年届30岁的裴艳玲进入电影《宝莲灯》剧组,扮演武艺高强的沉香,那时她刚刚产后26天,还能拧50多个旋子。

众人皆震撼。

她说:“这都是李崇帅老师的功劳。

没有他,我不会有今天!”“要没有当年我练功时的一次90多个、100多个旋子,也不会有《宝莲灯》时的50、70个旋子……”
李崇帅不但教武功,还教了不少戏。

两年中,他教会小裴信老生戏《群英会》《甘露寺》《徐策跑城》《伐东吴》《唐怀自尽》……武生戏《四杰村》《柴桑关》《十八罗汉》,猴戏《水帘洞》《弼马温》《安天会》。

李崇帅会多少戏呢?裴信说不清,但是,小裴信就知道,跟着李老师,总有学不完的东西。

今儿学了这个,明天还有那个。

戏就是个无底洞。

李崇帅会教戏,不光教她所扮演的角色,连整个场面调度、锣鼓经、对手演员的接口等等,全教。

所以,小裴信在少年时就已经文武昆乱不挡,她那时会的戏,比现在很多京剧名角还要多得多。

她一张嘴,先是满场爆静,然后是满场爆动。

成精的小丫头
经磨难,小裴信,成了!那时没有网络没有电视,老百姓就是到戏院子里看个戏。

好戏好角怎么能知道?就一条道:口口相传。

别低估口口相传的力量。

老百姓不说假话,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

唱戏的口口相传,观众们口口相传,有个小孩儿,那小武生,演绝了,真是好!看了第一回,你想看第二回,看了第二回,你想看第三回。

1955年年底至1956年年初这段时间,裴信在河北省灵寿县京剧团搭班唱戏时,已是这个剧团的主演了。

那一年她刚刚9岁。

多年后,当她62岁再回灵寿时,深情地说:“我是半个灵寿人,我在灵寿一年半,这是我常常梦到的练功的地方,有生之年,也是我最怀念的一个地方。

我最美好的时代就是在灵寿这个小城。

下面坐着我当年的老干娘,以后,如果有哪个作家写我的传记,不要忘记这一笔,我是从灵寿走出来的裴艳玲!”
当主演就要挂牌,裴元为自己的女儿起了个响当当的艺名,叫裴——艳——玲!为什么叫艳玲?艳质琳琅,艳艳的响他一辈子!小裴信,从这一年,叫裴——艳——玲了。

一时间一票难求。

台下用人山人海形容一点儿也不过分。

小裴艳玲每到一处,万人空巷——那小武生来了,还是个小女孩!后来人们都知道她叫裴艳玲了,一路喊着:“裴艳玲来了,裴艳玲来了。

”奔走相告。

1956年年初,由恩师李崇帅联系,裴元、裴艳玲父女来到山东乐陵县京剧团,在此挑班唱戏。

当时裴艳玲才9岁。

中国梨园界,有几个9岁就挑班了?
乐陵,是山东省北部一个较大的县。

临近渤海,与沧州盐山县相邻。

当地百姓喜爱京剧,是山东省诸多“京剧之乡”中的一个,裴艳玲发迹,或者说,红遍了全中国,是从乐陵开始的。

不说别的,单说工资,小艳玲一个月拿到了800元。

800元在1957年来说,相当于6个县委书记的月工资总和!裴艳玲没有钱的概念。

她也没有摸过钱……从开始唱戏到20岁之前,她几乎没有钱的概念,她只知道听戏演戏,虽然后来她没了钱,再后来又有了钱,可是,对钱这个东西,她始终不是太在意。

她还给别人说戏。

本来是别人让裴元说戏。

但笨笨的他说,我不会说,让我的女儿说吧。

于是,裴聚亭把9岁的小艳玲推到前边。

小艳玲却滔滔不绝地说开了——剧情、路子、程式、台词,以及服装、道具、锣鼓等等,嫩声嫩气的她还给人们分析人物性格特点和唱戏时的“火候”。

她不温不火的表演方法,口若悬河的讲解,使演员们赞不绝口……这个小家伙可真能
说。

她后来去国外讲学时,凭的也是嘴上这套硬功夫。

有人是闷葫芦,肚子里有,嘴上讲不出来;她不是,她天生就会说,就会讲。

这是老天爷给的,没办法。

在裴艳玲身上,有许多没办法,有许多让人叹息并且嫉妒的地方。

9岁的她把戏班子的人全讲震了!
光讲震了行吗?还唱震了!上得台来,所有的目光都得集中在这一个人身上,她就是光源,她就是所有,她就是皇帝,她就是君王。

这一天,裴元等到了。

看看小裴艳玲吧——她先演一出《唐怀自尽》,穿虎皮甲,披小斗篷,十分英武,那干净利落的小劲头,天下难寻地上难找呀……她一出场一亮相,观众就炸窝了,进入角色后,哭得动人心弦,她的眼泪断了线一样,滴滴落到戏台上,一些观众不住地抹眼泪。

接着小艳玲演《徐策跑城》,别说唱,那“胡子”一甩,圆场一跑,观众就鼓掌就叫好,简直要疯了。

在她演短打武生戏《四杰村》时,把个余千演活了。

一口气拧60多个旋子,像燕子抄水似的,但燕子却翅膀不湿,那是功夫呀。

又演《群英会》,一赶二,先饰鲁肃,后扮孔明;后来她在《陆文龙》中还一赶三(戏曲专业术语,就是一个人在同一部戏中演多个角色),演陆登、王佐、陆文龙时……观众更炸窝了,这小丫头,成精了。

戏是艺人的命
裴艳玲声名远播,红透了乐陵。

她并不知道,这只是她红的开始。

她还是个孩子,只知道观众真是喜欢她,她到了台下,还有叔叔大爷抱着她,还有阿姨给她糖吃,十里八乡的人纷纷来看这个“小神童”。

一天下起大雨,雨水大极了,整个戏场子一片狼藉,演员和观众都全身湿透了,但观众坐着不动,小裴艳玲演得更起劲儿,父亲说过了,票卖出去了,就得演,不能耽误了戏,只要天塌不下来,就得演戏。

这个信念一直鼓励着裴艳玲。

雨越下越大,小艳玲浑身湿透了。

风也越刮越大,台下的人也都湿透了。

她却唱得更起劲儿了,有人说裴艳玲是那种人来疯类型,越是有风雨,越是有阻力,她劲头越大。

果然,台下爆发出风雨雷鸣般的掌声……这些掌声,是动力,也是绵绵春雨,湿润着裴艳玲的心。

她说:“农民看一次戏多不容易呀,这样的观众更可贵、更可敬,也最可爱。

所以,越是条件简陋、艰苦的地方,越要提醒自己:保证演出质量,绝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应付之念。


许多她的老戏迷遍布在农村……她们亲切地称她说:“那是我们的玲子呀。

这闺女来了,还什么活都干呢。

带团下乡演出那会儿,住老乡家里,吃喝用,和老乡一样。


在王仲德老师《我所认识的裴艳玲》中记录了这样一件事:有一次演出结束后,一位农民来到后台,对剧团人说:“我母亲83岁了,一定要看裴艳玲的戏,今天我用小推车把老娘从30里外的村子拉来,看了你们的戏,她还非要见见裴艳玲本人不可,不知中不中?”裴艳玲听说此事,顾不上抹净脸上的油彩,立刻奔到老太太面前,老人拉着裴艳玲的手,一面抚摸一面
说:“闺女,你演得真好,真好!我这一辈子能看到你的戏,又见了你本人,我死也知足了,死也知足了……”此情此景,裴艳玲还能说什么呢?戏比天大,有这些戏迷,她知足。

更多的时候,她不仅唱的是内心的孤绝与热烈,更是和这些戏迷的气息糅合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成名之后,她也多次遇到这种情况。

1986年初冬,剧团到沧州盐山县演出,刚出石家庄没多久,汽车就出了故障。

那时通讯不发达,没有手机,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车不知道何时才能修好。

初冬的天气,冷风刺骨,他们被冻得快僵了。

剧团在茫茫郊野等了四五个小时,等赶到盐山,已是晚上八点半了,大家还水米没沾牙,按常规可以“回戏”(戏曲专用名词,就是本场不演了),但热情的观众听说裴艳玲来,从下午6点一直在等着、等着,而且奔走相告,很多人连饭也没吃就在这里等待着。

裴艳玲连犹豫都没有就对大家说:“这么多观众从四面八方赶来看我们的戏,又等了好几个小时,我们不能让他们失望,咱冷,他们也冷,不演了,他们的心更冷……没说的,咱演!”
演出结束后已经凌晨1点多了,许多人给裴艳玲送来吃的喝的,热气腾腾。

裴艳玲被感动得热泪长流……“这是我,我们剧团应该做的事,可观众的回报,却是这样浓烈的深情。

而这习惯,还是父亲留给我的。

戏比天大,观众不可欺,戏不可欺!”
对于艺术家来说,永远把观众放在第一位,这是难能可贵的品质。

1990年正月,裴艳玲到衡水一个农村演出。

当时天降大雪,演员们住的后台滴水成冰。

剧组好多演员都抱怨,这什么天呀,还演。

裴艳玲解释说,甭管什么天,戏应该唱就得唱,咱票卖出去了,下刀子也得唱。

这些,是从小父亲告诉她的。

那天的戏码是《钟馗》,她从三张桌子上往下翻,裴艳玲只能穿一条彩裤,连秋裤都不能穿,那滋味可想而知——她也是人,不是神,当然冻得手脚哆嗦,当然嘴唇也发紫,而且,她已经是43岁的人了。

这一切,都因为父亲告诉她:“小信哪,咱得把演戏当命,把观众当老天爷呀,没他们,可就没咱喽。


这句话,裴艳玲记了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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